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路上已經行了三天,旁邊的少女們在熱烈的討論著九成宮,那個她們即將要進去的宮殿。衛淩抱著她那小小的包袱,規規矩矩地縮在馬車一角,半垂著眼,隻盯著自己的腳尖。


    嘴唇上像是塗了一層泥巴,幹裂疼痛,衛淩伸出舌頭舔了舔,有點鹹,唇上的皮硬的紮舌。


    旁邊伸過來一隻秀氣的手,手指細長,精心修剪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粉紅色,那手裏捏著一個水袋,直接遞到了衛淩麵前,衛淩接過水袋,倒了一點在指尖,在雙唇上輕輕一抹。


    把水袋還了回去,輕聲道了句謝謝。


    那水袋的主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婉轉柔和,如同夜鶯輕啼:“你為什麽一直不喝水?”


    衛淩低聲道:“我怕出恭麻煩大家。”


    車裏其他少女立刻都望了過來,坐在她旁邊的少女輕歎口氣,再次把水袋遞了過來,柔柔地道:“喝罷,若是想出恭了,我便陪你一起去。”


    衛淩也實在是渴極了,這幾日,隻餓極了的時候才啃了兩口饃,喉嚨裏火燒火燎,接過水袋,輕輕說了聲謝謝,隨即以掌為碗,把水倒在手掬成的小碗裏,連喝了三次。


    聽得身邊的少女極輕的呼出一口氣,衛淩還回水袋,身子又往車角裏縮了縮。


    三日前,她準備下馬車出恭,那兩個車夫攔在她身前,惡狠狠地說:“你個不識趣的,我們要趕路,耽誤行程誤了采選,可不是你能負擔得起的。路上最好別吃別喝,否則就等著拉到褲子裏吧!”


    衛淩一驚,隨即反應過來,其他少女的家人都跟這車夫寒暄了一下,原來都送了紅包,自己本就是因為家貧才決定入宮的,哪怕這深宮是吃人不吐骨頭,這做個宮女也比這外麵做個奴婢強多了,工錢多幾倍。即使什麽都沒落著,這次采選,縣裏也給了兩,這錢送了縣裏的軍爺們,總算讓弟弟能如願從軍了,她也算了父母的囑托。現在包裏隻有上路的餐費,這裏哪裏有多的錢通融他們。


    衛淩訕訕得準備回馬車。低著頭閃過車夫時,見那車後閃過一個青色裙角。而這一車八個少女中,便隻有坐在她身邊的這個是穿著青色長裙的。衛淩不自覺地把頭低得更下了,牢牢的記住了身邊女子的名字,段紫衣。


    衛淩她們進宮的那一天,是個非常晴朗的日子。衛淩站在九成宮空曠的院落裏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天空,藍澄澄的天空上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一會排成一字型,一會排成人字型。鴻雁高飛,據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預兆。


    衛淩於九成宮院落之中仰麵望天,以手掩去些刺目的日光,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順貞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兩列專送秀女的馬車,長長的望不到盡頭,其中不乏金頂銀壁的豪華馬車,甚至有一個竟然用沉香木打造而成,簡直奢華已極。


    馬車前,秀女們腰板挺直,沉默地站立著。衛淩藏身在同車的少女身後,偷偷向四周打量,見周圍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天下群芳盡匯於此。同車的幾個少女初見時,覺得她們容貌秀麗,姿色上勝了自己一籌,現在看來和其他人比起來,也不過爾爾。


    有幾個容貌格外出眾的少女皆默默地站在人前,身邊似有無形氣場,無人敢站在她們身邊,隱隱的像是看到一棵極峻拔挺秀的鬆木秀於林中。


    衛淩和來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壓壓一群人,隱隱瞧去,人影交錯,端的是綠肥紅瘦,嫩臉修蛾,脂粉香撲鼻。很少有人說話,有的隻專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觀察近旁的秀女。


    衛淩收回目光,安心地等待引路太監。


    這場選秀對衛淩的意義並不大,衛淩隻是求個溫飽,拿點銀子。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選上做皇帝的妃子,她對自己的相貌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雖然清秀,但是在這**佳麗三千中,她無疑隻是一片綠葉。她隻求安安穩穩能留下做個宮女,如果做不了宮女,她就回家。鄉裏李員外那裏還缺少個丫鬟。總歸能賺錢就好,父母早逝,唯一的牽掛就是弟弟,爹爹死的時候把弟弟托付給自己。自己要努力賺錢幫著弟弟以後回來蓋房娶媳婦。


    選看秀女的地點在九成宮內長秀宮的正殿雲意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組,由太監引著進去被選看,其餘的則在長秀宮的東西暖閣等候。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沉默。


    選看很簡單,管事太監拿著尺子,依次量秀女們的手,臂,腰,腿,腳,再令秀女繞殿而行。幾個嬤嬤辨別她們的嗓音,頭發,耳,額,眉,目,鼻,口,衛淩亦步亦趨的隨著太監的口令,心裏一陣狂跳。要想做宮女,這關一定得通過才行。衛淩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做完便站著聽候吩咐,大太監或者問哪個人幾句話,或者問也不問,隻要有一處稍不合意的,便是送回原籍的命,這些四品管事太監高聲喊了名字的,便可以入了中元殿進參加“二選”。


    驗身的時候,衛淩剛剛脫了衣服,閉著眼睛任由嬤嬤的手在身上翻看,又是難為情,又感覺癢癢的,好不容易挨過,衛淩正在穿上衣服,突然聽見遠處兩聲輕笑。接著聽見一個女孩恐懼的聲音。“嬤嬤,我忍不住了。”


    衛淩不敢看,低著頭,慢慢係上自己的腰帶,耳朵仔細的聽著。


    “下作的東西,這麽沒規矩,怎麽能伺候皇上,快點穿上你的衣服,出去吧。”一個嬤嬤怒道。


    “嬤嬤,求求您,行行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犯了。”女子求情道。


    衛淩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不知道是女子磕頭還是摔到在地上。


    又是那嬤嬤的聲音,“來人,拖下去。”


    衛淩看見幾個太監的腳步飛快的從自己眼前走過,依然不敢抬頭看。那女子淒苦的喊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嬤嬤,饒過我這一回。我不要出宮,我要參加選秀。”


    “不要拉我走,嬤嬤,求您了,公公,求求您們了,讓我留下吧。”


    衛淩聽著地麵的聲音,那女子在重重的磕頭。一陣拉扯聲。


    衛淩聽見負責自己嬤嬤說道:“好了,你出去罷。”衛淩點頭謝道。


    抬起頭正準備走出去,突然看見幾個太監架著一個女子,從自己眼前經過,女子還在喊著“求求您們,我要參加選秀,我給銀子給你們。讓我參選吧,求你們了,放開我。”淒切的聲音。


    衛淩看見那女子衣衫不整,額頭有點點血色,掙著一雙大眼睛,臉色蒼白。她突然伸過手來,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藍衣女子的手,哭道:“求求你,幫我求求情,我要留在宮裏,我回去,爹爹會打死我的。求你了。”


    一個嬤嬤喊到:“你們還在磨嘰啥,還不快點拖出去,幾個人幹什麽吃的,連個女的都拖不動了嗎!。”


    藍衣女子急忙扳開女子的手,旁邊的太監見狀,更加用力的拉扯女子,拖向門邊,藍衣女子嫌棄的閃過一邊,整了整衣襟。衛淩心裏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宮裏了。


    旁邊的嬤嬤叫到:“還不快出去,你們想和她一樣嗎?”


    衛淩和其他幾個女子急忙低頭出去。


    經過繁瑣的檢查,衛淩站在殿外等候入宮名單的宣讀。衛淩的心一上一下,仔細聽著太監念的名字,生怕漏聽了。有些聽見自己不能進宮的女子都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幾個女子沒聽見自己的名字,早已經暈過去。旁邊的太監迅速的把那些暈過的女子抬走,盡管落選的女子有多麽留念,也隻能哭哭啼啼的跟著太監離開九成宮。


    衛淩聽見喊到自己的名字,心裏舒了一口氣,過了”一選”,總算是可以留下做宮女了。這樣在宮裏做一年就比得上外麵做三年了,做幾年,等能出宮,隻怕不但連弟弟的親事可以定下來,自己也許還能有剩下的私房錢。衛淩心裏不由得有點小愉悅,嘴角不自覺的微微翹起。


    衛淩自覺有探究的目光掃視,連忙收拾好情緒,回首一看,正是那段紫衣,離自己不遠。衛淩看過來的時候,她卻轉移視線看往別處。太陽還未完全下山,一縷日光落於身上,衛淩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衛淩跟隨者被選中的姑娘們,坐上宮裏馬車“得得得”地來到了中元殿。采女們一齊下了車,跟隨引路太監進殿。


    侯在順德門前的引路太監忙走上前去對中元殿門前的一人拜了個禮。


    一個頭揚的高高的,下巴朝天的公公,穿著一身紫色長袍,走過來,捏著嗓子尖聲尖氣的問道:“還請各位采女下車,跟隨奴家前往中元殿休息。好好準備‘二試’。”


    衛淩緩緩抬起頭,中元殿威嚴地立於眼前,牆磚素灰,城門朱紅,門上八十一枚金光閃閃的門釘在日光的照射下奪目刺眼,衛淩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果然是皇家氣派,非同凡響啊。衛淩她們隨著那個大太監步入了中元殿。


    過了門,踏過漢白玉門橋,但見橋兩側雕石欄杆上無一不立著姿態各異的雕飾。遠處,順德門青磚砌牆,方格窗花。簷下繪著金龍彩畫,壁心及岔角以琉璃花裝飾,花形自然逼真,奢侈絢爛美麗。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異彩,這樣一路走來,入目所及無不富麗堂皇,莊嚴威武。


    衛淩隨遇而安的性子讓她初來皇宮的不安漸漸消散,好奇地眼眸四處打量,若不是這不少的宮女太監來來往往,衛淩真想伸個手去摸下這些建築,看看是不是真的。


    七拐八拐,約一個時辰,眾人終於來到了中元殿,一入殿便看見一位四十多歲的宮女,服裝比其他的宮女深色些許,領著一群宮女等著,神情自若,自有一番威嚴。先前領著她們來的紫衣太監,跟那宮女嘀咕了兩句。和那宮女站在一起,一位太監開始宣讀名冊,無非是把家世人情做一番描述,繼而再頌主恩澤。


    衛淩低著頭,聽著這冗繁的讓人昏睡的聲音,不由有些煩躁,目光所及隻有中元殿裏那鋪得方整的青磚,一時間不由為那磚上描刻的如意祥雲所吸引,神情恍惚起來。


    許久,突然聽見一聲莊重又沉穩的女聲響起,震得衛淩趕忙回神,正是那年長的宮女在說話:“奴婢是你們的管教嬤嬤,你們稱奴婢為許嬤嬤便好。這位是領事公公李公公,在未來的一個月,許嬤嬤會負責教導小姐們關於宮中的估計和禮儀。李公公會負責你們飲食起居。你們現在也算半個宮裏的人,無論將來你們是否能選上妃嬪,飛上枝頭變鳳凰,無規矩不成方圓,入了這個宮,就得守宮裏的規矩,你們接下來學的也是規矩,這宮裏有宮裏的規矩,望各位采女們能好好學會這宮裏的規矩。”


    旁邊有人忍不住低聲嘀咕道:“不就是個太監和嬤嬤嘛,有什麽了不起的,瞧那神奇樣,我們這些人將來可是要皇上妃嬪的,到時候還指不著怎麽樣呢。”


    衛淩尋聲望過去,隻見是個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她正倔著嫣紅的唇嘟囔著,衛淩抬頭看了上頭的許嬤嬤的,她一道凜冽的精光看過那女子,轉眼即逝。衛淩把頭低得更低了。


    “奴婢既然做了你們的教管嬤嬤,便要對你們負責。各位采女目前在宮中都是尚未有位份,以後哪怕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也要守規矩,希望大家在中元殿一切都需要聽李公公和奴婢的安排,訓導,宮中可不比在家裏。在宮裏,不該看的別看,不能聽的別聽。這是許嬤嬤對各位的一句忠告。”許嬤嬤又交代了一些宮裏的事項,未了,便安排衛淩他們入閣休息了。


    四人一個院,兩人一房,衛淩入寧翠閣,方知自己和了段紫衣同了一個寧翠閣還是一個房間。那些帶了貼身丫鬟的小姐們,站在院裏裏閑聊。衛淩同她們的丫鬟利落的打點房間,打點妥當後,那些個女子們才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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