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二,姚知芳親妹妹滿百日,請了親戚和一些世交去喝喜酒,顏府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楊氏帶著慧蓮和睡蓮去姚府賀喜,出乎意外的是,西城顏府老族長夫人居然帶著顏如玉來了!


    睡蓮上次見到顏如玉,還是在她去年十歲生日那天,轉一年沒見了,十四歲的顏如玉人如其名。


    顏如玉的小姨小曹氏最近封為康妃,延續著去年的風光,顏如玉的“身價”也水漲船高,她明年就十五歲及笄了,明裏暗裏有結親念頭的人家不在少數。


    姚知芳迫不及待的把睡蓮和顏如玉拉到自己書房裏坐著,說等她在外麵應酬一圈就回來。


    顏如玉豔羨的瞧著姚知芳快樂的背影,說:“知芳一點都沒變呢,還是那個性子。”


    睡蓮點頭道:“我和你就沒她那個福氣了。”


    姚知芳家世簡單,上頭父母寵著,沒有姨娘庶子堵心,兩個哥哥疼著,今年又多了個嫂子。姚知芳內心和風霽月,行事爽快又有章法,有大家閨秀的傲氣但又不驕橫,可堪稱完美,難怪莫夫人至今都還惦記著她。


    顏如玉抿了一口茶,輕笑不語,刹那間,竟有無限風華。


    睡蓮目不轉睛的看著顏如玉,竟是呆了。


    “傻丫頭,癡想什麽呢。”顏如玉道。


    睡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道:“如玉姐姐太好看了,將來也不知那個有福氣的姐夫得了去。”


    “你也淨拿我打趣是吧。”顏如玉卻也不羞,貌似已經習以為常了,突然伸出左手去撫蹭睡蓮的臉龐,說:“我在宮裏頭聽到風聲,說顏府九小姐和以前的顏大小姐長的相似。”


    “啊?”睡蓮裝懵,道:“家裏人都沒提過呢,可能是大姑姑青春早逝,說起來傷心吧。都說外甥像舅、侄女隨姑,我長得像我大姑姑也沒什麽奇怪的。”


    顏如玉低聲道:“可是有老宮人告訴康妃娘娘,說你大姑姑和先皇後長的極像。昔日你大姑姑為‘金陵十八釵’之首,多少公侯之女都不及她,可後來神秘死亡——你可知,單是這些話,裏麵就有多少凶險?”


    睡蓮雖然心知肚明,但也不能說實話,隻得繼續裝懵,連連搖頭道:“願聞其詳。”


    顏如玉懶懶的靠在引枕上,“我不告訴你。”


    睡蓮自是扯著顏如玉的袖子求她。


    顏嗤笑一聲,在睡蓮耳邊低語道:“莫要裝傻了!你七嬸娘是宮裏的老人,先皇後很是器重她,二十多歲的年紀就高居尚宮之位。康妃娘娘進宮時,她已經出宮了。(.)康妃娘娘對先皇後和你大姑姑的那些過往隻知道些隻字片語,而你七嬸娘應該是全然知曉的,而她若要護你,定會告訴你一些過往,否則,你很可能要步你大姑姑之後塵。”


    睡蓮驚訝的看著顏如玉,已經被看穿了,再裝下去恐怕會傷了多年的友誼,可是這些事情她真的不能對外人講。


    顏如玉輕歎一聲,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正如我也會對你隱瞞一些事情,京城是個名利圈,也是個是非圈,你——好好保護自己吧。”


    睡蓮默然點頭。


    “我這次能出宮,是得了館陶公主的恩準,回來看我祖父祖母的,他們大老遠從成都來京城不容易,我五日之後便要回宮,再出來時,估計要等到過年,過年家裏應酬多,估計我們也沒什麽機會再見了。”


    “所以呢,你臘月二十四的生日我肯定來不了。”顏如玉從衣袖裏拿出一枚白玉雙股扭繩鐲子遞給睡蓮,道:“提前把生辰禮物送給你,免得我在宮裏還惦記著。”


    她居然還惦記著,睡蓮心頭一暖,自己和顏如玉在成都老宅時是一對冤家,來了京城雖沒見過幾次麵,卻成了好友,家裏雖然有好幾個姐姐妹妹,卻沒有一個像顏如玉這個早就出了五服的堂姐關心自己。


    睡蓮也沒有推脫,乖乖伸出左腕,撒嬌道:“如玉姐姐給我戴上吧。”


    顏如玉食指在睡蓮額前輕輕一點,說:“越大越頑皮了,你在成都的時候是個小大人,小臉嚴肅得跟什麽似的,鬼主意一籮筐,我那時還想著,別是個沒有喝孟婆湯的大人投胎的罷?”


    睡蓮一怔,半真半假嬉笑道:“還真被你猜中了。”


    “盡胡說!這話若傳出去,你就等著被抓到道觀庵堂驅邪吧。”顏如玉給睡蓮戴上白玉雙股扭繩鐲子,嫩藕般的手腕和造型奇特的鐲子互相映襯,更顯華貴典雅。


    “嘖嘖。”睡蓮舉著胳膊細賞這個玉鐲子,玩笑道:“這麽好的鐲子,你不留著當嫁妝,卻給了我。不過也沒關係,等姐姐出嫁時,我就挑自己最好的首飾給姐姐添妝去。”


    顏如玉一愣,隨後苦笑道:“我明年及笄,如今親事也有了三分眉目。”


    睡蓮的笑容一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繼續問下去——如果是一門好親,顏如玉也不會是這個表情。


    顏如玉道:“你附耳過來,我隻和你說,你莫要告訴知芳,這丫頭心直口快,我不放心。”


    睡蓮戰戰兢兢靠過去,顏如玉耳語道:“若無意外,後年我就是魏王妃了。”


    魏王妃?!


    睡蓮捂緊了自己的嘴巴,這才沒叫出聲來!


    魏王就是三皇子,其生母陸氏出身卑微,原是宮裏浣衣局的浣衣女,不知怎麽得了皇上的一次寵信,就懷孕了,生下三皇子後,封了才人。


    傳說魏王資質平庸,陸才人又不得聖心,所以這對母子如隱形人般在皇宮裏艱難求生,陸才人在三皇子十五歲時去世,三皇子去年十九歲搬出皇宮開府時才得封魏王,是皇子中封王最遲的。


    ——不過,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魏王酷愛男風,有斷袖之癖,而且還鬧的滿京城皆知的地步!


    正因如此,這位魏王開府都沒有妃子主持中饋,管理家務的是他從宮裏帶出來的兩個極其清秀的太監。


    這——這不是把顏如玉往火坑裏推嗎?睡蓮低聲問道:“怎麽會這樣?康妃娘娘她——。”


    顏如玉麵色一肅,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如此,便是已成定局的吧。睡蓮不知所措,這個時候安慰和淡然以對都不合適,隻剩下悲哀和尷尬。


    “好了好了,你別這幅模樣,康妃娘娘說,魏王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抹黑,其實沒有傳言中的那麽不堪,至於其他——。”顏如玉淡淡一笑,道:


    “他給我尊榮和名分,我履行妻子的責任,各不幹涉即可,身為皇族媳婦,是不能奢望情愛的,康妃娘娘說,因愛生妒,便是萬劫不複,熬到最後,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妒婦,那人卻依舊左擁右抱,逍遙自在。”


    睡蓮再次默然,其實在這個男女嚴重不平等,一妻多妾合法合理的時代,顏如玉作為皇族媳婦要如此“大度”行事,其實豪門貴族的大家媳婦、甚至普通人家的媳婦不也都是如此嗎?


    像姚知芳父母這樣執手相伴,沒有妾侍通房添堵的神仙眷侶鳳毛麟角啊。


    顏如玉見睡蓮呆呆的樣子,便將沉重的話題扯開,道:“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還小呢,沒到操心這個的時候。”


    又問:“你可知廣福觀來了個玉真道長?”


    睡蓮明白顏如玉不想再談這些,於是也跟著說道:“哦,我也聽說了,說是那位道長算命占卜是極準的,規矩還大,每天最多隻給三個人算命,說若是勘破天機太多,會遭天譴的。而且玉真道長算命之前還給自己卜卦,若卦象不好,他就甩手就走,說老天不準他算呢,神乎其神的。”


    顏如玉捧著茶杯,低聲道:“那個老道真的很準,以前他還不是那麽有名氣,在各地雲遊,那時我小姨正準備進宮,前途未卜。”


    “外公機緣巧合下請玉真道長算命,那道長看卦象,算了我小姨的八字,當即就說我小姨是貴人之相,而且此生兒女雙全,將來會有潑天的富貴呢。你說準不準?我小姨入宮先是得寵,而後流產失寵,正心灰意冷時,又重得聖眷複寵,還生了齊王殿下,如今又——。”


    睡蓮驚訝得合不攏嘴,試探低聲問道:“康妃娘娘又懷孕了?”


    “嗯。”顏如玉道:“應該有兩個月了,娘娘心裏有數,隻是此時不宜張揚出去,若真的應了玉真道長的話,這一胎便是個小公主。”


    “你放心,當時算命的隻有我外公和小姨知曉,外公早就仙去,此事不會傳開。所以小姨很信這個玉真道長,她寫信給我父母,叫他們去廣福觀,請觀主關閉觀門一日,好讓那玉真道長給我也算一算,看我的時運如何。”


    睡蓮歎服,原來如此,這個玉真道長還真是個活神仙。


    顏如玉笑道:“就定在後天了,我私心想著,也拉上你和知芳一起去呢,機不可失哦。”


    睡蓮不信鬼神命理之說,但想到能多陪如玉一天便是一天,於是點頭答應了,道:“好啊,你先給我家裏下個帖子,我祖母就放我出來了。至於知芳嘛,就夠嗆能和我們一起去。”


    睡蓮笑著把八月約姚知芳同去法華寺上香,姚知芳中途爽約的事情說了,最後道:“知芳得了個白胖可愛的親妹子,疼得什麽似的,我們這個手帕交可就要靠後囉。”


    “什麽靠後了?肥蓮你盡胡說。”姚知芳進來了,後麵跟著兩個丫鬟提著食盒。


    “終於應酬完了,我挑了你們愛吃的帶過來了。”姚知芳也圍著炕幾坐下,丫鬟將食盒裏的吃食擺出來。


    睡蓮嚐了一個拔絲香芋球,笑道:“我家裏最近得了個新點心師傅,手藝極好,做的芝香拔絲西瓜球簡直是一絕,裏頭挖了空心,用冰沙填進去,吃的時候嘴裏冰火兩重天呢。”


    姚知芳笑罵道:“你這肥蓮,又來饞我們,這都到了冬天,那裏來的西瓜?”


    睡蓮訕訕道:“等明年,明年夏天有了新鮮的就請你們。”


    嬉笑間,姚知芳瞧見睡蓮手腕上別致的白玉雙股扭繩鐲子,便故意伴著臉說顏如玉偏心,隻顧著把好的給肥蓮,她也想要這個。


    顏如玉爽快點頭道:“後年你及笄,我送個翡翠雙股扭繩鐲子給你如何?”


    姚知芳這才笑道:“你可別反悔哦,有肥蓮作證呢。”


    聊到廣福觀之行時,姚知芳拍著胸脯道:“我母親和菲兒妹妹身子都好著呢,這次定不會臨時爽約。”


    姚府剛滿百日的二小姐,芳名姚知菲,小名菲兒,是延續姐姐“芳菲”之意。


    第三天,三個手帕交陸續到了廣福觀,一起去見傳說中的玉真道長。


    光福觀內設有大燕國管理天下道教的“道錄司”,因此與其他道觀不同,帶有隆重的政治色彩,玉真道長就在白雲仙院內等候。


    出乎意外,玉真道長並不是傳聞中的仙風道骨,他身材微胖,穿著一件半舊的道袍,就像普通的老道士似的坐在黃花梨書案後麵。


    顏如玉是正主,她首先開始將兩枚八卦銅錢握在手裏裏搖卦,八卦銅錢落在桌麵,玉真道長在一張白紙上記下卦象。


    反複三次後,顏如玉在白紙上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那玉真道長默算片刻,什麽也沒說,卻要下一位小姐來搖卦。


    下一個是姚知芳,她照著顏如玉做了,那玉真道長依舊不說話,請最後一位小姐搖卦。


    睡蓮照著做了,也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玉真道長將三張紙擺在書案上,沉吟良久,似乎麵有難色。


    三個手帕交麵麵相覷,這是怎麽了?


    這時,突然一陣怪風到,但見一隻虎斑大貓從玉真道長身後的帷幕裏跳將出來,喵嗚一聲,在黃花梨桌麵亮出鋒利的爪子,將那三張白紙瘋狂的撕扯著,等諸人反應過來時,三張紙已經“橫屍遍野”了!


    喵嗚!


    虎斑大貓尤嫌不夠,含著幾張破紙片跳窗而去!


    三個手帕交躲在牆角處,被聞訊趕來的丫鬟婆子們團團圍住,都沒有受傷。


    玉真道長對三人深深一輯,以表歉意,道:“貧道窺破的天機太多,老天今天不讓貧道算命,貧道不敢逆天行事,三位小姐請回吧。”


    拜佛被蛇嚇,拜仙被貓驚。睡蓮感歎自己此生注定與仙佛無緣,和顏如玉、姚知芳敗興而歸。


    玉真道長過了幾天便離開京城四處雲遊去了,官道上,玉真道長騎著青騾,順著睡懶覺虎斑肥貓的毛皮,喃喃道:“那天多虧了你來救場,不然老道我該怎麽下台?三個小姐,一個貴不可言、一個凶險之極,最後一個幹脆是個死了好幾年的人,老道我要是說了出來,都是要得罪人,甚至掉腦袋的……。”


    作者有話要說:三個釵的命運,睡蓮是唯一的變數。


    姚知芳的妹妹叫做姚知菲,組成芳菲二字。其實是蘭舟的私心,因為蘭舟的第一本書名字叫做《妖路芳菲》,所以嗬嗬,肥水流向自家田嘛。


    圖1是顏如玉送給睡蓮的白玉雙股扭繩鐲子,這個工藝簡直逆天了啊!!!把硬邦邦的手鐲雕琢成軟軟的扭絲狀。


    圖2是蘭舟《妖路芳菲》那本書的封麵,去年就出版了,封麵的美人其實也是十八釵封麵的美人,都是插畫師錢妤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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