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這一覺睡的時間不短,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黑。室內很暗,辨不清時辰。有片刻的恍惚,坐起身,下意識想喚一個人的名字,破口而入的刹那,翻卷吞咽。心底哀傷蔓延,直直的空下去一塊。


    下床將窗簾打開,同樣的視角,不一樣的水月洞天,有天翻地覆的俗世繁華。


    才發現天已經黑了,呆怔了一會兒,將窗簾全部拉開,朦朧的燈光月影照進來。


    裏裏外外的安靜,從臥室裏出來。客廳的燈亮著,孫青還沒有離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聲音看得很小,隻見若幹的人影晃動。


    走近來:“孫青,你怎麽還沒回去?這都幾點了。”


    孫青轉首看過來,見人醒了,關掉電視站起身。


    “睡醒了?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


    江南叫住她:“不用了,真不餓,中午吃的太多了。晚上要是餓了,我自己會煮粥喝。你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你家方青山不急啊。”


    “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


    “不用,你回去吧,方青山不是也不會做飯。”


    孫青剛想說:“不用管他。”門鈴響起來,先去開門。


    驚了下,是離正揚,風情別樣。第一次見到他不穿西裝的樣子,一身淺灰色休閑服,仍舊顯得身型筆挺,玉樹臨風的。隻是氣韻隨和許多,不落凡塵,又有點兒平常男子的味道了。


    咂咂舌:“還真準時,說這個時間回來,就真回來了。”


    離正揚下意識抬腕。


    “想比這提前一點兒的,沒想到東西收拾起來這麽麻煩。沒耽誤你的時間吧?快回去吧。讓我司機送你。”


    轉首一些人在對麵進進出出的,東西已經提前搬來一部分了。看出家當斐然,比薄南風住進來的時候還要繁複。


    離正揚叫一個中年男子,指著孫青道:“把她送回去。”


    既然離正揚來了,孫青就放心許多。回去拿外套,告訴江南:“今晚離正揚就住過來了,我不擔心了,就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


    出門前又囑咐:“一會兒還得吃點兒東西,否則半夜一定會餓。”


    江南送她到門口:“知道了,你就別擔心了,快回去吧。”


    看到不少人裏裏外外的不停忙活,不像是一般的搬家公司,輕手輕腳的,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在室內的時候卻一直沒有聽到聲響。


    哭笑不得的看向離正揚:“你還真住過來啊?”


    離正揚挑挑眉:“你以為呢?”


    擠身進來,這一刹那的時間像某一刻的重複。


    飄飄說:“家裏亂,來你這裏呆一會兒。”


    江南愣了下,轉身跟進來。


    “我以為你們是在幫我敷衍我媽呢。你真住過來怎麽行,不耽誤你工作?我自己真的可以,你這樣興師動眾的,我怎麽好意思。”


    這段時間已經很麻煩他了,不僅家裏的事幫著照顧,委托辯護人的事,也都是他一直在跑。


    離正揚鉤動唇角笑笑,並不在乎:“有什麽不方便,在哪裏不是住。順手照顧你一下而已,別以為我是專門過來照顧你的。我長這麽大,可沒照顧人這樣喜好。”不跟她在這件事上糾結不下,袖子捋到胳膊肘兒,問她:“晚飯想吃什麽?”


    江南沒想到離正揚會做飯,驚得合不攏嘴,真是顛覆她頭腦中富貴公子哥的意念和形象。以為甩手掌櫃當慣了,生活上一無事處的,原來個個本事非凡,無所不能啊。


    “你會做什麽?”


    離正揚皺了下眉頭,笑笑:“別說,我還真就什麽都不會做。”


    江南隻差一臉黑線。


    “那你還問我吃什麽,搞得我以為你無所不能呢。”估計指望他,一碗清水煮麵都吃不上。


    離正揚見她瞬間垮下的臉,覺得那樣子很是直白可愛,似笑非笑。


    “隻要你能告訴我怎麽做,我就一定做得出。我學東西很快的。”


    離正揚得意洋洋,卻不知下廚和學知識不一樣,解方程式,過雅思他可能很在行,但做飯就不一定駕馭得了。


    江南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離正揚笑著看她一眼,已經打開門叫對麵的人把食材送過來。源源不斷的派送,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竟然買了這麽多。


    之前看過冰箱了,裏麵什麽都沒有了。要置辦什麽並不太懂,直接給秘書打電話,讓她幫忙備好食材隨著搬家的隊伍一起送過來。


    秘書也不知道準備什麽,多少人的份量。便問他:“離總,得準備幾人的量?要什麽食材?”知道他在吃上很講究,不問清楚也不敢下手。


    一句話倒讓離正揚難為起來,其實他一點兒不通。


    想了一下:“就你時常做飯用到的,越多越好。”


    的確不少,多的有點兒誇張了。


    江南不可思議:“這麽多?什麽時候能吃完。而且你想把它們放在哪裏?不處理很快就不新鮮了。”


    離正揚理所應當:“冰箱裏啊。”


    話落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糊塗了,冰箱就那麽大,怎麽可能容納這麽多的東西,幾樣便都堆滿了。


    安慰她:“別擔心,撿幾樣喜歡吃的,回頭讓他們拿走。”蹲下身去挑選,問她:“你喜歡吃什麽?我一會兒去做。”


    那一晚隻差沒把廚房燒著了,火都是江南開的,離正揚洗了菜,把人推出去,告訴她:“去客廳看電視,你說的程序我都記住了,等著吃就行了。”


    最後油著了,又控製不住火候,下鍋的菜燒焦得一塌糊塗……


    隻怕離正揚這輩子也沒這麽狼狽過。


    無論如何沒想到,做飯這種看似尋常的事,原來這麽大的學問。


    連續兩天沒再吵嚷下廚的事。


    無論人在公司,還是酒店,見時間差不多了,打電話問江南想吃什麽會讓酒店的大廚親自做一份,直接給江南送到家裏去。


    江南連駕照都上交了,平時不會想著出門,睡眠時間更長了,安靜的時候就會整理家裏的東西。


    覺得像是把心裏的一些東西拿出來,擺放有序,安排整齊。連自己的一些東西平時放在哪裏了都不知道,找出來的時候,靜靜的盯著,心生感歎。


    放到哪裏都覺得不好,挑撿之後再度放回去。隻把男士的挑選出,從上到下。衣櫃裏有薄南風的許多襯衣,西裝和居家服,在床頭櫃的格子裏還有他的領帶和腕表……通通拿出來,一件一件堆放到床上。


    臥室本來擁擠的空間,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東西時,覺得寬敞不少。忘記最早一個人居住的時候是不是這個模樣了,那時候雖然一個人,東西也都是雜亂無章的隨處放,翻找的時候很不容易,四處亂糟糟的,再大的空間也覺得不夠。


    一定沒有現在整齊,太整齊了,所以不是她的風格。


    不想讓自己安靜下來,抱著大堆的衣服出去,一件件的拿到客廳裏,一股腦的扔到地上。又去找閑置的紙箱,準備包好後扔出去。哪裏有那樣的東西,就連大一點兒的方便袋子都沒有。


    正好離正揚打來電話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江南沒接他的話,反倒問:“你那裏有沒有大一點兒的紙箱子?”


    “要那個幹什麽?”


    江南很輕鬆的說:“裝東西啊。”


    離正揚想了下,辦公室又不是倉庫,這樣整潔怎麽會有。


    “急著用麽?要是不著急,晚上回去的時候給你帶兩隻。”


    “哦,那好吧。”


    暫時搬運不出去,頓時變得無事可做,臥室大半的東西快淘空了。自己的心也很空,兩腿發軟,才發現一直蹲在地上。軟棉棉的癱坐到地板上,窗前有陽光,午後的,靜謐而暖洋。暖風開得很足,又忙乎很久的緣故,全身熱乎乎的,額上出了汗。


    坐在地板上呼呼喘氣,時間久了,溫度再一點點的降下去,等到覺出冷時,一抬頭夕陽西下。漫長的下午眨眼過去,竟不自知。


    離正揚提前下的班,天還沒有黑透就回來了。從哪裏找來的兩隻紙箱子,給江南送過來。


    開了門,看到客廳一地零亂。沒問她幹什麽了,看出來都是薄南風的東西。連那些價值不斐的腕表都散落了一地,換鞋子的空,江南已經把箱子提到手裏。


    很輕,江南一手一隻提過去,開始往裏麵裝那些東西。


    邊整理邊問他:“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沒到下班時間吧?”


    離正揚“啊”了聲:“跟家裏的廚子學了幾道手藝回來做給你吃吃看。”時間還早,不急著進廚房,走近後蹲下身看她:“真打算扔掉?”


    江南點點頭沒說話,安靜的往箱子裏收拾東西。看到的時候很煩燥,到處都是薄南風的味道,連帶床上都是,那種獨屬於他的氣息,像是如影隨形,無處不在。便想要整理起來,眼不見為淨。一點一點的快要剔除掉了,卻也覺得是在清空自己的心,連血帶肉……江南抿緊唇齒,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覺得沒有什麽。她早已經過了借物思人的年代,做事也該理智對待。


    既然用不到了,又那麽礙事,幹嘛不扔掉呢。


    離正揚隻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江南那個樣子頑強得太過隱忍。不過就是幾件衣物和男人的配飾,不喜歡,不想要,輕輕鬆鬆的扔掉就是了。隻要花錢都能買得到的東西,想來薄南風平時自己也扔,襯衣沒有穿太多次的習慣,這一點連他都知道。


    可江南動作起來不輕鬆,連嘴唇都過份擰緊,唯怕稍稍放鬆就會有情緒突兀的噴發出,顯露自己的不勇敢。


    一伸手攥緊她的手腕。


    若有似無的歎口氣:“不想扔就不要扔了,會後悔的。”何必勉強自己的心意,分明都是難舍。


    江南掙脫他的鉗製,沒說話,一如既往的往箱子裏裝東西,隻是動作越來越快,怕是慢一點兒,停下來,就再也動彈不得了。像是終老即刻到來,她動也動不了,卻還有那麽多的事沒有做,很恐慌,所以想要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離正揚就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一直沒入進薄南風暗色的衣料裏,深黑為主,看不出痕跡,像是深海,轉眼就湮滅了。


    連江南自己都不自知,不知道自己情緒失控,轉眼悲傷得不成樣子。哪裏是一堆沒有用處的物品,倒像是和自己心愛的人做一個不可能有結果的訣別。


    坐到地板上,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不要扔了。”再次上來抓她的手腕,這一次無論江南如何掙紮反抗都沒有放開。隻問她:“你信麽?”


    江南狠狠怔了下,內心的一根深弦被觸動,動不了。呆呆的看著他,淚眼婆娑。


    有無數個日夜,無數個分分秒秒,她都告訴自己不要信。薄南風不過就是一個男人,他不是陰謀家,也不是演藝圈中的實力派,他會哭會笑,在她麵前永遠那麽真實。碰觸他,有溫度,即便冰冰冷冷的手指,那至少也是屬於他的溫度。會微笑,眼角輕佻,滿是盎然的桃花色……就連他們最最親密無間的時候,他深陷進她的身心,嗓音沙啞,說的那些“我愛你”,如今閉上眼,都能感受他灼熱的氣息,脈脈溫情,一雙眼睛明亮,堪比天上的星,他曾說過願為她攀梯摘下。


    一個童話故事要多麽不遣餘力才能編織得美麗動人?


    如果不把一個人的悲傷當作是自己的悲傷,不把一個人的快樂當作是自己的快樂。怎麽能感同深受的去演繹一場華麗的謊言。要多高深的騙術,才能讓對方毫無洞察,甘之如飴?如同酣醉的人,捧純釀在手?


    江南曾被自己說服,反複的說,這一場歡宴飲下的,真的隻是美酒,而非鶴頂紅。(.)不是薄南風投下的毒。


    一覺醒來,什麽夢又都醒來。薄南風是真的恨她……


    離正揚把她手中攥緊的衣服抽出來,裝進箱子裏,連帶地上的那一些,通通裝進去。


    同她靜靜的說起來:“南風的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敢斷言你們會在一起,到底因為什麽。我隻知道,南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找過我和黃宇,把你托付給我們,說你是個傻丫頭,讓我們擔待照顧你……”


    脫下西裝外套,轉身扔到沙發上繼續幫她收拾整理。


    室內開著燈,明亮的光線爬滿發梢,連眸光都很明亮,極其年輕的男子。


    “我在業界混了這麽多年,看人的本事不是一點兒沒有,覺得那樣的薄南風不像假的。這世上有很多事,都很難說,你不知道麽?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做這種魯莽的事。說不上哪一天後悔了,再找不回來豈不是更痛心。要真是覺得礙眼就收起來放到角落裏,或許我幫你保管著,什麽時候想要了,再還給你。”


    沒等江南發表意見,東西已經收拾好,將兩個箱子羅列到一起,搬起身往外走。


    “別在地上坐著了,看看冰箱裏有什麽,拿出來,一會兒我要下廚煮飯。”


    離正揚腿長步子大,等江南轉身望過去,他已經出門了。


    江南抹了一把眼淚,爬起身。


    離正揚去臥室裏換衣服,領帶才扯掉,襯衣的扣子不等開,門鈴響起來。邊解手邊的袖口,邊去開門。


    江南站在門外,之前掉過淚,眼眶通紅。望著他,可憐巴巴的小模樣,起碼在離正揚看來就是那樣。


    “我來拿東西……”


    不過片刻便後悔了,等那一扇門板關合,覺得什麽都不剩了,僅連這點兒氣息都要灰飛煙滅。江南覺得這世上她最害怕的,大抵就是這個。驀然回首,那些跟薄南風一起度過的朝朝暮暮,隻能當夢境或者回憶一樣來緬懷時,想極力搜尋一件證明他存在過的證據,都發現很困難。唯有這些了,不好好的留起來,怎麽還會想著丟掉?一切已經這麽微不足道,以後漫長的人生路思及起來該怎麽辦?


    江南不相信她不會,薄南風就像一個預言家,他說她會因他痛苦一輩子。她就得做好那個準備,心悅誠服地等待。


    總要有些東西在創傷疼痛發作的時候可以聊以慰藉。


    離正揚動了動嘴角,解扣子的手放下。


    “你後悔的時限還真‘長’。”前後不過三兩分鍾的事。


    沒說其他,轉身往室內走。


    江南跟進來,一直跟著他。


    離正揚苦笑不得起來,瞧江南執拗起來還真像個小孩子。以前沒貼近過她的生活所以不知道,倒是見過她幾次工作時的樣子,庭審上見過,跟證人還有當事人見麵的時候也撞見過,帥氣又威風,雙目炯炯有神,永遠從容不迫的模樣。所以每一次薄南風感歎,說他娶了個多麽不省心的傻媳婦時,他們大都不信,江南時而會不自知地表現出一些孩子氣不假,可是外人麵前能看出十分收斂。沒成想,真這樣。由其心痛的時候最是人理智全失的時候,才越發覺得像。


    轉身過,嘴角若有似無揚起:“我要去換衣服,你跟著我幹什麽?”


    江南麵無表情,很機械地回答。


    “我來拿東西。”


    她那樣子,好像不是他好心要替她保管,而是從她眼皮子底下蠻橫搶來的。


    離正揚笑了下:“不給,先放我這裏,否則轉眼你還得折騰。醫生沒告訴你,現在不能隨便搬重物?”


    醫生的確囑咐過,可她沒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嬌氣,很多注意事項大多記不住。現在腦子中最緊要的就是那些失去的,和即將失去的,是她心底最不能缺失的憾然,要找回來,否則真要後悔一輩子。


    “離正揚,你給我吧。”


    “真不能……”


    江南抬起頭,小小的一張臉,卻有大大的眼睛,燈光細碎,布滿瞳,那麽明亮而璀璨。


    離正揚愣了下,隻聽她說;“如果不放回去,估計我今晚要沒法睡覺……”


    感歎起自己的任性,從來做事情想事情,都是這樣出爾反爾的。總算愛過那麽一個人……她是沒有後悔的。


    含了笑,睫毛投下的影在眼窩中微微的動。


    “不管別人說什麽,也不管薄南風有多恨我,我自己做過的事,即便是傻事,也是認真思考過的。連某一天會不會後悔,也是一並想過的。”她不後悔,隻是很難過。


    所以才說這個女人不傻,她隻是時而沉迷在自己的小思緒中無法自拔。實則何去何從,她從來都知道,而且比所有人料想的都要早知道。隻是了然於心不等於不傷心,她隻是難過,怕是連自己都拿自己沒有辦法。


    這樣迷糊又清明的女人,離正揚覺得,這樣的女人是他見過的,最省心,也是最讓人動心又心疼的女人。


    告訴她:“乖乖坐到沙發上等一會兒,我換了衣服幫你搬過去。”然後三令五申:“以後再不能這樣折騰了,否則我真抱出去給你一把火點了。”


    開庭的日子已經確定下來,時間一天一天的逼近。


    同時敲定,紀夢溪擔任這一次的審判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爭取到。有同事直言:“以前江律師當辯護律師的時候,你都被申請過回避,如今是江律師的案子,當事人不可能不申請回避。”


    紀夢溪動用關係也想試一試,他從來不假公濟私,這一次卻想也不想,隻知道如果有一絲偏袒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他不是個情理不分的人,性子天生就淡,隻在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偏執。知道這樣不好,不僅不想反醒,反倒覺得這種輕狂來得太晚。如若當年沒有放開她的手,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去看過江南了麽?”


    沈書意借著餐廳內明亮的燈光打量他。


    紀夢溪抬起頭,淡淡說:“沒有,不方便。”


    沈書意了然:“的確,一個審判員,一個被告,的確要避人耳目。”


    她也不是個習慣摭掩的女人,以前會比較含蓄一些。可是職場闖蕩了這麽多年,棱角被磨去許多,卻不影響整個人變得銳氣。良人就像商機,這一行做久了,也深知,遇到了就要全力爭取,錯過了可能永遠不會再有。


    直言:“都是一個學校的,其實我也了解江南一點兒,看著挺好說話挺溫和的一個人,實則骨子裏很倔強又要強。就算那些報導是真的,我覺得江南也放不下薄南風。”畢竟薄南風太美好了,那種男人就像罌粟,即便深知是毒,染上的人卻很難戒掉。


    紀夢溪紳士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臉上溫溫的笑意沒變。


    “你想說什麽?”當即補了一句:“你再了解她,還有我了解她麽?”


    他們再不濟曾經也是一對戀人,而且在整個校園都很有知名度,一直很被看好和關注。江南對他什麽樣,而他對江南什麽樣,大家不會不知道。想說他們兩個不熟悉,或者不了解,說法實在牽強。


    沈書意臉麵一僵,的確是這樣。即便現在兩個人早已經斷了,但在紀夢溪這裏卻永遠無懈可擊的樣子。就是這種死心踏地的癡情最讓人絕望。


    但沈書意又不得不說,紀夢溪最有魅力的一麵,也包括這個。像他這樣的世家子,家勢好,人品好,學曆又高的,幾乎挑不出一點兒瑕疵,卻肯對一個女人一往深情,是女人最看重的品質。


    沒什麽胃口吃下去了,放下刀叉說:“非得是江南麽?你這麽理智的人,憑心而論,你覺得你和江南舊情複燃的幾率有多少?”


    紀夢溪眸色微不可尋地暗了下,大概是渺茫。不過沒有想過。覺得很多結果往往都和自己的一個決定有關係,現在看來,得不得到,跟那個女人幸不幸福比起來,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他知道怎麽做會將她徹底推遠,忌憚過,卻沒有當作不可碰觸的選項永遠剔除掉。


    莞爾一笑:“沒有想過,估計思及以後,跟你想象的差不了多少。”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非得要讓自己陷得更深呢?”


    見紀夢溪不說話,難見的一絲不耐煩。知道關於江南的話題談過太多次,而這段日子他的心情一直沉悶而煩燥,再說起,便沒了以前的耐性。


    可她仍舊想要說下去:“我知道江南現在的日子不好過,審判之後可能永遠也幹不了律師或與法律再相關的職業了,你很心疼她。可是夢溪,你不能一再再,沒有止境的將自己陷入絕境了,關心她,擔心她,都沒有錯。可你有自己的生活,就算現在你不想有,以後還是得有,總不能一輩子因為江南的心情而活著……”


    沈書意哪一句都說在理上,可謂句句屬實。但紀夢溪仍舊很不愛聽。


    從沒這樣跟一個女人發過脾氣,說起來,這世上疼過的,發過脾氣的女人也就江南一個。他亦不想,不想一輩子的心情都要受一個人主導,這分明是病態。可根深蒂固的毛病他改不了,又能怎麽辦?


    曾經他也償試著要跟另外一個女人生活過,即便是敷衍,也想過忘記,可是沒有成功。那時候他就清楚的意識到,這一輩子隻能是江南了。


    站起身往外走。


    沈書意慌了神,跟著站了起來。


    紀夢溪步伐很大,有憤然離場的感覺。隻怕此去經年再不會跟她一同吃飯了。


    沈書意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實在無可奈何:“紀夢溪……”


    真是苦到極至,就因為她說了一句實話,讓他不要再無節製地愛江南而掌控。他有自己的情緒,可以時好時壞,但一直圍著一個人,時不時連理智都失去了,不覺得這樣很荒唐麽?


    而這個素來風度翩然的男子,卻表現出受不了的模樣,公然離場。


    紀夢溪抽出手,轉過身看她。


    有一點冷色調的東西彌漫在眉宇間,好看亦生動,隻是陌生得很。


    問她:“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沈書意到現在腦子還有點兒懵,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紀夢溪幾乎一字一句:“就是我一而再的放手,我覺得江南今天一切的災難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許多年前我沒有放手,她會嫁給我,跟我一起生活的很好,可能我們到如今連孩子都滿地跑了。再一次就是之前的那一次放手,我讓她嫁給了薄南風。如果我執意一點兒,再執意一點兒,她就不會有今天……我除了對她的心疼,還有愧疚,那種心情你永遠不會懂。”


    走之前不忘去刷卡付帳。


    沈書意出來吹了冷風,才意識到今晚說了太多。明知道紀夢溪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還這樣觸怒他。


    狠狠拍向自己的腦門,看紀夢溪大步流星的去提車。


    想了一下,快步跟上去。


    “夢溪,對不起。”


    紀夢溪轉身看過來,眉頭微蹙,怨不得她。這世上耿直且把自己放心上的人,才會說實話,坦誠以對。自己的不足之處在哪裏他都知道,改不過來,隻能一直錯下去是他自己活該。


    抱歉的回以一笑:“對不起,之前是我失態了,不該對你發脾氣。這兩天氣火大,實在不是請吃飯的好時候。改天吧,改天我再請你,算是賠不是了。”


    沈書意莫明地,眼眶溫了起來。少在一個人那時行到溫情,偶然一點兒,也會異常感動,卑微到可憐起自己來。


    強撐起笑:“慢點兒開車,有時間我給你打電話。”


    “好,你也慢點兒開車。”


    不歡而散,返程的路上紀夢溪也很疲憊。


    摸出手機給江南打電話。


    時間不算晚,問她:“吃飯了沒有?”


    江南在沙發上看故事書,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的,好多本,都是之前胎教的時候薄南風當床頭故事念給孩子聽的。


    知道那些卷宗,案例法條什麽的,再用不上了。歸整到一起打算什麽時候收廢品的來了,全部賣掉,這些故事書和胎教的教材被閃了出來,堆到茶幾上,等飯做好的工夫隨意的翻一翻。


    離正揚進廚房之前瞄了一眼,看出來是胎教的教材,看她一眼笑笑:“你和南風的孩子不用看這些東西,一準很聰明。”


    以前薄南風也常得意洋洋的這樣說,生個男孩兒要像江南,大大咧咧的可以少操心,省著像他那麽累。要是生個女孩兒一定要像薄南風,就可以長得很漂亮。頭腦像誰都好,最好像薄南風,學習不用很努力,排名也能很靠前。但江南也不傻,即便真的像她了,用薄南風的話講,勉強也能混口飯吃。


    翻起的時候,想起來,慢慢品味著看。聽到來電,按到懷裏接起來。


    “還沒吃,沒有做好呢。”


    “誰做的?阿姨過去了?”


    “不是,我媽上午才來過,說我爸狀態在好轉,讓我別擔心,呆一會兒就走了。離正揚做著呢。”


    不可思議,沒想到進步神速,看來之前說自己學東西特別快不是在吹牛,果然什麽東西一學就會,比一般人要快上許多。


    前兩天晚上離正揚說要做飯時,江南死活不讓,離正揚硬是擠進廚房裏。望著他的背景,就像遠赴殺場一樣,而江南都已經有了全部武裝要逃生的念頭。


    沒想到不僅相安無事,簡單的菜肴已經可以做得像模像樣。看她一臉驚怔,雲淡風輕的笑著。


    “跟飯店裏的師傅們學的,一天學兩道,保你有口福。怎麽樣?我學的很快吧?”


    江南不得不伸出拇指讚:“強,真是太絕了。”吃一口償過味道,讚不絕口:“好吃,沒想到你一個新手,比我這個有幾年修為的人都強多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


    離正揚嗤之以鼻:“沒有外人,說真的江律師,你除了會打官司還會做其他的麽?”


    問出來陡然一室寂寥。知道踩入了禁區,瞬間自己都要沒話說了。


    是啊,她除了會打官司還能幹什麽。可現在眼見官司就要不能打了,她可真的是要一無事處了。薄南風這樣,不是恨她是什麽?!


    現在紀夢溪也要跟她說官司的事,不想說,可是現實的問題總要麵對,逃避不是辦法。


    “你自己的案子,心裏有沒有思量?”


    江南知道,紀夢溪這樣問她,實則就是探探她的口風,看她心中是否有底,省著噩耗傳出,她要坐牢的時候,自己會承受不住打擊,再做出自殺身亡這樣的傻事來。或者幹脆瘋掉了,所以在開庭之前旁敲側擊,先給她打一計預防針。


    紀夢溪做事想事永遠都很周全。隻怕這個官司從頭到尾,他早已經鑽研透徹了。江南知道現在從他口中聽到的,基本上就已經相當於是庭審當日的判決了。不會差到哪兒去。


    語氣自如:“很認真的想過了,沒事,什麽樣的結果我都能接受。本來就是自己做錯了,負責任也是應該的。今天我把以前用的那些東西都整理好打算扔掉了,再糟糕的結果我都承受得了。”


    紀夢溪喝了少量的酒,以他的酒量遠不至於昏眩,可這一刹那卻有醉酒的感覺。連喉嚨都開始發緊:“不要緊,最糟糕也不會有多糟糕,有我在呢。”


    江南知道紀夢溪其中出了很多力,他擔任審判長,對她來說簡直天大的恩賜。


    隻是怕他為難:“這些案子好多人盯著呢,你不用刻意為了我讓自己難辦。判了刑,做不成律師我還可以做其他,你看我又不傻,也有一把年頭的從業經驗了,無論幹什麽應該都餓不死。對於這一方麵我想得很開,不得不說,這幾年律師做得太辛苦了,像我這種離經叛道的人,永遠和這一行格格不入,即便沒有現在的事,也是想著要退出的。就當這一次的事件是個契機吧,省著由我來做這個決定。”


    江南說得很是輕鬆自在,就像在說一件與已不相幹的事。


    離正揚立在廚房的門口遠遠的望著她,看到她眼中一片晶亮。


    可嘴角洋溢的弧度卻很大,讓他覺得很辛苦,不忍再看下去,扭頭進廚房。


    就聽江南問:“能判多久?”


    林樂回到家的時候,林父林母已經吃完飯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到林樂拎著包進來,無精打采的樣了。問她:“你吃飯了嗎?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生病了?”


    林樂下意識捧了一下臉,當即搖頭:“在外麵吃過了,估計太累了吧,沒生病。”


    接著回房間了。


    林父看了一眼,跟林母不滿的抱怨:“你看看她現在都成什麽樣了?越來越不在狀態,天天就跟丟了魂似的,脾氣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不知道做的什麽工作。你催催她,趕緊找個人嫁了,哪有姑娘家像她這樣在家呆到這麽大的?”


    林母示意他小聲一點兒,否則把林樂逼急了,又得大吵大鬧。


    林樂沒有那個心情,伏在鏡子上看了一眼,自己都覺驚心動魄,一張臉麵無血色,跟鬼似的。


    頹廢的跌坐到床上,開始掉眼淚。再一次步入絕境了,各大醫院都問過了,明確表示不給她做手術,語氣那樣堅決,甚至任她去哪裏告。


    明知道是有人在刻意刁難,卻不敢真的四處去告。被人強暴,再懷上不明人士的孩子……隻要她還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一天,就沒有臉四處去說。


    憎惡起來,狠勁的敲打自己的肚子,那裏有一個最為肮髒不堪的東西存在著,名副其實的孽種。直恨進心坎裏,難過得要死,轉眼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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