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怎會想到那人六識過人,竟聽得到她喃喃自語一聲?驚愕的眨了眨明眸,回頭看眼韓肅和阮筠嵐。


    阮筠嵐蹙眉,不讚成的道:“姐姐,還是別去了,時辰不早,咱們也是時候回府。”


    阮筠婷不是不知道阮筠嵐的顧慮,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那鳳尾焦琴,她前世便有所聞,如今得以一見,若是不碰上一碰錯失良機,難免往後會後悔。


    思及此,阮筠婷移步下樓。


    阮筠嵐皺著眉,剛要勸說,便被韓肅拉住了:“筠嵐,且下去看看何妨?我還從未聽過她撫琴呢。”


    隻看看,也並無大礙。阮筠嵐蹙眉,也隻能點頭。跟在阮筠婷身後下了樓。


    歸雲閣樓三層,此際用飯談事之人都探頭望向一層。


    阮筠婷邁下最後一級台階,好奇的看向那中年男人,那人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身材瘦消,跪坐於琴案之前微閉雙眸,長發僅挑起鬢邊兩縷於腦後隨意以布帶束著,而挑起的兩縷竟是白發,一襲青色納紗長衫鬆垮垮掛在身上,五官精致漂亮,透著適然之氣。


    阮筠婷來到古代,見過最美的男人便是君蘭舟,不過麵前這人,與君蘭舟的美豔相比絲毫不弱,反倒有謫仙臨凡的縹緲之感。


    “先生。”阮筠婷到了近前,盈然舒展的行了一禮。韓肅與阮筠嵐也一同行了揖禮。


    那人聞聲張開雙眸。一雙狹長上挑的鳳眼似乎盛滿星光,為淡然的身姿點燃一抹亮色。待看清阮筠婷容貌之時,那人明顯一愣。


    阮筠婷不是地道的古代女子,對於陌生人的端量也並不覺得不適,反而覺得麵前的中年人很是親切,便俏皮笑道:“這位先生,不知您的鳳尾焦琴可否借我一試?”


    那人嘴唇顫動,似乎情緒激動。可情緒外露也不過一刹。轉而便平靜如常,快到讓阮筠婷沒有發覺。[]


    低沉聲音略帶沙啞,道:“敢問姑娘貴姓。”


    阮筠婷莞爾。“小女子姓阮。先生貴姓?”


    “水秋心。”水秋心眸光掃到阮筠婷身後的阮筠嵐,又是一愣。口中不自覺補充道:“我叫水秋心。”


    好美的名字。雖然已到中年,可仍舊風華不減,當得起這個名字。


    阮筠婷微微一笑,再次屈膝行禮:“水先生。您方才說讓我下來試琴。還請先生不吝。將琴借我一用。”


    水秋心眸光深邃,低沉聲音帶著些溫和:“姑娘琴彈的如何?”


    “小女子不才,家裏頭也教導了彈琴,不過彈的不好。可是遇上了樂器中的千裏馬,當然想要一試。”


    樂器中的千裏馬?水秋心莞爾,道:“與我彈琴,有個規矩。”


    “先生請講。”


    “你我用此琴各彈一曲,若是你琴曲勝過我,這琴便贈與你。”


    “先生說笑了,我琴技淺薄。怎麽可能勝得過先生,不過能得一機會親撫鳳尾焦琴。實在是我榮幸。”


    水秋心淺笑,也不多言,寧心靜氣,雙手輕抬,霎時間,清脆琴聲如流瀉的月光灑落山間楓葉,又如水中輕舟,劈開琳琳波光。


    阮筠婷從未聽過這樣流暢好聽的琴曲。宛如一隻溫柔的手,伸進皮囊。輕柔的撫慰五髒六腑的疲乏,讓人渾身清爽舒暢。


    待到一曲彈罷。樓中已經寂靜無聲,呼吸可聞。


    阮筠婷半晌才回過神來,禁不住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生怕驚擾了方才那片靜謐的秋日精致。


    “先生琴技著實高超,小女子望塵莫及。敢問先生,方才琴曲的名字是……”


    “《秋心》。”


    阮筠婷喃喃道:“原來如此,秋心,秋心,琴音如其人。果真是好曲。”


    水秋心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指著他方才坐過的位置,道:“姑娘請吧。”


    阮筠婷此刻卻有些猶豫。她雖然學過彈琴,前世也算得上是精於此道,也曾經覺得自己技藝還不算太差,可那是未曾聽過水秋心彈琴之時。如今再來獻醜,難免有布鼓雷門之嫌,一句自謙的獻醜,就變成真的“獻醜”了。


    但是,她真的很想試試傳說中的鳳尾焦琴。即便不能贏,好歹也算他彈過一次。


    思及此,阮筠婷笑著道:“既然如此,先多謝先生了。”


    水秋心聞言隻是溫爾的笑著。


    阮筠婷跪坐於琴案之前,也如方才水秋心那般,雙手放於膝頭,微微合上雙眸。技藝上想贏過水秋心已是不可能了,隻能在琴曲上取勝。


    韓肅負手站在水秋心身後。看看那個瘦高的背影,心中隱約有些不喜歡這個人。因為阮筠婷在於他說話的時候,二人的言語和神態都似乎早就相識,格外的契合。


    這世上就是有那麽一類人,即便從未相識也給人感覺似曾相識。可是,他不喜歡阮筠婷與旁人有這樣的默契。


    然而此刻他無心思考這些,一心隻在端坐於琴旁的少女身上,那日她的“盛世驚鴻舞”,已經是讓他意想不到,心旌動搖。如今卻想知道,她那嬌小的身子裏到底還藏了什麽驚喜。


    方思及此,阮筠婷白嫩素手已經撥上琴弦。


    那是動人心魄的曲調。不似水秋心的琴技高超,卻能勾人心魄,撩起人內心深處隱藏最深的悲傷,若要強加一個形容詞,便隻能用柔腸俠骨百轉千回來形容。那曲調,是能撥動有情人心弦與淚弦,讓人黯然情傷的。


    韓肅已是目光迷離,想不到阮筠婷竟能彈奏出這樣神傷曲子。阮筠嵐則是驚愕,他不知道姐姐能彈的如此好。


    而水秋心,在乍一聞琴曲時,目光已經呆滯,似驚愕,似喜悅。待到琴音錯雜高亢之時,已是眸中含淚,不得已閉上眼,微微仰頭。


    阮筠婷彈奏的極為投入,這首《戲說乾隆》的主題曲《問情》,是她在現代時便極為喜歡的,前世也沒少練習,今日因為鳳尾焦琴,將她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情感激發了出來,因此今日彈奏的一曲,是以前從來沒有發揮出來的水平。但阮筠婷也知道,自己的技藝遠遠不如水秋心。


    一曲作罷,樓中寂然無聲。


    阮筠婷站起身,笑著望向水秋心。對上他粲然的鳳眸:“水先生,我輸了。”


    “不。”水秋心俊顏上是溫和笑容:“阮姑娘,不知此曲你是從何處學來?”


    阮筠婷被問的一愣,有些緊張起來,方才隻想著彈曲子,卻沒想若是人問起來她要如何作答,都是外人還比較好辦,可天阮筠嵐也在場,她沒法亂說。


    想了想,隻是含糊其辭道:“是我家中親人教的。”


    水秋心沉思片刻才點頭,道:“罷了,你贏了,這鳳尾焦琴便贈與你吧。”


    “什麽?”阮筠婷一驚,連忙擺手:“水先生切不可這樣,我的確是輸了的。”


    誰知溫和淡然的水秋心此刻將鳳眼一瞪,道:“讓你拿著你便拿著。我說你贏了,便是贏了!”說罷轉身邊走。


    阮筠婷見狀,忙追上去。可水秋心的身影眨眼間已經閃出數步,阮筠婷卻隻見他邁了一步!


    “水先生!”


    “回去吧。”水秋心的聲音遠遠飄來,淡色的青影已經遠了。


    ※※※※


    “嵐哥兒,婷兒,今日聽說是裕王世子請你們出去?”


    才剛回府,阮筠婷與阮筠嵐便被老太太叫到了鬆齡堂,來的匆忙,無奈也隻能帶著剛“贏來”的鳳尾焦琴。


    阮筠婷笑著點頭,道:“是,世子爺請我們去了城郊的歸雲閣。”


    老太太聞言略微蹙眉,道:“原來如此。你們姐弟與世子爺走的很近?”


    阮筠婷心頭一跳,略微想想,才道:“世子爺與嵐哥兒的關係近些,叫上我不過是順帶。”


    “嗯。”似乎很滿意阮筠婷的說辭,老太太溫和的笑了,“罷了,你們回來的也晚,今日就在這兒隨便吃點吧。畫眉,去將灶上煨著的粥給阮姑娘和嵐爺端來。”


    “是。”


    畫眉應聲下去。阮筠婷和阮筠嵐起身謝過。


    老太太望著漂亮的外孫和外孫女,笑道:“用罷了飯,你們也早些休息,明兒都不必去上學,君老太太明日大壽,發了帖子,請你們這些小一輩的都過去給她過壽助興。”


    阮筠婷心跳不自覺加快,麵色如常的點頭:“是。”


    在鬆齡堂用罷了晚飯,回到靜思園早已經過了落鑰的時間。嬋娟和紅豆伺候阮筠婷洗漱,將琴在外間擺好。圍著那琴又是一番嘰嘰喳喳。說什麽世子爺果然與姑娘關係親厚之類,顯然是誤會那琴是韓肅送的。


    阮筠婷卻不想辯駁解釋。她隱約覺得,那位水大叔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裏怪異。這琴珍貴,她暫且保管,改日如果得見,必然要歸還才是。


    嬋娟這時到了阮筠婷跟前,悄聲道:“姑娘,翠姨娘屋裏的紅蓮歿了。”


    阮筠婷一怔,“什麽?”


    韓濱家的輕斥道:“好端端的,與姑娘說這些嚇人的事做什麽。”


    嬋娟吐了下舌頭,解釋道:“府裏的事情好歹也要讓姑娘知道啊。”轉回身又道:“今日有人去東邊兒的小井提水發現的。”


    昨兒才出了徐凝芳那件事,今日翠園的丫鬟就沒了一個。這很難不讓阮筠婷往一處聯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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