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如何能不同情徐向晚?她是個現代人,在現代,十四歲的女孩在做什麽?徐家的這些女孩又在做什麽?眼看著十四歲的小姑娘要給一個大了她三十多歲的男人做小老婆,還不能有怨言,這種感覺哪裏是能用一句“絕望”來形容的?更不要說後宮是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風風光光的進去,都未必落的下個囫圇屍首,入了宮門,此生便等於套牢拴緊,再無別的選擇了。才十四歲的少女,美好的年華才剛剛開始,春心才剛剛萌動,就要被迫扼殺。對水秋心的情要埋葬,徐向晚隻能是那個老男人的女人……


    阮筠婷原本一直想著,隻要守住本心,若是自己沒有喜愛的人,那麽嫁給誰都無妨,可如今看著徐向晚,她突然否定了自己從前的想法。今日若換做她被封為容華,要去麵對後宮的明爭暗鬥,要與一個比自己的爹歲數都大的男人同床共枕,她就覺得惡心。她寧可拚個玉碎,也不能這樣活著。


    阮筠婷現在才明白,從前之所以能將問題想的那樣容易,都是因為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頭上。而身為女子,生在古代,也當真是悲哀。


    給了徐向晚一個安撫的笑容,阮筠婷此刻也隻能這樣做了。因為她幫不了她。


    徐向晚與阮筠婷四目相對,她眼中的擔憂和笑容中的悲傷都使她動容。婷兒果真是最懂她的人,而且她也是值得相交的人,不提因為她,她的手才有機會痊愈,就隻說她是水秋心在乎的人,她也願意和她親近。思及此。徐向晚感激的對阮筠婷笑了笑。緩步走到她身旁。


    恭喜溢美之詞說罷,大太太笑吟吟的扶著老太太的胳膊,道:


    “婉容華住在西角院恐怕不合適,要不就將與靜思園比鄰的霜華園整理一下,讓婉容華暫居一個月,明兒宮裏的教養嬤嬤就來了,也能專心學習規矩。”


    不等老太太回答。徐向晚就先說道:“多謝大太太如此周到,如此甚好。安靜的環境能讓我好生學習宮裏規矩,明日教養嬤嬤來了,瞧見我住的獨門獨院的,傳了出去也不至於壞了徐家的顏麵,而且我與婷兒交好,入宮後想見一麵就難了。趁著這段時間也可以常常走動。”


    徐向晚說話的時候腰挺的筆直,如今她再也無須似從前那樣小心翼翼般討好每一個人,既然她已經被冊封為容華,她就是皇帝的女人,就要拿出一點樣子來,不失了禮儀,可也不能失了身份。


    老太太聞言難免多想,給了獨門獨院,傳出去才能不丟徐家的顏麵,徐向晚是暗指從前徐家對她多有怠慢了?


    果真是個厲害的角色!


    若她可以全心全意為徐家所用就好了。隻可惜三太太那個毒婦。一步踏錯,將徐向晚這麽好的一個苗子毀了。


    “好。都依你。婉容華若是缺什麽,就隻管跟三太太說,我讓她給你辦。”老太太慈愛的笑著,言語中帶這些寵愛縱容之意。事已如此,她能做的就是盡量與徐向晚拉近關係,就算她將來成不了徐家的助力,至少不讓他成為他們的敵人。


    三太太心中妒忌酸澀的很。可老太太發話,對方又是皇帝的容華,她也隻能聽命,吩咐人去收拾霜華園,又擠出笑容來問徐向晚:“婉容華可還缺少什麽?”


    徐向晚嫵媚一笑,道:“多謝三太太,我倒是不缺什麽,還有一個月就要入宮了,宮裏應當是什麽都有的。隻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三太太能應允。”


    三太太忙笑著道:“婉容華太客氣了,你有什麽吩咐隻管說就是。能辦到的我立馬就讓人給你辦去。”


    徐向晚道:“先前我聽說婷兒受罰,不但扣了月例銀子,裁冬裝量身都將她排除在外了。我是想著,例錢少了倒是無所謂,我還有幾個體己,和婷兒勻著使便是,可我們兩個身量有差別,衣裳如何能同穿?一想到年輕輕的姑娘要在寒風裏冷的打抖,我就覺得心如刀絞,將來就算入了宮也不會覺得安生的。”


    徐向晚歎息了一聲,眉頭緊簇擔憂的望著阮筠婷,又微笑的看著笑容僵硬的三太太,道“三太太莫見怪,是我多言了,可我覺得,婷兒犯了錯,罰她無可厚非,可再罰,她也是徐家的姑娘,不是那些窮的揭不開鍋的貧苦人家的姑娘,何至於連冬衣都做不起?這事傳了出去,少不得要讓那些喜歡言三語四顛倒黑白的小人說咱們徐家苛待親戚遺孤,對徐家的名聲也不好。若鬧得大了些,傳到皇上的耳朵裏……恐怕這惡名不是三太太擔待的了的。”


    徐向晚說罷,上挑的鳳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笑盈盈的望著三太太,等著她的回答。


    誰也想不到徐向晚會在此刻為阮筠婷說話。而且將鄙視的話說的這樣直接,將威脅的話說的如此柔軟,又如此讓人不得不屈從。(.好看的小說)


    阮筠婷很是感動。徐向晚是知恩圖報的好姑娘,這樣的人值得深交。反觀徐凝芳,她將她從河裏撈出來,還人工呼吸救了她的命,她卻嫌棄的很――在馬車上,徐凝霞說起渡氣一事時,徐凝芳甜美的笑容也沒能遮掩住她的厭煩和嫌惡。


    三太太惡狠狠的看著徐向晚,此刻她真是後悔,當日為何隻算計了她的一隻手,為何不將她直接弄死了了事?如果不是老太太、大太太等人都在,徐向晚又是新封的容華,她真恨不能一巴掌摑過去,打花她那張令人痛恨的臉。


    “這事兒,也不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三太太強壓怒氣,詢問的看向老太太,隻希望老糊塗今日不糊塗,能給她撐腰。


    可三太太不知,老太太從一開始也不是真心想罰阮筠婷,更何論是不給她冬衣穿,她也怕將來到了地下見了徐采菱沒法交代啊!如今徐向晚開了口。她正好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對婷兒好,還能給徐向晚個麵子,又能讓三太太失望沒臉,何樂而不為?


    “既然如此,就按著婉容華說的做吧。靜思園的例錢銀子照罰,冬衣可不能少了。我這個做外奶奶的。也是心疼啊。”說著衝阮筠婷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阮筠婷笑著走過去,撒嬌的摟著老太太的胳膊,“外奶奶,婷兒往後一定好生管教屋裏頭的人,不再犯錯了。多謝您疼愛。”


    “好孩子,說的哪裏的話。”老太太心疼的揉了揉阮筠婷的頭發。


    望著老太太充滿慈愛的眼睛。阮筠婷知道那裏麵的溫和沒有摻假,老太太是真的很疼愛她的。隻不過和家族利益比起來,她就一文不值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實。


    三太太險些咬碎了滿口的牙,老太太真是想起什麽就是什麽,壞人都讓她做了!


    傍晚之前,徐向晚和母親魏氏以及貼身丫鬟白薇三人就搬進了霜華園,三太太又給安排了兩個大丫鬟、兩個老媽子,四個小丫頭伺候著,生怕怠慢了她。


    聽著終於不再忙亂,阮筠婷才帶著嬋娟去串門。才剛進了堂屋。嬋娟就行禮道:“給婉容華請安了。”


    徐向晚卻並沒有多少開懷。道,“罷了。還沒入宮,又沒有外人,就不要拘泥這些了。那些所謂的位份,這輩子還怕沒人叫麽。”


    她言語消極,幾人都聽得出來,嬋娟更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惹了徐向晚不快。


    阮筠婷見狀,吩咐嬋娟將她帶來的幾樣小點心去廚下裝盤,白薇得了自家主子的暗示,也跟著去了。屋裏頭就隻剩下他們兩人。


    阮筠婷坐在徐向晚身旁,拉著她的手道:


    “晚姐姐,你還好吧。”


    “我很好,所有人此刻不是都該覺得我前所未有的好麽。”徐向晚苦笑著說罷,半晌喃喃道:“幸好你沒有叫我婉容華,否則我聽了真的會受不了的。”


    “晚姐姐,別這樣。”阮筠婷柔聲勸道:“我知道你心裏的苦。可是這是你的命運,你當初被祖父選中,和琦姑娘一同送進都城,不就預想過會有今天嗎?好歹你還有些心理準備,我那個賜婚,才真的是從天而降措手不及的。”


    徐向晚搖頭,哽咽道:“婷兒,你比我幸運的多了,咱們同樣身不由己,可你好歹跟了個年齡相仿的男子,且戴公子才名在外,是個良人。你我都是做人家的小老婆,我卻要嫁給一個半截身子埋在黃土裏的老頭子,我……”


    “晚姐姐!”阮筠婷一把捂住徐向晚的嘴,低聲道:“禍從口出,姐姐不要衝動。”


    徐向晚深呼吸了幾次,才將酸澀的淚意忍了過去。拿開阮筠婷的手站起身,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我不該有這種想法,其實剛來到這兒時,我也是一心想要進宮的,女子的命運原本就不受自己的控製,我當時就想,同樣的不受控製,同樣要嫁人,我為何不嫁給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隻有那樣,才是女子最高最好的出路啊。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徐向晚猛然回頭,淚水順著粉嫩的臉頰滑落,絕色麵容帶著讓人憐惜的哀婉,哽聲道:“什麽榮華富貴,什麽好出路,若是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這些都可以舍棄啊。”


    阮筠婷聞言也深有感觸,歎道:“隻可惜,皇命難違。”


    “是,我不能抗旨,就與你當初被賜婚也不能抗旨一樣,若是觸怒聖顏,丟的不光是自己的腦袋,整個家族多少無辜的人命興許都要跟著陪葬。”徐向晚幽幽的看著阮筠婷:“但是你信嗎?若是水先生也能愛我,不需要愛的很多,隻有我愛他的一半那麽多就夠了。我也可以為他拋下一切,舍棄一切。但是他說他心裏有了喜歡的人。他不願意要我。”


    徐向晚絕望的閉上眼,終於蹲在地上泣不成聲。這大概是水秋心走後,她第一次將心中的感覺發泄出來。那種無人申訴的痛苦,怎能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可以忍受的?


    阮筠婷鼻子發酸,也跟著落了淚,將徐向晚攙扶起來,勸說道:“晚姐姐,所謂愛情,我不懂,可我也聽過情一字最是傷人。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在沒有回頭路了。理智點的做法,隻能是順從,然後再另辟蹊徑。”將帕子遞給她,又道:“緣分不來,強求也不會有結果,晚姐姐,你何苦苦了自己?”


    “我明白。”徐向晚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拭淚,道:“與你說一說,我覺得心裏頭舒坦多了。婷兒,你放心,我會好生將我的路走下去,不為了徐家,也不為了任何人,隻為了我自己。做榮華也好,做皇後也好,我都要努力讓事情按著我的預想發展,總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受人擺布的活著。至於水先生……”徐向晚淒婉一笑:“我隻能偷偷放在心裏。這樣也不算犯了忌諱吧。”


    “晚姐姐……”阮筠婷秀眉緊縮,也有些傷感。


    見她如此,徐向晚笑道:“看我,盡是說些難過的,其實這樣也是有好處的。你瞧,現在才剛冊封,位置就轉變了。從前我不能為你說話,隻能看著你受委屈,如今說一句就管用了。還有那些從前瞧不起我,給我臉色看的人,如今都巴巴的送了禮物來。”拍了拍桌上的幾個精致的蓋匣,徐向晚又撲哧兒一笑:“有用禮物討好我的,更有與我套近乎,籠絡感情的,你看,還有人給我寫信。”


    徐向晚將蓋匣下邊壓著的一張信紙隨手遞給阮筠婷,道:“你瞧。”


    “旁人給姐姐的心,我怎麽能看。”阮筠婷不想侵犯她人的隱私。


    徐向晚笑道:“咱們姐妹之間哪裏有那麽多值得外道的。我讓你看你就看,你瞧瞧算不算,虛偽不虛偽。”


    徐向晚這麽說,阮筠婷也不好再說什麽,將信紙展開來,信的大致內容,是充分的表達了徐向晚即將入宮,作為姐妹的很舍不得,也囑咐徐向晚定要小心謹慎,好生照顧自己。信寫的簡短,但是聲情並茂,很是感人。若真是眼窩淺的,怕會被感動的落了淚。


    隻不過,阮筠婷注意到的,卻不隻是信的內容,信上娟秀的字體,怎麽有些眼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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