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紛紛退了下去。徐凝霞臨出門前還沒好氣的瞪了阮筠婷一眼。韓斌家的最後一個出門,仔細為兩人掩好屋門。


    老太太斜倚著緞麵的大迎枕,麵色有些嚴肅,聲音壓低,道:“婷兒,你與外奶奶說實話,你對於君家是如何看的。”


    阮筠婷被問的一愣,眨巴著眼睛,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老太太為何會問她這個問題?難道是老太太察覺到什麽了?還是說上次去給君召言送了一副假書法的事被老太太知道了?難不成是昨日大姑太太來說的?


    心裏畫起了問號,可麵上卻隻能竭力的無辜,“老祖宗,君家就是咱們的親戚啊。”


    老太太搖了搖頭,失笑道:“你還跟外奶奶裝起傻來了。我便直說了吧,你秀姐兒的事情雖然我嚴令不許外傳,可以你的聰明應當已經知曉。歸根究底,是咱們徐家對不住君家,如今君老太太想在咱們府裏的姐兒中選一個合適的給君家大爺做繼室。她看中了你。”


    阮筠婷聞言,心頭撲通一跳,怎麽會這樣?她以前還有些擔心,可自從出了呂文山那件事之後,她對自己的未來擔憂就少了些,因為惹了呂國公,君家人至少會對她有所忌憚,她定然會被剔除出去,可誰知,君老夫人竟然看中了她?!


    無措的望著老太太,阮筠婷的驚慌不是假裝:“老祖宗,您,您已經答應了嗎?”


    老太太一直打量阮筠婷的神色,見她甚至嚇得白了臉,心裏就有了數。


    “若是答應了,今日便不來問你了。”


    阮筠婷長籲了一口氣。看來,老祖宗到底還是疼她的,姑娘的婚事,還不是長輩的一句話?就算再得寵,也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如今老太太卻能來問她一句,可見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


    既如此,她直言道:“老祖宗。君家大爺雖好,可我不大願意嫁過去。”


    “哦?”老太太對意料之中的答案,卻表現的很是驚訝:“說說,為何不願意?”


    阮筠婷有一肚子的理由,她這個節骨眼過去,不是給君家人當出氣筒麽。再者說前世她的死因不明,還不知到底是君家的誰害了她。君召言可疑。君大夫人和老夫人也可疑,疑團重重的府邸,她的日子會有多好過?更何況還有一群不經事的小姑子,還有對她處處挑剔的婆婆,隻要一想到前世自己經曆過的,君家的人,君家的府邸,都讓她覺得惡心。君家的媳婦,是倒搭給她多少銀子她都不願去的。


    可這些揣摩,當著老太太的麵能說嗎?


    老太太會不會覺得她自私。自個兒不去。卻要讓家中姐妹去受罪?


    阮筠婷憋的紅了臉,好容易才擠出一句:“我。我不喜歡他。”


    老太太原以為阮筠婷會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誰知她就這樣“實話實說”了。雖然小女兒態一些,可也是真話。外孫女能在婚事上與她說這樣的真話,老太太還是很歡喜的。


    見老太太麵色和緩,阮筠婷又道:“老祖宗,婷兒還不到十三歲,不想那麽快出嫁。您就疼疼我,讓我多在您身邊留幾年,好生替母親盡孝,好不好?”


    阮筠婷繞過炕幾到了老太太身邊,摟著她的胳膊,眼神祈求的望著她。


    聽到阮筠婷提起替母盡孝,老太太心中最柔軟的一處仿若被碰觸到,想起最疼愛的小女兒,心就疼的像是有一隻大手無情的擰壓。若是菱姐兒還在,定然也會希望婷兒嫁個好人家,不要像她那般苦命吧。


    徐采菱是老太太的七寸。


    “罷了。”老太太歎息一聲,“此事從長計議,你容我再想想。下去吧。”


    阮筠婷心中有許多疑問沒有得到答案,可她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她該說的已經說了,最後的決策權還是在老太太手中。


    多說無益,阮筠婷下了暖炕,穿好繡鞋行禮退下。她也不願意提起生母,勾起老太太的傷心事,可是為了她的未來,也隻能不孝一次。


    到廊下穿了狐裘,套上木屐,阮筠婷讓韓斌家的留下,左右靜思園也沒有什麽事要做。自行帶著嬋娟回去了。


    才剛到靜思園門前,就見才跟了阮筠嵐不久的小廝梅寶兒蹲在門檻上。見阮筠婷來了,虎頭虎腦的小孩站起身,端正行了個禮:“姑娘好。”


    “免了,大冷天兒的怎麽在外頭呆著?還不進去暖和暖和。”阮筠婷進了院子,隨口問:“你們爺呢?”


    “爺在裏頭用茶。”


    “嗯,嬋娟,你去給梅寶沏壺熱茶喝吧。”


    “是。”


    “多謝姑娘。”


    梅寶眉開眼笑的跟著嬋娟去吃茶了。阮筠婷這廂進了正屋,阮筠嵐穿了身天藍色的棉袍,正坐在暖炕邊。


    “姐姐。”


    “嵐哥兒,今日水叔叔回來了,你可見到他了?”


    “見了的。”阮筠嵐兩眼放光,站起身道:“姐姐,咱們出府去看看吧。”


    “什麽?”阮筠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阮筠嵐性子穩重,多數時間都是得了閑就在府裏看書預備翻年參加評優考試的。今日怎麽卻積極起來。


    阮筠嵐笑著道:“水叔叔說不回咱們府裏了,他閑雲野鶴的習慣了,不喜歡咱們府裏的拘束。不過他在外頭有自己的宅子,已經告訴了我地址,我來找你,就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那倒是好的。”阮筠婷隨口應著,盤腿坐在炕上。她一直以為水秋心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不過上次他離開時的話,讓她知道了他有“師門”。如今又知道了他在大梁城還有宅子。看來事實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樣,她並不全然了解水秋心。


    “那咱們還等什麽?”阮筠婷站起身,已經披上了湛藍色素緞麵的大氅。


    阮筠婷搖頭失笑:“嵐哥兒急什麽,咱們平日裏多受水叔叔照拂,頭一回去人家府上,總要預備些禮的。怎能空手去失了禮數,丟的也是母親的臉麵啊。”


    阮筠嵐聞言笑了,“姐姐說的事,是我思慮不周了,咱們這就去預備些禮物吧。不過水叔叔那樣的性子,也不會介意這些,再說咱們欠了他的也多,倒是不必送多貴重的東西,反正也是還不清的。”


    “嗯,我今兒個早上看到水叔叔還隻穿秋日那身直綴,要麽就送他一身大氅吧。”


    “也好。”


    二人商議定了,便一同出了門,阮筠婷拿出體己錢給水秋心買了件獾毛領子的玄色素緞大氅。便按著阮筠嵐所指的方向,來到了水秋心的宅園。


    此處位於大梁城東北方,不過是個兩進的小院落,木門黑漆剝落,門環生鏽,怎麽瞧都覺得蕭條。阮筠婷上前輕輕叩動門環。不多時便由一五十歲出頭的穿青色粗布棉襖的老婆子出來開門。


    看到阮筠婷姐弟,老婆子明顯一愣,似是沒瞧見過長的如此精致漂亮又這樣相似的人,笑了起來:“姐兒是來找人的?”


    “媽媽安好。”阮筠婷禮貌行禮,笑著問:“請問這是水叔叔府上嗎?”


    “是來找爺的啊,姐兒來的正巧,爺才剛回來呢。快請進來。”


    老婆子將阮筠婷和阮筠嵐客套的讓進了院子,請他們先到正廳奉茶,便進去請水秋心了。阮筠婷和阮筠嵐趁機打量了屋子一番。


    與大梁國任何一家尋常人家一樣,宅院有些年久失修,東西並非嶄新的,可是打理的幹淨,院子中一草一木,屋子裏的一桌一椅,都打理的井井有條。


    水秋心這般閑雲野鶴的人,說不定在梁城置辦了屋子,請了方才那位老媽子來照顧,也是有的。


    剛剛想到此處,水秋心便走了進來,笑容愉悅的道,“你們怎麽來了?大冷的天兒,可不要惹了風寒。”


    “水叔叔。”阮筠嵐到了水秋心身邊,看他的時候滿眼崇拜。


    阮筠婷則是笑著:“哪裏就那樣嬌弱了。我們來瞧瞧,認認門,也給你送這個。“說著將那件大氅雙手捧上。”


    水秋心將大氅抖落開,驚喜的看著阮筠婷和阮筠嵐。


    阮筠嵐解釋道:“姐姐說天氣寒冷,沒見水叔叔穿一件暖和衣裳,就買了這一件。水叔叔,您快穿上試試看,合不合穿。”


    水秋心很是感動,目光也柔和了,這麽多年他浪蕩江湖,已經很久未曾有人這般關心過他。熟悉他的人也都知道他有神功護體,冷熱不侵。冬日裏著實用不上什麽厚實的冬衣。可兩個孩子真切的送了來,他的心還是被人揉了一下。披在肩頭,大小剛剛好。


    “不錯,嵐哥兒,婷兒,多謝。”水秋心笑容越發柔和。


    阮筠婷搖搖頭道:“水叔叔照顧我們良多,若要道謝,我們豈不是有說不完的謝了。”


    水秋心就看著阮筠婷笑。招呼他們坐下,又親自為他們倒茶。


    才剛說了沒幾句話,老媽子便又進屋來稟報。


    “爺,外頭來了一位穿錦衣華服的爺,還帶著兩位漂亮公子,說是故友求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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