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出聲提醒,隻見東方澤麵色一凝,仰身朝後,那利箭幾乎擦著他鼻尖飛過,噗一聲射進右邊的叢林裏。


    盛秦驚得跳起,刷一下拔劍喝道:“何人如此大膽?!”


    東方濯手持弓箭,從左側叢林策馬而出,麵色無波,卻隱有煞氣。隻是那絲煞氣瞬間而逝,快得讓蘇漓以為自己產生錯覺。他身後的侍衛趙旬飛奔上前,將那射入東方澤身後樹幹的利箭拔出,箭頭釘住的,還有一條青蛇。


    盛秦一時怔住,東方澤沉聲笑道:“二皇兄好箭法!”


    仿佛聽不出弦外之音,東方濯不屑地冷哼一聲道:“本王看著那蛇不順眼,射著玩罷了。隻不過六皇弟看準的墨豹跑了,心裏著急得很吧!六皇弟想爭這狩獵頭功,怕是沒那麽容易!”他的目光,深深地朝蘇漓看去。


    “跑了再找便是。圍場這麽大,前方林深獸多,還怕獵不著嗎?就看皇兄的馬,能不能快過本王了!”東方澤淡笑。


    東方濯麵色一沉,“六皇弟的烏雅舉世無雙,隻是別忘了,身後還有佳人追隨。”


    東方澤目光微沉,“不勞二皇兄費心,本王忘了誰,也不會忘記蘇蘇。蘇蘇,過來。”他回頭朝她伸手,衝她溫柔一笑。


    蘇漓驅馬向前,卻沒有將手遞給他,隻淡淡道:“墨豹跑了,王爺還是快追吧!”她不喜歡被他們兄弟二人拿來說事。從前的蘇漓或許柔弱,如今的她,並不需要別人時時刻刻將她當成一個弱者來保護。


    東方澤眼光一閃,飛速伸手,攬住她纖腰,竟將她一把帶到他身前,緊緊抱住。


    蘇漓皺眉,抬頭看到他眼眸深沉,狂瀾暗湧,深知此時如果掙紮,必會引他多想。因此,雖心有不快,她仍然沉默地待在他懷裏,沒動。


    懷中女子體膚幽香,陣陣傳來,東方澤心頭莫名湧起一陣悸動,竟控製不住,低頭朝她頰上吻去,仿佛著魔一般。


    蘇漓見他頭猛地低下來,微微一驚,下意識一偏頭,他的溫熱的唇,便落在她的臉上。


    當著這麽多外人的麵,這樣親熱,令蘇漓臉色微微發紅,心中暗惱。東方澤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孟浪?不分時候場合!莫非訂了親,他認為她遲早都是他的人,便不再顧忌?


    蘇漓皺起眉頭,抬手推他,隻聽左側傳來一聲冷哼。


    東方濯雙拳緊握,瞳孔遽縮。眼見所愛之人與他人親熱,他甚至沒有立場,也沒資格去阻止,東方濯心頭好似被人狠狠插了一把利刃,疼痛欲死,卻無可奈何。不禁咬牙道:“趙旬,走!”深吸一口氣,他調轉馬頭,強迫自己不再看她泛著紅潮的麵頰,朝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沒有忘記,她在他麵前所流露出的恐懼、憤怒,還有深深的厭惡,而在另一個人的懷裏,她的惱怒如同嬌嗔,隻會讓人心癢難耐,不忍罷手。


    東方澤深知此時此地並非親熱的好時機,但體內澎湃的欲望竟然疼痛難忍,令他不自覺地收緊了雙臂。懷中的佳人顯然極為不安,一雙美眸已染上薄怒。


    “王爺!”她終於控製不住輕斥出聲,“再耽擱,這頭功就是旁人的了。”


    她轉過頭,欲跳下馬背,東方澤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那怪異的疼痛感,鬆開了她,蘇漓趁此空當,跳下馬背,飛身騎上自己的馬,動作利落幹脆,朝前飛奔而去。


    東方澤一愣,顧不得多想,連忙追上去。與平常的優雅高貴略微不同,肆意馳騁的女子馬上身姿矯健利落,英姿颯爽,騎速雖快,但沉穩有加。他不禁挑眉道:“早知蘇蘇的騎術如此了得,我又何必為你耽誤行程!”


    蘇漓淡淡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沿途欣賞風景。”


    東方澤沉聲一哼,又道:“你從小不出相府,這騎術是跟誰學的?不會也是明玉郡主在夢裏教你的吧?”


    蘇漓眉梢輕挑,“不行嗎?”


    東方澤看了看她,眸光微沉,不再說話。通過解毒一事,他確定了她的心意,卻越發猜不透她的想法。既然她是真心喜歡他,為何又如此防備,在他麵前一句真話都不肯講,還越來越逃避和他的親近?


    追了一路,不見墨豹的影子,蘇漓正想說,是不是追錯方向了?這時,隱藏在遠處叢林裏的墨豹,敏銳地感覺到獵手的追蹤,投來凶狠敵意的注視,進而動作敏捷地飛奔向更深的叢林。


    東方澤這一次豈可放過,迅速搭箭,滿弓而出,隻聽嗖的一聲,帶著淩厲的勁風,鋒銳的箭矢,竟如螺旋般飛速前進。


    野獸的怒吼,隨之而起,響徹天地,令圍場內所有的獵手皆為之一頓。


    蘇漓和挽心俱是一愣,下意識地對望一眼,東方澤箭術超群,從無虛發,果然不假。這般螺旋式的射箭手法,雖然比直射更加精準,但速度卻大打折扣,因此無人會用。然而在東方澤手上,這箭矢的飛射速度,卻隻有增無減,又是這麽遠的距離,她甚至還看不見獵物在哪,他卻能精準地射中,可見他不僅箭術了得,直覺敏銳,內力更是深不可測!尤其如今情花之毒已解,他也再無顧忌。


    盛秦立刻去撿獵物,東方澤與蘇漓驅馬向前,而就在此時,林中深處,一個女子興奮大叫:“射中了!射中了!”


    伴隨著開朗爽直的女子脆笑,一道火紅的身影仿佛天邊的雲彩,飛一般地急掠過來。火紅的衣裳,異族的裝扮,來人年約十五六歲,滿頭青絲被高高束起,隨著她縱馬狂奔的身影,在空中翻飛飄揚。彩珠繞額,盤在頭頂,陽光透過密林的間隙,照在她頭上的彩珠,五彩光華綻放,粲然耀眼。而比這珠子更耀眼的,是那女子英姿勃發的麵孔,和充滿陽光的爽朗笑容。她策馬快奔,須臾便到了眼前。


    這般奪目的光輝,若非對方是女子,乍一看,蘇漓幾乎要以為是陽驍來了!


    她身後跟著一個同樣是異族裝扮的青衣侍女,不住地笑道:“公主,這頭功一定是您的了!”


    紅衣女子清脆的笑聲響徹雲宵,仿佛靈燕一般。[.超多好看小說]“籲”的一聲,紅衣女子勒住韁繩,抬頭一看到東方澤,驚奇地“咦”了一聲,美麗的大眼愈發明亮照人。好奇地將他上下打量似乎從沒見過那麽俊美的男子!


    那女子眼光一轉,視線又落在蘇漓的臉上,目光又是一亮,頓時充滿了新奇和探究。


    盛秦見青衣侍女去動墨豹,皺眉攔道:“這是我家王爺射中的!你不能動!”


    那青衣侍女一愣,立刻橫眼道:“你胡說!這明明是我家公主射中的!喏,你看,我家公主的箭,還在它身上!”青衣侍女將墨豹翻開,乳白色的腹部,插著一支白色的羽箭,箭杆上“昭華公主”四字清晰入目。


    果然是汴國最有名的昭華公主陽璿!雖然一眼就猜出對方身份,但此時蘇漓還是忍不住心裏沉了一下,轉頭朝身邊的男子看了過去,隻見他深沉的目光正望著對麵,那騎在馬上一身鮮亮紅衣,璀璨奪目的女子,他眼中流露出一分欣賞。


    盛秦微怔,立刻又將獵物翻了過去,指著墨豹脖子上的一支黑羽箭。箭杆上清晰明了的“鎮寧王”三字,昭示著獵物的歸屬。


    那青衣侍女登時瞪眼,原來東方澤和那昭華公主陽璿竟同時射中了這隻墨豹,頸間一箭自是致命所在,腹部一箭也紮得極深,很難說,究竟是誰射死的。


    “公主!他們要搶您的頭功!”青衣侍女憤慨起身,激動叫道。


    盛秦怒聲反駁:“這隻豹,本就是我家王爺從那邊一路追來獵殺,你們搶人獵物,還惡人先告狀!”


    兩邊的主子還沒發話,下人幾乎吵起來。


    東方澤淡淡挑眉,道:“汴國昭華公主,相貌出眾,英姿颯爽,武藝高強,尤善騎射,果然不假!”


    那紅衣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被人當麵這麽誇獎,也無一般女子的嬌柔羞態,反而靈動笑道:“晟國鼎鼎有名的鎮寧王,俊美絕倫,才智超群,冷漠疏狂……其實你沒有傳言中那麽冷!這樣正好!在該冷的時候冷,該溫柔的時候很溫柔,這樣的男人,最有魅力!我最喜歡!”她笑得很開心,仿佛遇到了上天賜給她的最合意的男子。


    蘇漓心中又是一沉,麵色卻毫無波瀾,抬眼去看東方澤,卻不料他的眼光掃來,蘇漓暗含淡笑,似在說,你又有傾慕者了。


    東方澤唇角微扯,也隻是淡笑,未知他意。


    隻聽陽璿又道:“本公主初來乍到,這隻黑豹,鎮寧王讓我如何?”她笑容爽利,眸光燦亮,讓人幾乎無法拒絕。


    東方澤卻麵無表情道:“公主既開尊口,本王自當給公主這個顏麵,奈何本王已在皇後娘娘麵前承諾,要用這頭功贖晚到之過,還請公主見諒。”


    見他竟然毫不相讓,陽璿笑容終於淡下去,一雙帶著英氣的秀眉,略略皺了起來,目光堅定道:“本公主也在晟皇陛下麵前說過,要用頭彩換晟皇豐厚的獎賞!所以這頭功,我一定要得!”


    東方澤眼光沉了下去,麵色無波,眸光猶如冰刀一般,冷冽的氣質瞬間爆發出來,好似要凍結空氣。


    青衣侍女麵色一變,不自覺地退到陽璿身邊。陽璿心神一凜,座下的馬兒似乎也感受到威脅,竟揚頭嘶鳴,生生往後退了兩步。


    原來這才是他的冷傲,深刻在骨子裏!


    氣氛一瞬陷入膠著。


    他們都明白,狩獵,頭彩十分重要,顯然此刻兩人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這時,周圍傳來紛亂的馬蹄聲,晟皇帶著黎奉先、戰無極、梁實初等人,順著墨豹臨死前的驚天怒吼,尋了過來。不一刻,東方濯也出現在後方。


    看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巨大野獸,皇帝一高興,神采煥發,笑道:“看來頭彩已經有人摘了,這隻豹子,是誰獵殺的?”


    不等東方澤開口,陽璿已翻身下馬,朝皇帝行禮笑道:“回晟皇陛下,是昭華……和鎮寧王同時獵殺,昭華正想請示陛下,這頭功……到底算誰的呢?”


    東方澤與蘇漓也翻身下馬,上前行禮問安。


    皇帝道了聲“免禮”,吩咐禁衛軍統領蕭放上前查看。


    蕭放年約四十,身材高大,膚色黝黑,曾跟隨晟皇征戰沙場,統領禁衛軍已十年,深得皇帝信任。他領旨翻身下馬,上前仔細查看墨豹身上的羽箭,一時也難以決斷。回頭道:“稟皇上,鎮寧王一箭封喉,公主之箭入腹極深,無法判斷獵物到底為誰所殺。”


    皇帝聞言沉吟半晌,似乎的確非常為難。


    梁實初想了想道:“陛下,微臣認為,從獵物中箭的位置來判斷,頸部的黑羽箭應當是致命的一箭。”


    戰無極立刻冷聲道:“梁太尉此言差矣,頸部一箭雖然精準,但腹部一箭,隻要夠深,也可致獵物於死地!”


    皇帝看了看東方濯,轉眼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黎奉先,問道:“攝政王以為呢?”


    原本今日的狩獵,黎奉先並不想來,奈何每年狩獵,圍場安防都是由他負責,前不久,剛被削減了大部分兵權,此時再推辭不來,隻怕會惹皇帝徒生疑慮。


    見皇帝點名問話,黎奉先皺了皺眉,道:“既是兩人同時射中,兩箭皆可斃命,無論判誰頭功,都不公平。”


    皇帝眼光微閃,“那依攝政王的意思,如何才算公平?”


    黎奉先心頭微沉,皇帝近年來,已經很少像這樣問他的意見,今日似乎有些不尋常,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尋常。頭功雖然重要,皇帝若是要賞,兩人皆賞也並不是不行。如今明明難決高下,卻偏要去爭論這第一之功,顯然不是那麽簡單。


    蘇漓見黎奉先眉頭緊皺,半響不答,當下心思一轉,恭敬笑道:“陛下,明曦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皇帝轉眸看她,淡淡道:“講。”


    “謝陛下!明曦覺得,三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本來箭術講求的就是快、狠、準,穿透力強,梁大人根據中箭位置來判定輸贏,戰將軍領兵征戰多年,隻重結果,不重手法、過程,都不無道理。而攝政王所提出的公平,更是彰顯我們大晟皇朝的威儀所在!”


    黎奉先愣了愣,呆呆地看著她,記憶一下子被拉到很久遠的以前,那時候,他手把手教黎蘇射箭,說的就是這句話,“箭術講求快、狠、準,穿透力強,蘇蘇就把那個靶子當成你最恨的人,瞄準它,用力射出去!”


    “父王,蘇蘇沒有恨的人,怎麽辦……”


    如果他的蘇蘇還活著,現在一定有了非常恨的人吧?想起昔日裏,滿心寵愛的女兒,黎奉先的心裏不自覺地湧上悲戚。


    感受到父王投來的悲傷目光,蘇漓連忙垂眼,隻聽皇帝問道:“明曦有何好主意?”


    蘇漓道:“回陛下,明曦認為,可以讓王爺和昭華公主,另行比試一次!誰贏了,這頭功就算誰的。”


    既不偏袒,又能分出勝負。


    皇帝點頭道:“好!昭華公主,可有異議?”


    陽璿望向東方澤,眼中透出的欣賞和興趣,大膽而直接,已有了躍躍欲試的神色,爽朗笑道:“能和鎮寧王比試箭術,昭華求之不得!”


    東方澤微微蹙眉,看了眼蘇漓,隻見蘇漓麵色平靜無波,仿佛全不在意。東方澤不禁眉心一沉,內心頓時生出兩分不快來。


    正要應話,這時戰無極突然說道:“陛下,微臣認為,明曦郡主此提議固然不錯,但仍然不夠公允!”


    蘇漓麵色微沉,戰無極這是想抬杠嗎?抬眸問道:“明曦願聞戰將軍高見!”


    戰無極揚聲道:“公主遠來是客,我們是主人!傳出去,別人會說我們大晟皇朝以大欺小,況且,男人跟女人比箭,贏了也不光彩!隻會有辱鎮寧王的名聲!”


    “那戰將軍覺得,怎麽才會光彩?”蘇漓心中一動,如此看重男女之別的戰無極,此刻恐怕另有目的!


    “當然是女人和女人比試!”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東方澤麵色無波,望向戰無極的眼光卻一瞬變得深冷銳利。


    戰無極一向狂傲,目中無人,尤其看不起女人,更看不上欺負女人的男人。以他一貫的行事作風,會提出這種提議,誰都不奇怪。隻這獵場內的女人,除了陽璿和她的侍女,就剩下蘇漓和挽心。挽心的身份畢竟是下人,自然不可能和公主比箭,剩下的,就隻有蘇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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