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杯子的手一點點默然收緊,看向他,不敢繼續這樣感傷的話題,隻問他:“江律師知不知道你這不是天生的?”


    薄南風搖頭:“不知道。哪裏敢跟她說,隻怕要心疼死。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阮天明點著一點煙,順帶抽出根遞給薄南風。


    笑笑;“的確不要跟她說的好,江律師絕對算個性情中人。”


    薄南風不置可否,淡淡的笑了嗓:“整天傻乎乎的,哪有個成年人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長這麽大的。”


    這一頓酒喝的時間不短,薄南風沒醉,阮天明卻醉得一塌糊塗。還說沒有喝夠,揮舞著手臂,吵嚷著:“不醉不歸。”


    薄南風隻得將人拖回去。


    車上阮天明歪在椅背上,似是做了美好的夢,哧哧的笑出聲。


    薄南風借著薄光打量,那一張臉長得很是斯文,行走在大街上,任誰也想象不到這人內心有怎麽樣的苦楚。


    最早阮天明不是他手下的人,也知道老爺子不信任他,就安插了這麽一個眼線來盯緊他。後來發現誌趣相投,沒用他揭穿,阮天明自己就全招了,打那以後投靠到他這邊來,光明磊落地跟在他身邊,卻常常自嘲:“我這樣是沒有好結果的,將來一定要不得好死。”


    道上的人更忌諱背叛,他那樣就相當於背叛了老爺子。盡管後來老爺子打算重用薄南風,可阮天明卻始終是個眼中釘。


    薄南風信誓旦旦的說:“放心,不會有那麽一天。”


    所以無論去往哪裏,都將他帶到身邊,幾年過去了,一切安好。如今再將他推出去,也難怪阮天明要灰心喪氣,有些路再坎坷,一如既往的往下走,時間長了便不會怎麽覺得。隻是偶然再回頭重新去走,才是真的茫然無措。


    薄南風薄唇抿得很緊,安靜地看前方路況。至此往後他和蘇瑞的關係,對於阮天明來說就像一個劫,一個不得不過又很難渡過的劫。自古難兩全的事情很多,於阮天明而言,這個絕對算一個。


    那端囈語連連,即便是在睡夢中。


    “我要去醫院……”


    薄南風握著方向盤的指掌收緊,車子離弦的箭一樣射出去。


    孫青被堵到家門了,一大早就碰上這樣的晦氣。被人堵在門口罵,猜想林家的人指定不敢去找宋林愛的事,就挑她這樣的軟柿子捏。


    林母說話難聽,起初站在樓道裏,罵:“孫青,你算個什麽東西,虧你和樂樂還是多年的好朋友,就那麽欺負她,非把她逼死了才甘願是不是?”


    “咒樂樂不得好死,現在林樂這個樣子,你們滿意了吧?狼心狗肺的東西。”


    ……


    大早上,又是深秋時節,都市人不習慣早起,很多不上班的過了豐富多彩的夜生活還都沉浸在睡夢中呢,都被林母的大嗓門給喊醒了。


    孫家都是老實人,孫爸爸孫媽媽從沒跟人吵過架,林母如今堵到家門口了,也很束手無策。


    林母在樓門口罵得不爽快,最後直接上到孫青家門口來罵。


    最後沒有辦法,孫爸爸隻得開門出來勸解。幾個孩子都認識,家長之前自然也不陌生。起初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你看一大早你發這麽大的脾氣,跟個孩子值當麽。都是孩子的事,進來慢慢說。”


    林母山崗上線,把孫爸爸伸過來的手拔到一邊去,不識好人心。


    “什麽孩子的事,你家孫青都多大的人了。你是沒看你們家孫青那天是怎麽欺負我們家樂樂的,和人聯起夥來打,瞧把人打成什麽樣了?還竟說那些有的沒的難聽話,敗壞我們家樂樂的名聲,這下好了,我們家樂樂自殺了,她滿意了是不是?”


    ……


    孫青本來都換了鞋子準備出門上班了,這樣一來,又退回到客廳內。林樂跑去自殺,她心裏也不好受,這種事翻過去了,誰會想再提?


    就想著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等林母罵夠了,自然而然就走了。


    沒想到林家人這麽不識好歹,連江家都打算息事寧人了,不計較他家林樂做的那些缺德事,他們反倒不依不饒起來。


    孫青本來出了名的好脾氣,料想林家也是瞧準了這一點,火氣沒處撒,所以專找她家的晦氣。


    孫媽媽想拉沒拉住,孫青“呼”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接開門出去。


    一大早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樓上樓下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吵雜一片,將本就不寬敞的樓梯圍堵得水泄不通。


    林母氣焰高漲,正是不聽勸的時候。


    孫爸爸已經賠笑到那種程度了,什麽難聽的話還是蹦豆子一樣往外出。


    孫青扶著門框笑起來:“林阿姨,您一大早跑來說這些話,就不覺得沒臉麽?”


    林母一聽孫青罵她不要臉,揚起巴掌就要打上去。


    被孫爸爸拉下來:“你看,怎麽還動起手來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扭頭狠狠瞪了孫青一眼:“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還嫌不夠鬧騰。”


    孫青這一刹比誰都氣,掐起腰。


    “我憑什麽不說啊,她這樣一說,不知道的,好像缺德事真是我做的一樣。是啊,我和宋林愛就是去打你家林樂了,怎麽了?她搶好朋友的丈夫,一次次從中作梗,還有理了是不是?江南以前多照顧你家林樂啊,你自己拍拍良心說,人家江南的老公讓你家林樂進景原上班,結果你家林樂是怎麽做的?在中間瞎搗鼓,一心想離間人家兩口子的關係,你覺得她做得很有道理是不是?”


    林母在那裏張牙舞爪的,自然不會承認。


    一口一個:“孫青,你別胡說八道。”


    孫青徹底惱火了,她現在世事也算見多了,並不像以前那樣,像個放倒的擀麵杖,誰想軲轆兩下都可以。也不看她會不會站起來,打一下,誰疼誰知道。


    就任林母在一旁罵,轉首看向圍觀的鄰居們。[.超多好看小說]


    把林樂做的事件件數來:“一心想拆散自己好朋友的家庭,已經很不是人幹的事了。結果她家林樂怎麽著?竟還聯合別的女人害得江南流產,而且是在人家結婚當天,你說她這是人幹的事麽?她害的是一條人命,人家老江家都沒說到他們林家去鬧,反倒不要臉的先打上門了。我說她沒臉還說冤屈了麽?我看,你們也不知道丟臉值幾個錢。”


    孫青氣大發了,也有些口無摭攔。林母險些失去孩子,心中積壓一些火氣,也能理解。但她這樣,不是自找不快?誰還沒個起床氣?


    樓道裏一時間議論紛紛,連孫爸爸這樣的老實人也覺得頭腦發熱了。


    勸阻的話不再說,有些不可思議:“也是,你家林樂的命是命,人家江南肚子裏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人怎麽能幹那種人呢,不是喪良心麽?人家孩子的大喜日子,被你家林樂給糟蹋成那樣,也不怪孫青去打林樂幾下……”


    ……


    最後林母是灰頭土臉離開的。


    隻是把孫爸爸和孫媽媽氣得不輕,一上午坐在沙發上憋氣,什麽事都沒有做。


    他們跟江南的關係不錯,老早江南找不到人嫁了,實心實意的跟著著急過。如今出了這種事,也是心疼得要命。


    這樣一攪合,孫青班都不想去上了,沒心情。就給同事打了一通電話,讓人替一個班。拿上包出門,直接去找宋林愛了。


    宋林愛一聽這事,火冒三丈。


    冷笑連連:“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林家這麽不要臉的。”


    孫青呼呼的喘氣:“甭提了,今天早上你是沒見林樂她媽的那張怨婦臉,真想上去給她撕爛了。怎麽可以那麽不要臉呢?”轉而一想,更加氣疾敗壞:“她以為我好欺負呢,大早上找我晦氣,她怎麽不去找你呢。”


    宋林愛拉著她:“要不然去醫院罵她?”


    孫青一揮手:“你得了,林樂現在多嬌貴,死一次沒死成,再死一次,她媽還不得拉咱倆給她陪葬啊。”


    沒有辦法,宋林愛隻得安撫她。


    “行了,別氣了,中午我請你吃飯。”然後又補了一句:“和鍾慶豐一起。”


    孫青下巴險些掉下來;“你們還真好上了?”


    林母本來出去找地方發泄,最後反被人將了一軍。回到醫院後一身的挫敗,看林樂病奄奄的躺在那裏,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不爭氣。


    “你說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明擺著讓人打臉麽?我們老林家的臉算是被你給丟盡了。也不知你是犯的什麽傻,看你以後還怎麽嫁人。”


    之前心裏一直有氣,可被林樂恍了這麽一下,命都勉強撿回來,沒人再敢給她擺臉色。


    如今幾天過去了,她自己肯定也得反思這事。有些脾氣便是想壓也壓不住了。


    林樂側身躺在床上,不說話,整個人都是麵無表情。


    林母早上被別人用話嗆,現在又自言自語地像個傻瓜一樣對著空氣講話。別提多氣惱:“怎麽不說話了?你那些本事呢。我說麽,好好的在景陽你怎麽幹不下去了,原來是做了那些事。你聽聽孫青她們是怎麽說你的?我的臉都快被你給丟盡了……”


    無論林母怎麽說,林樂看也不看,更是一句話不說。


    才從鬼門關上爬回來,那種感覺並不好受。真跟死過一回無異,五髒六腑如同被調換了個,當時那種翻騰真不如死了好受。卻恐懼得害怕死去,卑微地垂死掙紮,便想著,再不做這種傻事了,隻求別讓她死掉。


    就連主治醫生都鄙視這樣的人,覺得折騰一點兒也好,不痛苦又怎麽長記性。


    至始冷著臉,告訴她:“痛苦吧?再有下次命都得沒。”


    枕頭上濕了一片,林樂轉過身去,麵朝陽光的方向躺著。


    知道這樣一折騰不僅沒人同情可憐她,更是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了。即便別人不說,她也知道自己接下去的日子不好過,隻怕無不戳她的脊梁骨,把她當罪人看待。


    不過這些她都已經不在乎了,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麽好怕的?!


    反正身子已經破敗,不過就是一俱臭皮囊,陪一個男人和陪無數男人又有什麽區別?這是個笑貧不笑倡的年代,攢夠錢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有了錢,就擺脫這裏的一切遠走高飛,重新開始。


    經過這一次,林樂把一切都想通了。認起命,既然無力反抗,不如就順從下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這些天她反複思及的不過就是這些。什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那些鬼話隻能說給古人聽。她便要這樣順從下來,與其一天天痛苦的過,不如苦中作樂。每天賺到的錢並不比上班少,不過就是晚上辛苦一些,話說,這世上的人哪個不是辛苦的活著?


    宋林愛帶著孫青一起出席,倒是沒什麽不自在。


    也不知道跟鍾慶豐這樣到底算什麽。兩個人沒有將關係說破,隻那時候鍾慶豐一句牽上了,就再不能放開的話,讓她整夜失眠,甚至心跳加速。幾次爬起來,想找人煲電話粥,又覺得自己那個樣子像個神精病,多大的人了還少女懷春,也不嫌矯情。壓製打電話的欲望,逼迫自己上床睡覺卻整夜輾轉反側,第二天早上醒來,一對熊貓眼,想不化妝都不行了,卻摭也摭不住。


    第二天還要被鍾慶豐調侃,約她吃飯時候,似笑非笑:“怎麽?想我想得沒睡好?”


    宋林愛這種修為的,雖不至於說麵紅耳赤,心跳卻漏掉一拍。


    之後鍾慶豐又約她,一起吃飯,或者幹脆接她下班,她都大大方方的應下來,倒是比之前自在又順理成章許多。


    不知道他們這樣算不算將曖昧玩到巔峰狀態了。


    隻是孫青沒那麽自在,篤定自己來錯了,分明就是個電燈泡麽。


    席間偷偷的打量兩人,暗波湧動,一看就已關係非淺。後悔的更是快要咬掉舌頭,這一頓便宜貪的,比吃毒藥還不痛快。


    鍾慶豐修為良好,吃飯的時候很少說話,對兩個女士的照顧卻很周到。


    孫青一直繃緊弦,緊張到不行,連胃口都受到影響。沒吃幾口就飽了,見那兩人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提早說自己吃完了,硬是又多壓下幾口。


    吃完飯,鍾慶豐送宋林愛去賣場。轉首對孫青說:“孫小姐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


    孫青忙招手:“不用,不用,我還沒想好去哪裏,打算四處逛一逛。”


    宋林愛直接把人拉過來,對鍾慶豐說:“你不用送我們了,我和孫青一起打車回去,你去忙吧。”


    鍾慶豐不強人所難,周正的跟兩個道過再見,上車離開了。


    孫青終於痛痛快快的喘了一口氣,放鬆的程度就差現在就將自己扒光,席地而睡。直搖頭:“再不跟權貴一起吃飯了,這吃的哪裏是飯啊,簡直就是驚心動魄,緊張得胃抽筋。”


    宋林愛笑話她:“瞧你那點兒出息。”


    孫青不否認她就是沒宋林愛有出息,從來混在人民最底層,除了薄南風那幾個,之前就沒接觸過有錢人,八杆子夠不上。而之前也不知道薄南風是有錢人啊,否則也一定會拘謹,隻是後來熟悉了,再知道心中的芥蒂也早就沒了。但這個鍾慶豐不一樣,一開始就知道權高位重。像她這種醜小鴨,自來生長在淳樸的土壤中,見到上流社會裏的人,就跟古時候的老百姓見到皇親國戚一樣,英雄氣短,想不拘束都難。不像宋林愛,無論見什麽人都能大大方方的,倒真是很好。


    孫青自歎不如,有些本事學都學不來。難怪她這樣的就隻能嫁給方青山做老婆。又想到方青山了,一陣深邃的鬱悶,命這個東西真是沒法說。


    陪宋林愛走回賣場去的,離的也不遠,邊走邊說話,沒多少時間就到了。


    臨走的時候,拉住宋林愛的胳膊,誠心實意的說:“如果覺得鍾慶豐這個人不錯,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女人一定要有個人陪著過一輩子,才不會感覺孤獨無依。”


    這樣的話說出來多感傷,這世界上的女人哪個不想有個好男人一路扶持,和樂安穩的走下去,給她一世安好,給她歲月靜好。


    卻不是哪個女人都有那樣的命,孤苦伶仃的有,烏煙瘴氣的也有。


    宋林愛覺得自己要是那個孤苦伶仃的,而孫青卻以為自己存屬那個烏煙瘴氣的。


    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得一個人善待,宋林愛甚至覺得自己沒資格,沒資格幸福,更沒資格得到一個好男人青睞垂涎。


    笑了下說:“既然想要一個人陪著,為什麽還想跟方青山離婚呢?”


    孫青撫上額:“方青山那樣的還叫男人啊?跟薄南風一比,他跟一坨屎有什麽區別吧?哎呀,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不說了,不說了,你快點兒回去上班吧。”


    薄南風進到病房裏的時候,蘇瑞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發呆。薄南風直接繞過去,閑閑的往窗框上一靠。掏出根煙就要點上,連神色都懶洋洋的。


    “怎麽?蘇大小姐也學會傷春悲秋了?”


    蘇瑞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想答理他。


    “要抽煙出去抽,沒人想吸你的二手煙。”


    站起身往裏走,操手坐到沙發上。一側耳朵上帶了助聽器,頭發披散下,隱隱看到一個輪廓。


    薄南風將煙叼到嘴裏並沒有點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到手裏一點點輾碎。


    誰都沒有說話,病房中一時間很沉默。


    蘇瑞受不了這樣的壓抑,轉首看過去,薄南風還是那個閑散的姿態,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蘇瑞的心越發堵得慌,兩人到了現在似乎沒什麽好說的。既然如此,不知道薄南風還來這裏幹什麽。每次那種宛如最後一次帶點兒祭奠味道的關愛或者問候,都如一根長刺硬生生紮進蘇瑞的喉管中。肺腑中沒有一處不疼的,連呼吸都會變得很困難。


    驟然發起脾氣:“你要沒事就走,我想休息了。”


    薄南風眼光望過來,若有似無的動了動唇角,站起身就真的打算走了。


    蘇瑞痛苦的別過臉,心口痛得厲害。無論到什麽時候,薄南風都是這麽妖嬈又蠱惑人心的樣子,即便是這樣不將任何人放入眼中的漫不經心,亦美好到看一眼都會臉紅心跳。便不甘心將這樣的男子供手讓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即便是碎,也要碎在她的手裏。


    下一刻,薄南風已經欺身過來,捏緊她的下巴,真是緊緊的。


    “蘇瑞,這可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善待阮天明。如果她在你的手裏出了什麽岔子,信不信我真的能要你的命?”薄南風這一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阮天明,很是放心不下。可也知道,現在就算他肯帶阮天明走,阮天明也不見得就會真的跟他走。沒什麽萬全之策,能保他的,也僅有蘇瑞一個人了。


    蘇瑞被迫看著他,一眼就已遠至千山萬水。再妖嬈嫵媚又怎樣,不是她的,終不是她的,連說出的話都要像這樣沒有半點兒溫情。他在威脅她?!


    盯緊他,看他風流邪肆的桃花眸子,挺直的鼻梁,單薄的嘴唇……從上到下,一切都完美如記憶中的樣子。可是陌生,陌生到好似從不曾相識過,隻在夢中著過一麵,所以念念不忘……


    “我要是不善待他呢?”


    薄南風鬆開她:“蘇瑞,別說這麽硬氣的話。什麽時候你心裏會難過,隻有你自己知道。”


    “你來就是同我說這樣?”


    薄南風抿動嘴角:“好好配合醫生治療,我問過了,康複的希望很大。”


    蘇瑞哼笑:“謝謝薄大太子爺的關心,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紅棗吃,我還真有些受之不起呢。”


    當晚蘇瑞飯都沒有吃,打薄南風來過,心情就陷入低穀。跟看護發了一通脾氣到床上去睡了,說是睡,不過睜著眼睛生氣罷了。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阮天明敲了兩下門板,推門進來。


    蘇瑞沒想到他還會來,那樣罵都不能把人罵走,也實在無可奈何。


    冷冰冰的:“你來幹什麽?我不想見到你。”


    阮天明不過看了她一眼,把蘇家下人煲好的雞湯放到櫃子上,告訴她:“趁熱吃了,不吃飯怎麽行?”


    蘇瑞並不領情:“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


    阮天明看過來,眸子一下淩厲,光色從平光鏡裏透出來,才覺得,這也是個威嚴的男人。


    “蘇瑞,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你這樣有意思麽?跟你自己較勁還是跟我較勁?”


    蘇瑞怔了下,阮天明倒是極少這樣跟她說話。無論那層紙捅破之前還是之後,不說溫文爾雅,脾氣幾乎是沒有發過。


    須臾,阮天明收了淩厲的氣勢,看她那樣子不過就是一個小孩子,隻是心高氣傲而已,菱角又沒有磨礪,永遠可以劃傷人的樣子。歎口氣,不管她是不是排斥,或者驅趕,挑了張椅子坐到病床前。


    說話的語氣似跟薄南風如出一轍:“蘇瑞,在這個世界上你誰都可以忤逆,最不該為敵的就是薄南風。薄南風可以對你很好,比這天下任何人都好,你若真想與他為敵,那便是傻了。”


    蘇瑞一下暴怒,掙紮著坐起身,指著門板的方向:“阮天明,你給我滾。”


    她也不想這樣情緒激動,可今天不知是怎麽了,每一個人都跑來跟她說教。又是她最最厭煩的那一套,好像這天下每個人都大義凜然,唯她蘇瑞最不識好歹。


    是啊,她蘇瑞就是眼盲心拙,好壞不分。那又怎麽樣?也不看看這天下的人是怎麽對她的?憑什麽還要她感恩戴德。


    指著自己的耳朵,氣得打顫:“阮天明你看好了,我已經聽不到聲音了。這就是你說的天下對我最好的男人對我出手做的事,我不該忤逆他,那麽他就可以這樣對我麽?我告訴你,當薄南風那一巴掌打上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恨死他了!這輩子隻能越來越恨,越來越恨,沒有回轉的餘地。”


    最後阮天明被推了出去,一直推到病房外,聽門板被“砰”一聲的劇烈關合。


    那一夜阮天明都沒有離開,也沒說再進入,就樹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夜半無人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靜悄悄的。他眼望著那扇門便想,裏麵有他最愛的女人,愛了很多年,打她很小的時候便愛上。不知哪裏生出的留戀,覺得念念不忘又舍不得。所以不肯離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這樣一眨一眨的看著,直到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來回有人走動,他才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不過短短的一夜,卻宛如一生一世那樣久。


    抬腕看了一眼時間,最後朝那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向外走。


    一邊走一邊給薄南風打電話。


    “南風,我去送你。”


    之前便說過要來送他,薄南風覺得沒那個必要,可阮天明還是來了。


    扣緊他的肩膀,含笑的望著他:“回去吧,江律師一定很想你了。好好對她,那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女人,你薄南風命還是很好,等了那麽多年,倒讓你給碰上了。”


    瞳光溫潤,栩栩如生,三月暖風拂上來的時候,大抵就是這樣的一個感覺。此刻的阮天明沒帶平光鏡,一雙眼盡在眼前,什麽情緒都看得到。望向薄南風的眼光充滿疼惜,像一個老大哥望著自己的弟弟。這些年他雖是薄南風的手下,內心深處卻也一直將他當朋友當弟弟看待。


    如今他長大了,再不是那個倔強到另人疼惜不已的毛頭小子,成家立業,他很開心。


    薄南風一伸手,反扣住他的。


    嘴角動了動:“記得等我。”


    阮天明無聲的點點頭。


    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推了他一把:“快走吧。”


    機場大廳,原本人來人往的地方,似時刻擁擠而吵雜。沒有風,卻像有草被輕輕拂動,沙沙的響。


    阮天明直覺那聲音是來自他的心裏,早已經預料到,更是專門在等這一刻。


    等男子撞上薄南風一側肩膀的時候,被他一伸手大力扯開,男子手中半寸長的刀子亮閃閃的已經刺出去,停不下,一直按進阮天明的身體裏,接連就是幾下,快而急,像是一種慣性,那是他們慣常的本事。常人的一下,他們就可以是連續不停頓的幾下,即便是短暫的一刹那,也不給人留有活命的機會。


    刺錯了人,再來不及彌補,男人像風一樣消散在人海中。


    那一下突如其來到另人沒有覺察。機場大廳依舊是吵雜的人來人往,塵世中的紅紅綠綠一如既往,沒誰覺察感知一個人就要永遠離這個世界而去。


    薄南風一轉身,阮天明已經含著笑彎下身,穿了深黑的上衣,一切都不明顯。


    可薄南風太清楚那是一種什麽味道,血液的鹹腥之氣,一步向前,抱住阮天明逐漸下沉的身體,緊緊扣住他一隻手臂。


    眸子驟然眯緊,嗓音沙啞:“天明……”明明什麽都知道,他怎麽那麽傻。


    阮天明的確什麽都知道,也知道這是他此生做過最傻的一件事,可是沒有辦法。有的時候窮途末路,與其苦苦掙紮倒不如了結了好。


    太疼了,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變:“如果我不沒日沒夜,死皮賴臉的守在醫院,怎麽可能知道蘇瑞要幹什麽。她現在已經為愛衝昏頭腦,成魔了,我知道她得不到你,就一定也不想讓別人得到。可我不打算粉碎她的計劃,如果要了一個人的命,能喚起她一絲神智的話,我倒十分願意那麽做……”


    薄南風扶著他的一雙手臂都是抖的,咬牙切齒;“我要殺了她!”


    阮天明滿是期許的看著他,那一雙眼裏有濃濃的哀傷和企及:“南風,這一刀我替你擋下了,答應我,如果最後真的一切都回不了頭,放蘇瑞一條生路,那是我愛的女人。”


    薄南風幾乎是義不容辭的:“我答應你。”


    阮天明微微的笑起來,那幹脆的笑聲自唇齒間溢出來,仿要用盡全身力氣。


    喉結動了動,連說話都開始勉強:“好兄弟,我們都不用再為難了。這一世我欠你的太多,還不還得完的就這樣罷。來生我不打算做人了,預計做個牲畜也比如今要好得好。”


    他不是絕望了,他是打算等薄南風的,他從來都信他,知道他一刻都沒將他舍棄過,哪怕一分一秒。那一個朝陽四起的早晨,定格在他的腦海裏永遠記得,像圖騰刻在心口上,抹也抹不去。那一刻的時間太明亮了,薄南風就像一個戰神立在那裏,閃閃發著光,盡是溫暖和希望。阮天明那時候是真的被他說服,相信有明天,隻要挺過去,美好的明天就一定唾手可得。


    他死心踏地,要跟他一起開天辟地的,從沒有遲疑後悔過。


    薄南風眼角的淚滾下來,一滴滴打到他的臉上。


    啞著嗓子:“我是要來接你的,從沒想過要放棄你。隻是怕你不肯跟我一起離開……”


    阮天明定定的瞧著他,有那麽多的安心,又有那麽多的不安心。可是一切都沒有辦法了,以後的路他看不到了,隻能由他們去走,是愛是恨,是好是壞,任由他們一路不回頭的走下去。可他相信,相信薄南風是要把他帶在身邊,不離不棄的。怎麽會不信?正是因為相信,所以漫漫長路,不想再為難他,亦不想為難自己。


    推了他一把:“你快走,我撐不了多久。”


    薄南風緊緊扣著他的手臂:“不,我帶你離開,帶你去找醫生。”


    “沒有用了。”阮天明再怎麽含著笑,眼光依舊有淚。貼近他的耳畔說:“我們這樣做時,又可曾給別人留有活著的餘地?快走吧,讓人發現誰也扯不清。”放開他的手,狠狠的推他:“走啊!走!”


    義無反顧的轉身,步履維艱的先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有生之年薄南風最後一次看著阮天明,當年那個將他從修羅場上救回來,無數個日日夜夜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好兄弟……同飲一杯酒,同啜一碗羹……以後再沒見到過,隻那一個背景,彎曲而堅硬,步伐很快,眨眼在他的生命中退場。薄南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睡夢中見到那個背影,一直疼進心砍裏……


    知道他的終結是什麽,卻沒哪一次有勇氣敢問起。覺得他還存在著,在世界某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過平凡而舒心的生活,再沒了打打殺殺的吵鬧。


    當所有人問起他:“阮天明呢?”


    薄南風總是會笑著答:“躲起來去過好日子了。”


    這一條路阮天明走累了,他也累了,他們便通通想要隱退江湖。


    隻是阮天明的速度更快一些,入行早,退出去得竟也這樣早。


    蘇瑞在醫院也知道錯了,說不出是種什麽心情。隻知道電話拔出去的時候,手是打著顫的。一直抖,一直抖,阮天明那麽討厭的家夥,卻沒想著他就那樣死去……


    不想著竟還通著,許久被人接起來。


    她破口而出:“阮天明……你去醫院了嗎?”


    阮天明沒跟她探討這樣的話題,沒有時間了,說什麽都來不及,何況還有那些的美好可供回憶。他不想在那些沒有營養的話題上浪費時間。能想起的,隻有那麽一件,當年她過十八歲的生日,沒有人陪她,悶悶不樂。他走過去問她:“今天你生日,想幹什麽?”她想去看電影,他便陪著。午夜的愛情片,結局美好而浪漫,片尾曲唱的什麽,到現在總還記得,仿佛昨天的事。


    若大的電影院不過就他們兩個,她與他隔著一張椅子坐,心中滋味別樣,側首間看她心無旁騖,笑得前仰後合,覺得是個簡單而美好的人。散場時已是午夜,街上沒了人來人往,晚風簌簌,他步子很大,一偏首,不見她,回頭看過去,光影中俏麗如花的一個人兒,才發現,愛上她已然那麽久……


    沒了力氣,眼皮沉沉。連嘴角努力綻開的笑都很微薄。


    他說:“蘇瑞,我不恨你……”


    手臂垂落,電話掉到椅座下。裏麵有急燥的聲音,一下下喊他的名字,宛如撕心裂肺。


    阮天明覺得他太累了,撐也撐不住,將頭沉沉的靠到椅背上,那天的陽光好極了,一大束一大束的,像萬重的錦繡花開,綻在眼瞳中綿延起伏。


    那是此生他見過的,最美好的陽光……


    很溫暖,很燦爛,像極了一個人的微笑。


    記得看到一個人胡亂寫下的字跡,記在腦海中,現在仍舊一點點的默念出聲……


    《愛你已久》


    午夜電影十二點散場


    隔著一個座椅很難過


    這城市,滿處繁華,一地煙火,始終與我無關


    一條街隻為尋你回眸


    人來人往無數,你總在我眼中


    漫漫長路你在手邊,不過咫尺天涯


    別過頭看燈火,要多麽璀璨能點亮我心中落寞


    看著你,覺得很喜歡


    心跳的速度開始不一樣


    發現愛你已久


    對著燈光失眠


    想一萬遍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最難過


    隻是你不愛我


    想放棄,那樣的舍不得


    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又有什麽好擱淺


    愛你再久,不過我一人的鏡花水月


    看著你,覺得很喜歡


    心跳的速度開始不一樣


    發現愛你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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