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對著麵前的烤雞沉思不語。


    外焦內熟,煙氣蒸騰。


    古怪的香味,粘膩的鑽進了鼻子裏,翻騰著空空的胃氣。


    “八弟,你覺得呢?”


    楊昱用刀割開一塊肉,“ 十成熟,至少烤了半個時辰以上。”又仔細看了看,“咦,外麵太焦,裏麵太嫩”上前聞了聞,立刻幹嘔了一下,“這是……”。


    “恩”,楊景皺著眉點點頭,“是燃火油加酒。”


    “我猜那兩個人身上也被淋了這個東西。隻不過如果要殺人毀屍,一場小火就足夠了。為什麽要動如此大的陣仗?”


    楊景劍眉深鎖,“也許他們的重點不在人身上。”


    楊昱不再說話。


    一股熱浪灼麵撲來,映天的紅色翻滾在兩人的眸底。


    叫聲,哭聲,吵罵聲,人喊馬嘶。


    一滴汗,從光潔的額頭滑下。這個地方,楊昱並不陌生。


    這裏曾是衣香鬢影,燕舞鶯啼。這裏片刻前還華燈璀璨,賓客盈門。然而此時,卻是一片火光衝天,殘破不堪。


    醉花巷,醉花居,醉人,醉月,醉君顏。


    這裏是汴水河畔最繁華奢靡的所在。


    這裏的酒,都源自佳釀不飲自醉。這裏的美人,都玲瓏百姿媚而不俗。


    能被迎進這裏的人,無不一擲千金,才華出眾。在這片秦歌楚館中,這裏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楊昱哂然一笑,“這地方找的可真沒創意。我記得好像所有黑幫邪教的秘密據點都愛設在妓院這種地方。嘿,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布局縝密的主兒,以為能換個什麽新鮮點的地方,沒想到也還是脫不了俗。”


    楊景聽出了弟弟口中的譏諷之意,不免笑道“你小子說的好像自己經曆過什麽黑幫邪教似的。這青樓煙花之地,曆來都是收集情報掩人耳目的最佳地點。他們把窩點設到這裏,也不足為奇。”


    楊昱嘿嘿一笑,心想你也不過隻比我長三歲而已,況且我上輩子還比你多活過二十幾年呢。雖然重生之後的大部分時間都因為智化未開而昏昏愕愕,可若論見多識廣,我也不輸於你。但這些話也隻能腹議,他揉了揉被煙熏得酸痛的眼睛,四周看看,又壞笑著說,“要我說最倒黴的應該是這些個貴客。一個個正軟香在懷,春宵一度呢,沒想到卻被這場大火給破了興致。嘿嘿,六哥你說這裏麵會不會有咱們的熟人?”


    楊景知道這個弟弟素來對任何事情都是一付玩世不恭的樣子,也不去理他的胡話,略忖一下,對左右一拱手道,“沈護衛,勞煩你帶人控製火勢。待火全熄後,仔細排查有無密室暗道。重點在廚房附近。”


    龍虎禁衛隊帶刀護衛沈武恭敬的一抱拳,“六公子客氣了,我等奉聖命協助六公子追拿逆賊,自當一切聽從安排。”


    楊景微微頜首,淡然一笑,回禮。


    楊昱暗自感歎,雖然楊家的孩子骨子裏都帶有將門雄風,但若論天生貴氣,就隻有六郎楊景最為出眾。這一次追捕刺客的人馬中,除了楊家軍外,還有開封府軍巡使和禁衛軍龍虎隊同時奉命協助行動。楊昱本還擔心六哥無功無名難以服眾。但這一路行將,他便知道是自己多慮了。楊景的身上,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族之氣。舉手投足,談笑折人,頗有當年小喬初嫁,羽扇綸巾的周公瑾之風流。楊昱心裏嗟歎,想自己重生後外貌身形也算得上是人中翹楚,再加上上一世的智慧,本應鶴立雞群,卓而不凡。可惜被投在了天波府裏,天波楊家的兒郎們都太過精彩出眾。楊昱站在楊景身邊,就如同玉石伴著明珠一般,雖也名貴,卻終是華光難掩。他自嘲的想,難到他的出生,注定就是要為楊家的少將們陪襯添彩的?


    楊景此時卻不知道弟弟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他隻見楊昱一臉表情轉來轉去,以為他等得無聊,說,“你也別站在這裏了。這邊煙塵大,對你的喘症不好。你去對麵協助子安查問扣留下來的人吧。”楊昱一聲得令,他也剛好想去那邊看看熱鬧。可抬腿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一臉嚴肅的問,“六哥,你以前犯過家規第二十六條麽?”


    楊景一愣,什麽?默想一下,家規第二十六條是什麽?


    楊昱一臉壞笑的,“家規第二十六條,不得賭博嫖娼,奸淫擄掠。”


    楊景還是有些糊塗。


    楊昱接道,“六哥,家法森森,你以前從沒來進過妓院吧?”


    楊景俊臉微紅,可是礙於外人又不好發作,“不許胡言!”


    楊昱嘿嘿一笑,“那今晚算是你的人生第一次了。六哥,這醉花樓可是汴京最有名的妓院,你可要好好享受啊。”說罷,不等楊景反應,飛身而去。


    `


    醉花居的對麵,也是一處花柳之地,叫紫雲坊。


    雖隻一街之隔,但名氣聲旺卻大大不如醉花居。花不及鮮嫩,柳不及嬌翠。於是隻能撿人殘剩,生意日漸慘淡。所以醉花居的這一場意外大火,令紫雲坊的人格外的幸災樂禍。因為事出突然,楊景隻能借用紫雲坊把從醉花居裏跑出來的人,全都暫扣此處,一一盤問。


    一時無人問津的所在,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紫雲坊裏的人各個興奮不已,喜形於色,仿佛一點都看不到對麵的熊熊烈火和逃出來人的傷嚎慘狀。


    一個花枝招展濃妝厚抹的老鴇開心的如同花雀一般,左撲右竄穿梭全場,口中叫著,“姑娘們,可要使出最拿手的,照顧好各位大爺啊。”


    楊子安厭嫌的把刀往桌上一拍,“你!說你呢,安靜一點!我們這是在辦案,不是逛窯子。”


    老鴇一聽,不羞反笑,扭著肥碩的腰肢走過來,把手中的帕子往楊子安臉上一拍,“喲,這位小哥,還害什麽羞啊。男人走進咱們花叢堆裏還能想什麽事。咯咯,一邊辦公事,一邊辦私事,兩不誤嘛。”


    撲麵而來的帕子上一股濃重的胭脂味,嗆得楊子安連忙後退。他畢竟才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麵子很薄,根本沒有跟這種女人打交道的經驗。老鴇見楊子安青澀的模樣,更加得意,晃著插滿釵花的大頭追過來,抬起手在楊子安的臉頰上輕輕一掐,“嘖,嘖,小哥,沒開過葷吧?不如姐姐送你一個上好的尤物,保叫你舒服銷魂,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老鴇的聲音又嗲又膩,摸他的那隻手如同毛毛蟲一般,搞得楊子安滿臉通紅,混身的不舒服。


    楊昱剛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出。笑得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子安,你怎麽被個老女人給調戲了?”楊子安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


    旁邊的人也在暗笑,隻是礙於楊子安的身份,沒好意思出聲。被楊昱這麽一引,都放肆了起來。


    楊子安又惱又羞,猛的一拔刀,分開距離,“放肆!讓開!再敢胡說,就按妨礙公務罪,抓你進衙門!”


    老鴇再深的水浪也混過,根本不怕楊子安的恐嚇,誇張的一拍大腿,嚎道,“哎喲,公差亂抓人嘍,公差亂抓人嘍!”


    楊子安氣得,“你!”


    楊昱上去,一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毋躁。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喂,別叫了。你看這是什麽?”


    老鴇眼睛一亮,哭喪的臉立刻堆出了一朵花,“喲,還是這位小爺解風情。”說罷拿眼睛一剜楊子安。楊子安俊目怒睜。


    楊昱把手中的銀子往桌子上一拍,“軍爺們在辦案,有公務在身,你就別添亂了。去,把你們坊裏的名角兒都叫來,開個房,上好酒菜,陪小爺玩玩。”


    楊子安聽了一皺眉,“八少爺,這……”這不大好吧。且不說楊家家法森嚴,決不允許子弟進入這花月場合。就是現在,我們是在來辦案的,案情重大。你怎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事呢。


    楊昱給他一個不要緊的表情,“沒關係,這坊裏的都是咱們楊家軍。我想決不會有人給我爹通風報信吧?”又收起嘻皮笑臉嚴肅的說,“醉花居與紫雲坊對立了這麽久,下麵的人肯定有所來往,多多少少都會知道些內情。我可以問問她們,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楊子安覺得楊昱話中也有道理,不再幹涉,也就由他去了。


    `


    楊昱在老鴇姑娘們的簇擁下,華麗麗的走進一處廂房,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去了。


    楊子安雖然在道義上覺得不妥,但心裏還是很滿意這個結果的。


    他楊子安從小跟隨四郎一起拜師學藝,武韜文略。現在已然是楊家親衛隊的帶刀護衛,可以獨當一麵了,但是對付這一群女人,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打不得,罵不通,心氣耿直,麵子又薄。這種事,大概也隻能由那個古靈精怪的八少爺來應付了。


    現在這群聒噪的女人們走開了,他也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做事了。


    從醉花居裏逃出來的姑娘男客們,全被集中在這裏。登記,盤問,檢查細軟。


    這是一項十分繁雜的任務,那麽多的人,稍有疏忽,就可能不小心放走有嫌疑的人。更何況,能來醉花居裏尋歡作樂的,非富即貴,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一個操作不好,還可能得罪權貴,後患無窮。這也是楊景特意把楊子安安排在這裏的原因。


    一個兵衛遞過一張名單,“這是所有客人的記錄。”


    楊子安接過來,從上到下,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竟有些不可思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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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月下最近很忙,更新較慢,抱歉。20天後,會恢複更新速度。


    注二:月下對宋朝的文武官職仔細的研究了一下,得出的結論,太生僻了。所以文中還會有一些名詞穿越,目的是為了通俗易懂。大家包容哈。


    注三:文獻中記,宋朝的武官是不許私蓄兵丁的。但一般戲文中都有家丁之說法。於是月下安排,武將王侯的家裏,都會養著一些親衛隊。楊子安在這裏,就是這麽一個角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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