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錦美眸漸漸睜大,不敢相信真的是她?!那天偵探社把照片交到她的手上,女子醉態酣然的一張臉險些灼傷她的眼。耿耿於懷,深深忌憚,不惜到酒店門前去跟離正揚鬧,暴露自己最醜陋不堪的一麵……


    當時問起來的時候,離正揚還說她無理取鬧,不想竟是真的。


    黃宇狹長的眼睛眯起來,盯緊離正揚。有一個謊言說出來了,隻怕更難收場。要知道現場有多少知名報社的記者,此事一旦揭露,鋪天蓋地。


    離正揚的世界有幾秒鍾的靜止,仿佛水聲滴答,響徹山澗。他的腦袋異常清晰,知道叢錦不是輕易可以騙過的女人,而實話到了今天更加的不能說。想起那一日道過的珍重,便沒想過再有回頭路可走。


    可是,再拿誰當槍使喚的事,他也不是輕易就做得出。由其鍾笑這麽單純仗義的女子……


    鍾笑臉上洋溢著笑:“正揚,既然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就不防說出來吧。我是不想跟你們這些豪門子弟扯上關係,不過今天這麽好的日子,也不想讓別人因為我受到傷害。”


    離正揚定定的看著她,鍾笑說過,她是傻,可不是真的傻,別人的事她素來看得很清,這一刻也不例外。接收到她眼中傳遞的光茫,離正揚拉起她的手,把人拉到麵前來。


    一字一句的告訴叢錦:“就是她,我心裏一直裝著的人就是她,你滿意了吧?是不是可以將叢瑤放開了?”


    叢錦淒厲的笑起來,聲音很大,一下爆發出,像是惡魔的笑聲,很可怕。幾乎驚懾了所有人,她卻沒有放開,失了理智一般,不停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說過不是她的……你還說我無理取鬧……”


    離正揚放開鍾笑的手,一步步的向叢錦走近,邊走邊從容的跟她說話。


    “就是她,我沒有騙你。當時之所以那樣說,是怕你知道後會傷害到她……”


    這樣說無可厚非,誰都想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免她受到傷害是最基本的東西。


    叢錦明明信了,又信得極不情願。看到離正揚就要逼近來,慌了神,瞳孔無限度張大:“你別過來……別過來……再走近一步我就殺了她……”


    叢老爺子嘶吼起來:“錦兒,快放開!不要做傻事。”


    叢錦聞聲望過去,驚慌失措的一張臉。


    就是這千鈞一發之際,離正揚兩大步跨過去,扯上叢錦握著刀子的一隻手,他學過工夫,速度快而靈敏。給叢瑤脫困的機會,叢瑤移了一步,黃宇也已近在身側,伸手一拽將她攬到懷裏來。


    叢錦想要反抗,手腕被離正揚攥緊,稍稍一動力,骨節輕微一響,刀子應聲落地。


    叢老爺子在一旁呼起來:“離世侄,不要傷害到錦兒啊……”


    危機一解除,離正揚當即將叢錦甩了出去。


    叢錦蹬著幾寸的高跟鞋,蹌踉不穩,急速退後。


    不知是誰報的警,可能是黃家的下人,警察正好趕來,場麵有一刹那的混亂。已經將叢錦控製住,準備帶回去調查。


    叢夫人醒來了,看到警察要將麵無血色的叢錦帶走,哭得撕心裂肺,死死的攔著不讓人將叢錦帶走。


    警察公務受阻,見叢老爺子還有幾分理智,提醒他:“你夫人要是還這樣,我們就要告她防害公務了。”


    這樣大的場合已經很丟臉了,實在再丟不起。叢老爺子隻得拉著要死要活的叢夫人站到一邊,讓警察暫時先將人帶走,隨後再想辦法。


    鬧到這個局麵,內心晦澀焦灼,叢夫人再不分場合嚎啕一哭,徹底有些煩了。


    “行了,你別哭了,想想辦法再說,都是你慣的她。”


    婚宴是沒辦法再參加下去了,借口先送叢夫人回去休息,夫妻二從雙雙退場。


    黃宇帶著叢瑤去包紮傷口,也已經早就離開了。


    黃家人開始維持現場秩序,安撫眼下的緊張氣氛。好算發生這種事是叢家人自己鬧起來的,即便丟臉也丟不到黃家的臉麵。而且明顯也怪不到叢瑤的頭上來,婚禮如果沒有意外還要照常舉行,


    黃老爺子雙手按壓一下,示意大家靜一靜。然後說:“出了一點兒小意外,年輕人做事衝動,大家不要往心裏去,婚禮照樣舉行,大家請隨意……”


    說完一句,把現場交給大管家和黃肖,和黃老夫人一起去看叢瑤了。


    江南提著裙子也跟著過去,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離正揚怎麽會認識鍾笑?莫非老早就認識了?而這些年離正揚實則都是喜歡鍾笑的?


    從沒聽他提起過,甚至不知道兩個人認識……


    猛然說起來了,連她都驚怔不已。那離正揚認不認識秦秋彥?應該不認識,那一天見到了,分明沒有打招呼,江南幾次說起來,他也沒有什麽特別感想。可這樣一想又不對,那天在永新集團離正揚分明也見到鍾笑了,就跟秦秋彥和鍾笑一起,卻同樣表現得跟路人甲一個模樣……怎麽進到他心裏去的?


    雖然有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可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一心隻掛念叢瑤的傷,什麽都顧不上了。


    黃家的私人醫生過來給叢瑤檢查包紮傷口,安撫大家:“都不要擔心,二少奶奶隻是皮外傷,處理一下傷口先包紮一下,等到婚禮結束再到醫院去處理,一點兒問題都不會有。”


    隻是黃宇不放心,一個勁的問叢瑤:“能不能行?要是不行,這婚禮咱先別辦了。”不過就是一個虛禮,走個過場罷了。


    況且今天鬧了這麽一通,更擔心叢瑤心裏烙下傷,無心應對今天的場麵。


    叢瑤笑笑:“為什麽不舉行,婚禮這種大事能隨意取消麽,外麵還那麽多客人在等著呢。放心吧,我一點兒都沒事,就是蹭破了點兒皮,這麽一包紮影響美觀而已,其實傷口不礙事。”


    她語氣輕鬆,表現出讓人心安的堅強。


    黃宇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妝沒有花,俏麗明媚,映著他同樣俊美的容顏,笑一笑:“不影響美觀,還是這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江南看著,終於跟著鬆了一口氣。之前嚇壞了,一直責備自己太大意,沒有一直守著她。


    這一會兒看到叢瑤沒事,口幹舌燥。隻想找一杯水喝,去跟黃家的下人要。


    如今叢瑤的脖子受傷了,再光著肯定不好看,所以要重新更換禮服。


    黃宇從房間裏退出來,看到江南站在那裏凶猛的灌清水。走過去,告訴她:“留著點兒肚子,別喝水喝飽了,一會兒有酒喝不下去,說我們黃家招待不周。”


    江南心有餘悸,可沒閑心跟他開玩笑。


    知道黃宇肯定也嚇壞了,之前目光裏都是疼寵。安慰他:“嚇壞了吧?現在沒事了,隻要叢瑤沒有受什麽大傷,其他的就都不是事。你也別愁眉苦臉的了,今天的男主角,怎麽也得笑一笑。”垮下臉:“不過今天也怪我,要是不冒冒失失的進進出出跟隻無頭蒼蠅似的,一直幫你看著叢瑤,也不會讓叢錦有這樣的可乘之機。”


    想想叢錦可真是瘋了,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連自己的妹妹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又偏偏挑在今天。


    黃宇看著她,靜靜說;“不怪你,叢錦打定注意想這麽做,肯定防不勝防的。她素來見不得叢瑤比她好,又被正揚解除婚約,看來是被刺激瘋了。”


    一伸手拿過她手裏的杯子,告訴她:“別喝了,去吃點兒東西吧。”知道她從昨天晚上就在這裏幫著忙活,隻回家睡了三兩個小時,天不亮就又爬起來了,根本沒有時間顧得上吃東西。


    經他一提醒,江南揉了揉肚子,發現自己真的很餓。


    點點頭:“好,我去補充一點兒能量,好接著為你們鞠躬盡瘁。”


    黃宇被她逗笑:“你是女王,誰敢讓你鞍前馬後啊。”


    江南指著他:“看,笑了吧。瞧這樣多好,大喜的日子就得多笑一笑。人一笑什麽黴運就都沒有了,你是叢瑤的天,可不能塌下來。好了,我去找東西吃。”


    風風火火的跑走了,人隻要緊張的情緒一鬆,胃口都會跟著大開。


    離正揚和鍾笑一直出了宴會廳,上到樓上的休息室。才有時間靜下心來說話。


    不想鍾笑還笑得出,大大咧咧的說:“沒想到我今天來的其所啊,竟然能夠救人一命,真是來正了。”又歎口氣:“不過你們s城的婚禮還真是凶險,我算見識到了,以後再有這樣的‘好事’你可千萬別邀請我一起了。”


    離正揚哭笑不得,其實沒想拉她下水的,這樣的事沾上哪個女人似乎都是一場麻煩。


    按了按眉骨:“你還笑得出?知道我這樣一說,會給你帶來多少麻煩麽?估計我們兩個明天都要上頭條了,至於媒體會怎麽說,我還真是想不到。他們素來天馬行空,花樣百出的,是不是會說出什麽不堪入耳的話,我也不敢保證。”


    鍾笑坐到休息室的椅子上,點點頭:“這些我都想到了,你還真當我是鄉巴佬進城啊。”


    離正揚倒好奇:“既然都想到了,知道是麻煩,為什麽還要幫我?”


    鍾笑坐直了身:“出來混講的就是個義氣,你請我白吃白喝那麽多次,這點兒江湖義氣我要是沒有,不如死了算。”見他似有愧疚,安慰性的說:“其實你也不用想太多,這種事情說麻煩就麻煩,說簡單也簡單,全看我們當事人是什麽心態。媒體喜歡漫天胡扯,我從來不愛信他們那一套。由著他們去說好了,什麽東西沒幾天的熱度就自然消散了。你也不用太當一回事了。不用害怕我會借此逼婚。我年輕貌美,還沒有要結婚的打算,所以你可以高枕無憂。”


    她嘻嘻哈哈的說完,全然不當一回事的浪子豪情。


    其實也是覺得離正揚這個人實在不錯,看他當時那個樣子顯然是無比為難,才想要江湖救急的。


    說到這裏有些好奇:“你明明喜歡一個人,為什麽不能說出來呢?”


    知道人都有為難的時候,可是,明明喜歡都已經溢出來了,以至於旁人若有似無的感覺到,說明真的已經很滿。而離正揚怎麽看著也不像個懦弱的男人,如何連說都不敢說出來呢?


    離正揚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無奈的動了動唇角:“真的是不能說,其實說不說都一樣。本來就沒打算要怎麽,說出來了,不會改變什麽,隻會增加一些人的困擾。不如就一輩子如此,不讓她知道,隻當是沒有喜歡過。”


    薄唇輕輕抿動:“隻是平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實在很抱歉。”


    離正揚這樣一說,鍾笑更覺得他是個好人了。覺得沒有白幫他一回,其實她也不認為是什麽麻煩。


    笑著站起身:“好了,你就別說這些俏皮話了。感情的事我也懂,有很多身不由已,情何以堪的是不是?所以,你什麽都別說了。當時我也是看出你有苦衷,那樣子像是不能說,所以才要幫你的。”走近來,問他:“什麽時候能開席?好餓啊。”


    離正揚沒辦法不笑,爽朗的笑出聲,露出八顆漂亮整齊的牙齒,男子最招搖炫目的笑容。


    “隨時都可以吃,我帶你去找吃的。”


    將要出門,又說:“不過這種事一出,估計我家人會強烈想要見你,如果我撐不過去,保不準還要請你幫我唱兩出戲,到時候酬勞隨你開。”


    鍾笑“啊?”了聲,不可思議,沒想到還是個世界巡演型的苦差事,人果然不能意氣用事。


    給他出注意:“要不你明天就跟你們家人說,你突然靈台一陣清明,想開了,發現不再喜歡我了,然後把我給甩了。這樣你的家人可能就不會想見我了,畢竟年輕人分分合合,也不是多麽奇怪的事,他們一定會信。”


    離正揚飄飄的告訴她:“你想太多了,我們家人都知道我是死心眼。”


    鍾笑想了下,轉而又說:“要不然你就跟他們說是我甩了你,這種事情一出,我生氣了,然後跟你毅然決然的分手了。”


    離正揚不得不提醒她:“當時在宴會上,是你蠱惑我說出來的,我明顯在那裏猶豫過的。那麽多雙眼睛都看得見,你怪我說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太符合邏輯?”


    鍾笑做仰天苦歎狀:“離大少,認識你簡直是我三生不幸,作惡多端。眼見報應就來了啊。”


    這回換成離正揚安慰她:“你不用想在多,也不要太當一回事。我會拿更多的好吃的補償你。而且就算你真的去我們家,隻悶著頭吃就可以了。”


    離正揚第一次說的時候鍾笑還是信的,以為天下真有這樣的好事,可以什麽都不做,悶頭吃就可以。


    可是過了今天,她明顯再不相信了。


    江南吃飽了,才想起找離正揚問清楚。


    四處找了,怎麽也沒看到人。而那邊叢瑤還需要她幫忙,這事隻能再度擱淺,先忙今天的重頭戲。


    叢瑤換了件高領的衣服,重重疊疊的蕾絲花邊雪白的一朵一朵,跟浪花一樣,盛開在脖頸間,正好可以摭住包紮傷口的白色紗布。


    由於沒有受到什麽大傷,臉色依舊紅潤好看,看樣子心情也沒受到絲毫影響。終於讓一家人安下心來,場麵又恢複最初的和絢熱烈。


    一套儀式很繁瑣,賓客在下麵看著,掌聲時不時四起。


    最前端彌撒台前的才子佳人眉目含情,洋溢著濃濃的愛意和喜慶。


    宋林愛和孫青都已經到了,和江南坐到一桌上。因為孫青出來的晚了,而宋林愛一直在等她,所以兩個人都遲了。慶幸還能趕上儀式開場。


    孫表輕聲呼著:“太好了,還以為要錯過了呢。”


    宋林愛看了眼時間,訥訥:“不對啊,怎麽這個點了才舉行,不是說八點半是吉時麽?”


    江南壓低聲音說:“前麵出了點兒小狀況,不過沒什麽事了,回頭再跟你們說。”


    兩人點點頭說:“好。”


    接著讚歎:“瞧瞧,黃宇真帥,叢瑤也很漂亮,真正的男才女貌。”


    孫青感歎起來,明明語氣輕快,聽起來總像是在傷春悲秋。


    宋林愛知道為什麽,她這會兒估計婚姻又進入了低靡期,所以再看到別人和樂融融,宛如天作之合的男歡女愛,就會感覺到自己的悲情。


    這天下幸福的人那麽多,可偏偏她們情感波折,似乎總是忐途。


    抓起孫青的手握在掌心中:“放心,你還有我呢,要是跟方青山過的不痛快,我陪著你。”


    孫青抽回手咂咂舌:“你得了,如今鍾慶豐出來了,你還會陪著我?”他怎麽個窮追猛打的勁頭她又不是不知道。


    又是一時心直口快,總像這樣說話不經大腦,隨口就道出來了。


    江南聽到蛛絲馬跡,轉首看過來:“孫青,你說什麽?鍾慶豐和愛愛又聯係上了?”


    四年了,宋林愛人間蒸發,和任何人都沒有聯係,包括鍾慶豐。最早的時候離正揚就幫她向鍾慶豐打聽過,問了幾次,據說是真的沒有宋林愛的消息。


    孫青臉一僵,狠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


    宋林愛也跟著生起緊張,望著江南:“江南,對不起,我是見到鍾慶豐了,不過不是故意瞞你的,就是怕你聽到他的名字會想起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


    想起當年的背叛麽……江南怎麽會想不到。不過,她不恨鍾慶豐。這些年每每想起那個夜晚鍾慶豐跟她說過的話,都覺得實在太過情理之中了。


    人的確不會每一次都能那麽好運,她在為自己的過錯買單,天經地義,實在沒什麽可抱怨。


    而且鍾慶豐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看來,可能是傷害。但是,從薄南風的角度看,他卻是仗義出手,在為他鳴不平。家破人亡,那樣的薄南風不是不可憐,鍾慶豐想要疼惜他,並肯出手相助,正說明他是一個正直的好人。


    提到這個人,難過的確是有一點兒,怨念也不是沒有。畢竟那是她人生一個不幸的巨大轉折點,自那以後,她的人生一片崩塌,失去了太多,也吃盡了苦頭……


    最親近的人在身邊宛如流砂悄無聲息的流逝,自己瘋瘋癲癲,奔走於世。還受到了刑事處罰,從此都是個有案底的人,連活著都變得很不坦然……這種種斑駁就如同長在她心上的蘚苔,陰暗潮濕,發著黴。時而覺得很冷,寒徹骨,怎麽會沒有傷心的感覺?


    可是,這又關宋林愛什麽事,本來她就是被無端扯進來的。而且江南知道,宋林愛愛鍾慶豐,她在感情上一直隨遇而安,自在隨意,這一回是真正的遇到了中意並喜歡的人。鍾慶豐把宋林愛的芳心虜獲了,這多麽的不容易,不是每一個人這一生都有運氣遇到一個心動的人。若再能夠在一起,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緣分。


    江南肺腑中盡是淒苦,而一邊宋林愛和孫青一心隻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緊張而難安,像怕她隨時會哭出來。


    江南沒有哭,還是勉強撐起笑,說宋林愛:“你怎麽那麽傻?這種事有什麽好隱瞞的,誰說我聽到後會不高興。其實這些年,我雖然過得不太如意,卻沒有牽怒於鍾慶豐,反倒覺得他那個人其實挺重情義的。”


    薄南風從來就是個滴水不露的人,他有自己的計劃,就算鍾慶豐當年不助他,他還是會達到。所以,想一想,她的結果無論如何都沒有懸念,不會改變。也就是說,即便沒有鍾慶豐,她一樣會很不幸。所以,說到底,她的不幸跟鍾慶豐沒有關係。


    是她自己的命。


    宋林愛沒想到江南會這麽說,訝然:“江南……”


    又一片掌聲響起來,前麵一對新人在交換戒指。


    江南的眼眶已經要濕了,有些說不想去,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樣大好的日子……便說:“回去再說,先參加婚禮再說。”


    當天難免喝多,帶著這麽繁複的情緒,酒杯一湊上來,不用別人勸,攔都攔不住了。


    宴席沒開多久,江南就有些高了。後麵再有好友和新人敬酒,一波波輪番上陣,想不喝多也難。別人不敬的時候,江南自己就抱著酒杯狂灌,酒量就那麽大,怎麽也稱不上海量。所以沒多久,便有些醉得走不穩了。


    孫青和宋林愛一直勸,勸她少喝一點兒。


    可是江南不聽話,直嚷著:“今天黃宇和叢瑤結婚我高興,怎麽也得多喝幾杯。你們誰都別攔我,誰攔我,我跟誰急……”


    一杯酒灌下去,才要去端第二杯,被人一把奪過去。


    江南醉得五迷三道的,含糊不清的說:“誰攔著?我說過了,誰攔我跟誰急。”


    黃宇哼聲:“你愛跟誰急跟誰急,反正今天的酒就是不給你喝,我們老黃家供不起你這樣的酒鬼。”轉首看了眼離正揚:“差不多把她拖回去吧,明擺著喝大了……”


    江南唧唧歪歪的:“黃宇,沒你這樣的,結婚還不讓人喝酒。”


    黃宇眉毛一挑:“就是不給你喝,走走走。”


    然後又招呼孫青和宋林愛;“你們在這裏喝著,讓正揚把女王送回去……”


    離正揚過來架起江南往外走。


    “行了,別鬧了,喝這麽多,真以為自己千杯不醉呢。”


    江南看到離正揚眼前一亮,忽然精神了一下,想起來是在一直找他。可是真的喝多了,卻怎麽也想不起找他到底是要問什麽來著。


    訥訥的叫了兩聲:“離正揚……離正揚……”搖了搖頭,還是沒想起,自言自語的“咦”了聲,最後隻說:“我想睡覺……”


    離正揚拿她沒辦法,哭笑不得。


    “現在就送你回家睡覺。”


    出來提車的時候看到秦秋彥,反應過來,原來黃宇結婚他也想來看個現場。車停在停車場的角落裏,並不引人注目,秦秋彥倚在車身上抽煙。


    離正揚倒換了一隻手摻著江南,摸出電話給秦秋彥打過去。


    眼見他掐滅煙頭接起來。


    “正揚?”


    “過來把你女人接回去,醉死了,往左看……”


    見秦秋彥飄飄的看過來,跟他招了招手,收起電話。


    秦秋彥快速走過來。離正揚已經把人塞到他的懷裏去,告訴他:“回家好好教育教育,這破酒量給我找多少麻煩。”


    “怎麽喝這麽多?”秦秋彥皺了下眉頭,直接將人攔腰抱起來。


    離正揚哼了哼:“不知道,喝的太猛了,黃宇和叢瑤怕她喝太多了,最後非得吐得難受,就讓我先把送回去……遇著你了正好,我還得送一個呢……”


    本來秦秋彥想問他之前發生什麽事了,不過停車場時而人來人往,兩個人站在這裏說話太招搖。就抱著江南先離開了,隻說:“過後再聯係。”


    江南喝醉了酒不老實,本來酒品就不是特別好,這次喝的實在太多了。車子跑起來的時候,身子一歪靠過來,攬上秦秋彥的胳膊嘟囔:“我要喝酒……我高興,還想喝酒……”


    秦秋彥抽回胳膊,幾根指頭按著她的腦門推到位置上坐好。


    “老實坐著。”


    江南沒安份幾分鍾,再度撲上來,醉歪歪的枕著他一側肩膀。賴皮狗似的纏上他的胳膊,含糊不清的哼哼:“我不想睡覺,我要喝酒……”


    她不停在一旁搗亂,秦秋彥隻得將車速放慢,用一隻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挑起江南的下巴,眯起眸子盯緊她,涼涼問:“我是誰?”


    怕她喝得瘋瘋傻傻的,明知是其他的男人也這樣膩歪。


    江南微微地挑開眸子,吃力的看了他一會兒,腦子不清的時候,心反倒是明的。抬手撫上他的臉,從眉毛,鼻梁,嘴巴,再到下頜……那層摭擋不清的馬賽克被拂去,心裏一陣清明。


    她怎麽會不知道他是誰。


    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今夕何夕,嘟起唇,嗔怪:“薄南風……”心裏有些委屈,是在做夢……


    江南這樣想,拔開他捏緊下頜的手,把鼻涕眼淚通通蹭到他的襯衣上,放開他的胳膊,整個人貼得他更近些,直接紮到他的懷裏去,手臂緊緊纏上他的腰。不知道原來朝朝暮暮夢到一個人,即便是在夢中,那個人也是會長大的。


    他跟以前不同了,江南心裏想著,嘴上叨念出聲:“你怎麽變得那麽瘦了。”


    秦秋彥撫在她身上的手驀然一震,將車打到路邊停下,低下頭親吻她。


    即便是喝多了,卻知道他是薄南風,不是秦秋彥。


    捧著她的臉頰一寸寸加深這個吻,江南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頭腦也跟著一陣陣昏眩。卻十分享受,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歡愉,舒展開……


    吻了很長時間,江南全身軟綿綿的癱下來,卻猛然將人推開。轉身就要下車,醉得坐不穩,腦門撞到車門上。


    抱著呼疼。


    秦秋彥伸手去撈她:“我看看,撞到哪兒了……”


    才一拖進懷裏,一陣濃重的酒氣翻湧。


    江南哇哇一陣嘔吐,將汙漬一股腦吐到了秦秋彥的襯衣上,連帶自己一身,同樣沒能幸免。


    秦秋彥靜靜的抿緊唇,看了她兩眼,側首哭笑不得。


    把人放回到副駕駛上,罵她:“小混蛋。”


    扯出紙巾擦拭,酒水混合物,如何也擦不幹淨。秦秋彥索性拉開窗子,將紙巾扔出去,開車回酒店。


    先給江南脫掉衣服,拉到浴室中衝水。江南困勁上來了,眼皮都睜不開。溫水一打到身上,睜開眼,在他身上胡亂抓了兩個。


    嗚嗚咽咽:“薄南風,你別鬧了……”


    秦秋彥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嘴角邪魅的鉤著,桃花眸子微微彎起,她越是掙紮,越往懷裏按,往她身上撲清水,眼睜睜的看江南耍別扭,浴室中嘻笑成一團。


    江南怕癢,秦秋彥比誰都知道,手按在哪裏最敏感,早撐握得一清二楚。幫她洗澡的時候,動了壞心思總是若有似無碰到,江南那點兒癢癢肉都被他捏在手掌裏,笑得很大聲,不斷往他的懷裏躲。


    水汽一點點氤氳彌漫,溫度不斷升高。本來就喝了酒,江南的臉頰更紅了,像是兩朵嫣紅的桃花,驚灩地綻開在眼前,動人心魄的桃花蓁蓁。


    秦秋彥斂起笑,灼灼的盯緊她。


    江南站立不穩,兩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大大的眼睛眯起來,正揚首看著他。


    表情一派天真,純淨得隻怕就要滴出水來。


    秦秋彥喉結動了動,嗓音沙啞,俯身含住她的嘴角,聲音裏濃濃的魅惑:“乖,叫我老公。”


    江南聲音軟軟的:“老公……”


    尾音破碎,被秦秋彥吞進肺腑中,緊緊的捧起她的臉,用力親吻她。


    江南氣息越來越喘,越來越重,緊緊的依附他不得生還。腦子一片混沌,隻身體越發的灼熱不已,貼緊他,仿佛就是最佳的解熱法子。


    秦秋彥動作很重。


    江南整個過程不停發出嗡嗡的響聲,又細又軟的聲音,一直紮在人的心尖上,微癢,微澀,卻足有任人顛覆的魔力。


    江南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夜色微暗,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窗簾拉緊,還是有微弱的光滲進來。


    頭頂上的電話一直響,是江南的手機鈴聲,摸索著去接聽,碰到另一個人的手。驀然一怔,睜大眼睛看過來,秦秋彥一張睡顏很安靜,鼻翼落下一層淺薄的影。太空被隻蓋到腰際,露出精瘦又肌理分明的胸膛腰身。


    江南幾乎不敢動一動,被子下麵一雙腿交纏在一起,像是藤蔓那樣緊緊的糾結著。


    顧不得電話,總算響了幾聲便不再響,沒有將秦秋彥驚醒。而她的腦子卻猛然被什麽擊中,狠狠的一下,又準又穩。


    瞳孔不可思議睜大之後,慢慢暗淡下去,茫然得隻剩一點兒輪廓,又仿佛驚心動魄。持久不下的盯著秦秋彥那張臉,熟悉又陌生……表情的變化跟見到鬼一般。


    等秦秋彥醒來的時候,床側空空,穿上睡袍裏裏外外的看過,江南已經離開了。倒像是他做的一個夢,醒來之後一場空,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江南赤著腳來,就像畫下走下的女子,春宵一度,接著便不見了。


    給江南打電話,一直關機。


    又給秦涼打過去,問他:“江南回家了嗎?”


    秦涼叫了聲“爸爸”才說:“沒有,她今天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奶奶說她可能是跟朋友玩瘋了,電話也不接,早回來不了。”


    秦秋彥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說:“好,我知道了,你在奶奶家聽話啊。爸爸還有事,先不跟你說了。”


    沒再多說下去,出了房門。心裏莫名慌張,想起江南在極致來臨,暈睡前的那一刻,盯緊他,眼睛那麽明星,宛如天上的星子。先是喊了他的名字秦秋彥,手掌撫上來,輕蹭他的臉頰,又喚他老公,那個樣子,分明像是想起了什麽。即便她自己意識不清,心底裏卻是通明的。


    秦秋彥怕起來,如果說江南對秦秋彥是微微心動的,對薄南風卻隻有恨。他知道,她恨著他,無時無刻。


    在s城沒有什麽人可以聯係,隻有離正揚。有些場合他不適合出入,隻得打給離正揚,告訴他江南不見了,並且說:“她估計是認出我是誰了……”


    離正揚也跟著緊張起來,如果有一個人告訴她,秦秋彥就是薄南風,小心意意的灌輸,或許沒有什麽。但是若她自己發現,隻怕會驚到她。


    想當時,自己知道薄南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以‘秦秋彥’的身份存在時,都實實在在的驚了下,不可思議,大腦空白了很久,才接受這個匪夷所思的現實。


    而他的感受自然是和江南沒法比的。


    本來幾個豪門子弟聚到一起,重新來上一輪。回包間拿上外套,隻說:“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喝。”


    這種場合天大的理由中途退場,也有當逃兵的嫌疑,怎麽允。


    幾個人上來拉住他:“離少,喝幾杯就走像什麽話。”


    “是啊,你不地道啊,這才開始,離不醉不歸還早著呢。”


    ……


    大家三言兩語,離正揚真是沒了交際應酬的心情。知道不豪爽一次,脫不了身。急著趕時間,二話不說,端起桌上的酒杯,連飲三杯。表情莊重的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一次算我欠著大家夥的,真有事,下一次我做東,把欠下的全補回來。”


    看來是真的有要事在身,也不是些不長眼識的人,放他離開。


    黃宇看出端倪,跟著出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今天這婚結的,一出一出的,落幕了還不省心。


    離正揚穿上外套,隻說:“江南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我去找一找。”


    黃宇眯起眼:“喝多了沒在家裏睡覺能去哪兒了?不是你將人送回去的麽。”


    離正揚歎口氣:“先不跟你說,好多事你不知道。我先走了,你去陪客人吧。”


    黃宇吆喝他:“找到了來個電話,先去江家看一看。”


    秦秋彥回了江南的住處,開門進去,不在家裏。也沒有來過人的痕跡,除此之外就想不出她會去哪裏了。


    離正揚從酒店一出來,就給宋林愛和孫青打過電話了,她那些好朋友都說沒見到。跟黃宇一樣納悶:“不是你把人送回去的?沒回家睡覺。”


    離正揚啊啊的應,不敢說有事,事情一鬧就大發了。


    又去其他地方找過,江南平時會去的茶館,咖啡廳,離正揚都去看過了。


    而秦秋彥也將江南喜歡去的那幾條街轉了轉,同樣沒有看到人。


    巨大的無助湧上來,坐到車裏無計可施。很有幾天沒有抽煙了,這會兒摸出根點上。


    出租車在車流中跑得飛快,城市喧囂如常,紅塵滾滾,人聲鼎沸。


    秦秋彥接連吸了幾口,狠狠的,又像是已經很不適應這個味道,嗆嗓的疼痛,最後終究是忍受不得掐滅在指掌中。


    手裏的電話響起來,離正揚打來的。


    隻說:“沒找到,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也給她的朋友打過電話,都說沒有見到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卻知道秦秋彥一定很焦燥,連聲音裏都能聽得出,安慰他:“不用太擔心,她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以前,不會出什麽事的。”


    嘴上這樣說,心裏卻並不安生。江南的確是恢複了一些,可是發作起來,精神還會顯得異樣。很多時候不是她自己想瘋癲,根本控製不住。


    就怕她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想不開,又鑽牛角尖,會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傻事來。


    太執著的女人有她可愛的一麵,執拗起來也著實讓人頭疼不已。


    離正揚收了電話,也跟著心神不寧。可是沒辦法,再想不出江南是去了哪裏。她那麽大的一個人,若有心想跟人躲貓貓,又怎麽會輕易找得到。


    或許真的不需要找她,她想要靜一靜,獨自想明白一些事情。若能想明白自然是好的,隻怕她想不清,又不肯放過自己,要把自己再度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得不說這些年江南實在受了太多的苦,那些苦匪夷所思,常人難以忍受,去了不止半條命。離正揚卻擔心她現在已羸弱不堪,再擔不起任何。


    一到酒店,秦秋彥勢必要低調起來。他不適拋頭露麵,在s城行走,本來就是冒險,拿著生命在開玩笑。


    當年國家怎麽赦免了他,如今再一露頭,還能怎麽置他於死地。


    乘電梯上樓,一路直往上,空間內很安靜,心在跳,數字在跳,人在喘息,四壁光滑可見一個人的影子。


    秦秋彥靜靜盯著,失了神智,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眸子驟然眯緊,想起什麽,眼波中風聲雲湧,接著按合電梯向下去。


    急迫得心跳加速,隻恨電梯墜落的速度太慢,數安亙古之後跳動一次,不過一個下降的時間,他就已經急出一身的汗。


    飛快的跑出去,攔上出租車,隻說:“去海邊。”


    天黑了,沙灘一片靜寂。遠處燈光闌珊,很遙遠,朦朧的一片光,極度不真實起來。


    江南脫了鞋子把腳埋在沙堆裏,海風吹著,很大,仲夏之夜竟像有了冷意。隻腳上是暖的,沙子被日光曬了一天,餘溫尚在。包裹著她一雙腳,成了唯一的暖。


    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想,吸了吸鼻子,卻成串的往下掉眼淚,一串串的,像是斷線的珠子。


    這裏是她的秘密基地,來了很多次,每一次傷心欲絕的時候總是想過來。哪一次都沒有人找得到她,不論春夏秋冬,她坐在這裏徹底不歸,有的時候腦子凍僵了,反倒不那麽痛心。覺得即便是這樣了,她還可以活下去。


    許多年前,她有一個好好的家庭,破碎了。總算生下豆豆,覺得那麽苦,那麽累,還可以勉強的撐下去。


    咬牙切齒,每走一步都像是血跡斑斑。


    而她的爸爸走了,悄無聲息,連一個道別的時間都沒有,通通都來不及。那時候她在看守所裏,整個天都像是塌下來了。


    從小到大,江爸爸最疼她,每一次她做了任性的事,惹惱了江媽媽,都是江爸爸為她打掩護。江媽媽說他是和事老,江南所有的不懂事,都是他慣出來的。


    江爸爸總是不以為意,笑嗬嗬的說;“女兒是掌上名珠,現在不疼,等到長大了就要嫁去別人家了。”


    他怕來不及,所以就好好的疼寵她。


    江南也怕,怕老人年紀一天比一天大了,人不會永遠活著。也想過如果有一天,江爸爸江媽媽離開她了怎麽辦?過去的時間連帶童年那些往事再沒有人幫她做鑒證,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通通都沒有了。


    可是,最後還是來不及,無論如何沒想到江爸爸會離開。最後一麵沒有見到,沒能好好的說一句帖慰他的話。甚至連離開前的那一段時光,都沒能好好陪著他……


    不是不後悔,隻怕要成為一輩子最為愧疚的事。


    前段時間看韓劇淚流滿麵,短短的一句話抽掉半盒紙巾。


    隻生死別離來臨前的那一刹,女主角對男主角說,她奶奶活著的時候曾跟她說過一句話:“道別要早早做才好,因為真的到了最後那一刻,就沒法好好道別了。”


    她是哭著說的,撕心裂肺,江南也是哭著聽的。哭到最後泣不成聲,哭得像要斷了氣,胸膛內一陣陣的疼。


    江爸爸半開玩笑的時候不止一次的說過,有一天他會離開,或者怎麽樣的話。江南總是不喜歡聽,便不讓他說下去。怎麽那樣傻?那一天遲早要來,早該在平日有時間說起來的時候,就要好好的同他說,即便真的有那麽一天,她會好好活著,改掉所有任性的壞毛病,知道世界上再不會有一個人會像爸爸一樣的疼愛她……然後告訴他,其實她很愛他,這一輩子能做他的女兒榮幸之至。如果有來生,她依舊想要如此。


    海風輕輕的吹上來,海邊浪花翻湧,江南越哭越洶湧,聲音夾雜在波濤中,是種渾濁不清的聲音。


    得知江爸爸去世的消息時晴天霹靂,去他的墓碑前跪拜,當時便暈倒了。睡了幾天幾夜,連著發高燒。豆豆還要吃奶,沒有辦法,隻能喂奶粉,挺得天數太久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下奶。


    連累孩子跟著她一起受苦。


    她命不好,就讓沾邊的人都跟著受盡磨難,最後豆豆丟了。江南萬念俱寂,那個時候她已經不能正常導控自己的情緒,好的時候知道是自己的神精出了問題,可能已經瘋了。


    會沒頭沒腦的做很多事情,有的時候會像個真正的神精病患者一樣離家出走,不論烈日炎炎,還是寒風凜冽,會在大街上瘋跑。現在想起來,似乎還傷過人,被三番兩次帶到警察局去,最後再被紀夢溪,黃宇或者離正揚領回來。


    他們商量著要好好看著她,有那麽一段時間身邊幾乎從未離開過人,他們輪流看著她。想瘋就任她瘋,想鬧也任她鬧,隻要不自殘,隻要她不想著去死,怎麽樣他們都可以忍受。


    直到她的心盲了,將兩個人的樣子通通忘掉。思念的時候想不起,痛心的時候也想不起,才覺得可以微微的喘一口氣,不用一閉上眼,是故人的容顏,那些歡聲笑語,是她如今最承受不起的大悲咒。


    念一念,就會短壽,是能要她命的。


    也曾捫心詰問,薄南風,欠你那麽多,也還了這麽多,是不是兩清了?


    可是薄南風死了,在她生下他的孩子的那一天,已經不在人世。她很想當麵的數一數,算一算,算清過往的債,問問他這樣可好?


    但是沒有那麽一天了,隻覺得是痛心不已。


    她那麽愛著他,又恨著他,可他卻不在了。


    原來他不單是個陰謀家,還是個大騙子。


    秦秋彥怎麽會是薄南風?他們除了一樣的容貌哪裏都不一樣。秦秋彥性情冷淡,酒量很大,煙癮也很凶悍,可是這一些薄南風都不是。他很容易喝醉,幾乎不太敢沾酒,也討厭太濃重的煙草味,即便是抽,也隻是淡淡的,每次點燃,不會一整根都抽完,三兩口就會扔掉。


    她曾經當著同事麵炫耀,說看她的老公自製力多強,也曾得到大家羨慕的眼光。


    不過都是黃粱一夢,最輕不起碰觸的鏡花水月。


    現在的秦秋彥不是,薄南風隻怕再長十年也不會是那個風範和氣度,可時間隻過了短短的四五年。


    江南頭疼欲裂,連手指都開始顫抖。


    如若不是他,又怎麽會知道她所有的軟肋?她算是薄南風一手調教出來的,她這麽難教導的學生,當年還是被薄南風一手改為了。如今是秦秋彥,總像是改變不了被他擺布的命運。


    她還是會癲狂,會喜歡上,明知道是致命的殤。


    許多的片段在頭腦中一點點的接合連接起來,真相也跟著浮出水麵。


    離正揚也一定知道秦秋彥的存在了,他什麽都知道了。他不似她,沒有忘記誰,看到秦秋彥又怎麽可能認不出。


    所以,他什麽都知道了。而鍾笑每天跟在秦秋彥身邊,離正揚因為秦秋彥再認識鍾笑,就無可厚非了。


    記得在z城的時候,離正揚說他要去找朋友,可她從不記得他在那裏有什麽朋友,至少一次不曾聽離正揚提起過,有的隻是商業夥伴。


    但那一次離正揚情緒古怪之後,卻說他有朋友在那裏,還借價值不斐的跑車給他代步。現在想一想,隻能是秦秋彥。


    ……他們早就接上頭了,蒙在鼓裏的就隻有她。


    難怪離正揚每一次若有似無提起她的老板,要是那樣的口穩,當時不覺得怎樣,現在想起來,盡是古怪。


    秦秋彥從出租車上跳下來,走過來時,遠遠看到江南蹲在夜色彌漫的沙灘上。之前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著了地,可以喘順一口氣,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


    身為秦秋彥這段相見的時光一下子都不作數了那般,仿佛這一次相見是時隔四五年之後的第一次相見。心中百味陳雜,焦躁又不勇敢,激動得每一個細胞都是張開的,夢寐以求的一個瞬間,期盼了一生一世那麽久。終於到來了,卻發現自己沒有勇氣靠近。


    怕的東西很多,他很清楚這些年他們之間到底隔了多少東西。他沒有轉身,卻不能苛求她風雨無阻的,要一直在原地等著他。


    江南低著頭,很認真的做事情,把關閉的手機埋進沙丘裏,這一刻她有些厭倦,苦苦掙紮了那麽久,都沒有逃避,今天突然想要與世隔絕,深怕許多東西就要卷土重來。


    不得不說,她很害怕。


    秦秋彥嗓音微啞:“江南……”


    江南彎曲的身體狠狠的怔了下,良久,才敢緩緩的側首看過來。淡薄微涼的月光打在秦秋彥那張臉上,即便不是特別明亮,但也已經足夠了。


    足夠認清一個人,才感歎,她怎麽那麽傻,明明早就已經認出是他了,卻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直到今天才恍然醒過神來。分明就是自己將自己玩弄得團團轉。


    江南啞聲的動了動唇,隻想問他,那一天她喝醉了,他在z城的酒吧撿到她,那一晚是不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那些纏綿悱惻的畫麵根本不是她的春夢,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臆想症,而是實實在在的發生過對不對?


    早在那一晚她就已經認出了他,看著他,皆是熟悉的容顏和感覺。不是她的幻覺,真的就是薄南風。


    她記起他了,隻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一模一樣的人,也不相信秦秋彥就是薄南風。


    所以即便真的想起來,隻以為是自己的想入非非。即便再入夢,也都是他的樣子,她為此深深懊惱無數次,痛恨自己的厚顏無恥,夢裏夢外,要是這麽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而她的心,也是在這種臉紅心跳的心不由已和矛盾中淪陷的。


    卻不知,根本不是那樣。一切都是恢複如常後的順理成章。她夢到的人,連帶那一晚破碎的片段,跟她記憶中的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秦秋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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