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楚越人正半醒不醒,意識有一半尚在混沌中之時,忽然覺得房間中似乎多出了什麽東西。僅餘的睡意迅速散去,手中青芒一閃,隨即聽得來人一聲慘叫:“你居然下這種狠手!”


    雖然聲音飽含痛楚,卻依然能辨認得出來人是誰。


    楚越人起身穿戴,看也不看捂著腰哀叫的大哥。


    哀嚎了一陣,也不見有人過來關心一下,楚越言覺得無趣,便自己住了口。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腰,說道:“我來和你說一聲,能將宋姑娘送回去的辦法我已經想出來了。”


    楚越人正在梳頭的手頓了一頓,道:“那麽你應該告訴那位公主去,同我說有什麽用?”


    聽到他話裏的冷淡之意,楚越言牢牢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卻失望地發現他臉上平靜無波,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


    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不過楚越言還是不死心,想再敲打敲打這個弟弟:“同你沒有相幹?好歹你們同行了那麽些天,依你那性子,肯定是人家照顧你多些。你也不想著去道個謝什麽的?”


    “多謝大哥提醒。”楚越人淡淡道:“你們施術前別忘了知會我一聲,我會去謝謝她的。”


    沒救了,這孩子沒救了。大清早的,楚越言也不想再和他羅嗦下去,轉身剛要出門前,忽然想起一事不對,便回頭問道:“小弟,你胡子現在變少了嗎?”


    “胡子?”楚越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楚越言伸手在自己臉上比了一比:“我記得你以前起床後下巴都是青的,怎麽如今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楚越人吃了一驚,旋即穩住心神,語氣平穩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昨日才刮過吧。”


    “這樣啊。”楚越言不疑有他,轉身下樓去了。


    過了半晌,楚越人鬆開不知何時握得緊緊的手,發現手心中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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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雲夢澤中已有兩日。


    楚容雲細心,想得很周到,金枝畢竟是位公主,曆來什麽事都有人爭著去先為她做好。現在村裏除了他們四人再無別人,又隻有她一個女子,便經常到客房來看看,收拾一下東西,問問她有什麽需要之類的。


    金枝覺得讓長輩動手為自己做事十分不禮貌,推辭再三,楚容雲依舊堅持本意。於是金枝隻有估著時間,在她過來之前將房間收拾好。以前她雖然從未做過這些事,但看下人們做得多了,上手很快,雖然做不得大好,也將就了。


    這天早晨楚容雲照例來到客房,金枝剛將桌子擦好,正在晾抹布。見狀,她略帶責備地說道:“金枝,你也太客氣了。”


    “順手的事,姨媽才是客氣。”


    楚容雲又問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說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事,抿嘴笑道:“你這一來,阿言到是幹勁十足的,往日可沒見他這麽用功過。”


    這兩天金枝隻在飯桌上見過楚越言,說過一兩句客氣話。雖然有心問一問進展如何,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畢竟是自己求人家幫忙,一問就顯得好像在催促一般。何況,想起楚越言那天提出的要求,她是肯定要拒絕的,但還未想好說辭,生怕一個不好惹得楚越言生氣。幾番思量之下,便暫時絕了向楚越言打聽的念頭,但又不能楚越人,正暗中心急,無計可施之間,忽然聽到楚容雲這麽一句,忙問道:“楚……他在用功?”


    “是啊,整日鑽在書房裏,除了吃飯誰也喊不動他。”楚容雲笑道:“這孩子自小聰明,都是聽你們外公講解,不大愛在書下功夫,如今這副模樣,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這兩天閑來無事。金枝也曾想過楚越言怎麽會提出那個奇怪的要求來,不管怎麽想,都找不出合理的解釋。聽到這句話,似乎隱隱地觸動了某根心弦,不及多想,便接口問道:“他既任長老之職,便該嫻習各種禱祝術法才對,為什麽反而不愛看書呢?”她記得母親曾說過,長老所修習的禱祝術法較之護衛的攻擊一類要來得瑣碎繁浩,任你天姿聰穎,博聞強記,也總得將那些書卷認真看個三五年,才能勉強全部記下。


    楚容雲道:“這孩子小時候跳脫飛揚,到帝都之後倒是一年比一年懂事沉穩,隻是對修行一道反而漸漸不大上心了。當日你們外公傳位於他之時,他一再堅持說,隻是暫代,一旦出現更合適的人選,便讓位於對方。”


    金枝疑惑道:“到帝都?他去了之後一直在那裏?”


    “……哦,是說到帝都一趟回來之後。”金枝對楚家兩兄弟暗中守了她十二年的事情並不知情,楚容雲也不打算說給她知道,便用話遮掩過去了:“就是那一年之後,阿言性子漸漸穩重起來,如今,也隻有對著家裏人才會有小時候那種調皮樣了。”


    那一年,是去見楚錦繁那一年……那之後他就變了……


    前天楚越言說過的話與現在楚容雲的話兩相交匯之下,金枝突然豁然開朗,這兩天縈繞在心頭的疑問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解答。


    思量之下,她並未注意到楚容雲方才說話時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他想得太多了,既然是外公親自培養他,又讓他繼承自己的位子,外公肯定是對他放心的。”金枝亦微笑道:“是他想得太多了。”


    楚容雲道:“的確,族人這麽多年來對阿言都很滿意。縱然他有什麽顧慮,慢慢地也就該消了吧。”


    二人正閑話間,院中走進一個人來,看到房門沒關,猶豫了一下走過來一看,馬上說道:“娘,您起來了?”


    “嗯。”楚容雲點點頭,道:“怎麽不先問過客人?”


    “今日正是有事來找公主。”楚越言說著,對上金枝的臉,笑得如沐春風:“公主,辦法已經找到了,正好三日後便是施術的時機。”


    聽到這話,金枝一下子愣住了:“你……你是說……”


    “宋姑娘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楚越言隻當她是高興得一時反應不過來,“公主,三日後她就可以回去了。”


    楚容雲亦欣慰地說道:“這下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他們母子二人皆為此事高興,再看金權,一顆心卻是如附冰窟。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她可以回去了……今後將再也見不到宋曉……今後再也沒有人會和我說那麽多話……今後,我要重新回到一個人的日子……


    楚越言沒有注意到她一瞬間變得僵硬的臉,徑自說道:“雖然我用靈力暫時護住宋姑娘的魂魄,不過久了總是不好。幸而這麽快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實在是萬幸之至。”


    “多謝楚大哥。”金枝將滿腹心事暫且拋到腦後,維持著平靜的表情,說道:“宋姑娘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這是她第一次喊楚越言大哥。注意到這稱呼的變化,楚越言心道事情辦成了就認我是大哥了?有心打趣幾句,又覺得兩人關係不算親近,金枝終歸日個女孩子,貿貿然說些總嫌太過輕佻,便說道:“不用客氣,我也沒出多大力,不過是翻翻書而已。”


    “那麽,楚大哥現在可否將宋姑娘的魂魄喚醒了?馬上告訴她這個消息,好讓她安心。”


    “其實現在她的魂魄正在沉睡之中,期間她並不會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現在說,三天後再說也是一樣的。不過,既然你這麽說,我喚醒她便是——但她沒有靈力,隻能清醒片刻,便得重新沉睡過去,否則她的魂魄便會消散。”


    “我的意思是,還像前些日子那樣,讓她來使用我的身體——”


    楚越言搖搖頭,道:“公主,人人生來都是一個魂魄對應一個身體,彼此契合,若突然同別人換了,絕大多數人是不會適應的。公主,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她的魂魄能很輕易地進入你的身體?多日來還什麽問題也沒有?”


    金枝愣愣道:“這……還有這種講究?我以為魂魄換個身體是輕而易舉之事。”


    “這麽說吧,公主,若將我娘親的衣服換給你穿,你穿得下麽?”


    金枝轉身看了看楚容雲,道:“姨媽的身量雖然和我差不多,不過……還是不會很合身的。”


    楚越言道:“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衣服若不合身,人也可以勉強穿起來,隻是不大好看。身體若不契合,魂魄卻無法長住,一時勉強忍住痛苦住下,不消多久,也會漸漸被排斥出來。”


    “可是,宋曉一直都沒有說,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所以才難得啊。公主,你能將她的魂魄隔空招來,而她又能與你的身體全無阻礙的契合並操縱自如。兩個不相幹的人,能如此契合,實在萬中無一。”楚越言說到此處,語氣一轉,道:“但是,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一個身體,不能有兩個主人,而宋姑娘在你體內待了不短的時間,這個身體已經慢慢熟悉並接受了她。而現在你回來了,你的身體又要重新接受你。如果在這時候宋姑娘再回去,這個身體便會徹底地接受她,反過來排斥你這個主人。”


    聽到這裏,金枝想了想,慢慢道:“就是說,現在再讓宋曉使用我的身體,今後我就不能再回到這個身體裏了?”


    “正是如此。”


    “那又如何將她送回去?”


    “到時我會對她的魂魄施術,讓她重新回到她的時空。”楚越言道:“況且,現在隻是告訴宋姑娘她可以回去了,隻要讓她清醒片刻即可,無需再有其他動作。”


    這就是說,連與宋曉最後相處的時光,也不可得了?


    “既然如此,那便……那便隻喚醒宋姑娘,與她說過這件事便是。”金枝微笑道:“總得告訴她一聲,免得事到臨頭忙亂。”


    “那麽,稍後我便施術。”


    “多謝楚大哥。”金枝再次道謝,臉上神情自適。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交握的雙手上,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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