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纏枝牡丹雕花的青銅香爐裏燃著一縷清甜的香味,季芙蓉隻覺得腦袋暈沉沉的,偏生大太太還是這般沒完沒了地與自己說著話,她不由頭痛地撫了額。(.無彈窗廣告)


    “芙兒,男人逢場作戲本是平常,你若往心裏去了,那隻是慪壞了自己!”


    大太太拍著季芙蓉的手,又為她理了理發邊垂落的烏發,輕歎了一聲,“雖然這次是為你祖父奔喪而來,但東陽伯家的地位擺在那裏,童姑爺行事自然就高調了些,這事你不用管,回頭我讓你父親修書一封給東陽伯,他們家的子侄也應該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大太太在季芙蓉麵前這樣說,也是給了她一個交代,目的就是不想她往心裏去,這事就揭過了,以免傷了夫妻感情。


    季芙蓉扯了扯唇角,卻怎麽也綻不出一個笑容來。


    大太太卻是繼續安慰道:“你如今年紀輕,心裏難免會有些過不去,在家裏呆段日子再回京,怎麽著也就好了。”


    也是他們家季芙蓉命好,出嫁之後才遇到親人離世,若非不然,季老太爺若是走在前麵,那季芙蓉這婚期又得往後拖,之後又會有個什麽變數誰也說不清了。


    大太太如今唯一遺憾的便是大老爺季明德如今丁憂在家,他們也不可能再前往上京了,如今隻女兒一人在那裏,雖然有她外祖在,但做母親的難免會擔憂。


    “是,母親……女兒知道了。”


    季芙蓉淡淡地應了一聲,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大太太最後又說了一句,“別看今日你四姑姑這般熱心,將來有什麽事寧願去尋你舅舅家幫忙著,也不要去齊府找她……若她真在齊府過得好,如今也不會留在丹陽不肯離去了。”


    季芙蓉疲倦地點了點頭,大太太看她那模樣也就收了口,囑咐著香菊墨菊好生照看著,這便退了出去。


    躺在出閣前的閨床上,季芙蓉以手掩麵,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幔,目光有些茫然和空洞。


    她與童經年談不上有什麽感情,隻是對婚後的生活有些失望罷了,但哪個人家不是如此呢,若要尋那一心一意的良人,恐怕隻能是在戲本裏。


    這一點,她從來不強求,如今也算是看透了。


    她唯一厭惡童經年的是,這人竟然半點拎不清,奔喪途中都能為了戲子而歇了腳,今後她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麽大作為,不捅下大婁子便是謝天謝地了。


    她原本央了大姑母不要將這事給說出來,隻是不想讓祖母為了這事操心,如今季家已經夠亂了,可到底還是瞞不住了,她突然有了鬆了口氣的感覺,至少她不用強裝著幸福的麵容,今後該怎麽樣便怎麽樣吧。


    季芙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轉了個身先睡去了,至於童經年待會回不回屋歇息便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了。


    休息了一天之後,想著季芙蓉精神恢複了不少,季重蓮與季海棠便一同來看望她。


    幾個姐妹坐著聊了一會兒,季重蓮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季芙蓉的臉色,隻要聊到過往她便會有一種向往和懷念,可季海棠每每提到她現在的生活便會被一筆帶過,顯然是不想多談。


    季重蓮暗暗在心裏歎了一聲,季芙蓉的婚後日子果然不好啊,但幸福不是必然,也要看你怎麽去經營和改造。


    但腦海中浮現出童經年的模樣時,季重蓮心中又是一噎,那樣的急色輕佻,東陽伯府怎麽會養出這麽一個嫡子,真正是讓人大跌眼鏡。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季重蓮話峰一轉,笑著問道:“大姐姐的鋪麵和我母親的鋪麵隔著兩條街,不算太遠,大姐姐若是去鋪麵逛逛時也順道幫我一路瞧瞧。”


    “上次已是去瞧過一回了。”


    季芙蓉點了點頭,唇角染起了一抹笑意,“也虧得林嬸子給了些建議,我才讓人弄成了糕點鋪子,如今生意不錯,可也比不上你那間鋪子,我看林嬸子經營得風風火火,年底一定是大賺的!”


    提起生意經季芙蓉卻是感興趣的,如今丈夫不給力,自己更要好生經營自己的東西,將錢財握在手中,將來真有個什麽變故,也不是沒有依仗的。


    “那就好!”


    季重蓮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季芙蓉不說她也是知道的,林森家的月月有信來順帶連著當月的帳本一起給寄了回來,由季重蓮複核審查之後再給寄回去,這兩口子能幹也厚道,又踏實肯幹,不是貪財的人,她很是放心。


    當初她許了林森家的十年光景,十年裏一年一千兩的銀利,若是他們真能辦到,那就給了他們自由身。


    好歹當時分家之時,除了祖屋和祭田要留給長房代代相傳以外,這奴仆倒是分得平均,季重蓮特意要了林森家的在四房,連同他們家兩個閨女一個兒子,如今兒子是在上京幫忙,兩個女兒在她苑子裏做著三等丫環,若是以後得用了再慢慢提上來也不遲。


    別人若是真心待她,她總也不能虧待了別人。


    “沒想到你這丫頭小小年紀識人卻是準的,若早知道林嬸子還有這一手,我便要了過去,如今哪還能留給你?”


    季芙蓉叉腰笑道,隻要不想起童經年那堆破事,她還是能歡快一陣的,特別是與姐妹在一起,這樣舒心的日子已是可遇不可求了。


    季重蓮嗬嗬地掩唇笑了,季海棠在一旁卻是羨慕得緊,也不知道自己出嫁時大太太會不會給她陪嫁的鋪麵,那好歹也是自己的營生,以後私房的積攢還得靠它呢。


    羨慕歸羨慕,可這種事她自己說什麽也問不出口,隻能等到那一天再看了。


    季芙蓉目光一掃,便將季海棠的表情收入眼中,不由拉了她的手,輕聲道:“二妹妹,我也與母親說了,讓她與你挑一門好親事,不求達官顯貴,但人品卻是要第一的,最好就在丹陽附近,以後回娘家也便利,可別像我這般!”


    季芙蓉這是一語雙關,說這話時她的眉梢間盛著淡淡的憂愁,可季海棠卻是未聽進去,隻將手中的帕子絞緊了,麵上微微變色。[]


    果然與她想得一般,父親如今丁憂回府了,她就別再想嫁往上京了,她的運氣從來就沒有季芙蓉好,這次果然也是一樣。


    就算那童經年再不好,好歹也是東陽伯府的人,說出去那也是長臉麵的事,將來再生個兒子,季芙蓉的地位便能得到保障了,走到哪裏不得有人對她恭恭敬敬的,可自己呢?


    季海棠的麵色再也繃不下去了,忍不住低聲飲泣起來。


    “這是怎麽了?”


    季芙蓉驟然回神,才發現季海棠已是淚如雨下,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說錯了哪句話。


    季重蓮瞄了季海棠一眼,這才輕聲道:“二姐姐許是長時間沒見著大姐姐了,這思念之下自然便忍不住落淚了,你也知道她的脾性,最是溫柔感性不過,咱們多點時間處在一起便能好了。”


    季海棠如今的心思變得不好琢磨了,季重蓮哪裏能直白地告訴季芙蓉,如今的二姐姐再不是從前的二姐姐了。


    季海棠猛地抬起了頭,那目光似乎要穿透水霧,直直地射向季重蓮。


    “二姐姐是這樣想的吧?”


    季重蓮挑了挑唇角,恍若未覺,仍舊是一臉笑意地看向季海棠。


    季海棠目光一垂,忙掩飾住自己的失態,這才用帕子沾了眼角,輕輕抽泣道:“確實是想大姐姐了,想著大姐姐這一次再離開,也不知道咱們姐妹何日再相聚……”


    “往後隻要能出遠門,我必定會回來看望你們的。”


    季芙蓉說到這裏也有一絲傷感,遠嫁上京,聽著倒是體麵的,可離娘家這麽遠,一來一回都得兩個月的路程,她怕是不能經常來了。


    “要是咱們姐妹幾個今後都能……”季海棠輕聲抽泣著,間或瞄上季重蓮一眼,低聲道:“都能在上京相聚,那才是好的……”


    季芙蓉隻是安慰地拍了拍季海棠的手背,卻並沒有聽盡季海棠話中的深意。


    隻季重蓮感歎地搖了搖頭,但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她也不能說季海棠有這樣的心思是不好的,但季芙蓉的前車之鑒還擺在她們麵前,這還不足以讓季海棠從夢幻中清醒過來嗎?


    *


    分家之後,季明忠攜著容芷又離開了季家老宅,結果真地如眾人所想,三太太姚氏與曾姨娘母子幾個仍然還是住在這裏,沒有半分變化。


    三太太姚氏是自己不願意離開,她是這麽對季明忠說的,“老爺如今在外奔走,雖然咱們分了家,但嫡母還在跟前,妾身理應為老爺盡這份孝道,有容妹妹在老爺身邊照顧著,妾身很是放心。”


    當時的季明忠便深深地看了姚氏一眼,亦發覺得他這個發妻深藏不露,也許那過人的聰慧與機敏他這一生都再沒有時間去感悟了,因為他已經有了容芷。


    細細想想,他除了給姚氏安宜的生活,的確沒有盡過一個丈夫該有的義務,他能給他們母子的,也僅僅是衣食不愁罷了。


    兩個兒子還要在丹陽上族學,如今與這裏的同學熟識了,驟然去到新的環境,季明忠也怕他們不適應,再則倆人的娘都在這裏,若是硬要他們分開,他心裏又有些不忍。


    季幽蘭沒再像從前一般粘著他,反倒很是淡漠的樣子,這一點季明忠也能夠理解,對於這個最疼愛的女兒,他心裏有愧疚也有憐惜。


    季幽蘭那張臉雖然不能完好如初,但他將來走南闖北,焉知尋不到良方?


    女人的容貌是關乎一輩子的,若是他能為女兒解除這個後顧之憂,那麽也不枉他們有這一場父女之緣!


    唯有曾姨娘哭天抹淚,罵盡了季明忠的壞話,若是可能,她恨不得追上他們的車隊,狠狠地將繡花鞋摔到季明忠的臉上,這個背情忘義的男人,忘記了當初曾家是如何幫助他的,如今翅膀長硬了,再也不需要她了,竟然就能這樣一腳將她給蹬開,與容芷倆個雙宿雙棲!


    看著遠去的車隊,曾姨娘恨得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可傷心無用,罵人打人也是無用,至多發泄一場,末了,她還是要回到兒女身邊,季明忠不顧忌了,可她還要將一雙兒女好好養大,隻盼季幽蘭今後不會如她一般悲慘,能嫁一個真心真意對她的男子,一世無憂!


    *


    偌大的外院書房空落落的,季明德看著這一室的寂靜,心底的悲涼不可抑製地浮了上來。


    從父親去世到如今也不過才兩個月的光景,他卻經曆了人生最大的轉折,原本以為在詹事府快要熬出頭了,誰不想臨門一腳時卻出了岔子,如今更是丁憂回了老家,三年之後,還有誰記得他這豆大的芝麻小官?


    季明德輕聲一歎,如今連家都分了,難道季家真地開始敗落了不成?


    從前的季老太爺是最愛整潔的,可如今看這書房,已是蒙了一層薄灰,他順手拿起青花斛裏的雞毛撣子,挨著撣去書架上的灰塵。


    忽然的,手肘不知道怎麽地碰到了書架,兩相一撞下書架微微顫動,卻是痛得他皺緊了眉,轉頭一看,卻有一本雜記掉落在地。


    季明德意外地看著地上掉落的雜記,季老太爺頗有學識,卻怎麽也不像是會有閑情讀這種書的人。


    疑惑之餘,季明德還是將這本雜記給拾了起來,順便翻了翻卻發現裏麵竟然裝著個沒有署名的信封,潔白的信封看著很是平整,隻邊角處有些泛黃和折皺,像是被人經常捏拿拆閱一般。


    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季明德打開了那信封,可讀完那封信後,他整個人卻僵在了當場,手腕一抖,任那薄薄的信紙飄落在地,而他整個人卻是向後跌退了幾步,重重地落坐在了楠木交椅上。


    “怎麽可能?!”


    季明德反複地說著這句話,雙手插進了束發中,眼神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有失落,有震驚,有後悔……最終卻是化作了一抹希冀的亮光。


    他竟然不知道,季老太爺的辭官竟是與嶺南王牽扯上了關係,這是一個危險的漩渦,是一個他無法預測的未來,也是一場勝負參半的豪賭!


    父親不過是一塊試金石,嶺南王卻許了他們季家今後的富貴榮耀!


    但是,他曆來都是中庸慣了,四平八穩地過了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


    所以,這樣的誘惑擺在麵前,讓他有些舉棋不定,不敢輕易地去嚐試。


    季明德有些不知所措地搖著頭,隻感覺內心驟然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惡魔在腦海中跳舞,為他勾勒出那絢爛多姿的未來,一半是理智提醒他謹慎,平安富貴抵得過權世榮耀,這才能一世無虞。


    可是,這也意為著季家是永遠地沒落了!


    季明忠從商,季明宣被攆去了三沙鎮,這一輩裏可就指望他了,而下一輩的子孫年紀還小,若是他能奮起,給子孫開創一個前程,等著枝繁葉茂後,將來的季家總能在朝堂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前提是嶺南王能夠得償所願地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季明德是不知道季老太爺如何會看好嶺南王,但季家的賭注已經下在了他的身上,如今不正是收取回報的時候了,若是就這樣棄之一旁,那麽季老太爺卻是白白犧牲了。


    想到這裏,季明德的拳頭倏地收緊,眸中光芒閃爍不定。


    怪不得季老太爺離世時,嶺南王世子竟然代自己的父王送來了喪儀和花圈,這還讓他詫異了好一陣,實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可看到這封信後,他豁然開朗了。


    季明德匆忙地撿起那信紙,細細地放在卓案上碾平了,這封信裏不僅記錄了季老太爺與嶺南王勢力的暗中交易,還記下了好幾位官員的名字,若是有可能,他便能求助這些人,細細謀劃一番,那麽三年之後的起複便不再是難題了。


    他中庸了一輩子,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季明德確實心動了。


    “賭吧!”


    季明德咬緊了牙,整個麵龐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橫豎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差了!”


    思慮良久,季明德終於是堅定了這份決心,成敗就在此一舉!


    他曾在詹事務任職,對太子算是最熟悉不過了,這位是皇後所出,占盡了嫡出的好處,但為人卻甚為平庸,就算有謀士賢能相助,那也隻是個會被人牽著尾巴走的糊塗蛋,不會再有什麽大的做為。


    但嶺南王卻是不同,有野心有膽量,不遠千裏也在暗自籌謀,相信總有他光芒四射大放異彩的一天!


    ------題外話------


    明天的章節開啟第二卷,放男主出來小溜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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