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這個時代,文字也隻是文字,無法表示主人的心情和神態,充其量多了些效果,將對話窗裝點的更加多彩。唯一能表明身份的,是說話人常用的口氣和詞匯。有些人的言語極具特色,讓對話者很容易辨認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它在說話。


    艾爾莎並非這種人,但她選取的文字顏色,是和她眼睛一模一樣的紫色。蘇霓看著文字,便想起了她茶發紫眸的外貌,還有幹淨利索、唯獨少了點人情味的舉止動作。


    “太謝謝了,”她說,“以後就沒我的事了吧?”


    艾爾莎說:“那倒不一定,不過,姬星羅還不至於擺不平這種事。你自己小心就好。”


    蘇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沒事找事地問道:“魂甲開發的怎麽樣了?”


    花栗鼠實驗室一向走在領域前端,常被人和數個大型企業相提並論,排名還猶有過之。即使在科學院內部,它們的實力也數一數二,受到絕大多數人的推崇。艾爾莎和艾利克斯領銜的團隊,自然也在進行魂甲的研究,這是不必多問的事實。


    紫色的文字停頓了一瞬,又跳躍起來,“還是很困難。你知道,光甲本就是針對性極高的機甲,魂甲更是需要量身定製,先突破瓶頸,才有可能發展出普及的技術。然而,就算隻是量身定製,我們也遇到過無數難關。”


    “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魂甲是什麽。”


    艾爾莎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反而解釋道:“現在還沒有官方標準,我也不好說,一定要給它下一個定義,就是屬於人類的生物裝甲,結合了人工外殼和生物甲殼的東西。它既能被主人的自身意識控製,平常又不顯現,看起來和正常人類無異。”


    “相當於第二層皮膚?”


    “本質上說,是的,外表上說,其實和光甲差不多。具有魂能的機甲士,多半都願意使用魂能機甲,即使續戰能力不如反物質驅動。這是因為,在他們看來,使用反物質機甲時,像是在操作機甲,而使用魂能機甲時,就像自己的血肉連接著機甲。”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蘇霓看得也越來越仔細,“我聽說過這個說法,所以在短期作戰中,魂能機甲擁有天生的優勢。”


    “魂甲的名字脫胎於靈魂,不是魂能。我們希望,它是和一種機甲士完全契合的機甲,沒有連接主體和客體的過程,直接合為一體。”


    “那它對智能的要求也很高吧?”


    “當然很高,但理想狀態下,根本不需要魂甲自身具有智能,”艾爾莎說,“使用主人的智能就行了。”


    隨著艾爾莎的描述,蘇霓覺得魂甲聽起來越來越熟悉。最終,她不停想起蟲母的外殼,簡直無法控製這想法,更按捺不住好奇,便問:“是不是像蟲母那樣?”


    她發文之時,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可隔的這麽遠,艾爾莎肯定無法感受她的心情。她不疑有他,反而誇獎道:“這是很好的比喻,的確可以這麽比擬。我經常想,如果能夠破譯蟲母的基因密碼,還有代謝方式,也許我們能取得關鍵進步。”


    蘇霓說:“……”


    艾爾莎沒有注意她的異常,隻說:“好了,我必須要回去工作。你還有什麽問題?我還能再回答一個。”


    她的口氣還是那麽不容置疑,活像時間緊迫智力問答,讓蘇霓瞬間無語。其實她提起魂甲,隻是一個對話題的選擇,並沒有什麽目的。聽艾爾莎這麽說,她仔細想了想,笑道:“還真有,我要到木神星上度假一段時間,想在那裏升級機甲,你推薦嗎?”


    “你那機甲是普通機甲,在哪裏升級都一樣,沒什麽推薦不推薦的。木神星是很繁華的地方,技術方麵肯定沒問題,隻要找到好技師就行。”


    “……你可以說的更嫌棄一點嗎?”


    艾爾莎回了一個詞,“嗬嗬。”


    蘇霓再次無話可說,還以為這就是她的告別語,沒想到她又問了一句:“你的機甲是姬星羅給的吧,按理說不會有缺陷啊,你要做什麽升級?”


    “太空生命維持係統,我想延長係統的工作時間。”


    “原來如此……隨便你吧,但是,你既然要做針對太空作戰的改造,那可以改造的更徹底,加點導航係統和動力係統之類。”


    “……我會考慮的,謝謝。”


    艾爾莎瞬間彈出一個表情,是一隻微笑著的,很可愛的椰子,然後便不再說話。蘇霓若有所思地盯著屏幕,良久才關掉了它。


    這次聯係後不久,她很快就離開了範倫海特,依照製定的計劃,連續轉乘幾次,和瑙西卡一起前往木神星。


    航行時,若從飛船舷窗往外看,會有種無比孤寂的感覺。舉目所及,全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鑲嵌著或大或小的天體,像黑色幕布上的點綴。從遠處看,大部分都很美,閃爍著不同顏色的暈光。可湊近了再看,卻覺得那星球龐大無比,沉重異常,重重壓在人心頭。


    太空之中,沒有天也沒有地,隻是一個混沌的空間。方向感無限減弱,時間也仿佛停止了。這讓人覺得,自己是茫茫宇宙中的唯一過客。


    意外的是,這對人類的心理並無太大影響。需要時常進行太空旅行的人,往往自幼航行,很熟悉這樣驚悚的場景,全然不當回事。其他人接觸宇宙的機會不多,把它當作風景來看,自然也就平心靜氣了。


    如果一個人願意,從出生到死亡,可以不離開他生活的行星。事實上,大部分人都是這麽做的,終老在自己的故鄉行星上。隻有手頭寬裕、時間充足的時候,他們才會搭乘跨星係航行的飛船,去其他地方開開眼界。這也造成各行星環境不同,科技水準相差不小。


    在每個行星上,帝國均設有軍事、行政兩位長官,及相應的政府集團。擴張到星係、星域時,又有特設的指揮官和執政官。貴族則常常得到分封,獨掌領地大權,在平常的交談中,被稱為領主大人。


    這些政體全對天星負責,需要按時遞交報告,傳達消息,接受天星的指示。然而,由於領土太過廣袤,難免有疏忽遺漏的地方。萬一遇到這種情況,就是天樞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帝國的重心,在於軍事擴張、勘探開礦和商業貿易。通常來說,側重於哪個行業,該行業的成員地位便會水漲船高,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自願進入軍隊。


    瑙西卡的家族也曾輝煌過,後來某次戰事失利,重要人物被追究責任,爵位一下子降下幾級,家族成員長期不能擔任重要職務,從此進入沒落狀態。家族之中,每代人都想重鑄光輝過往,卻從未成功。其中固然有運氣問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缺乏傑出人才。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瑙西卡對名利不甚熱衷,隻喜歡收集八卦奇談,花邊新聞,甚至投身於熱捧娛樂明星的大業,真是一件稀罕事。


    直到此時,她還孜孜不倦地追問蘇霓,“你見過星際海盜嗎?他們和傳聞中一樣嗎?”


    蘇霓被她問的一愣,發覺自己還真沒怎麽見過。在厄運之星上時,她從某些海盜手中買過東西。雙方互不幹涉,保持著敬而遠之的距離,從不多說多問。離開厄運之星後,她經常和大人物混在一起,根本沒遇過海盜。


    聽說,也有部分海盜具有合法身份,閑時是公民,忙時是海盜。但這樣的人通常隱藏很深,就算麵對麵碰上,她認不出他們的海盜本質。


    “見過,和傳聞中也差不多,”蘇霓笑嘻嘻地問,“怎麽?你想親眼見識一下?”


    “的確很想,不過想到他們以劫掠為生,”瑙西卡說,“又有點害怕。”


    蘇霓正色回答道:“我對匪幫比較熟,對星際海盜沒那麽呢熟。可是,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擁有高科技的匪幫而已。普通人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卻還是很窮困,連清潔的飲水和食物都買不起。他們本身有正常工作、正常生活的能力,卻嫌來錢太慢,靠武力搶奪財物,再用財物武裝自己,進入惡性循環,簡直缺德到冒煙了呢。”


    瑙西卡笑了笑,“我想,他們隻是把劫掠看做一種職業,才不覺得自己有錯。”


    蘇霓笑道:“是的,就因為這樣,我才討厭他們。”


    瑙西卡家裏有父母,還有一個哥哥,和曦雲的家庭成員差不多。不同的是,她的直係親屬都還活著,都有正當體麵的工作。但從工作地點就能看出,這家人的社會地位不太高,不需要四處輾轉旅行,待在木神星上就可以了。


    蘇霓一來不願麻煩人家,二來怕生活不夠方便,便沒有住他們家,去旅館定了房間。這個地方的旅館,與歐拉星上的風景區頗為不同,可選範圍很大。從最豪華的獨立套房,到停屍間一樣的拉櫃式睡床,任客人隨便挑選。


    她雖然有錢,卻對睡床非常好奇,痛快地睡了兩晚,發現它看似可怕,睡起來倒還好,通風狀況和溫度都不錯,沒有特別壓抑沉悶的感覺。


    這段時間裏,她每天都跟著瑙西卡到處遊覽,觀看木神星的風景。人文景觀數量眾多,大多為極具設計感的建築,還有一些曆史建築。自然景觀也不少,除了比較尋常的景色,也有行星特有的石林和藍藻海。她們甚至還乘坐遊覽飛船,穿過木神星外的光環,那感覺就像飛進了一顆彗星似的。


    在人類殖民的行星裏,木神星算是體積偏大,外表絢麗的一員,曆史也十分悠久,因此相當有看頭。不過,經過幾天的遊覽,蘇霓想起了正事,決定先升級機甲,再提其他事情。瑙西卡在這裏生活已久,對什麽都很熟悉,便為她推薦了某家工作室。


    她說,這裏的價格比其他地方昂貴,但技師技術非常好,絕對沒有問題。蘇霓探訪之後,也覺得很滿意,便付了定金,把雪鷲留在那裏。現在正是工作室的約定期限,她們也正在取回機甲的路上。


    蘇霓不太喜歡海盜,卻很好奇瑙西卡談論他們的原因,便直截了當地問道,“讓我猜猜,難道你對海盜也有著浪漫的憧憬?覺得他們四處劫掠,居無定所,過著法律標準之外的生活,所以十分帥氣?”


    “其實也沒有,我隻是……”


    瑙西卡明顯有些發窘,想了一會兒才說:“你說的也不算錯,我對生活圈子之外的人,的確充滿了好奇,但不僅限於海盜。如果說我對海盜有憧憬,那麽對紫薊公爵隻會更憧憬。我問這個,是因為我哥哥接下了一個任務,卻因為工作上有急事,無法按期執行。”


    “所以呢?”


    “所以,我已經和他商量過。我好歹也是範倫海特第二年的學員,實力在平常人眼裏不算差,可以代替他執行任務。這樣,他就不必付違約金,我也有傭金拿,很合算的。”


    蘇霓眼睛頓時一亮,笑道:“什麽樣的任務?”


    她對海盜不感冒,卻很喜歡傭兵式的生活,也許因為她天生崇尚刺激與變化,不願日複一日坐在同一個地方,進行同一種工作。在她看來,傭兵的每一次任務都不盡相同,遇到的危險也是未知數,在盡力應對的同時,也能磨礪自己,是相當符合她要求的職業。


    事實上,很多傭兵和她抱有相同的想法。連地球人都知道,要幹一行,愛一行。隻要一個人的名字不是一行,就應該好好體會這句箴言,別去做自己討厭的工作。


    但並非全部傭兵都這麽想,某些人隻是為了補貼家用,或者想掙一份外快。就像瑙西卡的哥哥,明明有正經工作,卻還是去任務中心,選擇了看起來合適的任務。


    “是護送貨物到任務地點,報酬還行,要經過非官方製定的航線,”瑙西卡說,“對方選擇雇傭私人而非保全公司,也是因為這樣便宜。聽說路上不會有危險,隻是為了保險而雇傭的,所以哥哥才會選了它。”


    “接任務的是你哥哥,臨時把你替換上去,也可以嗎?”


    瑙西卡帶著苦惱的表情,說:“可以,有機甲駕駛經驗就行,甚至都不用通過帝國的測試驗證。但我這是第一次獨自接任務,一直猶豫不決,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我才問起星際海盜,想知道他們是否經常出現,是否會登船搶劫。”


    “你這麽問,還真是難以回答啊。”


    蘇霓明白她的顧慮,深表同情地說。這不是地球,遇到意外時撥打報警電話,警察會在幾分鍾之內趕到。這裏的航程,通常以幾萬公裏計算,動不動就升級到光年。沒有人會把躍遷技術用在普通救援中,於是,如同許多作品中描寫的,一旦某個地方出事,常常要等十幾天才有救援趕到。


    很多時候,出事地點狀況不明,還需要路過的商用、民用飛船前去探查究竟,再將信息匯報給應急部門。這種機製當然不靈活也不迅速,因而給海盜橫行提供了方便。


    她又進一步解釋著,“你看,本來確認安全的行星上,都有詭異的怪物出現。船主需要運送貨物到偏僻星係,自然也有可能中途出事,不然何必花錢雇人?我不是海盜,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搶劫意向。與其問我,還不如搜搜那片區域發生的意外。”


    瑙西卡思考了一會兒,忽地精神一震,仿佛想到了好主意,帶著期盼的笑容說:“不然這樣,你陪我去好不好?傭金分給你一半。拜托了!我獨自一人去陌生地方,實在很擔憂啊!”


    蘇霓早就預料到這個邀請,不由笑了笑。其實就算瑙西卡不說,鑒於木神星的繁華程度,她也會去任務中心瞧瞧,尋找適合自己的任務。學院假期以範倫海特的時間為準,學期和學期之間,有兩個月的空閑、如果無所事事地度過,未免太奢侈了。


    而且,她從自己的經驗判斷,這種任務通常危險性不大。要是真有危險,發布人將聘請一整支傭兵隊伍,絕不會把貨物安全押在烏合之眾身上。


    她可以參加這個任務,熟悉完成任務的全套流程,作為正式接取前的熱身。何況瑙西卡算是她的朋友,路上不至於太過無聊。即使真有事情發生,身邊也有可以商量討論的同伴。


    想到這裏,她便問道:“總共有幾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瑙西卡飛快地答道:“來回需要三十天,以帝國標準時間為準。共有六個名額,加上你是七個。如果我說不用增加傭金,相信發布人也不會有意見。當然,要是可以的話,你也能爭取一份獨立的傭金。”


    蘇霓瞥了她一眼,平靜地說:“讓我想想吧。先把雪鷲取回來,然後再談這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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