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忤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叫你們少奶奶出來?”


    由於裴媽媽見陣勢不對,一直都在那邊推托,楊氏已經是極其不耐煩了。


    聞采荷也嘴中“嘖嘖”有聲道:“貴妃娘娘的賞賜呢,怠慢了,可就是對貴妃娘娘不敬,還是快點叫弟媳出來領賞吧。”那副看熱鬧的嘴臉一覽無遺。


    聽著外麵的人催得慌,九雅也不急,她慢吞吞地從妝奩裏拿出一隻鳳頭金釵,將那鳳頭一抽,然後取了三根藍汪汪的針在手。沒錯,這針就是仿照那專事暗殺之人的毒針所造,具體毒性不知道怎麽樣,反正是放了龜毛身上的血淬成了,再在上麵加了點料,然後就成了藍汪汪的針。一次就淬了五根,想不到今次一下子就要用去三根,還真有些肉疼,畢竟放龜毛的血,可是喂了好多肉後才成的。


    她把毒針插於腕上護套上,隨後把剩下的兩根又放回鳳頭釵內,微微一笑,就走了出去。


    春菊聽了九雅的吩咐,立即沿著牆角悄然而出,果然不出九雅所料,院子外麵,樹木後,廊柱下,某個陰暗角落裏,都或隱或現的站著一些人,這些人應該都是各院派來打探消息觀察事情進展的下人,而那些主子卻裝聾作啞一個不現。


    春菊不敢多看,兩條腿跑得飛快,少奶奶說,候爺的腿腳不方便,一個人肯定最慢,就叫她先去憶蘭居。


    同一時間,安平候正在院中坐在一張新製的輪椅上,嚐試著用手轉動著那輪子,慢慢往前行,柯姨娘在旁邊看著,眼中又寫滿擔心,“候爺,就這麽坐上去,不會摔麽?”


    安平候兩手越轉越有感覺,就算心有所喜,聲音依然冷淩,“擔空心!”


    隨著他的熟練度,兩手竟是越轉越快,還能學著轉彎,看得柯姨娘眼花繚亂,“候爺,還是讓妾身推你吧。”


    她趕過去要推,安平候一手推開她,嘴角竟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不用推,我自己來,想不到這設計如此精妙,日後也不用被人抬了。”


    柯姨娘驀然看到那難得一見的笑容,一時竟是呆了,半晌都不知道要怎麽說話。這麽多年來,她幾乎沒有見候爺笑過,無論府裏添了新丁,還是班師回朝得了賞賜,無論是高朋滿座,還是麵對高堂,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幾乎都讓人忘了他笑起來的樣子。


    今日,他居然為了譽兒媳婦幫他設計出的一張輪椅而笑,是因為他對傅譽有不同於其他子女的特殊感情嗎?他還是隻沉浸在對候夫人的思念中?


    她心裏有些微的痛,但是不管怎麽樣,在她心目中,她隻覺眼前這個冷俊的男子跟高高在上的神一樣,總讓她仰望著,她願意奴顏婢膝匍匐在他腳下。他若是雲,她就是泥,他若是冰山上聖潔的雪,她就是依伏在山腳下的野草,隻要能守在他身邊,就一切安好。


    “既然三奶奶如此能幹,候爺不如給她賞點什麽吧?”柯姨娘盡量小心翼翼的配合討好。


    安平候將速度慢慢緩了下來,嗯了一聲道:“明兒叫她過來吃飯吧。”


    柯姨娘才要應聲,外麵突然傳來了喝斥聲,“什麽人,不準進去!”


    回答的是一個急呼聲,“候爺,候爺,皇宮裏的貴妃娘娘賞賜了三奶奶一杯酒,三奶奶說是榮喜之事,請您馬上過去淳華院瞧瞧。”


    門口有護衛攔著,春菊難以接近,隻好在外麵大聲嚷嚷,希望安平候能聽到。


    安平候一怔,沉聲道:“讓她進來。”


    有了赦令,春菊兩腿急滾,一下子匍匐在安平候腳前,連聲道:“候爺,白天的時候大姨奶奶毒殺軒哥兒栽到少奶奶身上,後來被三奶奶識破,大姨奶奶眼見要被休,就搬來了宮中的貴妃娘娘,現在世子和三爺都被請進宮去還沒回來,貴妃娘娘賞的酒就到了三奶奶麵前。候爺,求您也去看看吧。”


    平日她並不是一個口齒伶俐之人,但是遇到此種性命攸關之事,居然也能劈哩叭啦說得流利快速,安平候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整件事的情由。


    安平候眼光一沉,緊繃著嘴角,“老夫人和蕭姨娘沒有過去麽?”


    春菊此時也不怕死,照實說道:“奴婢隻在院門口看到老夫人和蕭姨娘那邊的丫頭,沒看到老夫人和蕭姨娘。”


    安平候目光更是冷得跟冰渣一樣,齒逢急吐,“走,去淳華院。”


    還不待柯姨娘來推,暗處的劉百年和李長樂就護了過來,眼見他們往淳華院去,春菊此時才覺腳軟,後背已濕了一大片。而她仍馬不停蹄,按九雅的吩咐又前往老夫人和蕭姨娘的院子而去,聽說這種大場麵,讓她們見識是最好不過的事,也讓她們知道知道不叫的小貓也會咬人的。


    淳華院裏,九雅的幾個丫頭婆子都被驚駭出來,而以熊媽媽的眼光,自也是知那杯酒之意,心下直是著急,給雨蝶和秀彩春梅暗中遞了眼色,意思是這種情況下,隻有她們這些人來幫著拖,直到少爺回來。


    秀彩幾個心領神會,手握成拳,已經生了誓死護主之心。


    九雅從屋內出來,一臉驚嚇狀的走到楊氏麵前,恭恭敬敬道:“想不到今日竟得到貴妃娘娘賞賜,真是倍感榮幸,不過無功無碌,貴妃娘娘為何要賞賜?”


    她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樣子,像個呆頭鵝一樣問得恭謹萬分。


    楊氏哂然一笑,實在不能忍受她就這麽在幸福中死去,“三奶奶,貴妃娘娘的賞賜自然是因為你有功有碌。白天不是和一個小孩子一起指認我下毒麽?像我這麽心地善良的人,怎麽會幹那種事?娘娘自然不信,知道候府裏頭不忍對一個新媳婦動手,於是隻好越疽代苞,賜下這杯神仙酒,讓那個真正下毒之人去西方極樂世界見佛祖。(.)”


    她唇角的笑意是好不得意,被傅譽打得腫起的臉頰有些擠兌的僵硬,使得整個人在夜色中猶如夜羅刹,竟有些猙獰起來。九雅目光中有看死人一樣的悲哀閃過,麵上卻嚇得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連連後退驚呼,“什麽?去見佛祖?難道是想賜死我?”


    她捂住嘴,驚恐萬分,聞采荷佯裝惋惜道:“弟媳,早就讓你安生一些,這下好了吧,害人的事告到了貴妃娘娘那裏,那可是個尊貴講理之人,豈會容你在候府裏這般橫行下去?以為娘娘會跟奶奶她們一樣好說話嗎?看吧,這下好了,連命都要給送了去,這該如何是好?”


    她一說完,還貓哭耗子一般拿帕子在眼角點了點兩點,真正做作到讓人惡心。


    看少奶奶馬上就要遭難,二奶奶還在這邊裝腔作勢,幾個丫頭婆子氣得恨不得上前撕爛她那張臉。


    此時,外麵看熱鬧的丫頭婆子們眼看最精彩的一幕要上演,居然也不隱形跡了,一股腦兒躲到了院門後,探出腦袋更是看得津津有味――主子交待過,要把任何細節都看清楚看明白,回去了要一點不漏的稟告。


    九雅聽了聞采荷的話,更是驚嚇著往後退,其實她的目標是上那隻有三級的青石台階,嘴裏驚叫道:“我沒有犯錯,隻不過是救了軒哥兒,是軒哥兒指認了你,為什麽要把罪責降到我頭上?我不認……”


    “你不承認也沒用,現在事實已是如此。”楊氏豈容她有逃脫之機,手一揮,命令道:“煩請兩位嬤嬤施刑。”


    兩個粗壯嬤嬤應了聲,同時一聲冷笑,一個端著托盤,一個挽著衣袖緊逼而來。盡管九雅連連後退,在才上石階之時,還是被那個嬤嬤給按住,另一個嬤嬤從壺裏倒了一杯酒,眼看要被強灌,九雅兩手亂舞,手卻又輕又快的在兩個嬤嬤的後領處各插了一針。此針技巧得很,因為天冷,兩個嬤嬤都穿著較厚的棉襖,針並未入肉,傅譽說龜毛的毒中者立斃,所以隻能固定在棉衣上,而且這個時候還不能讓她們死,死了就不像了。


    隻是可惜,本想把楊氏身上也插一根,卻是沒有機會,隻能見機行事了。


    眼看少奶奶要被灌毒酒,熊媽媽一聲令喝,和幾個丫頭就一齊上前,兩人拉一個,強行將兩個嬤嬤拉下石階。


    兩個嬤嬤大怒,很顯然她們身懷武功,居然一拳一個就將熊媽媽等四個打倒在地,她們的拳力極重,幾個丫頭慘呼著趴在地上半天動彈不了。


    楊氏格格兒地笑,“你們少奶奶下毒害人,你們這些奴才自然沒少參與,急什麽,等會自然會叫你們也跟著一起去。”


    聞采荷亦嘲笑道:“果然什麽樣的主,就什麽樣的奴,膽子倒不小,居然敢擔宮裏的嬤嬤,不是自討苦吃麽?”


    九雅摔倒在廊下青石板上,地麵寒涼,情況危急,惹她不斷趴在那裏痛哭失聲。一時叫著相公,一時又叫著爹娘,一時叫著老祖宗,一時又叫著蒼天,最後竟然連龜毛都叫上了,哭得好不傷心。


    外麵看熱鬧的丫頭婆子覺得好不過癮,哭得如此淒慘,相信主子們若是看到了,一定會拍手叫好。聽說這三奶奶一來就很礙事,死了好啊。


    把幾個鬧事的丫頭婆子打倒了,兩個嬤嬤才不管人哭得怎麽樣,袖子一挽,按的準備來按人,端的端毒酒,又上了石階,走到九雅麵前。然而就在她們準備彎腰之際,以她們練武之人的敏銳,竟聽到一股銳利的破空之聲朝她們刺來,兩人同時大喝,“誰?”


    同時身體急急朝壁麵靠去,以圖躲開那急速而來利器,不僅她們看到,連站在石階下的聞采荷和楊氏也看到,隻見一團若隱若現的白光自兩個嬤嬤的麵門一閃而過,然後“咻”一聲就消失在角落裏的黑暗中。


    兩個嬤嬤背靠著牆,瞪大了眼,張著嘴,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半晌都沒有動得一動。


    楊氏急忙道:“嬤嬤快動手啊,還愣在那裏幹什麽?”


    隻是無論她怎麽催,那兩個嬤嬤依然維持此造型,沒有回應她。


    由於天已黑,不遠處的廊下隻點了兩盞燈,光線並不明亮,楊氏隔那麽段距離,實在不知道兩個嬤嬤在搞什麽名堂,於是就想走過去看個仔細。


    聞采荷也是覺得奇怪,站在楊氏左側也慢慢走上石階。當兩人上了石階,卻見兩個嬤嬤兩眼瞪得滾圓,臉色青黑,像兩個惡鬼一般,好不恐怖,頓時嚇得尖叫就要往後退。此時一直還躺在地上哭的九雅伸腳一勾,便將急退的聞采荷絆倒,聞采荷驟然站立不穩,頓時朝急退中的楊氏抱去。楊氏此時身無重心,哪能經得她一抱,兩人便同一時間朝三級石階上倒栽下去。


    然後眾人隻聽得“哢嚓”一聲碎裂聲,楊氏的一聲尖叫就在喉嚨中就此嘎然而止,聞采荷趴在她身上,亦嚇得不斷尖叫。


    “這裏究竟在鬧什麽?”


    終於,安平候的聲音震響在淳華院上空,已經將院門口圍得水泄不通的丫頭婆子們都驚震之中嚇得直往兩邊躲,安平候坐在輪椅上,從那讓出的一條道上進入院子,落眼就見聞采荷怪叫著從楊氏身上爬起來。再看九雅趴在廊下不斷低哭,還有兩個像死人一樣的婆子倒在了地上,院子裏還有一地起不來的丫頭婆子,他麵色冷峻,低沉問道:“哪個來給我說一聲,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聞采荷哭泣著一下子趴到他麵前,“爹,宮裏的兩個嬤嬤死了……”


    安平候冷哼了一聲,對劉百年和李長樂道:“你們兩個去看看。”


    劉百年和李長樂應了一聲,探了探那兩個嬤嬤的鼻息,又看了看她們的臉色,回頭道:“候爺,是中毒而死。”


    “是麽?”安平候雖然沒有近前,但是他目力極強,已看出躺在地上有些抽搐的楊氏不對勁,又道:“你們看看她,還有沒有救?”


    眾人這才發現楊氏的異樣,劉百年近前將楊氏的眼皮一翻,再抬起她的頭,看青石石階上留下一癱幹血,搖了搖頭道:“楊氏頭骨摔破,已經沒救了。”


    他此話才一出,院門口就響起了驚呼聲,“什麽?楊氏死了?”


    正是被春菊狂呼猛呼不能再假裝聽不見的蕭姨娘慢吞吞地趕了來,想不到才進院門,就聽到這麽個噩耗,她當即就腿一軟,孫媽媽急忙將她扶住,“姨娘,不能亂了陣腳……”


    聞采荷聞言亦是嚇得忘了要哭,給傻在了那裏。


    蕭姨娘跌跌撞撞奔過來,看到已被劉百年放平在地板上的楊氏已經灰白的臉,不由大聲叫道:“是誰殺了她?是誰?”楊氏是奉了貴妃娘娘的命在賜譽兒媳婦死,分明是在幫楊氏撐腰,警告候府日後不得對楊氏怠慢,此下她一死,這事該如何交待?


    她目光四掃,一下子看到還趴在地上哭個不休的九雅,立即認定是她,頓時勃然大怒,起身就朝她喝道:“宋氏,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院子裏殺人……”


    “閉嘴!譽兒媳婦在那裏動都沒動,人分明是被你的好媳婦所殺,為什麽要害到別人頭上?”安平候沉喝出聲。


    蕭姨娘一僵,身子像被什麽陡然擊中一般,以極慢的速度轉過身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長亭媳婦怎麽會殺楊氏?”


    被安平候親眼所見,聞采荷此時是想抵賴都無從說起,想起楊氏的身份,她嚇得跟麵團兒似的,一把爬到蕭姨娘腳前,哭求道:“姨娘,我不是故意的,隻是一時沒站穩,就倒在了她的身上,哪裏知道會害了她,我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我……”當時在驚恐之中,隻知急退,似乎有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一個不穩就倒到了楊氏身上,哪裏知道今天看熱鬧也會惹出這麽大的亂子,早知道,她就該捂住被子在屋子裏睡大覺,不該圖一時痛快來看什麽熱鬧。


    她在這邊悔得要死,九雅心裏算是長舒了口氣,總算把一切都圓滿了。楊氏,眾人和候爺親眼所見,是被聞氏失手所殺。而隻要候爺仔細一查,就可以看出宮裏的嬤嬤亦被藍針毒殺,那麽,這消息一旦傳出,那暗中總施毒針實施殺人滅口的凶手是否會氣得跳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滋味應該不錯吧。


    她還在地上裝模作樣,隨後趕來的老夫人看到院子裏出了這麽一出慘劇,又是兩眼一翻,給急暈了過去。


    淳華院裏此時亂成一團,而在皇宮裏的傅譽,亦是把宮裏惹得到處硝煙彌漫。


    之前傅清言和楊氏奉了楊貴妃之命一起進了,保養得相當好看上去才四十多歲的楊貴妃已一身宮裝深衣端坐殿首。


    得了通報,才進殿,楊氏一看見楊貴妃,立即唱作俱佳的跪趴在她腳前哭道:“姑婆,侄孫女受了好大冤枉啊,候府裏的新奶奶先是汙了我下毒害軒哥兒,後又被那個啞巴三少打了,如果不是李嬤嬤去得即時,侄孫女就再也見不到您了啊……”


    她一抽一抽地,哭得傷心欲絕,傅清言緊握雙拳,在下麵參拜,“微臣參見貴妃娘娘。”


    楊貴妃好像沒看到他一般,隻是心疼地把楊氏扶起來拉身邊坐下,仔細瞅著她那張紅腫的臉,憐惜道:“哎喲,我的兒,這好生生的一張臉,怎麽就叫人打成這樣?你相公就沒幫著你麽?”


    楊氏被人一哄,更是眼淚橫流,痛哭失聲道:“相公對那個新奶奶心懷情意,生恐傷了她疼了她,恨不能幫著別人打侄孫女才好,怎麽會幫我?姑婆,嫻兒心裏好難過啊,夫君這樣,還被他的弟弟欺負,新奶奶陷害,我不要活了……”


    楊貴妃給她擦著眼淚,“我的兒,先別哭了,看姑婆把事情問清楚,若是你真有個沒情份的夫君,姑婆一定會給你做主。”


    她說著就回過頭來,冷冷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傅清言,“世子,剛才嫻兒說的可是真的?你們候府的人當真不把嫻兒當人看待,要打要罵的麽?”


    傅清言謹慎道:“稟貴妃娘娘,此事頗多彎折,並非她所說的那樣,請聽微臣細細道來。”


    楊氏要鬧,楊貴妃攔住了她,道:“好,既然世子頗多彎折,那本宮主聽你如何辯解。”


    她也不叫傅清言起來說話,分明是想讓這位安平候世子一個下馬威,也要讓他這位世子認清下形拋,雖然楊氏嫁他為妾,但是有她這位貴妃娘娘罩著,他就該知道觀下風色,看下主人,這楊家的人,可是不嫁過去給他作賤的。


    傅清言如何會不懂其意,但是無法與其抗論,隻能在下麵端端跪著說話。於是盡量心放平和,徐徐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一道了出來。


    聽完他的敘述,楊貴妃沉聲道:“是麽?奶娘隻是打翻了一碗水,就給逼死了,想不到這候府的規矩還真大啊。隻是,那宋氏卻恁狡猾,明明是軒哥兒受了她的好處,與宋氏竄通來陷害我家嫻兒,怎麽又還倒打一耙,說是巡嫻兒下毒害人?還讓那三少打了巴掌,如此蠻橫之事,想不到竟然會發生在候府,欺到了嫻兒身上,你們是瞅著我們嫻兒柔弱,孤身一人在候府好欺負麽?”


    傅清言以頭叩地,大聲道:“請娘娘明辨,此事並非您說的那樣!”


    楊貴妃一抬眉,“放肆!不是本宮說的那樣,難道是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的嫻兒幹了這等惡事?你膽敢說本宮老眼昏花,不能明辨是非?”


    傅清言一叩不起,“微臣不敢。”


    “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得很,幫著外人欺負自己的妾室,這算哪門子男子漢?”楊貴妃冷笑一聲,“也罷,既然你如此執強,非要指責我們嫻兒,那本宮就請皇上來辨別,到時候你可別說皇上也是個是非不辨的。”


    她揚聲就對身邊的宮女道:“快去請皇上過來,就說重華宮有事不能明辨,安平候世子非要見皇上,讓皇上來明斷才安心。”


    “是。”那宮女應聲而去,楊貴妃這才淡淡道:“起來吧。”


    “謝娘娘。”傅清言這才起身。


    過了一會,外麵就有人傳到道:“皇上駕到――”


    重華宮裏的人又一應下跪迎接,楊貴妃把楊淑嫻推到下麵與傅清言跪一起,然後福身迎道:“恭迎皇上。”


    一身明黃蟒袍的洪武帝大步進來,“平身。”


    他徑自在上首坐下,兩鬢斑白發下是一雙威嚴的麵容,看著下麵站立的安平候世子,沉聲道:“世子今日進宮究竟是何事?有事為何不往吏部刑部京兆府,為何要進宮?朕朝政繁忙,若不是緊要事,就盡快退下!”


    聽他如此一說,楊貴妃急了,這事怎能送刑部衙門,這一進去,怕是嫻兒非得擔責不可。便立即攔在傅清言之前說道:“知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才將事情問了一二再請皇上過來,隻是此事事關楊家與安平候府的顏麵,若是到了京兆府,怕是會得京城裏風言風雨,對兩家產生不利的影響。”


    這也是在暗示,這事捅出去,勢必會對太子的內部勢力造成分化,讓人有機有可趁。


    這種暗示,洪武帝如何會聽不出來?便立即轉了口氣,道:“那世子快說,究竟是何事?”


    傅清言暗心無奈,不得不又將事情重複了一遍,完後才道:“皇上,如此證據確鑿,微臣斷然沒有冤枉自己妾室的道理,請皇上明斷。”


    洪武帝沉吟,看了下麵低頭絞著手指的楊淑嫻一眼,回頭問楊貴妃,“愛妃是怎麽看的?”


    楊貴妃微歎了口氣,“回皇上,臣妾自家的侄孫女還不了解麽?平日就心地善良,看到那受傷的貓貓狗狗都還要救治一番,又怎會去毒殺一個小孩子呢?臣妾一直認為,是那宋氏與那小孩子串通好了,故意來害嫻兒。”


    洪武帝目光暗沉,“宋氏的目的是什麽?”


    楊貴妃看了傅清言一眼,“自是因為嫻兒的存在,讓宋氏覺得有些礙事,便起了除去她之心。”


    傅清言驀然抬頭,怒目道:“請貴妃娘娘不要隨便汙人清白。”


    “汙人清白?本宮有汙人清白麽?”楊貴妃冷笑出聲,“好,那本宮問你,世子作為楊氏的丈夫,為什麽不幫自己的妾室,反而要幫弟媳婦,這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


    “微臣之心天地可鑒,別無一分偏私!”


    楊貴妃根本不聽他那一套,回頭看洪武帝,“適才嫻兒也說了,說是世子對那宋氏有好感……”


    傅清言終於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娘娘,那全是她的一派胡言,又豈能當真?微臣隻不過將此事照實直說,按事實說話,幫理不幫親,又怎能如此汙了微臣和弟媳的清白?”


    兩人爭論,楊氏在下麵一聲不出,洪武帝聽得直皺眉,揮了揮手道:“此事孰是孰非,不是查那毒究竟是誰所下不就完了麽?為何還要扯出如此多的事?”


    楊貴妃無奈道:“這事怎麽查?那孩子說是嫻兒認識的人用毒粉捂他的鼻子,如此指認,嫻兒這黑鍋是背定了。”


    洪武帝虎目一閃,“既然不是楊氏動的手,是另有他人,那為何不讓那孩子再指認那個捂他鼻子之人?”


    楊貴妃眼前一亮,“皇上果然英明,這法子才是最直接的。”她回頭就又對楊氏道:“你等下回候府,就讓那軒哥兒到你院子裏指認,看他究竟會指認誰對他捂了鼻子。”


    楊氏聽她如此一說,自是心裏領悟,忙應了是。


    同時楊貴妃又心生一計,對洪武帝道:“皇上,您看,嫻兒可是家弟禮部侍郎楊大人的親孫女啊,如今竟被人打成這般模樣,照此下去,日後還不知要受什麽樣的罪,這分明是在打朝臣楊大人的臉,皇上,您豈能容這等事繼續發生下去?”


    洪武帝沉吟著,問傅清言,“聽說動手的是你那三弟?”


    傅清言正在思索那指認之事,聞言忙微感慚愧道:“是。”


    洪武帝擰了眉,“日前聽說你三弟那啞病給治好了,現在已經說話,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傅清言低下頭,“確實有這麽回事。”


    洪武帝目光幽黯變化,手指不自覺地收攏,漸握成拳,半晌,才聽他慢慢道:“毆打朝臣之女,此事非同小可,朕不欲將此事鬧大,讓朝臣之間生了隔閡。先這樣吧,急召傅譽進宮見朕,由朕親自勸勉他,希望他從此以後,不得再像此次一般動輒打人。”


    他側目就對身邊的德公公道:“去,傳朕口諭,立宣傅譽進見。”


    “是。”德公公領命而去。


    見德公公離開,楊貴妃忽然笑著對洪武帝道:“皇上,雖然那下毒之人還未指認出來,但臣妾似乎也能想見一些事情。罷罷罷,那宋氏雖然如此陷害於人,臣妾想認為家和萬事興,打不如攏,臣妾想賞賜她一些物件,望她日後知道以和為貴,不要再在候府生事惹是非,皇上認為怎麽樣?”


    洪武帝看向她,目光幽深,半晌,才嘴角微掀,“愛妃心胸寬廣,朕豈有不同意之理?”


    楊貴妃大喜,自知皇帝已經允準了她的提議,立即召來兩個嬤嬤道:“你們兩人隨本宮的侄孫女回候府,為攏住宋氏不生出怨恨,就以本宮的名義賞她一杯宮廷美酒。”


    “奴婢遵命。”兩個嬤嬤出來,與楊氏三人並退而出。


    傅清言聞此言,臉色大變,他又不是傻子,豈會不知此中之意?剛想反對,洪武帝已揮了揮手道:“來人,先帶世子去養心殿歇著,待到朕與傅譽勸勉奏效之後與他一起回候府。”


    “皇上……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兩個宮衛立即將傅清言挾持而去,傅清言的聲音越叫越遠。


    楊貴妃笑著為洪武帝倒茶,“皇上英明,這位安平候世子太過仁心,不知自己身擔大任,若是不幫他下點決心,怕是會連這楊家與自身的身份都看不明白。”


    洪武帝端起杯子慢慢喝茶,“這事可一不可再,愛妃好自為之。”


    兩人隨後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目光,高位者那種心思連轉利益相結的共識便已搭成。


    皇宮門口,已有兩個宮人引著傅譽前往重華宮,寒子鴉被請在了宮門外。當傅譽到得三重殿時,隻聽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叫道:“哎呀,這不是傅家三少麽?今日怎麽得空來了皇宮?”


    隨著這一聲,就見一個麵白無須紅唇的五十多歲太監急步走來,傅譽一抬眉毛,大笑道:“這不是洛公公麽?多日不見,怎麽越發年輕了?這聲音更是細得像針刺,聽著好難受啊。”


    他說著便挖著耳朵,裝著難受的樣子,洛公公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走到他身上打量道:“三少就如此不待見咱家麽?說這麽難聽的話兒,小心回頭咱家告了狀,讓皇後娘娘來好生治你。”


    傅譽連忙搖著雙手,討好道:“我也隻是實話實說,哪就惹了公公生氣?好好好,算我錯了,這就向公公陪個不是。”


    他當真雙手一抱,一揖到底,洛公公趕緊去扶他,“哎喲喂,咱家可擔當不起,三少快起來吧,算是咱家怕了你,惹不起,咱躲總行了吧。”


    他說著就歎著氣,果真轉身就走。傅譽笑嘻嘻地捏捏鼻子,“可別去告狀啊,不然回頭還饒不了你。”


    洛公公更是急步而去,像逃難一樣。那兩個宮人早已等得不耐,催道:“三公子,皇上正等著,快點。”


    傅譽一揮手,又跟著他們繼續往前走,而此時,手心已多了一個紙卷兒。他暗自在掌心展開,隨便低頭瞄了兩眼,便將那張卷震得粉碎,飄散在風裏。


    來到重華宮,傅譽先行拜禮,洪武帝不僅給他賜了座,並且很客氣地還奉了茶,一副很親切的樣子道:“剛才已經聽你兄長說起一早在候府裏發生的事,還看到楊氏臉上紅腫,那傷可是你幹的好事?”


    此時傅譽在朝廷既無功名,又無爵位,隻能一副懶洋洋地樣子道:“回皇上,小民向來不是喜歡隨便動手打人之人,但是那楊氏敢害我家娘子,小民才怒而將她打了兩巴掌,不知道家兄有沒有將楊氏所犯的事一一向皇上稟報?”


    洪武帝哈哈一笑,“自然有說的,但是朕實在對此事還有些微疑惑,便想從你的口中親口聽你說,看你們兄弟二人說得可是一致,這便才召了你來。”


    傅譽目光暗轉,見旁邊的楊貴妃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心下就生了幾分疑惑,但此時此景也不容他多想,便將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待他說完,洪武帝看著他,忽然問道:“之前聽人說你的啞病已好,朕還不相信,適才看你口惹懸河,滔滔不絕,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朕好生為你慶幸。”


    說到這事,傅譽不動聲色道:“謝皇上關心此事,小民能開口說話,自己也感到很慶幸。”


    洪武帝點頭道:“聽說那啞病是宋氏幫你治好,是否有此事?”


    傅譽心頭一緊,“也不算她幫小民治好,隻能算她瞎貓撞到死老鼠,巧合罷了。”


    洪武帝淡笑不語,半晌才又道:“這瞎貓也能撞上死老鼠,這貓也是隻了不起的貓,傅譽,你真是好福氣啊。”


    傅譽揚了揚眉,報以嘻嘻一笑,“皇上過獎了。”


    洪武帝不步入正題,就在那裏東拉西扯,楊貴妃心急,幹麽不隨便打發他到別的地方呆著,隻要不回候府不就成了麽?她看了洪武帝一眼,正準備插言,未料傅譽突然捂住喉嚨道:“啊……啊……我的喉嚨……我的肚子……”


    一句話還未完,就見他臉色煞白地栽倒在椅子上,不醒了人事。


    洪武帝和楊貴妃一驚,連忙叫宮人去看,德公公一探傅譽鼻息,驚得急忙收回了手,叫道:“皇上,好像沒氣了。”


    “什麽?死了?”


    洪武帝這才知道出了大事,而楊貴妃更是驚得跳了起來,若是傅譽死在了自己宮裏,這麻煩可不是一點點。叫那魯西的息王知道他外孫死在這裏,他還不立即派人殺了她?


    洪武帝亦是心底連跳,若是傅譽是死在了皇宮,息王還不立即插了反旗直接自魯西打過來?


    他趕緊命令道:“趕緊傳禦醫!”


    德公公不敢有誤,急奔而去,楊貴妃生恐此事巴上她,又急忙叫人進來把傅譽往前麵的永壽宮抬。皇上怒瞪了她一眼,叫人將傅譽所用的杯盤收好,他自然是懷疑楊貴妃膽大包天,想將傅譽毒死,以保她侄孫女無事。


    而楊貴妃看他封了杯盤,自然是認為皇帝叫人暗下了毒,為怕證據外露,又把杯盤毀了,這樣一來,傅譽在自己的宮裏中毒甚至死了,到時候息王也隻會認到她頭上。想到這裏,她心中好恨,想不到皇上隻一眨眼間就把計謀算計到了她和楊家的頭上,這不是想拆了太子的抬,要扶持齊王麽?


    兩人各懷鬼胎,暗地將對方恨罵,然而手上又不敢鬆,趕緊跟著往永壽宮,祈禱禦醫有起死回生之能,能將傅譽救醒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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