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飛鴿傳信之後,謝流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呆呆立了許久,直到小七敲門問今日是不是不去王府時,才回過神來。


    稍後去到王府,孟優壇亦察覺到謝流塵的神情與往日大不相同,便試探著問道:“謝兄今日怎麽滿麵喜氣?莫非是遇到什麽好事了?”


    “有嗎?”謝流塵聞言,隨即斂容,遮掩道:“是王爺多心了。”他知道有時候解釋反而會越說越亂,更加讓旁人猜測不已,是以索性不去想什麽借口,一句話便堵死了路。


    孟優壇畢竟同他不熟,又還指著他辦事,便不再追問,隻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結束例行公事回到驛站之後,隨行的官員來報,說是向青石城的郡府問詢過後,並無發現孟優壇曆來行舉有什麽不妥之處,至多是風流一些罷了。至於奏本所陳的 “橫行州郡” 什麽的,是萬萬沒有的。


    而其他幾項,諸如“居處無度,屋輿逾製”幾條,都是明擺著的事兒,人人都看得見。就連那位一板一眼的吏員,在孟優壇的帶領下繞著王府轉了一圈,又檢查過車馬上設的傘蓋的高度與顏色,確認無誤之後,便埋頭寫折子去了,由得謝流塵一人去督責孟優壇,再不多話。


    與謝流塵同行的這幾人,都是些無名之輩。謝流塵出發之前便看過名單,已確認這這批人雖不是五族這邊的,卻也不是皇上那邊的。或者說,這些人官位極低,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突出的才幹引起高官們的重視。基本上,屬朝中無人注目的一群。


    帶著這樣一批人出來,實在算不上得心應手。然而也有好處:聽話。


    至少,他們是聽懂了謝流塵的暗示:這位王爺曆來深得皇上喜愛,現在趕著氣頭上,若是真查出點事來,皇上不好不辦他。但保不準日後皇上後悔,那時就得讓出來辦事的這批人被拖出來背黑鍋。


    而對於謝流塵來說,這樣做的好處十分明顯:既賣了人情給孟優壇,又讓樓定石無話可說——就算屆時樓定石又找借口說他辦事不力懲處不嚴什麽的,至多也是個瀆職罪,奈己如何!


    於是,心領神會之間,事情辦得無比迅速妥當:經過幾日的奔走調查,證明對於孟優壇孟王爺的彈劾都是捕風捉影的誇大,實在是言過其實。這個結果該是皆大歡喜。皇上當是龍心大悅,小王爺也不過虛驚一場,這次奉旨出使的人回去後說不定還能打賞。


    當然,謝流塵也是留了一手的。雖然令他意外的是,孟優壇此人雖然聲名在外,卻似乎真沒什麽大錯,至少目前自己是沒查出什麽來的。不過不要緊,用些慣常的手段,小事也會變大事。雖然這些東西日後不一定會用到,但抓在手裏,不怕孟優壇不記著——謝流塵並沒有忘記露些口風給他。


    即使在合作之時,也不要忘記留一手,於人於己都有好處。這正是官場的妙諦。


    公事進展順利,加之剛從帝都中得到的消息,令謝流塵十分高興,當下便說由自己作東,找這青石城中最有名的酒家請所有隨行的官員一聚。


    這高興顯得有些過了頭。直到謝流塵在眾人一片“駙馬爺英明神武、辦事雷厲風行”的奉承聲之中一杯接一杯,直喝到醉眼朦朧之後,才模模糊糊閃過一個念頭:這般高興,究竟是為哪樁呢?是為著籌劃之事進展順利,還是為著那人終於有了下落……


    這念頭也隻是一閃,隨即,謝流塵便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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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中午便酩酊大醉了?”孟優壇向著稟報的侍衛笑吟吟說道:“小高,機會來了。”


    正直的侍衛十分不解:“小王爺,您先前說留意著謝大人的舉動,屬下派人悄悄看了這幾天,也不見他有什麽異舉,您說的機會……”


    “當然是送禮的機會。”孟優壇習慣性地要拿折扇搖一搖,往袖裏一摸,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已入冬了,成日還拿著把扇子實在不太對勁,前幾日便收起來了。隻得改為摸摸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子,詳細地為小高解惑,或該稱之為指派:“上次送他東西不是沒送成麽?今次趁他們這一幹人都醉了,屋裏肯定是一團亂,你趕快帶上東西,給他放到他行李中去。”


    小高遲疑道:“小王爺,送禮該是當麵送吧?”


    “小高啊,你要知道,有些人口裏說著不要,暗裏手卻早已伸出來了。你若不順著給他遞過去,過後他不會體諒他在暗處你沒看見,反而會發作起來,覺得你太不上道。”


    “這……”


    見他一臉震驚與不信,孟優壇又說道:“這世道可比你想的黑多了……不過你不用管這些,我既讓你送去,你送去便是。”


    “……屬下領命。”


    看著小高捧著檀木盒走出屋子,孟優壇這才拿出方才收到的另一封情報,又看了一遍,低聲一笑,將信箋揉成一團,丟到茶杯裏,澆上茶水。


    那紙團順著脈絡迅速洇濕,孟優壇看著上麵的墨跡漸漸融到一處,再分辨不清是什麽字,又拿起一旁的小瓷匙,在杯中一攪。那紙隻是普通的毛宣,本已浸透了水,這下子頓時隨著那攪動的瓷匙變成一綹一綹的。


    直到杯中的碎屑已變成與茶水融成粘稠的液體而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樣子時,孟優壇才罷手將瓷匙取出,再走到窗邊將杯中顏色混濁的液體潑到外麵泥土上。


    他收回手,卻沒有立即轉回身去。望著院中常青樹,想到的卻是方才在密報上看到的消息。


    已探得公主下落。


    這麽一來,上麵那位最後的一點顧忌,應該也消失了吧。


    好戲就要開場了,不過,現在時候還差了那麽一點點。這之間的空閑,自然應當……


    孟優壇微笑著換過外出的袍子,隨手拿起下人早已備下的錢袋,向府外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青石風月場魁首檀牙令中。


    解語一雙纖纖玉手慢慢剝著瓜子,一片放到自己嘴裏,一片放到孟優壇口中。


    “王爺可真是許久沒來看奴家了,可直教奴家望穿了秋水,淚濕了鮫綃。奴家還以為,王爺已將解語忘了呢。”她語氣哀怨,配以似嗔似怨的眼神,十分楚楚動人。


    孟優壇靠在美人膝上,懶洋洋地說道:“哦?本王可是聽錯了?青石城中素有青玉之稱的解語姑娘,從來都是夜夜春宵,日日歡場。不想居然還有空念著本王,這可真是本王莫大的榮幸。”


    解語嫣然一笑,伏在孟優壇耳畔道:“王爺這話說得可真是沒良心,解語心心念念,不過王爺一人,這麽多年,難道王爺還不明白?還是說,王爺心中,隻得如是妹妹一人,其餘不過是逢場作戲?”說著,伸手去拉孟優壇的耳朵。


    孟優壇拉下她調皮的手,放在唇邊,調笑道:“解語解語,你說這話,也算是沒良心了,這三年來本王待你如何,你還不明白麽?”


    “王爺待解語自然是極好的,可王爺待音蓮、念茲、飛雲也是極好的,待如是妹妹更是好上加好。王爺,解語沒說錯吧,您說可是?”


    孟優壇一時語塞,看著解語一雙大眼睛盈若秋水,脈脈含情之中又帶了幾分狡黠之色,襯著雪膚櫻唇,一種成熟的氣韻與少女的天真靈動混合而成的風韻看得他心頭一蕩。一個翻身將人帶到身下,不顧解語驚呼,咬了咬她耳垂,笑道:“同解語比說話機巧,本王甘拜下風。現在本王想同解語比些別的,如何?”


    解語吃吃笑著,伸手環上他的脖頸。


    …………


    孟優壇一下一下摸著解語的頭發,兩人靜靜地儇依在一起,沒有誰說話。


    許久,孟優壇看著粉紅的紗帳,說道:“解語,你想不想離了這裏?”


    感覺到懷中人身體驀然變得僵硬,他又說道:“如今你雖有檀牙令花魁之名,可到底要為將來打算打算。”


    “王爺怎麽忽然說起這個?”解語聲音有些遊移。


    “我初見你時,你才十六歲。”孟優壇忽然說到別的事上去,“到如今,已過了三年。”


    解語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眼角隱隱有水光在閃動,卻無人注意。


    “解語,你我也算有緣。本王可以為你贖身,再將你安置到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你重新找個人,好好過日子,你可願意?”


    聽到這裏,解語不顧身上光裸,一下坐起身來,道:“王爺可是嫌解語人老珠黃,服侍不周?樓下新來的姑娘多得是,王爺請便。”說著,轉身下床,隨意披了件袍子便摔門而去。


    孟優壇被她這通無名火發作得愣在當場,直到門被重重甩上,才回過神來。


    “不願就算了,發那麽大火做什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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