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曆來有午睡的習慣。


    停綠往爐中添了些香,伺候著公主上了榻,將帳幕放下,便輕輕離去。


    這正合宋曉的意。


    在她努力不懈地、深情地、憤怒地、無力地、懇切地、哀求地……在意識的最深處呼喚金枝本尊一千零一次後,金枝終於開口了。


    金枝:你喚我有何事?


    宋曉(無力ING):公主殿下,小民從巳時直到未時一直在找您,您究竟哪裏去了?


    金枝:……似乎……是睡著了。


    宋曉:……魂魄也能睡覺?


    金枝:你剛來時不也睡了?


    宋曉:……


    宋曉打起精神,說:“今早簡直一事無成,我們再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金枝才有回應:好。不過得避開停綠,否則她又要念叨。


    “是~~”


    於是宋曉順著牆根偷偷溜出這邊的院門,好在午後丫頭們都在瞌睡躲懶,隻當她像往常一樣也睡了,一路靜靜悄悄,並沒有遇到什麽人。


    一切從早上被打斷的地方開始。然而,但是,可是,再次進到那間小黑屋時,宋曉發現金枝又“睡”過去了。


    沒有行家,自然看不出門道,她在屋中轉了一圈又一圈,將所有的物件:一個燭台,一段打結圍成圈的繩子,一支做工精美的金釵來來回回看過一遍又一遍後,轉身奔向書房。


    然而天書還是天書,薄薄的幾本毛邊竹宣手抄本,那上麵的字宋曉大多認識,但組合到一起便不知其意。作者顯然與中國古代煉丹方士英雄所見略同,文中大量充斥各種奇妙的自造詞匯。


    宋曉絕望地淚奔了。


    不想回去睡覺,公主大人又叫不醒,宋曉隻覺百無聊賴,連精致的古玩也失卻魅力。


    忽地眼角掃過那矮瓶中的畫卷,宋曉頓時眼前一亮,猶豫一下,抽出一幅徐徐展開,先看到的是陽文金枝二字的落款題章。不知她還懂不懂琴棋書?


    古代的人物畫像,“意”字便是王道,五官那就是浮雲啊浮雲。這一幅自然也不例外。宋曉看來看去,勉強從畫中紅衣男子身上感受到……他那腰還真細!


    好吧,我就是個沒文化沒出息的。宋曉悻悻將畫卷放回,餘下幾幅不想再碰。


    於是更無聊了。


    通常女生無聊時會打電話,說大家一起去逛街啊。不然就聊天,從物價衣飾聊到誰誰誰貌似又交了新男友。


    眼下宋曉無電話可打,無街可逛,有園又不想遊,胡思亂想一陣,注意力便集中到金枝身上來。


    似乎金枝同她老公——嗯,這裏是叫駙馬的——駙馬處得不好,但不好到什麽程度呢?宋曉想起二人初見時金枝雖然很不高興見到的是自己,但也聽得進自己的話,自己說出“現代”啊之類的詞匯時也能理解接受。看來是個聰明又不古板的公主,而且還會法術(雖然好像隻是半調子),人長得也很美。


    不知這麽位公主要向神求助的心願究竟是什麽,想來似乎也許同駙馬有關。比如說不能夠嫁給真正的心上人,強忍悲傷嫁到這裏,卻發現這個駙馬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又不能離婚,隻好求神大發慈悲將自己帶走——可是看她似乎已心有死誌,那幹嘛不直接自殺還要費這一道功夫?


    於是這道猜想不成立。


    然而說到駙馬,宋曉想起方才的畫,意識到也許那就是駙馬——畢竟保守的古代裏,女子除自己的丈夫,又怎會為另一個男人作畫?


    八卦之焰熊熊燃燒的宋曉再次取出那幅畫翻來覆去地看,還是無法將那很藝術的五官與一張人臉建立起任何聯想。


    “要真長這樣,那還真得見識見識。”宋曉嘟囔著重新將畫放好。


    這時金枝的聲音忽然毫無預兆地在她腦海中響起:你怎麽在這裏靜坐?宋姑娘?


    宋曉隨著第一個音節,碰倒了筆架,打翻了硯台,墨條紙箋被衣袖一掃,散落一地。


    “啊,沒事沒事,隻是你突然說話,我嚇了一跳。”宋曉幹笑著收拾殘局,到底不放心,又問道:“你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人心有隔,我怎能知道?金枝緩緩道。


    “那——那真不方便。”宋曉險些脫口而出“那真是太好了”,好在話在舌頭上打個轉,還是咽了回去。


    這話不右觸動金枝哪根心弦,宋曉聽她幽幽一歎,百般心事,百般無奈,盡付流水。但自己心虛,不敢多問,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麽又睡覺?不是剛醒嗎?”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很累,不知不覺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是不是你施法耗力太大?要怎麽補回來?”根據多年小說電視漫畫的經驗,宋曉自覺判斷正確。


    楚氏的法術,主要是凝神靜思,順天地之氣借而為之……似乎……但母妃並未說過有何限製。


    “也許她覺得你終身不會動用這種高級法術?”宋曉猜測,畢竟一國公主,既不去戰場,也不在朝堂,一生錦衣玉食,處尊養優,不用拿起比飯碗、比繡架更重的東西,自然用不到什麽法術。


    ……但她既教給我,那便是想我日後用到吧。


    “也許。”畢竟是別人的母親,宋曉並不了解人家會怎麽想問題。“兩次都是剛進那屋子我就叫不醒你,那屋裏你施的什麽法,到現在還有影響?”


    我按書上所說,結繩畫地,端坐靜心,明燈不滅,祝禱不息,靈降汝身,夙願得償。


    宋曉一數,居然都對上了,但:“那還有隻金釵?”


    也許是我昏倒後從頭上脫落的。金枝不甚在意。


    宋曉說:“照這樣再來一次,能將我送回去嗎?”


    這,這是召喚神靈之式,我本以為不能成功,結果……招到你,的確是未成功。若再貿然行事,隻怕後果更難預料。


    “……我知道了。”宋曉聞言心下一沉,雖然她也知道自己不會輕易便能回去,但仍然壓不住心中煩燥,不由在屋中轉來轉去,金枝也不出聲。


    不知轉了幾圈,宋曉忽然說:“我說,現在你們華方國除了你還有別的懂法術的嗎?”


    我自小養於深宮,外麵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那就是說你也不知道有還是沒有……那你外婆家雲夢澤那邊呢?”


    母妃是當年唯一的長老繼承人,所以父皇才提出要她聯姻化解兵戈。


    “雲夢澤既然能跟一個國家對上,那本身也有實力,這是不是一個小國?”


    華方開國不過兩朝,前朝的馬上太祖雖然驍勇,但最終仍有幾個地方未能收伏,雲夢澤便是其一。父皇繼位後立誌一統九州,母妃為族人性命計,便是那時嫁過來的。


    “那他現在完成心願了?”


    尚未。


    “那,話說回來,雲夢澤除你們長老一脈,就沒有其他人懂法術?”


    雖不及我們這一支高深,也是有的。但雲夢楚氏一族,曆來被視為有異術,包禍心。尤其這些年歸入華方後更為異族人厭惡,大家為了安靜地生活,大多離開故土,隱姓埋名,所以……我實在不知該去哪裏找他們。


    “……那你現在……當自己是華方人還是雲夢澤之人?”宋曉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個全然不相幹的問題。


    這次金枝久久沒有作聲。


    “……抱歉。我們還是先來看書吧,我有許多地方不懂,請你解釋一下,我們一起想辦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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