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杬不但是整日的往兩邊的窅然樓跑,他還把看中的戲班子帶了回來讓他們先唱給沈寄聽聽。(.)舒骺豞匫小芝麻是愛熱鬧的,聽說家裏唱戲,高高興興的就讓采藍抱著她過來了。


    沈寄想了想,“就讓他們唱平時的曲目吧,一通百通。把要鬥戲的曲目先唱了這不是把底給露了麽。”


    “好。”


    就這麽著,後院子裏熱鬧了好幾日,沈寄把衙門後宅的官眷都請了來聽戲。眾人點評之餘也說到時候要去窅然樓看看熱鬧。沈寄笑著說到時候給她們留二樓的雅室。這都是錦上添花的,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應對就是了。


    又有人說沈寄肚子尖尖的,這胎肯定是個兒子。


    “我也希望是個兒子呢,正好湊成個好字。”沈寄想著小芝麻被故事熏陶了兩三個月了,也不知道弟弟妹妹的觀念入腦沒有。她倒是很樂意當故事裏的英雄姐姐的,可是現實中不知如何。


    因為場中都是女眷,魏杬自然是沒有在一起聽。他被小芝麻纏著叫了兩回故事,再見到小芝麻拿著故事書找人就躲著她走了。大概男人天生都不喜歡這麽哄小孩子的。倒是從前小權兒耐心挺好的,願意一遍遍的講給小芝麻聽。也難怪小芝麻黏他了,現在還偶爾會提到下小叔叔。


    這天魏楹回來告訴沈寄,“我今天去那個莊子看了老七特訓那二十個衙役,別說,還真的有不小的氣色。”


    那二十個衙役,如今是帶薪訓練,而且被壓得太久了,也想打個翻身仗。聽說魏杉剛去的時候,別人隻當他是知府的堂弟,雖然麵上尊敬卻沒怎麽放在眼底。直到他露了十八般蹴鞠本事,這才折服了那些人。這也訓練了有將近十天了,按說是該初步出成效的時候了。這些日子,魏杉一直早出晚歸累並快樂著,跟魏杬一樣,瞧著精氣神都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你還別說,這倆小子近來看著還真是有了點人樣了。”


    “人嘛,總有個喜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身旁的人也給予鼓勵和認同,做起事來也就開心多了。”


    魏杬換了家居的夾襖出來,“嗯,今天老七和我一起回來的,騎著馬也抬頭挺胸的。”


    “那肯定得到你的認同了,至少是眼神鼓勵了。”


    “術業有專攻,蹴鞠,我不行。每每被羅校尉諷刺,我都是斯文掃地啊。”


    小芝麻在門口探頭望進來,沈寄招手道:“快進來。”


    小芝麻小手指著外頭,“下米米!”很高興的樣子。


    沈寄一愣,然後反應過來,下雪了!


    魏楹大笑一聲,“要是天上要下米那可就太好了。”出去和小芝麻一起站在屋簷下看下雪。


    沈寄走出來,“今年不是豐年麽?怎麽,還有饑民?”


    “再好的年景,也有老百姓吃不飽飯啊。邑有流亡愧俸錢!”


    沈寄是餓過肚子的人,現在一想起剛到魏家天天喝照得見人影的稀粥,半夜餓醒喝水扛著的日子心頭還是一抽一抽的。(.)魏楹雖然沒有餓過,但自小長於鄉間,卻也見過不少人餓得皮包骨頭,甚至餓死的。


    “瑞雪兆豐年……”沈寄的話還沒有說完,魏楹已經道,“開始下雪了,我去前邊看看,需要安排地方收容無家可歸的人。”


    小芝麻歪著腦袋看著疾步出去的父親,拉拉沈寄的手滿臉的疑惑。


    “爹爹有事出去。”轄下有餓死的百姓,這有害政績。魏楹因為在鄉野長大,對百姓疾苦更看重一些。所以,這於他而言不單單是政績。沈寄想起了自己要做慈善的想法,讓人去請劉同知夫人過來商量。


    “施粥這樣的事往年也不是沒做過。隻是,一旦開了頭,來的民眾會越來越多。如果要一直做下去,甚至是外地逃荒的,不屬於咱們揚州治下的災民也會來。到時候就怕弄出亂子倆,而且要一直養著數額龐大的災民,銀錢也有限。突然斷了搞不好災民是要鬧事的。而且,沒有上峰的命令府衙也不敢開倉賑濟的。所以每年也就是那麽三五天會有人施粥。”


    這其實說的也是很現實存在的問題。光是有好心,不一定辦的都是好事。如果真的吸引了大批災民來,那可真是個問題。關在城門外,那肯定隻有凍餓而死。那可是造了大孽了!人家不聞風而來說不定還能能有條活路。可要是放進城門,揚州肯定不可能無限量的接納災民。她想揚名立萬的慈善大業,難道就要成為泡影?


    不甘心!


    “哎喲!”


    劉夫人關切的問:“夫人您怎麽了?”


    沈寄笑著擺擺手,“沒事兒,孩子動了一下。這都四個月了,我估摸著也該動了。”


    劉夫人委婉的道:“揚州府今年是豐年,夫人無須太過擔心。即便有少數人有凍餓的煩惱,知府大人也定然會妥善解決的。您安心養胎便是。”


    沈寄點點頭,“好,我知道了。”這是人家不怎麽想摻和呢。也是,做個三五天粥場,就像活觀音關夫人一樣把好名聲收了就是了。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是不可能的。身在這個時代,誰能真的解決土地兼並的問題?皇帝的新政、改革也隻能是緩和矛盾。


    沈寄摸摸肚子,“寶寶,幫娘一起想想法子唄。”


    知道沈寄見完了客人,讓采藍抱自己過來的小芝麻見母親低頭溫柔的和肚子的弟弟或者妹妹講話,便撅起了小嘴。


    沈寄招手叫她,“小芝麻,快過來,小寶寶會動了。”不是道是男是女,沈寄便以小寶寶呼之。她坐下,拉著小芝麻的手放在肚子上,“等一會兒啊,一會兒他就和姐姐打招呼了。”


    小芝麻的手在沈寄肚子上摸來摸去,摸得她有些癢,笑著彎下腰,“唉,你別動,癢癢。”


    小芝麻便索性兩隻手一起放了上來隔著衣服撓她。


    “我還手咯,真的還手咯!”


    忽然,小芝麻不動了,沈寄又被肚子裏的寶寶踢了一下,小芝麻也感覺到了。


    “又動了。他在叫姐姐呢,小芝麻高不高興。”


    小芝麻點點頭,然後繼續摸沈寄的肚子,摸了不動還不罷休,又改為拍。小手一點一點的挪動,很興奮的拍著。沈寄無語,你倒是玩上癮了啊。當你娘我的大肚子是玩具不成。


    沈寄伸出手去撓小芝麻的腋下,她尖叫一聲,然後蹲了下去。


    “還玩不?你還能是我的對手?”


    小芝麻蹲著搖頭,笑著表示不敢了,還伸出小手指和沈寄拉鉤鉤。小芝麻的體質隨沈寄,是很怕癢癢的。


    魏楹回來的時候挺晚的,帶了一身風雪。在屋簷下脫了蓑衣又撣了撣衣擺上的雪粒子才進來。沈寄這會兒便覺得,什麽藝術家球星,其實都比不過認真做事有擔當的男人啊。


    “回來了,快,喝完薑湯去去寒氣。”沈寄親手遞了過去。


    小芝麻坐在旁邊使勁拿鼻子嗅了嗅,然後看也不看沈寄擱在她麵前的那一碗。


    “你也喝,喝了暖和。成天在外頭跑來跑去的。不喝娘就捏著鼻子灌。”


    小芝麻無奈,隻得在采藍用勺子喂的時候張開小嘴,咽了下去後用小手在嘴巴前扇著,“辣!”


    “不辣怎麽發熱。”沈寄自己也喝了一碗,一邊打發人去問老七老八回來了沒有。聽說還沒有回來,便讓把薑湯給他們備著,還有客院小廚房的熱水也備著。這兩隻最近鬥誌昂揚啊。


    鬥戲的事馬上就要開始,魏杬在做最後的準備。而魏杉那邊,下了雪不能在戶外蹴鞠,便改到室內練習各種技巧。人還是要有個奔頭,有想做的事做著才好。沈寄想到這裏就歎了口氣。


    魏杬在外頭奔波了一天,回頭看到媳婦閨女就覺得安寧,這會兒見沈寄歎氣便問道:“怎麽了?”


    沈寄不好說是做慈善的事遇阻,畢竟她的大誌還沒有和魏楹說過。


    “我是在想這樣冷的天氣,肯定還有人沒有足夠的糧食過冬,也沒有足夠的糧食禦寒。”


    “今天我把三個同知派了出去,我們四個人,一人負責一個方向,爭取今年揚州府沒有凍餓而死的百姓。”


    “哦,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就是慣常的安置,府衙月前搭好了簡易的棚子收容流民,裏頭不說高床軟枕,但是至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比窩在橋洞下強多了。然後從庫裏撥了兩百擔糧食過去,供應三餐。再多,我也不能完全做主。不過我想,家裏要是有銀子,可以拿出來多買些糧食。”


    “這個沒有問題,我是想啊,這還是豐年,這麽還能對付過去。天有不測風雲,要是遇上災年怎麽辦呢?隻靠上頭撥下來賑災糧食怕是杯水車薪。你去年築高了江堤,所以今年江水沒有為害。但要是遇上什麽時候澇災,又怎麽解決問題呢?”


    魏楹看她一眼,然後揮手讓采藍等人下去了,沈寄便自己端了薑湯喂小芝麻。


    “其實,自從做官的角度來說,我去年紮紮實實修了轄下這一段江堤,已經算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了。隻要不是老天爺非要滅我,降下天災,那麽在我任期內揚州府都應當是安然無事的。不過小寄你想得更深遠,我也不是沒想過。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


    沈寄當然知道魏楹要的不隻是這幾年不出事,如果能找出更好的法子,那也是他的政績他為民造福。隻是中規中矩,那是很難達到他心目中的位置的。尤其是在當今二王奪嫡的危局下,要讓自己在官場紮根,那就得劍走偏鋒,不能隻做分內事。


    “咳咳”小芝麻咳了起來,還瞪著沈寄。原來她一時想得入神,給小芝麻喂薑湯喂急了。趕緊給小芝麻拍拍背,擦幹淨嘴,“都怪娘,喂急了,沒事兒吧?”


    “嗯。”


    小芝麻繼續喝薑湯,她這會兒已經辣過了,覺得喝了渾身發熱還挺舒服便乖乖的喝著。


    魏楹挑眉問沈寄,“你想到什麽了?”


    她想到經濟大蕭條十七,羅斯福總統的一些列以工代賑的措施了。於是她挑著和魏楹講了。她也就出個主意,具體措施肯定得他自己去和幕僚下屬商議。不過,豐年不忘災年時,凡事提前有個預備總是好的。


    所謂以工代賑,可跟秦始皇驅六十萬民夫修長城和皇陵不同。那是被迫服役,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可不是為民造福。魏楹明白沈寄說的是什麽意思,與其總是賑災,不如讓受災的民眾能夠自救。而且,這樣,朝廷也不是一味的支出,多少還是有所得。當然,老弱病殘的例外。


    “你這個想法不錯,可以在揚州府試試。這一府也有幾個縣收成不好,而且各處都有不能豐衣足食的人。這個回頭我跟人細細去商議。這個想法真的很不錯。”魏楹笑看著沈寄。


    “是之前請劉夫人來,她跟我實話實說,所謂的施粥也就是那三五天,其實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而一味靠朝廷賑濟收容,又容易養出些好逸惡勞的人來。所以我才往這邊想的。應該也有先例可循,你不如查問查問。”其實是拾人牙慧,不是我原創的啊。在羅斯福之前,中國應該有人想到過吧。畢竟不是有句古話叫‘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麽。隻是,要怎麽做好做大然後驚動皇帝以便於在全國範圍內推廣,這就是魏楹要操心的事了。


    做這些,還是隻能靠官方的力量,個人的力量還是很小的。


    “不過,我還是準備去施粥和發放衣物。光靠我一人不行,我打算去阮家這樣的大戶還有鹽幫漕幫這些富得流油的地方化緣。”


    魏楹實事求是的說道:“怕是不容易。”


    “我盡力而為。”要讓人白白掏銀子出來做善事,是不容易。誰的銀子也不是撿拾來的。就是沈寄自己也會有些不樂意。所以,這件事也得劍走偏鋒才行。這樣子雙管齊下,應該今年不會出凍死餓死的人了。


    魏楹點點頭,“你別累著自己,雙身子的人了。”


    “我就是動動嘴皮子,不讓我做事我才要閑得發慌呢。你看看七弟八弟就知道,有事做人就有精氣神。要不想想你自己,剛到蜀中治完水被馬知縣踢到一邊的時候,你是個什麽狀態?”


    小芝麻聽他們說得熱鬧,可自己完全的被忽視了,便抬手要魏楹抱她下地。魏楹抱了她下去,她就走到沈寄跟前去,把頭貼在母親肚子上聽裏頭的動靜。未幾,露出甜甜的笑意,“弟弟——”


    魏楹笑道:“是啊,是你弟弟。”一邊望向沈寄,他往常沒見小芝麻這麽感興趣過。


    沈寄看她一眼,“今天孩子動了幾回。”


    魏楹一下子就椅子上起來,幾步過來,抱開小芝麻,“也讓爹爹聽聽。”


    不過這會兒偏又沒動靜了,方才小芝麻貼著的時候都動了一動的。所以魏楹頗有一些失望,“你小子不待見老子啊!”


    小芝麻便示範給她爹看,在沈寄肚子上又摸又拍的,見沈寄瞪她,趕緊躲到她爹身後。魏楹便蹲著,笑嘻嘻的摸沈寄的肚子,又輕輕拍了拍,“出來,和爹爹打個招呼。”


    小寄抓住他的手,“小芝麻還小,你也還小啊。”


    魏楹仰起頭,“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孩子在你肚子裏動。”那神情還有些委屈,好像真的被孩子不待見了似的。


    沈寄想了一下,“真的呢,小芝麻還不會動的時候你就來揚州了。”


    “所以這一回,我一定不能再錯過了。”魏楹又伸手去拍啊拍的,可是始終不能如願。


    沈寄趕緊說:“孩子睡了。”


    “天還亮著呢。”


    “他在裏頭哪裏曉得是亮著還是黑了,自然是想睡就睡。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魏楹點點頭,“好像這歪理也說得通。”說著揉揉小芝麻的腦袋,卻把她戴的帽子給揉歪了。小芝麻便伸手去扶,卻有些扶不穩。魏楹又替她正了正,“還是小芝麻你這個姐姐運氣好啊。”


    當晚一直到睡覺前,和父親捉了半天迷藏的孩子終於又動了,魏楹也終於如願以償,貼在沈寄肚子上聽了半晌,滿意的睡著。


    沈寄計劃著化緣,甚至都不用再去另找名目和時間。就是窅然樓一店鬥戲的那天,她撒了帖子出去宴請。揚州地界上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派代表來,都不必另找時間。她借鑒現代海選pk賽的方式,又想了些掏那些人銀子的法子。然後把這重意思告訴了魏杬和淩仕昀,讓他們去安排。那些人捧戲子舍得大把的砸銀子,要是募捐不肯出血,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當然,沈寄自己也叫了方大同來撥算盤,算自己能有多少銀子投進去,她不帶頭是不行的。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呢。等到一切準備好了,便隻待冬至那日鬥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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