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透出一抹微亮,天色似明未明之際,宋曉懨懨地從床上爬起來,掀開帳子。


    聽到動靜湊上來準備服侍公主的停綠剛同她打了個照麵,便不由自主一聲驚叫:“公主!您不舒服嗎?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有多難看?”宋曉昨夜輾轉反側,一夜未眠,隻在天快亮時迷迷糊糊打了個盹,所以聽到停綠的話也不覺得意外。


    下床走到鏡前一照,隻見麵色發白,雙眼無神,隱隱有兩圈黑眼圈。整副模樣看上去就是無精打采——這樣的憔悴美人狀倒是意外地符合今天的計劃呢。


    草草洗了把臉,停綠提議道:“是不是今日起早了?要不公主再歇一會兒?”今日公主比往常早起了一個時辰,怪不得臉色不好。


    宋曉搖搖頭:“我今日有事要做——快傳膳來。”不吃飽喝足,一會兒可沒力氣應付那些要體力的場麵。


    停綠跑出去吩咐完,又說:“要不上些粉吧?”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宋曉衝她呲牙一笑,停綠被她陰暗的氣場一嚇,乖乖地站到一邊,不再說話。


    昨晚楚越人走後,宋曉將事情反反複複梳理了幾遍,卻隻覺得越想越糊塗。


    雖然也曾看過不少官場小說,也曾看過不少曆史要事分析,但那些永遠隻是紙上談兵。而且,就連已經給出所有的條件,全景式的描寫,所有人物的性格、行為都一清二楚的當時,她也要借助作者的分析才能搞明白,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最後指向的目的是什麽。


    那麽,更不要說現在,她所知道的,不過是別人想要讓她知道的,其餘全是兩眼一抹黑。


    身處棋中,不見全局,再加上莫測的人心。宋曉自認她根本猜不到,這件原以為是父親幫女兒教訓女婿的事,背後還隱藏著怎樣的深意。


    停綠接過宮人送來的膳盒,打開黑底漆金的木盒,拿出一碟碟精致的點心,最後捧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公主。”見自家公主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停綠也不敢大聲,隻輕聲提醒道“公主,天涼,吃完再想事兒吧。”


    “嗯。你也快去吃吧,我現在用不著人。”若是在公主府時,宋曉多半要拉停綠一起吃,停綠往往也會答應。但入宮後一舉一動都要扣著規矩,停綠便堅持不肯,宋曉也隻得讓步:讓她不要站著幹等,到外間自己吃去。


    停綠應聲去了,房中便隻剩下宋曉一人。入宮後她不習慣那些前呼後擁的宮人走哪兒跟哪兒、往屋裏一坐四下就站滿了人。遂回過皇後,借口自己病中喜歡清靜,裁了不少人手。如今,眼前便隻得停綠一人。


    宋曉拿起細瓷調羹,淺淺舀起一勺粥送到口中。這碗清粥看來普普通通,味道卻是極好,入口即化,一點梗米特有的香味和著甜香迅速在舌尖蔓延開來,暖意一直透到胃裏。


    這樣一碗粥,也是費了心思才做出來的吧,更不要說滿桌小巧玲瓏,讓人一見便口生饞涎又舍不得去吃的點心。


    對著一桌美食,宋曉卻沒有什麽胃口,攪了攪碗裏的粥,舀到嘴邊,又倒回碗裏。


    無意識地用調羹輕輕嗑著碗沿,敲出一片清脆斷續的聲音。宋曉就這麽呆呆坐了半晌,猛然間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呆了一呆,不覺噗哧一笑:自己什麽時候學起這種言情戲裏女主動作來了?


    食不下咽,隨時發呆……可惜卻不是為著風花雪月的浪漫。不,其實也有點關係吧。問題是她並不想玩什麽美女救夫君的戲碼,她隻想早早同那家夥斷絕關係。


    子啊!為什麽昨晚我會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答應楚越人?!我不是早決定要賴掉當初答應的那兩件事嗎?!而且照楚越人所說的,這件事很不簡單,我為什麽還要去踩這趟渾水?


    宋曉癱在桌上,使勁咬著衣角。過了一會兒,她自我安慰道,反正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皇帝老爹,就照著他的暗示去做,再順便答應楚越人的要求,剛好還可以抵消一個條件,不是正好麽?至於那些背後的彎彎繞繞,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要想太多,就接受皇帝的說辭好了,反正對自己沒有什麽妨害。


    如是想著,重新打起精神的宋曉飛快地喝完碗裏的粥,隨便吃了兩塊點心,跑到外間向停綠問道:“現在什麽時辰?”——沒辦法,來了這麽久,無論是用香製成的計時器,還是鍾漏,她都一直看不懂。


    得到回答後又問:“皇上此時還未上朝吧?”


    “按時辰算,應該是在路上了吧。公主,您問這——”


    一聽到“在路上”,宋曉大驚失色:“糟糕糟糕,晚了晚了!”說著一把抓起件披風,胡亂往肩上一披,不等停綠反應過來,便跑了出去。


    這幾日宋曉雖然不大出來走動,卻因怕無意中犯了什麽規矩而露出馬腳,而早早向停綠問了不少事,自然也知道這宮裏有些什麽路,哪條路是專給皇帝上朝走的。


    當下她拿出跑800米的架勢來,往皇帝專用的禦道上飛奔而去,甩下沿路宮女內侍們的一路驚呼。聞聲趕來的侍衛見到是她也是一愣,有人遲疑著去攔她,被她大喝一聲“走開”,又嚇得縮回去了。


    遠遠地看見一抹明黃的轎頂,心中一鬆,想要提速,卻發現不知是不是這個身體從未做過如此激烈運動的緣故,跑了這麽一段,小腿已經重得不行。宋曉急忙扯下隨便係著的披風扔在地上,覺得身上一輕,又忙繼續向前跑。好在跑了一陣,身上發熱,也不覺得撲麵而來的寒風有多冷。


    但她還是跑得太慢。眼看那頂明黃的大轎子就快要走到內城牆,宋曉心中發緊,一旦出了牆,就算是外殿了,內宮女眷非有旨意不得擅自出入。情急之下,宋曉高聲喊道:“父皇!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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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負責打理皇上朝服及上下朝車輦事宜的夏公公今早心裏直打鼓。


    今上出身軍旅,身手不凡,上馬殺敵下馬治國那是沒說的。也因為這個原因,往常除了雨雪天外,從內宮到外殿上早朝都是步行,說步輦顛來顛去的,比走路還慢。


    這麽著許多年下來,夏公公早已習慣,除非變天,便不預備步輦。


    可今兒一早,皇上在洗漱時突然發話,說是今早要乘輦。這話一傳出來,夏公公當即跳了腳,親自帶著人一溜小跑去取步輦。雖說平日裏步輦都收拾得幹淨整齊的,可一來一回,從擺放的地方抬到乾德殿,也要花些功夫。


    果然,等步輦抬過來時,皇上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夏公公當即誠惶誠恐地告罪,見皇上並不介意,才放下心來。但等皇上坐進輦裏,夏公公又有了新煩惱:他看看天色,再算了算從這內宮走到外殿的功夫,心知早朝肯定是要耽誤上一刻多鍾了。


    他跟在步輦旁,不時悄悄擦著汗:皇上這麽些年從未誤過朝事,更從未推遲過早朝。今日之事,恐怕要引來許多議論,到時那些官員若上折子說起來,這幹係可都要落在自己頭上。


    他越想越急,拚命給那幾個抬輦的小內侍始眼色,示意他們走快些。


    忽然,步輦的簾子被掀開了,傳出樓定石的聲音:“停下。”


    夏公公忙換上一張笑臉,湊上去問:“皇上有什麽吩咐?”


    “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夏公公一愣:“回皇上,老仆——”一語未畢,他忽然聽到後麵遠遠傳來一聲呼喊:“父皇——父皇——”


    是何人竟敢在宮裏大呼小叫?


    驚異之下,夏公公忘了回話,不由自主回身向來處望去。隻見一個女子氣喘籲籲地往這邊跑來,身後跟著一堆宮裏的侍衛,神情頗為古怪。


    夏公公一皺眉,正在訓斥這膽大包天的女子時,一眼看清女子的臉,神情頓時變得同那群侍衛一樣古怪起來。


    這跑得滿麵通紅,發髻散亂的女子,赫然正是皇上最疼愛的女兒、正在宮裏養病的金枝公主。


    這、這、這成何體統啊這?!可誰敢上前阻攔?


    目瞪口呆的夏公公總算還記得回頭找皇上示下,卻看見樓定石已下了步輦,站在一旁看著奔跑過來的女兒,麵沉如水,袖手不語。


    這邊廂,宋曉看到那頂明黃的大轎子終於停下來,穿著龍袍的皇帝大人也站出來在路邊等著,心下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攔下來了。


    最後幾步衝刺,她終於跑到皇帝麵前停下站定,不等一口氣喘平,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靈兒,你這樣不顧禮儀地跑來,所為何事?”


    聽到樓定石低沉威嚴的聲音,宋曉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是您老人家暗示我把功夫做足,讓那姓謝的看清楚我對他的“好”麽?否則誰耐煩大冷天的來演這攔轎喊冤的苦情戲?


    想歸想,場麵話還是要說的。不料,因為激烈運動後的喘息卻還未平複,剛一開口宋曉便咳個不住。


    樓定石神情微動,道:“靈兒,你還病著,快回去,有什麽話待朕下朝再說。”


    宋曉推開那幾個上前想扶她起來的內侍,強忍住喉頭的不適,大聲道:“父皇,兒臣隻想向您討一道恩旨——請您放了駙馬吧!兒臣用性命擔保,他決無不臣之心!”(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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