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寄帶了孩子們回溫泉莊子去,他們一直表示不喜歡住城裏。


    “那當然了,住在郊外,又沒有人那麽嚴格管束,你們一個個跟脫韁野馬一樣。”沈寄笑眯眯的倚著大迎枕說道。馬車裏坐了一大四小,而且小芝麻小包子也不算小孩兒了,一時滿滿當當的,一路歡聲笑語回到溫泉莊子。


    此後,魏楹是每逢旬假騎馬回來鬆散一天,沈寄倒是隔三差五的坐馬車進一趟京城瞅瞅那兩兄弟日子過得如何。十五叔在京城又呆了些日子,如今已是回淮陽去了。汪先生,魏楹回來後沈寄就見了一回,送上些針線房做的衣物鞋帽等,就再沒機會得見。


    因為小芝麻小包子已經大了,也能看家顧弟了,所以有時候沈寄便留宿京中,沒有一定要出城。如此,魏楹對目前的生活也就沒有什麽大的不滿意了。


    沈寄已經派挽翠登門告訴芙葉皇帝的意思了。這天,郡馬的事終於鬧出來了。芙葉背了小半年的惡婦的名聲也終於洗刷了。芙葉因穆王餘蔭,而且是被蒙蔽多年不予追究,而阿隆因為西陵公主的關係,世子的封號未奪。丹朱一個小姑娘,倒也沒刻意為難她,一切照舊。


    外頭輿論怎麽著沈寄也不想去管,多半就是說得虧娶了西陵公主,日後還不得當菩薩一樣供著啊。可是,真正的西陵公主已經被殺死了。如今這假的,就等著到時候‘難產’好發喪呢。唉――


    沈寄讓老趙頭套馬車,她要去趟芙葉府上。


    小權兒正好下衙回來,看到了便道:“大嫂,我同你一道去吧。”他同阿隆關係很好,這是要去看看阿隆。


    “嗯,走吧。”


    如今邊關未寧,朝堂上也不安靜,按林子欽走之前說的,多半還要起一陣內亂,所以替小權兒相看姑娘的事沈寄一直沒有張羅,十四歲也實在不必太急。她那個幹娘著急給諄哥兒說親,主要是因為她的年紀大了想看到曾孫再閉眼。


    林諄去年下半年考中了秀才,林夫人就急急忙忙給孫兒定下了親事,是她娘家遠房的侄孫女。畢竟林家雖然沒得官兒做了,但家底還是殷實的。林夫人一旦想通,不去奢望官宦之家的嫡女,要定下一門親事還是不難的。


    而且,小權兒的條件一提,沈寄就犯難了。她上哪去給小權兒找個合乎他要求的啊。就是再來一個穿越重生的,也不會如自己一般的性情吧。


    魏楹知道以後麵色不善的道:“嗬,這小子原來是要比著你的樣兒找個媳婦兒啊。”


    沈寄當時推了他兩把,“心底無邪才會這麽老老實實的講出來呢。”自從知道她和皇帝見過三次麵,魏楹心頭的酸氣就不時的往外泡,逮著了機會就往外冒。沈寄好笑之餘,卻也覺得不是什麽壞事。如此,他才能更著緊自己,不敢丟掉最大的優勢――身邊沒有任何別的女人。


    一時到了芙葉家門前,之前因著在守孝,就沒有什麽人往來。如今郡馬的事爆發出來,估計就更沒人了。以後西陵公主事發,大概會門前冷落很多年。沒有轉機的話,會就此沒落也說不定。


    進到裏頭,小權兒和阿隆到後頭的馬場去跑馬,沈寄和芙葉、丹朱母女進到內室說話。


    “不瞞你說,我如今的感覺是終於有一塊大石頭落地了。等了許久才等到,現在就等另一樁事趕緊塵埃落定了。這感覺就好像等著人脫鞋,如今終於脫了一隻,還有另一隻。”芙葉拉著沈寄的手說道。


    “再熬幾個月吧,熬過了就好了。皇上不是都說了麽,網開一麵。隻要一家人在一處,其他的都好說了。我去年不就是這麽熬過來的麽。”


    芙葉看看丹朱,“我就是不放心他們兄妹。”


    “一樣的,我當時也是為小芝麻姐弟愁得很。”沈寄很能體會這種心態。當時她可不就是擔心小芝麻變成罪官之女,遇人不淑麽。想到這裏,沈寄猛地抬頭,丹朱可比小芝麻還大一歲,如今虛歲已經十二了。這已經是該張羅親事的時候了,可是偏偏出了這樣的事。


    原本,郡主之女,又是從小養在太皇太後跟前長大,要說一門好親事是很容易的。可是如今,芙葉徹底失寵,生父卻是東昌細作。哪裏還有高門肯要這樣的媳婦兒呢?阿隆是個男兒,怎麽都要好些。最不濟,他還有一身的好本事,還可以上戰場去搏殺一個前程。當然,前提是皇帝信得過他。他要上戰場肯定是得把芙葉和丹朱留在京中的。皇帝手裏攥著人質,也能多信他兩分。戰場上還有他外公穆王留下的人脈,也隻有他才能完全繼承。


    可是丹朱一個女孩子要怎麽辦呀?也隻能靠兄長在戰場搏殺出一個好前程了。但是姑娘家的青春韶華有限,能等得了幾年?而且刀劍無眼,萬一阿隆再出個什麽意外……她這個表姐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沈寄也曾豔羨過芙葉生來是金枝玉葉,也想過自己如果有個差不多的身世,也不必為了匹配得上魏楹花那麽多心思。可如今,眼看芙葉一家成了這樣,她也隻有一聲歎息。不過現在能說什麽,也隻能是安慰了。


    “還有阿隆呢,他的騎射是人人誇讚的,還有他的策論也寫得好。當初就人人都說是穆王隔代的遺傳呢。”


    芙葉道:“我就怕這個,我怕他拿命去拚,要替我們母女拚一個好日子回來。”


    以阿隆的性子,這是非常可能的事。他如今日日苦練騎射以及馬上作戰,為的不就是上戰場。怕是等西陵公主的事一旦爆出,誰都攔不住他。而且,阿隆如今真的是有求死的心。生身之父是殺妻的仇人,這讓他怎麽活?除非將來能遇到一個人用所有的溫存體貼來捂熱他已經冰封的心。


    芙葉小聲對沈寄道:“我閨女最近而已不太對勁兒,你知道她一向不怎麽親我,而我也不知道要怎麽開解。你幫我勸勸她。”


    沈寄應下了,芙葉推說自己精神倦怠,讓丹朱陪著沈寄到後頭逛逛園子。丹朱便引著沈寄出去了。


    “小姨,是母親讓你來開解我的吧?這些時日,她老是望著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樣子。”在花園小徑上,丹朱開口道。


    沈寄笑笑,丹朱能在太皇太後跟前都吃得開,自然是聰慧無比的。這一點沒有隨芙葉。當日沈寄還跟魏楹說過,說這孩子不隨父也不隨母,怕是隨了外祖父母。如今想想,她那個在皇帝眼皮子地下潛伏了十多年,又和魏楹以親戚論交往來密切的爹,怕是表麵憨,內裏精乖無比。


    “是啊,你母親很擔心你,小姨也擔心。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當時就隻有你還能撐得住,可是你對人生的看法怕是都要改變了。”十一二歲,正是人生觀形成的重要關頭,偏遇上這樣的大事。說起來小芝麻小包子過去一年飛速成長,也不是因為家裏出了大事麽。


    “老是憋在心頭也不好,不如,和小姨說說吧。”


    丹朱點頭,看得出來她也很需要一個傾訴的機會,“小姨,我從小跟著太奶奶長大的,太奶奶再疼我,那畢竟是皇宮,過的日子肯定不如在爹娘麵前撒嬌的孩子那麽如意。”


    沈寄輕輕‘嗯’了一聲,宮裏是天下最髒汙之處,什麽跟紅頂白踩低拜高絕少不了的。丹朱需要扭曲自己的天性去迎合太皇太後的喜好然後得寵。而芙葉從來沒有在宮裏呆過,更是一點指點都不能給她。一切都隻有靠她自己摸索。這麽一想,丹朱從小的端莊嚴謹沒有小孩子的活潑,甚至她略微有點勢利,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一直也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女,不是很看得起旁人。可是太奶奶薨了,我們一家的日子便沒有從前好過。後來又卷入逆王之亂。好在皇舅舅知道我娘是幹不了那種大事的人,又有外祖父的餘蔭。這才保住了一家的平安和富貴。在那之後,我就有些明白了。什麽都是虛的,權勢,還有上位者的喜愛才是實在的。後來嫂嫂嫁進來,家裏又有了起色。但是又出了那樣的慘事,那個人竟然一直在騙母親,還做了那麽多對朝廷不好的事。我們家自然要被打落塵埃了。我現在每日看著哥哥在校場揮汗如雨,心頭都難過得不得了。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可以幫襯他一二,反而要靠他為我去搏殺。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沒有哥哥了。”丹朱說著說著,一直端坐的身子就放軟了,最後倒在沈寄懷裏哭了出來。


    沈寄撫著丹朱的發,任她哭個痛快。這麽看下來,丹朱小小年紀,竟是經曆了幾番起落了。小姑娘其實聰明著呢,她自己什麽都明白。隻是需要一個傾訴的機會。和芙葉說,芙葉不一定能理解,還增添她的煩惱。所以憋到如今,實在是憋不住了,便倒在沈寄懷裏哭了。


    院子的小徑那邊走來兩個人,正是阿隆和小權兒。小權兒和丹朱的年紀本該回避的,一早就該有人提醒他們不要走這邊。可如今這郡主府裏,下人哪裏還有心思做事。於是便造成了這樣的漏洞。


    沈寄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阿隆和小權兒二人便放輕了腳步。丹朱並不知道他們二人過來了,還在哭著,小肩膀一聳一聳的,間或有幾聲泣聲傳出。


    看到妹妹這個樣子,阿隆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小權兒倒也是見過丹朱的。隻是他既然喜歡沈寄和小芝麻那樣的性子,對有些端著的丹朱便一直不太看得順眼。今日見她竟哭成這樣,心下也升起起同情來。


    阿隆和小權兒放輕腳步離開了,丹朱哭了個痛快才直起身來,看沈寄的胸口被她弄得亂糟糟的,甚至眼淚鼻涕都蹭在了上頭頗為不好意思。


    沈寄笑笑,“沒事兒,我出門都是另帶了衣服的,換了就是。”時下的貴婦、大家千金出門做客、遊玩都是要另備一身衣裳的。萬一遇上什麽意外也好替換。當下沈寄便喚了薄荷去取衣服過來替換。丹朱自此對沈寄愈發的親密,而且後來性情也受了她不少影響,漸漸長成一個大氣、平和的小姑娘。


    回去的路上,小權兒對沈寄說道:“去哦以前一直覺得丹朱呃,端莊得跟假人似的。倒是沒想到她也會哭成這樣。”


    “她也是人生父母養肉做的,什麽假人。她是在為他哥哥擔心呢。”


    小權兒一聽是為這個,不由點點頭,“那她也還是有可愛之處嘛。”


    沈寄心頭一動,然後馬上打消了念頭。小權兒和丹朱雖然年紀相仿,但隔著輩分呢。總不能她和丹朱姨甥兩個做妯娌吧。而且看小權兒也隻是單純對丹朱生出了了幾分欣賞而已。再說了,丹朱攤上那麽一個父親,淮陽魏氏如此愛惜名聲的人家,怎麽可能允她入門。當年允沈寄入門,一來是老爺子答應了,二來她雖然當過丫鬟,卻是早已脫了奴籍的良民身份,三來便是二房巴不得魏楹得不到嶽家的助力了。如此才有她被明媒正娶入門。唉,可憐的丹朱,別說大戶人家會將她拒之門外,便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不會要她了。


    以丹朱的性子讓她嫁作商人婦或是農家媳,她能接受麽?她能接受,阿隆肯定也不能接受。而且,就不為了妹妹,隻為了自己正名,阿隆也非去不可。所以,阿隆上戰場這事兒是改變不了的命運了。


    沈寄回來和魏楹說道這事,魏楹正色道:“小寄,芙葉郡主人是很不錯,對咱們家的人也都挺好。可是婚姻大事,是結兩姓之好。就算不尋求嶽家的助力,也不能娶個拉後腿的。你要是覺得丹朱可憐,日後她成親的時候,你重重的給他添妝讓她以後日子好過些,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沈寄楞了一下,兩姓之好,“你、你是怕我把丹朱和小包子送作堆?”


    魏楹點頭,“是啊,我怕你一個心軟就答應了。流年那可是咱們家的嫡長子,以後他的媳婦兒也是魏氏的宗婦的,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擔當得起的。”


    “我壓根就沒想過這事。”小包子和丹朱,剛好出了三代近親的範圍,可是沈寄還算覺得血緣太近。她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可能。


    魏楹笑道:“那就最好了,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沈寄瞪魏楹一眼,他的想法一向很現實,隻除了娶她這件事。如今他的名聲高得很,在士林裏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日後顯見是鋪就了一條金光大道,如今沈寄是一點都不懷疑他能不能位極人臣了。三十六歲的吏部侍郎,淮陽書香名門嫡長子,探花郎的正經科舉出身,做過翰林院的‘儲相’,有十年外放為官考績優異的經曆,做京兆尹期間就成了先帝臨終召見的八大臣之一,呆過鴻臚寺大理寺,禮部吏部,還有出使外邦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牧羊的事兒,滿朝還有誰的履曆比他更好?魏楹如今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是真正的‘儲相’。


    他唯一的弱點便是自己這個不是名門貴女還不容人的妻子了。可這些年自己得先帝、太後下旨褒獎,慈心會在民間威望日盛,魏楹失陷東昌期間,自己賣大宅子捐做軍資,除夕宮更是宴捐出大量太皇太後太後等人賞的首飾,如今她的賢良名聲早蓋過了善妒的名聲。做個一品誥命也沒人能夠說她不夠格。


    所以,魏楹必定是會封相的。這一點他自己更是清楚無比。幾個兒女的婚事,將來也隻能在門當戶對的人家裏找,可供選擇的範圍是很小的。


    “你別自作多情了,芙葉也沒跟我提過。過個幾年,阿隆立下戰功改換門庭,丹朱自然不乏人求娶。”


    “我也希望是這樣。我對那孩子本身沒什麽不好的看法,當然希望她好。”


    沈寄歎口氣,“你沒有確切消息傳回來前,我也是如此擔心著小芝麻的終身大事。”


    “所以我才擔心你一個同情心爆發就把小包子許出去了。”


    沈寄想起了另外一茬事,“呃,你要是真的封相了,那小包子的前程會不會受影響。如果父子兩人都掌實權,皇上會忌憚吧?我估摸著你十年之內是一定可以走到那個位置的。那不正好是小包子出仕的時候。你一直讓你走你的路子,可以後萬一皇上忌憚,你豈不是得親手打壓他?”


    魏楹欣賞的看一眼沈寄,然後道“那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是該想想這個問題了,如果是這樣,那以後孫子我可得看好了。”


    沈寄看他一眼,“孫子,在哪啊?”


    “總會有的啊。不過,嘿嘿,恐怕咱大孫子跟他四叔年歲會差不多。”


    沈寄伸手擰魏楹一把,被他把手抓到唇邊輕吻,“嗯,等局勢明朗一點,是得把小權兒的婚事定下了。然後你也好給小芝麻小包子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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