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譽驀然仰起頭,固執又倔強,“太子指定的又有什麽關係?說不定過得兩年我就去了,大哥到時候隻要將她轉房,不也遵了太子的令?”


    傅清言心裏一酸,避重就輕的柔聲道:“譽兒怎麽會去?譽兒可是要長命百歲的,所以大哥這就讓奶奶給你找門好親事……”


    傅譽垂下眼,“大哥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就在這兩年的事。本來想就這麽一個人悄然離去,不想娶了哪家姑娘害了人家,可是……忽然想到來人世一趟,連娶親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我這十幾年是不是也是白活了……”


    傅清言試圖說服他,“……不一定要娶九雅……”


    “我不想害別人家的女兒。”傅譽別過頭去。


    傅清言默然,看著眼前這張如白玉般明麗的麵容,想到他不知何時要像孤單雲鶴般消失的結局,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過了良久,才搭上他的肩,幹著嗓子道:“這事是奶奶決定的,明天就會派人去宋家問名,如果這時候讓奶奶改變主意肯定不會答應,我能有什麽辦法?”


    傅譽“憂傷”地從身後拿出已經寫好了他的生辰八字的大紅庚帖,“憂傷”地遞到傅清言麵前,“既然沒有辦法阻止奶奶,那就大哥在媒人上門之前親自去趟宋府,說我們府裏弄錯了,要娶九雅的是傅家三少,來個先斬後奏,奶奶也無法可施。”


    傅清言望著那張大紅庚帖,嘴角忍不住掠起一絲苦笑。若是知道傅譽主動提出要娶九雅,奶奶和蕭姨娘怎麽會不高興?怕是歡喜都來不及,因為她們很早就想這麽做了,隻是怕傅譽鬧,一直都沒敢吱聲叫他娶親。這次太子讓候府的人把九雅娶回來,老夫人不知有多不情願,譽兒這麽一著,反而遂了她的心意。


    而自己,就算對九雅有好感,可是又能怎麽樣?既然譽兒歡喜,他這個做大哥的總要縱容他一次,誰叫他……唉……正如譽兒所說,等他去後,自己再將九雅轉房,不也是兩全其美嗎?


    當下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在傅譽的琉璃水漾般的目光下,他接了大紅庚帖,決定明天一清早就趕在媒人之前去宋府幫傅譽提親。


    宋府裏,肖氏破天荒地把府裏幾個姨娘和兩個庶女都叫到一起喝茶吃點心。


    “今兒叫大家坐在一起,也是想著這兩個丫頭馬上就要到別人家去侍奉公婆了,怕以後想再見也沒那麽便利,今娘幾個都坐在這裏說說體己話吧。”肖氏端坐上首,因為金芸的婚事,她心情是好得不得了,除了頭上還綁著一塊之前因為金枝的事磕出傷來的抹額外,精氣神似乎又回到九雅初見她時的狀態。


    金媛坐在肖氏身邊,卻是嘴最巧,“看母親說的,就算女兒出了嫁,難道就不是宋家的女兒了嗎?隻要想見母親,就算排了萬千險阻都是要回來的。”


    這話聽得肖氏心裏舒服,卻是佯裝教訓道:“哪有嫁出去的女兒沒事常回家看母親的?要照看的應該是公婆和丈夫,我這母親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難道還想叫我為你們操心?”


    金媛自是好一番撒嬌,肖氏當真也寵著她一般,和她有說有笑。九雅在一旁隻是靜靜地吃著麻蓉酥,二姨娘小心翼翼地虛坐半邊椅,小孫氏不時用手帕捂了嘴小聲咳嗽,五姨娘則淡淡坐在最末端。


    聽得金媛賣乖討巧了一會,肖氏忽然眉目一轉,看向輕聲咳嗽的小孫氏,似不經意道:“看你總這般咳嗽著,身子怎麽總不見好?馬上這六姑娘也要出嫁了,這般咳嗽法怕要給她過了病氣,到了婆家也不吉利。這樣吧,自今兒個起,就先搬去城南的莊子裏去靜養。”


    小孫氏一驚,忙鬆了捂嘴的手帕,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太太,婢妾這都是一點老毛病,這些日子已漸好轉,並不礙事的,婢妾保證不會給六姑娘過了病氣。”把她趕到城南的莊子裏去,怕是這一去便再難進這道門了,她萬萬不會應。


    肖氏喝著茶,看了她一眼,“是麽?姨娘說老毛病已漸好轉,可是我怎麽瞧著更咳得厲害了呢?會不會是這些日子侍候老爺累著了,加重了病情?”


    小孫氏一呆,心下立時便明白過來,肖氏把她往莊子裏趕,怕是因為這些日子老爺一堵氣就來了自己這邊,在給自己秋後算賬了。想起這些日子來老爺宿在屋裏的溫柔,早讓她忘了什麽是懼怕。女人一生到頭,哪個不巴望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好?可是這麽多年來,肖氏看得嚴,也不準這些妾室有那些念想,隻是假意安排了個老爺去各房的日子,但是隔三差五的總是以這樣那樣的理由阻了老爺的興頭。


    自己這病,哪裏是真的病,不過是讓肖氏放鬆的油頭,希望肖氏看在自己是個病體,到老爺去自己屋裏的日子便別想著法子攔著。好不容易盼到老爺在肖氏那邊受了氣,自己用盡溫柔善解人意安撫著老爺,得來片刻的溫存,到頭來肖氏一句話,便要將自己以後的日子都斷送了,是不是也太毒辣?何況自己的女兒馬上就是護國候府的正經兒媳,說出去也不怕人罵她?


    當下還是不甘心,垂頭急急辯解,“這些日子婢妾也不過是在老爺身邊倒茶遞水,哪裏會累著?婢妾知道這是太太的關心,婢妾感激不盡。不過婢妾保證,以後這病一定不會再加重,也不敢把病氣過給六姑娘。”


    肖氏沉著臉,不出聲。


    金媛看著心急,又給肖氏滿了茶,笑語嫣然道:“母親,孫姨娘既然說保證病情不會再加重,就別讓她去莊子裏了,怕過了病氣,這些日子女兒不見她就是。”


    “哦?是嗎?”肖氏終於有了笑臉,其實她這也是敲打敲打金媛,別以為嫁到了候府,就認為抬了身價不把她這個母親放在眼裏了。說來說去,她的親娘還在自己手裏拿捏著,日後要她幹什麽,最好是別推三阻四,“既然金媛也這麽說,我再堅持就叫太不通情理了,也罷,姨娘以後注意著些就是了。”


    小孫氏忙呐呐地答應了。[.超多好看小說]肖氏這時把話鋒一轉,看著九雅笑道:“眼看八丫頭也跟著要出嫁了,金枝金霞金芸也會跟著來,一下子要準備這麽多嫁妝還真難為了我這個做母親的。昨兒盤算了一下,到時候準備給你們幾個除了一應的衣物被褥之外,再就一人一個鋪子,幾畝田地,唉,我這做母親的也隻能做到這份上了。”


    金媛一聽,手心都快掐出血來。昨晚她明明偷聽到肖氏對金枝和金霞不是這麽說的,她們一人都有三座莊子,兩間旺鋪,還有一些首飾頭麵什麽的不在少數,怎麽到了這裏就變得這麽寒酸了?就這點毫不值錢的東西,以後到了候府,怕是養活自己都困難,這不是存心想把自己往死裏逼麽?


    她回頭一看九雅,見她不爭也不怒,當下便酸溜溜道:“嗬,瞧八妹這糕點吃得可真香,想來即將嫁給個老財主,到時候手裏能掌萬貫家財,心裏舒坦著,怕是也不會在乎嫁妝多少吧。想那候府位高門重,隨便走步路都離不開銀子,不若八妹把你那一份嫁妝給了姐姐,若是日後有所求,姐姐當義不容辭為妹妹鞍前馬後,八妹認為如何?”


    肖氏一聽此言,眼底有忍不住的得意,她就是要讓她們姐妹去鬥,免得一出門,兩人連成一氣來反自己。


    九雅終於吃飽了,擦了擦嘴,又端了杯熱茶,才慢吞吞道:“六姐說的這些都好像有道理,可是我好歹也是宋家的女兒,多少也代表一點宋家的臉麵,若是到時候就個人過去,我倒是無所謂,就怕別人會指著母親的脊梁骨罵,說這庶出的女兒出嫁,怎麽就連個遮臉麵的嫁妝都沒有,是不是也太刻薄了?”


    肖氏臉色一僵,這小蹄子的嘴還真利,現在她總算是明白,這丫頭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但是眼下還指望著她嫁過去免債,也不能太把她惹怒了,便幹笑道:“是啊,金媛,雖然我們宋家沒什麽家底,但也不能讓九雅光身一人出去。這樣吧,這兩個鋪子,一個是城南的那間米鋪,一個是那附近的一間藥鋪,還有幾畝田地和兩座山頭,你們兩個自己商量一下,看到底怎麽分配才好。”


    金媛無法,隻得不情不願道:“我就要那間米鋪吧,幾畝田地也歸我,八妹一個藥鋪和兩座山頭總也不差。”宋家的生意她早在耀書那裏問過了,米鋪的生意一般都還勉強,唯獨藥鋪由於經營不善,幾乎都快關門了,隻是在靠一個在那裏做了十多年的老掌櫃支撐著,不然早就盤了出去。不過就算要盤,也值不了兩個錢。山頭更不用說,光禿禿地,種了茶樹年年都叫蟲子吃了個精光,簡直就是不毛之地,有跟沒有一樣,根本沒用。


    九雅這次卻沒跟她計較,有間藥鋪也不錯,雖然想象得出生意肯定不好,但是自己這段日子已經製出了不少藥效好的藥丸,再製出個相應的銷售計劃,以自己現代的經營理念,就不信把個藥鋪整不活。山頭更好,利於載咖啡樹這種經濟作物,再不濟,種點新品種的茶樹也不錯。有些東西,在別人那裏是死,到了她這裏,可就偏要把它變活,變成值錢的。


    此番招集,肖氏的目的基本上已達,又閑聊了一會,便各自散了。九雅和雨蝶往蘿風軒走去,才到院門口,居然見到才剛分手的五姨娘和馮媽媽站在那裏。


    九雅對這位貌美的五姨娘全無好感,當下也不看她,徑直往院子裏走去,就在她要進院門的一瞬,五姨娘突然開口道:“寶哥兒如今在宗親家上族學很上進,雖然很長時間沒有回來,但是老托信說想你這個姐姐。但是為了他能安心學業,姨娘都一再叫他別回來。”


    九雅頓住,不明白她忽然提起寶哥兒幹什麽。


    五姨娘隨後又淡淡道:“到底你還是要嫁了,出了這個門,便不再是宋家的女兒,這麽多年你受的苦楚姨娘也是知道。可是你剛剛也看到了金媛的下場,為了孫姨娘,就算嫁到候府,照樣被太太拿捏著,反倒你一身輕鬆。我知道你恨我,這反倒是好的,你越是恨,太太越是拿你沒辦法,以後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吧,這個宋家,還輪不到你來幫襯。”


    她說完就轉身離去,身形有些飄忽,有些踉蹌,還有些,說不出的悲涼。九雅詫異地望著那道背影,這還是那個一再把她往肖氏眼皮底下推的女人嗎?


    馮媽媽在旁邊歎了口氣,將手裏的一個朱紅盒子塞到九雅手裏,“姑娘拿著吧,姨娘嘴裏不說,心裏還是疼姑娘的。奈何為了寶哥兒能活下去,她也隻能這麽著,不然……早叫太太一起給除了……姑娘可要知道姨娘的用心良苦。”


    說完,她亦含淚而去。


    九雅不禁癡了,若果五姨娘叫自己恨她是她們在宋府活下去的方式的話,這種方式豈不是太過狠心?回過頭來說,她究竟是怕自己克了丈夫兒子,還是真的疼著自己?


    雨蝶將盒子打開瞄了一眼,不由倒抽了口氣,拉了拉九雅,小聲道:“姑娘,一套赤金鑲東海藍寶石頭麵,很貴重的,聽我娘說,是當年姨娘嫁給老爺時,姨娘的母親給的陪嫁禮,姨娘很珍視,除了成親時,一次都舍不得戴。是姨娘娘家的家傳之寶,不知道是哪代祖宗留下的皇室禦用飾品。”


    說到這裏,似是心有所觸道:“姑娘,看來姨娘還是舍不得你的,就算姑娘的命格……到最後姨娘還是傾其所有,想給姑娘長一點顏麵,這一嫁出去,便是叫姑娘活得開心自在些,府裏的事都叫姑娘以後少管,更不想讓姑娘為她和寶哥兒擔心,正如我娘說的,姨娘真正是用心良苦,大智慧來的……”


    雨蝶說得有些動情,眼淚又不聽使喚地落了下來。九雅也紅了眼,卻笑著給她擦淚,“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錯,你看你,動不動就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雨蝶不好意思地自己擦著眼淚,嗔道:“還不是讓姑娘給惹的。”


    說完,兩人都笑了,因為五姨娘的心意突然變得心境開朗,不再感覺心頭想鬱了一塊尖銳的石頭般時常感到難過。[]


    肖氏打發走幾個姨娘庶女,心情也好得很,叫了紅袖過來,想讓她給按按,宋庭達這時卻回來了。她見他一臉古怪之色,不由推開紅袖問道:“老爺這是怎麽了?眉頭皺得這麽緊,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事?”最近的事可真不少,她真給嚇怕了。


    宋庭達摒退要給他寬衣的下人,自已倒了一杯熱茶,稍沉吟了一下才道:“今兒這事還真是奇怪的。你知道嗎?前幾天還急著找我催錢的天玄宗的李姓男子直接找到戶部悄悄對我說,他們的頭目昨晚突然死了,死前曾交待,我們宋家欠的銀子一律免了,說是給自己死後積點陰德,叫我們趕緊把九雅找個好點的人家好生嫁了。”


    “死了?免了我們的銀子?”肖氏聽得張口結舌,“還有這等事?”


    宋庭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感覺這事跌宕起伏,詭秘又神奇,從頭至尾好像是被什麽人耍了一道一般,“唉,算了,反正死也死了,賬也免了,八丫頭也不用再嫁個老頭,怎麽想都是我們占了便宜,明天給八丫頭說一聲,想必也很高興。”


    肖氏嘴上應著,心裏不知冷笑了幾回。這次不用嫁老頭子了,以為下次還逃得過?等著瞧吧,總不至於讓她等到齊王回來的時候去了王府當堂堂正正的王妃。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有婆子火燒屁股一般連聲叫道:“老爺,太太,不好了,五姑娘和九姑娘打起來了,奴才們拉都拉不開,趕快去看看。”


    宋庭達和肖氏聞言立即開了門,不及問緣由,急忙趕往金芸的院子,還隔著老遠,就聽院子裏麵傳來哭鬧打罵聲,兩人進去一看,卻見金枝揪住金芸的頭發死命地往牆上撞,邊撞還邊罵,“你個心毒的,把我給毀了,現在自己倒逍遙快活嫁到安平候府當正經奶奶,我不準,你毀了我,我也要把你給毀了……”


    金枝像瘋了一般把金芸往牆上使勁的撞,金芸捂著頭大哭,“五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旁邊幾個婆子又拉又勸,就是把金枝拉不開,因為她揪的是金芸的頭發,越拉,怕是金芸要越疼,頭發掉得越多,誰也沒辦法。


    “這是怎麽回事?金枝還不住手?”宋庭達一聲怒喝,震得在場的人都是一頓。


    這聲勢如雷的吼聲終於是止住了金枝瘋狂的行為,她麵色帶著猙獰,卻是淚水橫流的轉過頭來,放聲哭道:“爹,我不想嫁到晉王府當妾,我也要跟妹妹一樣嫁入安平候府,我也想成為安平候世子的正妻……”


    看到女兒這樣,宋庭達也不好說什麽,肖氏卻是心都疼得糾成一團,立即過去一把抱住她,哽咽道:“金枝,娘知道你心裏的苦,可是這都是命,認命吧……”


    金枝更是傷心,嚎啕大哭道:“娘,我不認命,我不喜歡晉王世子,為什麽妹妹的命那麽好,可以嫁到候府?如果不是她,我現在也是好好的,也能嫁到候府去。娘……你就給我想想辦法,讓我跟著妹妹一起到候府去吧。娘,這都是妹妹欠我的,為什麽不能讓她替我還?”


    看到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肖氏也不禁落起淚來,怕人多眼雜,將來傳出去的話不好聽,先是把左右的丫頭婆子都摒退了,才柔聲勸道:“金枝,如今晉王府的聘禮都快要下了,我們怎麽能反悔?何況晉王府也是不錯的人家,雖然是妾,也是皇親家的妾,別人想攀都攀不上,我們祖宗三代都沒有過此殊榮,你這也是為宋家爭了臉麵,怎麽能說不喜歡?”


    “我不聽,我不聽,反正我也要嫁到候府去,娘,你一定要給我想想辦法……”肖氏死勸活勸,金枝就是不聽,院子裏被鬧得一蹋糊塗。


    此時九雅已聞聲趕來,一眼看到臉上被抓傷頭發蓬亂腦門還流著血的金芸,趕緊扶著她往自己的院子裏帶。金芸六神無主的任她扶著,肖氏瞥見九雅,牙根挫得格格響,目光怨毒,恨不得一口將她吃掉才解恨。為何那日晉王世子強女幹的不是她?為什麽金芸要救她?為什麽還有個齊王要娶她?她不會讓她如意的,就算眼下不用嫁老頭子,她也要讓她的下場比金枝悲慘百倍千倍!


    九雅根本就不理會肖氏,更不屑於聽金枝那些沒臉沒皮無恥到極點的話,把金芸帶到蘿風軒,為她清洗傷口,消了毒,又抹上藥膏,綁上紗布。


    “九妹,你怎麽就任五姐欺負不還手?剛才如果不是父親去得及時,你這前額再撞深些,怕是都要破相了,不疼麽?”九雅收拾著藥箱,責怪道。


    金芸仍抹著眼淚,“是我不好,讓五姐受了罪,讓她出出氣,我也無話可說。”


    九雅搖了搖頭,把藥箱遞給秀彩收起,隨後在她身邊坐下,幫她散頭發,“這事並不是你的錯,五姐沒有理由把氣撒在你身上。她有本事,去找晉王世子,去找安家大少爺,關在院子裏欺負你這個老實的算什麽?”


    那件事後來她也算是把脈絡理清了,既然人是安子程介紹的,晉王世子無故載了老太爺找自己的麻煩,怕是與安子程脫不開幹係。怪不得,那日他說會叫自己後悔,怕也包括了這件事吧。這個人,還真是有些手段,不親自動手,抄了別人來汙自己,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了想報複自己的目的,真正用心險惡。


    怪隻怪,自己現在無權無勢無力自保,對這樣的家勢沒辦法左右,才讓他此計得逞,卻是讓金枝給擔了。隻是自此以後,自己一定要對他小心警惕,怕此次不成,還會有下次。但是有了這次之鑒,下次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還給他,也讓他知道弱女子也不是好欺的!


    金芸淚眼婆娑,臉上被抓傷的地方有好幾處,一道道地顯現在她細嫩的肌膚上,觸目驚心,“不管怎麽樣,五姐的遭遇真的很慘,我良心上無論如何也過不去。八姐,你最是聰明,心腸又好,不如你給想個辦法,讓五姐也隨我一起嫁到候府去吧。”


    九雅有些恨鐵不鋼的看著她,“九妹,以五姐的性子,你也不怕真把她弄到候府去,你沒有好日子過麽?”


    金芸抽泣著搖頭,“我不怕,五姐隻是性子有些衝,心腸並不是太壞,好說我和她也是同胞姐妹,她再怎麽著也不會害我,如果能稱了她這個心意,我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九雅歎息著搖了搖頭,這丫頭已老實得無可救藥了,也把人心想得太美好了,真是一張還沒被世事沾汙過的白紙。隻是若真把金枝弄到候府當妾的話,金芸這個正室怕不被她壓得死死的?還想有稱頭日子過麽?


    不想把事情點得太明,也不想熄滅了她心內那盞經不過風吹雨打的明燈,隻好說一些不疼不癢的話,又勸了良久,才讓金芸平息下來。隨後又把她留在了蘿風軒,兩姐妹擠一床上說話。不過不管九雅怎麽敲邊鼓,金芸嘴裏還說著,如果金枝真想嫁到候府,一定要九雅幫她想個好辦法,讓金枝遂願。


    九雅對此無語,敷衍了兩句,就假裝睡著了,真沒見過像金芸這麽心軟的,不怪金枝要欺負她,連自己都忍不住想欺負她了。


    第二天一早,肖氏才送了宋庭達出門,正準備受了個姨娘的問安,門房便報,說安平候世子來了。肖氏昨夜因為金枝的事,又是挨了一個不眠之夜,心裏還疼著,想不到安平候世子就來了,正好,不若先旁敲側擊,看這位世子能不能答應把金枝也一起納了,好歹也能遂了這塊心頭肉的願。


    走到前廳,傅清言已是在坐。但見他一身掐金線杏色錦袍,戴著式樣簡單的白玉發簪,目光清爽溫朗,一種由內而外自然生成的貴氣瑩瑩流轉,越發顯得雅致。


    肖氏看得也眼一花,如此俊朗又有好出身的少年郎,怪不得金枝咬著不放。若是回去二十年,怕是自己也要芳心暗許,矢誌不愈。


    看到肖氏,傅清言先是起身一禮,“一大清早,打擾夫人了。”


    肖氏忙虛扶了他,“世子不必多禮,左右我也是無事,何談打擾?”


    兩人又寒喧了一會,方各自坐下。肖氏喝了口茶,不解地問道:“不知世子此次來所為何事?”


    傅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停了一下才開口道:“聽說昨天我們府裏有人來宋府提親了,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一聽這話,肖氏就感覺有點不對勁,為了定定心神,垂下眼,慢慢地刮著杯裏茶葉,半晌才淡淡問道:“是有這麽回事,世子問及,又有何意?”


    傅清言微微一笑,“想必那李媒婆是說給我提的親,是不是?”


    肖氏心裏格蹬了一下,驀然抬起眼皮,“世子此話怎說?”


    “哦,是這樣的。”傅清言正了正臉色,從手裏拿出一張大紅庚帖,解釋道:“昨天那李媒婆是一下子聽錯了,以為是為我提親,回去一說,才知道是誤會。夫人請看,這是我家三弟的庚帖,其實昨天是委托李媒婆為我三弟來提親,想不到會出了錯,實在抱歉。”


    肖氏當即就拉長了臉,世上怎麽還有這種事?讓人歡喜一場,又一盆冷水澆下來,當宋家是菜園門麽?


    但是到底不能太抹了傅清言的麵子,讓紅袖把庚帖拿過來隨便掃了一眼,強忍怒氣慢慢道:“那意思就是說,世子現在是來代你弟弟提親的嘍?”


    傅清言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肖氏的不樂意,不過為了傅譽,他總要把這張臉豁出去。當下依然是笑意晏晏,“自然了,我們傅家能與宋家結成姻親,不說別的,總也是太子殿下的心意。何況我祖母亦是甚為看重宋大人,不時提著他的好,若能結為親家,她老人家還不喜得合不攏嘴?”


    他這一段說雖然提了傅家掌權人的意思,主要是提點一下,這與宋家結親,可不是他們候府能做得了主的,最終的解釋權還在太子那裏。也就是說,這宋家不願意也要願意,願意也要願意,是強製性的,必須的!


    肖氏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人家拿權勢相壓,她也沒辦法反駁,更不能說不願意。但是,她可是見識過的,這位所謂的傅家三少根本就是個殘疾。不說他啞巴的事,早幾年就聽說過,他還患有一種怪病,具體是什麽病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很多人傳說他活不了幾年,不然安平候也不會上報皇上把他的世子稱號削了,叫眼前這位來代替。


    而眼下這什麽跟什麽,居然叫自己好端端的女兒嫁給一個快要死的殘疾,這不是欺負人麽?


    叫人從雲端一下子跌到泥地也就罷了,還想叫金芸一輩子去守寡?候府可真會打算盤。


    她心裏一萬個不願意,卻又不能回拒,隻能使了個拖字訣,勉強笑道:“這麽早,想必世子還未用過早飯吧,既然來了,不如先吃飽肚子,再慢慢談。”


    傅清言自然會給她一個考慮的時間,當下也不緊逼,起身謝道:“正是如此,那就叨擾了。”


    肖氏叫方管事帶著傅清言去吃飯,然後找了個借口,趕緊往後院裏奔。邊走邊在心裏劃,猛然之間,一個一箭雙雕之計已在她腦海成形。


    蘿風軒裏,九雅正在給金芸看傷口,肖氏過來,兩人趕緊起身。肖氏一進來就把下人都趕了出去,然後裝作一臉慈愛地一左一右拉著九雅和金靶坐下,但是話卻說得極直白,“八丫頭,金芸那日為了你,沒少被金枝罵,你心裏總也有些感激她的吧。”


    九雅不知她今天又要唱哪出戲,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平靜道:“母親有什麽話請直說。”


    “嗬嗬,八丫頭最近果然靈俐了不少,母親隻說上句,你就知道了下句,將來可不得了。”肖氏幹笑,然後把話一轉,點上了正題,“想必你也知道吧,昨兒有人來給金芸作媒,說是候府的世子的事。”


    九雅點了點頭,“知道一點。”


    肖氏暗暗察看著她的臉部表情,“可是那邊今天又變了卦,說弄錯了,不是為候府的世子提親,而是候府三少,那日你也見過的那位。”


    九雅微蹙眉,“那又怎樣?”


    肖氏笑得詭譎起來,“那個三少是個啞巴,金芸卻又是我的心頭肉,我怎麽舍得讓她嫁過去……”


    九雅抬眉看著她,目光清澈明亮。


    肖氏被她看得心裏一怯,到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金芸問道:“既然娘舍不得女兒嫁,那就不嫁了唄,娘直接回了就是,還來問什麽?”


    肖氏順勢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這事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聽說是太子指定的候府要與我們宋家結成姻親,若是回了,怕是連太子也一並得罪了,以後你父親還怎麽在倉部立足啊?”


    金芸眨眨眼,“那怎麽辦?”


    肖氏瞄了九雅一眼,“你不是還有個八姐麽?反正她也是個殘疾,正好腐子嫁啞巴,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金芸看九雅嘴角的譏笑,連忙擺手道:“娘,怎麽能讓八姐替我?再說八姐已經許了人家,難道她還能分身?”


    “這你就不懂了。”肖氏轉過頭來,笑看九雅,“為了金芸,那邊衝喜的事八丫頭就先擱下吧,至於那十五萬兩銀子,我就算去借高利貸拿我的命去,也會想辦法還的。所以八丫頭,這就該到你選的時候了,看是想嫁給一個老頭子孤寡終生呢,還是嫁給一個啞巴?”


    九雅還沒及說話,她又皮裏陽秋道:“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代金芸嫁傅三少吧,好歹我們金芸也救過你,不說回報,這對你來說隻好不歹的事不是?”


    金芸急得跳了起來,噘嘴叫道:“娘,你怎麽這麽狠心逼八姐?既然有法子解決那十五萬兩銀子的事,就別讓八姐嫁個糟老頭了,我也不用八姐代我……”


    肖氏一耳光就甩在她臉上,黑著臉道:“沒用的東西,娘這都不是為了你好?你哪有資格說我?”


    金芸捂著臉,眼淚在眼眶裏打旋。


    九雅把金芸護到身邊,微微一笑,目深意長,“母親就不要責怪九妹了,既然有辦法叫我不嫁老財主,能代九妹去嫁個啞巴也不錯,左右我就這個命,總不能連九妹也跟著搭了進去。不過,昨天候府來提親的對象是九妹,若是我過去,怕是要露馬腳,不知母親想好對策沒有?”


    聽她答應了,肖氏欣喜若狂,表上卻不表露出來,趾高氣揚道:“放心,我昨天也隻說是嫡親的女兒,是九姑娘,正好,你的名字裏不是有個九麽?到時候有人問起,你就一口認定,開初議定的就是你。再說這嫡親不嫡親的,就說我這母親把女兒都看成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跟嫡親又有什麽區別?隻要把話說圓款了,別人也都拈不出鉤子來。”


    九雅笑了笑,“好,既然母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母親現在就可以去給候府報信了。”


    金芸捂著嘴不可思議的盯著她,仿佛在說,八姐,你為什麽這麽傻?


    九雅搖了搖頭,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放心,我沒事。”


    現在金芸有一個好母親,為了不讓金芸嫁一個殘疾,寧願把命都搭上去,她還有什麽話說?怪隻怪,自己沒有一個好母親,也沒有錢讓自己選擇日後該走的路,那麽,就放開心胸,大方的屈服吧。


    是的,與其嫁一個老頭子,不若替了金芸嫁給傅譽。那人……雖然有些霸道,但是對自己並未有過惡意,正如他所說的,啞巴對跛子,天生一對。就算自己是個假跛子,但是自己並不嫌棄他是啞巴。那個不能說話的殘缺,說不定正是他的傷痛,自己沒有必要把別人的傷痛放大了來鄙視。


    以後……應該好好相處下去。


    肖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自是心喜而去,同時將九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寫上了,交給了傅清言。不過這麽重大的事,她也不敢一個人瞞著掖著,等宋庭達一回來,就如實相告。宋庭達直罵她是個黑心肝的,怎麽能讓九雅剛剛跳離油鍋,又把她往火坑裏推?


    肖氏則大聲幹嚎,說金枝如今成了這樣,全拜九雅所賜,難道還叫她把金芸送給一個短命鬼?已經毀了一個女兒,怎麽能再毀一個?都是她心頭肉,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一個個都過得不好?


    此時她已經把她自私刻薄的一麵表露無遺,宋庭達卻是毫無辦法,畢竟如她所說,金枝是因為先失了貞潔再入晉王府的,那個拓跋野絕不像是個好東西,金枝這一嫁進去,怕是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想到悲愴處,不覺也原諒了肖氏的所作所為。怪隻怪,那齊王出京得太不是時候,如果他現在還在京城,這所有的事,不都可以交給他去處理麽?更不會出現金枝被人汙了事。


    他歎了口氣,心下已是暗自認可了九雅代金芸嫁傅三少的事,不過仍囑咐肖氏把事做圓滿,絕不能讓候府的人知道了替嫁之事,不然,後麵的禍事可就難以收拾。


    肖氏見自己終得勝利,又幹嚎了兩聲,方才收聲,回頭就將此事告訴金枝去了,希望她不要再鬧,嫁入候府已經不可能,安安心心等晉王府來娶人。


    這邊傅清言亦是鬆了口氣,總算是完成了任務,隨後便急急離去。在門口卻遇上了李大嘴,他三言兩語將她哄住,塞了大把銀子,並把九雅和傅譽的生辰八字都交給她,說是自己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隻等合八字,有什麽疑問盡量閉嘴,少說話多做事。


    李媒婆拿了銀子自是歡喜不已,果然什麽也不問,轉身便樂顛顛的去了。傅清言回到候府,首先就將傅譽主要娶宋家姑娘的事說了,如他所料,老夫人和蕭姨娘表現得一臉驚喜和歡喜,這可真是他們巴不得的事,料不到傅譽此次自己提了出來,不僅幫她們解了難題,還讓傅清言的婚事也有了著落,真正是好事一來就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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