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牙切齒:“要死也請你讓我死的明明白白。睡著死,太窩囊。”


    姚謙墨低頭,看向落在地上的針管:“我手頭上也就這一支了……好,我就讓你睜著眼看看,你的固執,是怎麽害死自己的。”


    *****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力爭得來的、清醒的“權利”,並不明智。


    天色漸漸亮起來,外麵投進日光。


    姚謙墨中途離開過一次,再回來的時候,他的笑容,越發得意。


    這個男人總是頂著一張笑臉,但我此時看得出,他現在的笑容,是真正的意氣風發。就像在等著獵物入網的獵人,狡黠而殘忍。


    小人得誌!


    外麵的世界現在時如何風起雲湧,我都無法知悉。


    托尼之前對我說的那“一周”時間,似乎並不尋常。


    今天,就是七天中的最後一天。姚謙墨不讓我離開,這一點,肯定和托尼有關。


    但是在我看來,托尼是巴不得我死的。姚謙墨拿我要挾托尼?


    怎麽可能?


    姚謙墨回到倉庫之後,一直優哉遊哉。直到,他接到一個電話。


    他接聽來電,卻不說話,片刻後,將手機送到我耳邊。


    他低聲對我說:“說句話吧,為零。”


    聽筒裏傳來暴怒的聲音:“姚謙墨!!你到底搞什麽鬼?!”


    我立刻辨出這個聲音,一時晃神,“胡騫予?”


    那邊滯了滯,緊接著,撞進我耳膜的,是滿含驚恐的聲音:“為零?!你在哪裏?告訴我!還有誰在你身……”


    胡騫予的話,我沒能聽全——姚謙墨將手機移開我耳畔。


    他走到角落,繼續通話。


    我全副神經,統統糾結在姚謙墨的話語中。


    他通話,語氣的很輕鬆,內容,卻隻讓我聯想到殘酷的事實。


    “很簡單,簽了那份合同,我立刻放人……”


    “……我對女士從不使用暴力。但是,黃浩然……我就說不定了。你也知道,他有多恨林為零。”


    “抱歉了,朋友……千萬別這麽說。如果不是托尼中止了和我們的合作,我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要怪,就怪托尼吧……”


    “你說錯了,她的命,不在我手裏,而在你手裏。”


    “……那就要看你怎麽選了!”


    55.


    我不知道胡騫予是怎麽回答姚謙墨的,通話開始,姚謙墨就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很快,姚謙墨收線,回到我麵前。他俯身,拍拍我的臉,很不客氣:“看你在胡騫予心中,分量多少。”


    我狠狠別過臉去:“你要他簽什麽合同?”


    他立刻笑的邪肆,臉湊過來,極近的看我:“你會猜不到?”


    “股權讓渡書?”


    他繼續他的笑:“沒錯。”


    “他不會簽的。”


    姚謙墨搖搖頭,嘖嘖歎道:“你太低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胡騫予曆來唯利是圖,和你妹妹還有那些女明星牽扯不清。他不會為一個女人,傾其所有。”


    聽我提到露西,他當即斂去一切表情。


    他還是很在乎他妹妹的。


    許久,姚謙墨直起身子,緩步遠離我:“好,那就看看,是你猜對,還是我猜對。”


    一個小時,姚謙墨頻頻接到電話,我雖然隻聽得到姚謙墨的回答,但大概也能猜到:胡騫予在和何萬成談判,遲遲不肯簽字。


    最終,猜測的結果,是我猜對:胡騫予依舊在談條件,拒絕簽字。


    接完最後一通電話,姚謙墨怒不自禁,他脾氣火爆的抬手,似乎要將手機狠狠摔到地上,可最後時刻,他冷靜下來,將手機收回兜裏。


    他緩緩朝我走來。


    捏住我的下巴,逼得我被迫抬起臉,正視他。


    麵對我,他雖咬牙切齒,卻依舊一抹笑靨,揚在嘴角:“恭喜你,你終於猜對了一回!”


    我嘴角苦澀無比,但依然回他一個笑:“不必恭喜。我命都不保了。”


    “錯。”他伸出一指,點在我唇上,“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麽?”“我。”他說的一本正經。


    我嘲弄道:“我對你來說,充其量隻是個威脅的工具。你要我,有什麽用?”


    “……”


    “告訴我原因,否則,我不做選擇。”


    他眼中閃過某種情緒,很快,恢複:“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什麽時候才行?”我主動仰起臉,死死盯著他。


    “……”又是長久的靜默,“……等到托尼答複我之後,我才可以……”


    姚謙墨沒來得及說完,我沒來得及再次問出口——


    他的手機響。


    他低頭看了號碼,臉上染上激動的情緒。


    迅速接起:“怎麽?你終於考慮好了?”


    如此聽來,對方應該是胡騫予。


    不知胡騫予說了什麽,姚謙墨臉色刷的沉下去。他愣了片刻,隨即,緩緩回頭看。


    我順著姚謙墨的視線,看向後方——


    胡騫予走進大門,一邊打電話,一邊向我和姚謙墨靠近。


    終於,等到距離足夠近,我終於可以聽清,胡騫予在說什麽:“我比較喜歡當麵談。”胡騫予說完,掛機。此時,他已經走到了姚謙墨麵前。


    黃浩然的兩個手下跟在胡騫予身後,一路押解著他過來。兩人對胡騫予還算客氣,沒有對他綁手綁腳。


    姚謙墨呆了呆,收線,原本寒冰一樣的臉上,揚起個笑容:“竟然被你找到這裏來。厲害。”


    胡騫予也笑笑,繞過姚謙墨,走向我。


    “有沒有受傷?”我搖頭。


    他閉了閉眼。我聽見他舒了口氣。


    姚謙墨的聲音傳過來,打斷我們:“當麵談也好,免得中間環節出什麽差錯。怎麽樣?合同你已經看過了?有什麽不滿意,你提,我改。”


    此話,姚謙墨說的畢恭畢敬,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異常犀利的說道:“不過,合同你是一定要簽的。”


    胡騫予聞言,轉身,正對姚謙墨:“要談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姚謙墨哼笑,偏過頭來看看我:“你們兩個還真像。全都要我來解疑。”


    胡騫予對此不置可否,繼續:“你現在到底是站在誰的一方?托尼?何萬成?就我所知,托尼已經和何萬成談崩了。”


    姚謙墨不說話。


    胡騫予也沒再追問,頓一頓,說:“我猜你原本想要得到恒盛的股份,去向托尼邀功。但是,托尼卻突然停止了一切對恒盛的破壞活動。作為曾經的朋友,自然,還有,作為你的妹夫,我提醒你,別站錯了隊。站錯隊的人,往往沒有好下場。”


    姚謙墨似乎一下子被問到痛處,咬牙切齒:“你呢,到這種地步了,還這麽囂張……可不好哦。”


    說完,揪過黃浩然其中一個手下,手向這人腰間一探,轉眼間就多了把槍。


    槍口扣在胡騫予太陽穴,姚謙墨懶懶散散的說:“我也提醒你一句:囂張的人,也是從來沒好下場的。”


    “胡騫予!”我驚呼,要奔過去,卻被困在椅子上。我掙紮著想要往胡騫予那邊挪一步。


    此時,胡騫予突然抬起雙手,扣住槍托。


    他硬生生將槍口,從自己太陽穴,移到眉心。正視姚謙墨:“如果你開槍,你就一無所有了。記住這一點。”


    我額上汗水,止不住的流,流進眼裏,刺痛。我死命咬著牙齒,依舊抑製不住自己的顫抖。


    沉默,沉默……一切,幾乎都要在這沉默中消亡。


    末了,姚謙墨終於將槍收回。


    他悻悻然地摸著槍口:“你遲早會死。我又浪費一顆子彈,還髒了自己的手?我隻要恒盛,至於你的命……暫時留著。”


    “實話告訴你,恒盛股票的處置權,在我母親手裏。我的簽字,不具備法律效力。”


    我愕然。


    胡欣?怎麽可能?


    姚謙墨的驚訝,不亞於我。隻見肩膀一震,他的視線,倏地從槍上移開,轉到胡騫予臉上。


    胡騫予對他的注視置若罔聞:“或許,你該聽聽我的提議:我留下,放她走。”


    姚謙墨原本死死瞪著的眼,立即鬆緩下來,嘲笑:“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淩晨,我已經派人把那個小明星染了艾滋的新聞,報給了媒體。”


    他停駐片刻,似乎在等待胡騫予的反應。


    我在一旁聽著,心驟然緊縮,心跳慢一拍。


    可是胡騫予,依舊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他如此奇怪的反應,是為何?——


    我看著他,心下焦急異常。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麽?攸關自身性命,他這麽淡然??


    姚謙墨同樣疑惑:“怎麽?恒盛的外聯部不是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嗎?今早市麵上,沒有一份報紙報道了這個消息……不要告訴我,這不是外聯部的人出麵阻止的?”


    “我知道。”胡騫予回答的輕鬆。


    我被綁在一起的雙手統統握拳,指甲嵌進皮肉的痛苦,幫助我保持靜默。


    姚謙墨了然的笑,凱旋似的歡欣:“你覺得,我會用你這個注定要死的人,來換這個女人?我不至於這麽愚蠢。”


    這回,輪到胡騫予無語。


    知道自己染上這樣的病,絕不該是他這種反應!——


    我頓覺呼吸困難,因為,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我糾結著眉頭,頹恨的看向胡騫予——我此刻,對麽希望從他口中,聽到另一個答案。


    胡騫予似乎發現了我的目光,他轉過來,麵對我。


    繼而,低頭,仿佛想了想,他朝我走過來。


    他走到我眼前,觸摸我的眉心。他一碰,我眉擰的更深。


    他對我笑一笑,手擱在我的肩膀上,之後,轉向姚謙墨:“你我認識這麽多年,你會不知道我對女人的審美觀?下次要送女人,就送這樣的……”


    說著,胡騫予指向我,笑容嵌在嘴角,看著姚謙墨,繼續:“……一樣的眉,一樣的眼,一樣的聲音……哦,最好,還要一樣的身體。記住了?”


    “你和那個女人,一直在……做戲?”姚謙墨結巴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我抬頭,緊緊盯著胡騫予,深怕是自己聽錯。多麽讓人難以置信?!


    胡騫予低頭,接上我的視線,他的笑容,麵對我,立刻消失的一幹二淨。他的手,也從我肩上移開。


    再看向我時,胡騫予眼中含怒:“林為零,怎麽?你也巴不得我死?嗯?”


    我啞然。下意識地想要搖頭,說“不!”


    他為什麽會如此認為?下一刻,我想明白了:胡騫予很可能早在我闖到他麵前大鬧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女的有問題。


    而我的出現,證明我也知道了個中蹊蹺。


    但,我沒有告訴他,更沒有阻止他。


    理智讓我沉靜下來。胡騫予的疑問,我沒有否認。


    胡騫予盯了我很久,我不知道,他在等待我的何種反應。可是,胡騫予——此人,掌控一切的能力,令人恐懼。


    久而,他忽的自嘲一笑,不再看我。


    “對,是在做戲。目的就是要看看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這隻能怪你自己。你太低估我了。”


    “哼!”姚謙墨不怒反笑,“錯!如果不是托尼反悔,說什麽要等一周,我怎麽可能會被你耍的團團轉?”


    托尼到底跟他訂了什麽協議?又反悔了些什麽?


    我習慣性擰眉思考,我眉心蹙起,又引得胡騫予瞥眼過來,細究似的瞅著我。


    不知我此舉,又讓胡騫予得顧及並防備我些什麽了。


    他可以救我,但他不信任我。


    想來很諷刺。


    俄而,胡騫予忽略掉我。


    眼前情況,他的對手,是姚謙墨:“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應該知道,誰比較值錢了?怎麽樣?換不換?”


    此話一出口,姚謙墨再緘口不語。


    胡騫予繞到我身後,開始解我手腳上的繩索。


    姚謙墨此時一直注意著胡騫予的一舉一動,我直麵姚謙墨,沒有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我見他走到黃浩然手下身旁,附耳過去,說了句什麽。


    我暗叫不好,“胡騫予,小——”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人領了命,立刻衝過來,架住胡騫予。


    另一個人立即將繩索遞過來,綁住胡騫予。


    姚謙墨笑一笑:“你們都太厲害,我這麽做,更保險一點。抱歉了,胡總。”


    56.


    胡騫予既然能找到這裏,倉庫已經不安全,姚謙墨自然不會再待在這兒。


    很快車子來接應,我和胡騫予二人比押解上車。


    胡騫予沒有掙紮,算是束手就擒。


    我們被困在車後座。


    我無法遏製,那種被緊緊壓迫的沉重感,胡騫予,於我,近在咫尺,我卻覺得他從未有過的遙遠。


    “為什麽來?你不是從不做得不償失的事?”


    我聽見自己,用冷酷的聲音說道。


    可明明,我害怕到心尖都在顫抖。


    “你有沒有想過?我也許會為你了賠上性命。”這種時候,胡騫予竟然還能語無波瀾的說出這麽句話。


    我心裏堵,大石壓在胸口一般,閉了閉眼,掩去所有情緒。


    姚謙墨臉側過來,調侃:“這種時候,你應該安慰她:我們會活著出去。而不是說這麽掃興的話。”


    聞言,我止不住一顫。恐懼攫住我。我一個人被綁的時候,都不曾,如此恐懼。


    這種時候,我該死的、脆弱起來。


    我知道,自己要完了。為自己,也為胡騫予。


    胡騫予看著我的眼睛,不知看到了什麽,他緘默許久,朝我,堅定地、小幅度點頭,“別怕。”他湊到我耳邊,說了這兩個字。


    此時,車子已啟動、準備上路。守在旁邊的人,正要堵住我的嘴,蒙上我的眼。姚謙墨阻止:“不用。這兩位可是貴客。我們要禮貌對待。”


    說完,重新看向胡騫予:“放心,現在還不是什麽生命攸關的時候。我相信胡欣會答應我的要求。畢竟,她很寶貝你這個兒子。”


    胡騫予保持著笑容:“哦?是嗎?那……如果她不答應呢?”


    姚謙墨垂下了眼。


    “按著你的手段,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不會出此下策,弄出綁架、威脅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看來,你是被逼急了,要跳牆了。”


    “我隻要利益。”


    “我可以告訴你,你放了我之後,我會立即報警。”


    “胡騫予!”我在他耳邊低呼。


    他為什麽要這時候激怒姚謙墨?何必?


    胡騫予忽略我,繼續:“到時候,你要如何逃出升天?”


    霎時,姚謙墨抬頭,盯著胡騫予,明顯的惡形惡狀,卻依舊在外頭包了一層笑容做糖衣:“別忘了,我是律師,熟習法律。你非法軟禁露西的事,罪行也不輕。”


    胡騫予冷下臉來,冷笑:“如果她不是一方麵聯合托尼,想要置我於死地,另一方麵又故作仁慈的想要幫我一把,我才不會管她死活。”


    姚謙墨迫不及待傾身過來,死命揪住胡騫予衣領:“什麽意思?”


    胡騫予鼻子裏哼出一聲,幾般鄙夷:“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這件事,托尼從未跟我提起過。他隻說……”姚謙墨怒目而視,焦慮統統反映在臉上。


    說到一半,他停下了,忽而,自嘲般笑出聲,跌回座位上,難耐的扶住額頭,自言自語:“老狐狸……竟然把我耍的團團轉……”


    我沒有說話,隻聽他們對話。


    雖然依舊一頭霧水,但線索終於出現。


    我想了很久,咬咬牙,決定賭一把。


    輸贏,就看著一次的運氣了。


    “最蠢的其實是我們。爭來爭去,到頭來,都是那幾個老頭子得利。”


    姚謙墨愕然片刻,突然間失笑:“的確如此。”


    “我想,也許我可以接受……”我胸腔中沉沉呼吸,以此換得冷靜,“……接受你當時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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