徐成來出診了幾次,多多少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達到目的也就沒心思替二老爺針灸了。這可是魏夫人的仇家,他犯不著出力。於是再針灸就沒效果了,二老爺開始整夜呻吟,睡不安枕。魏楓見徐成的藥力沒了效果便拿銀子把他打發了。魏楹知道他走了便也不再理會,隻是心頭憋了口氣。男子漢大丈夫,有人覬覦他媳婦兒,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是相當的不好的。不過此時暫時隻能按捺下,專心對付二房,隻要嵐王不要胡亂插手就行。


    魏柏回去說了那幾個假道士的事,七老爺便利用人脈開始查證。很快便知曉了幾人的真實身份。果真都是靠揭榜捉拿凶犯領賞金的獵人。平時裏也接一些富戶的私活,要價不菲。有了實證,各房人頭便又聚到一處開會。這一回魏楹沒去,他還在‘養傷’嘛。沈寄被叫去了,她是長房的代表。十五叔說他忙著查留言的事,十五嬸就做了幺房的代表。三房三老爺還‘重病臥床’,自然也就隻有派了兒子和妻子過來。


    五夫人嚷嚷著要上二房要銀子,二房的私產這些日子越傳越多,甚至憑空又多出了好些。沈寄坐在十五嬸下首,沒怎麽出聲。銀子本就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查二房的銀子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更加的孤立,成為眾矢之的而已。


    四夫人道:“五弟妹,上一次你也看到了,二嫂是把陪嫁的鋪子抵在了七弟妹的當鋪裏才還了我們銀子。這回去,二哥又病重,她還不知玩出什麽花樣來呢。”


    六夫人哼了一聲,“左不過又哭窮,然後說她的銀子是借的,然後說二哥病了我們還上門無理取鬧。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個法子讓她把公中的產業吐出來。”


    六夫人的話點明這是大家的事,人人都得出力。別想著等著分銀子,壞人都讓別人去做。


    幾個大老爺們都覺得有些為難,上次去就被二夫人用婆媳倆的首飾匣子好好臊了一回。這回再去,二老爺已經躺下了,二夫人真的要這麽做他們的確是沒什麽法子。總不能抄了二房吧,那傳出去像什麽話。


    這一次沒商量出行之有效的辦法來,隻是各房對二房都有了點深惡痛絕的意味。二老爺帶累了全家的名聲,二房又吞了公中的產業。卻一時拿他們沒有辦法,於是隻有事事處處想法子惡心二房的人。整個二房,包括魏植和林氏還有下人都成了過街老鼠一般。


    魏楓和魏植還好,畢竟那是親爹,再是久病床前無孝子,這不是才病倒麽,雖然心頭有抱怨還能盡心的延醫用藥。宋氏和林氏心頭就百味雜陳了。她們都是家中嫡女,當初定親的時候,魏植是長房獨子,魏楓是二房嫡子族長之子,而且魏家的家產豐厚,書香傳世的名聲也很好。雖然這二十年來因為當家人墜馬癱瘓,有出息的嫡長子病逝,家中沒了挑大梁的人,聲望和地位有所下降,但於她們而言都是良配。[]可是如今,她們什麽好處沒得到卻跟著受人厭棄。尤其林氏,魏植都已經被出族了。


    她們如今所圖謀的,不過就是二夫人手裏掌握的私產。可如今各房明裏暗裏的在逼,她們回娘家也不受待見。二老爺這麽病著,延醫用藥的銀子像水一樣淌出去。尤其是請那幾個‘道士’坐鎮,花出去的銀子更是無數。隻是,這些兩人都不好講出來罷了。隻偶爾在魏楓和魏植耳邊嘀咕幾句。


    當兒子的隻有說:“那能怎麽辦?不管老爺子了?再說了,銀子都在娘手裏呢。”


    宋氏聽到銀子就爆發了,“我的嫁妝,鋪子被當了,首飾被當了,誰來補償我啊?”到時候能分到多少還不好說呢,現在就填進去這麽多。


    林氏倒是沒往裏頭填銀子,但是心頭也打鼓,魏植畢竟是抱出去的,到時候能分多少家業,二哥二嫂又會不會跟現在各房的叔嬸一樣要找他們討回?


    就連二夫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心頭也不乏怨言。可是畢竟夫妻二十多年,而且大家都在一條船上,這個時候不同舟共濟還要怎樣。如今就算舍了這個男人,魏楹也是不會放過他們的。隻是,這件事要如何解決,這真的是個問題。


    相較於二房的慘淡,各人都有小算盤,長房的氣氛好得很。族學裏的小孩兒還是日日都過來,魏楹的影響力在擴大。沈寄做的各色小點心也非常的受好評。他們兩人從前很少呆在淮陽,對他們擔任族長族長夫人,雖然說是身份和地位決定的,但也有不少族人不服。如今,各家的小孩兒得到了好處,學問有長進,身體也開始結實起來,這種不服也慢慢的消退了。也許這位族長真的可以帶領魏氏恢複祖上的榮光,讓他們成為名符其實的百年望族。


    十五叔那裏的查證也慢慢有了頭緒,畢竟魏氏的世仆還是有不少的。二老爺和胡姨娘當年私通的事,無論怎麽隱瞞還是會漏些風聲出來,還是有人知曉一二的。隻是過去畏於二老爺的族長之位不敢說。他鍥而不舍的找,終於找到了那麽幾個一直守口如瓶的人。


    十五叔將他查到的事告訴了四老爺,並且把人證也帶了去。四老爺一聽竟然是真的,隻說‘家醜不可外揚’便讓十五叔別再查下去。


    “四哥,如果這事隻到這裏,做弟弟的自然依你。”


    四老爺駭道:“還有什麽事?”


    “大嫂的事。”


    四夫人心道,來了,果然這才是魏楹出手的真正目的。


    “大嫂,這事跟大嫂有什麽關係?”


    十五叔把陳姨娘按了手印的證詞拿出來,“這是陳姨娘當麵告訴我和大侄子的。還有,當年被斷定為大嫂奸夫的耿家少東家,也願意出來作證。”當年大夫人和表兄耿壘被誣蔑通奸,大夫人依照族規沉潭,耿壘受了一百鞭笞險些送命,但好在他還有家族可以倚靠,耿老東家硬是帶著人把他從魏家帶走了。這些年他身上帶著當年被鞭打留下的殘疾,又有汙名。家產全歸了兄弟,自己則完全被邊緣化日子非常的難過。於他而言,當年確實對大夫人有意,但是他所期望的隻是她改嫁。所以,兩人完全是被汙蔑的。魏楹千方百計才避開耿家如今的當家人把他找到,他也很願意出頭作證,洗刷頭上的汙名,也為表妹洗冤。


    四老爺看過以後,臉色頓時發白,這事兒太大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四夫人看一眼十五叔,“楹兒的意思是要怎樣?”


    “他說要二老爺二夫人跪在大嫂牌位前當麵認罪,還要把大嫂的牌位擺進祠堂,骨灰和大哥合葬。”


    四夫人看著四老爺道:“老爺,大侄子這些要求都很合理。事到如今,紙是包不住火的。就是你不召開宗族大會,楹兒也會召集眾人解決這件事的。”


    十五叔道:“四哥,大嫂無辜慘死,難道要她一直背負汙名?大哥大嫂從前是如何待你我的,咱們這時候當然得站在楹兒一邊。”


    四老爺擺擺頭,“我隻是被這件事嚇住了,也不得不考慮事情的後果。哪裏就至於把這件事捂住呢。”他也捂不住,大侄子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


    “十五,你去請二叔二嬸三叔三嬸還有列位族老;柏兒,你去請你大哥大嫂。大家都到鬆鶴堂!”


    魏柏在一旁早就聽呆了,聞言忙忙的應了。十五叔便也往旁支去請人。等他們都出去,四夫人問道:“這是要先商量一下麽?”


    四老爺點頭,“這事兒太大,必須先商量一下怎麽處理,然後再召開宗族大會。”他雖然代理族長,但這樣的大事,必須征得族老的同意才能公布。這樣,即使表示尊重也是轉嫁壓力。他雖然老實,但也不是一味的憨。


    沈寄聽到魏柏來通知,忍不住和魏楹對視一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可以說,如果不是之前層層鋪墊,讓二房惡行昭彰,成為眾矢之的,而魏楹又有著官身,負載著魏氏最大的期望,那麽即便知道了大夫人的冤屈,為了魏氏的名聲說不得族裏這些老人家還是不肯讓事實大白於天下的。可是如今,由不得他們了。長房再不是隻有孤兒寡母,由得眾人捏扁搓圓的了。


    沈寄很鄭重的找了見素色外衣出來,親自給魏楹穿上,自己也很認真的換了衣裳,“魏大哥,我們走!終於可以為母親討回公道了。”


    魏楹點點頭,公道自在人心,這根本是一句空話。沒有實力,就討不回公道。


    他們到的比較早,等了一會兒,十五叔請的人才到齊。而沒能與會的魏氏各房都在嘀咕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族長和代理族長還有所有族老都去了鬆鶴堂商議事情。對了,還有老十五。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然後各人想了想老十五最近在查的事,難道說那事兒不隻是流言,而是事實?可是這種事一般也是用大蓋子蓋死吧,怎麽會這麽大張旗鼓的開會呢?


    而二房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立時便驚惶的聚在了一處。


    二夫人對魏楓和魏植道:“你們跟我進來。”說罷率先往佛堂去。


    “娘,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進去之後,魏楓急急的問二夫人。


    二夫人至此,心知大勢已去。雖然公爹做了安排,但魏楹還是找到了證據。於是也不再隱瞞,把事情說了出來。


    魏楹兩眼發直,“爹他怎麽能做這種事呢,怪不得魏楹一定要整我們呢。”


    二夫人道:“沒有你爹的經營,你們兄弟就自小比旁人高一等了?便宜占盡,如今要你們一同承擔就這副樣子了。”


    魏楓道:“可是,這些事情鬧出來,我們要怎麽辦,還有力哥和小妞妞,他們還那麽小,也要一輩子承擔這個責任永遠敵人一等。”


    兩兄弟都看向二夫人,有些話他們不好講出來,希望二夫人能講。


    二夫人冷笑,“當年的事,我也有份,我脫不了身。可是你們也是脫不得身的。就算你們現在要做出大義滅親的樣子也不行。魏楹可能放過你們麽?”


    兩兄弟愣怔了,魏楓咬咬牙,隻恨當初被抱出去的不是自己,魏植小聲道:“娘,總要保住一個吧。”他不是二房的人,什麽懲處和他都該沒有關係才是。


    魏楓冷哼一聲,“是,你不是二房的人。你現在就可以回花生胡同了。”他倒要看看,家產無望,那位精明的弟妹還會不會和這個兄弟再過下去。花生胡同的一切,可都是弟妹的銀子置辦的。


    二夫人看著魏植,心頭一陣失望,這個她最心疼的小兒子,到了危急關頭就是如此。還有大兒子,他是避無可避,沒有辦法。


    “你要走就走吧。”


    魏植赧然答應了一聲就要退出去,耳中傳來兄長的冷笑聲,還有母親頹然的聲音,“既然你自承不是二房的人,那二房的銀子就和你沒有一丁點關係。我也不能太過偏心讓你兄嫂心寒。”手頭有銀子,可是也得有兒子依靠才行。看樣子,自己下半生就隻能靠楓兒了。還有,必須把所有事都推到二老爺身上,她自己才能沒事。他能把事情都應下來麽?可是應不應的,他也是不得善終了啊。不過夫妻做了二十多年,她知道二老爺是不會把責任都扛下來的人。


    魏植挪了半步的腳頓住,近來林氏也不時提及二房的產業,如果他沒有產業了,她還能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順麽?可是,留下就得承擔父親當年造下的孽。


    “娘,我……”


    二夫人擺手,“你出了這個門就別再回來。日後也不要再叫我娘。”看了魏植兩眼,她心軟的道:“你已經被出族了,又文不成武不就,媳婦兒為何還守著你,不就是為了我手頭那些產業麽。我不說了,你自己思忖吧。楓兒,你扶我進去。”


    二夫人對魏楓說了自己的意圖,魏楓看看二夫人,又看看病床上的二老爺,最後咬咬牙,“娘,我都聽你的。”


    半個時辰後,魏楓親手給二老爺灌下了一碗湯藥。這事兒,不能假手旁人。當然不是弑父,這個他還不敢,隻是讓二老爺從此口不能言罷了。二老爺發現自己再說不出話來,一下子坐了起來,伸手指著二夫人和魏楓,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叫聲。然後頭一歪倒了下去。


    魏楓上前看到他口歪斜著在流口水,眼睛也鼓了出來,“娘,爹、爹像是中風了。”


    二夫人也有點怯,這個時候大著膽子上前,“老爺別擔心,妾身與楓兒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外頭傳來一聲聲響,兩人慌忙轉頭,卻是魏植想了半天沒有離開現在走了進來。雖然魏楓叮囑過外頭守著的人,不要放人進來,可是魏植怕他在二夫人跟前把自己的位置都擠沒了,還是硬闖了進來,卻沒想到看到這樣一幕,驚恐之下弄出了聲響。


    “你、你們――”他看著兄長和母親,還有那個空空的藥碗。


    魏楓扶住二夫人,冷然道:“別以為你之前想離開比我們現在做得高尚。就是你說的,總要盡可能的保住能保住的人。”


    魏植無言以對,他低頭看到二老爺不但流出了口水,而且眼中滾下淚珠,也隻能是替他隨手抹去。然後訥訥的站到了母親和兄長身旁。已經名譽掃地中風癱瘓的父親,手裏握著產業的母親,他知道該怎麽選擇。


    魏楓又道:“可是母親,那些產業在我們手中,就算什麽都推到爹身上,他們就能放過我們了麽?”


    二夫人道:“魏楹要的是報仇,可是他答應了老太爺不取你父親的性命。我想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要你父親的命。隻要我們能滿足他的要求,產業,他是不看在眼底的。幺房一向是跟著長房走的。老十五也不會一味的來逼索銀子。而其他幾房,隻要各個擊破就好。三房,那麽多把柄在我們手上,他們不敢跳出來鬧。你四叔是個厚道人,如今你爹都這樣了,我們再好好服軟,他就不好再逼迫了。五房六房不成大器,鬧也隻是胡鬧沒有章法。倒是七房是官身,可是隻要分他們一份就好。”二夫人做這件事之前就方方麵麵都已經想到了。


    再說了,統共算下來,她不過挪用了二萬兩銀子。二房該得的十多萬都已經被瓜分了,這份私產怎麽都該是屬於她的才是。二老爺事發,出族都算輕的,可是他已經這樣了,魏楹還能怎麽作踐他。他們母子也是為了他好。總之日後會讓那些妾室來貼身照顧,好吃好喝的供養,不會斷了他的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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