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麵色沉重的道:“咱們心疼十王爺,因為他是晚姐姐的兒子,可皇上未必會這樣認為。”


    君蘭舟笑道:“你想的太多了。若要拉攏,咱們大可以拉攏其他三位已經成年的王爺,何必拉攏一個小孩子。”


    “倒是不是拉攏,而是他現在敵視我們,本能的會反對和質疑我們提出的事情。”阮筠婷歎道:“我隻是想為晚姐姐盡一份心,十王爺留在咱們身邊,或許還能長命一些。畢竟他還不到四歲,能懂得什麽?他是無辜的。”


    韓肅疑心重。君蘭舟明白阮筠婷的顧慮。先帝留下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已成年,怕是命不長。斬草除根,韓肅未必會放過十皇子。如果他們將十皇子留在身邊,或許能讓他活的久一些。


    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言,都在各自想著心事,阮筠婷無奈歎息:“這樣的日子太累了。如果能離開這裏遠遠的,我們找一處僻靜之處隱居下來,悠閑自在、自給自足,不用參與任何人的鬥爭,那該有多好。”


    君蘭舟低頭問她:“你過得慣那種粗茶淡飯的日子嗎?”她自小錦衣玉食,物質上幾乎沒有虧過,現在這麽說,是因為不了解真正隱居會是一種什麽生活。如果真的過上那樣的生活,他怕她會吃不消。


    阮筠婷閉上眼,搖搖頭:“不知道。過得慣還是過不慣都無所謂,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總好過於整日懸心,睡不踏實,時刻都在假想皇上會用什麽方法對付咱們。”


    要對付,怕也是對付他自己。君蘭舟心下明白的很,韓肅上一次已經明著給他下了戰書。對阮筠婷誌在必得。君蘭舟覺得,韓肅或許很愛阮筠婷,可他對她的感情,已經扭曲到是一種執念了,不在乎她是否嫁作他人婦,不在乎她是否懷著別人的孩子,就仿佛是執著於一個心愛的玩具的孩子,就是偏要得到她。


    韓肅自然明白隻要他還在世一日,他就是韓肅得到阮筠婷的阻礙,韓肅必然會對他下手。


    看來他要讓皇上忙碌起來。無暇他顧才好。省的總是在打婷兒的主意。他們就算將來要想法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要等她平安生產之後再說。


    次日,出乎阮筠婷意料的。皇上竟然恩準了君蘭舟的請求,命德泰親自將十王爺韓祁祁送到了靜王府。


    三歲出頭的韓祁繼承了其母的容貌,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五官精致的很,一雙丹鳳眼更是像極了徐向晚。


    見了阮筠婷,韓祁竟然露出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帶著討好的笑容。軟軟糯糯的喚了一聲:“姨媽。”


    若按著備份論,韓祁是君蘭舟的堂弟,他應該叫阮筠婷堂嫂。


    可若按著阮筠婷與徐向晚之間的姐妹情來輪,他喚阮筠婷姨媽一點都沒有錯。


    君蘭舟挑眉。有些意外不到四歲的孩子竟然懂得如何能讓大人心軟,如何能勾起阮筠婷的同情。看來宮闈之中能夠生存下來的,沒有弱者。


    阮筠婷的心則是柔軟成了一灘水。上前去拉著韓祁的手:“好孩子,既然你喚我姨媽,我就當你是我的外甥。以後直接喚你的名字,好不好?”


    韓祁明顯的鬆了口氣,撒嬌的摟著阮筠婷的腿,仰著頭望她,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裏蒙著一層水霧:“好。姨媽叫我名字。”


    阮筠婷想起徐向晚,難過的鼻子發酸。她什麽都不能為徐向晚做。能做的,就隻是照顧她的孩子。她如今是快為人母的人了。雖然知道徐向晚愛的是水秋心,對先皇沒有感情,可孩子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韓祁住進靖王府的消息立即傳遍了大梁城。


    老太太得到信兒,沉默了半晌才歎了口氣:“婷兒這孩子就是這個性子。[]”


    二太太道:“是啊。嫁作人婦了還是這般心善。也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能結善緣。”


    老太太也很擔憂,“皇上初登大寶,必定會一一清除有可能影響他地位穩固的障礙,先皇的皇子都很是危險,尤其是十皇子這般年幼又無生母依靠的。婷兒是鐵了心護著婉妃的孩子了。”


    “親姊妹之間,或許也沒有他們這樣的感情吧。”二太太不免有些感慨。


    老太太也同樣感慨。人與人之間畢竟隔著一層肚皮。能真心付出,對方未必會領情,更不好說回報之事。阮筠婷與徐向晚之間或許是個異數。


    有了韓祁住進來,阮筠婷的日子充實了起來。


    韓祁乖巧懂事,從不吵鬧,也不粘人。或許是在宮裏生活孤獨慣了,他一個人蹲在樹蔭下看螞蟻都能看一個下午。不哭不鬧,不活潑,沒有三歲孩子的天真爛漫,沉靜的就如同一潭死水。最要緊的,他連吃都沒有偏好。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不會主動說他喜歡什麽。像是養成習慣的逆來順受。


    阮筠婷很難過。她隻想多疼愛他一些。她明白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會過什麽樣的日子。尤其是在皇宮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便整日將韓祁帶在身邊,教他讀書,帶他散步,從他平日吃飯時細微的表情中分辨他的喜好。


    孩子都有小動物般敏銳的感覺,或許是察覺到阮筠婷對他真心實意,他對阮筠婷越來越親近,還會天真的問阮筠婷是會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有了韓祁的陪伴,阮筠婷過的很充實。君蘭舟這些日子卻是很少留在府裏,都在外頭四處走動。阮筠婷白日裏照顧孩子,每每到晚上累的昏昏欲睡了君蘭舟還都沒有回府,早上起身時君蘭舟又出去忙了,她連著幾日都沒機會問問他在忙什麽,隻聽嬋娟說君蘭舟最近與四位輔政大臣走的很近,尤其是田玉庚。


    阮筠婷便隱約猜得到他要做什麽了。


    “王妃,這是最新一刊的《梁成月刊》。”紅豆笑著雙手捧上。


    阮筠婷接過來,躺在藤椅上看的津津有味,韓祁則是在她身邊的羅漢床上午歇。


    歸雲閣的事情她早就撒手不管,完全交給君蘭舟在處理了。隻是閑暇無事還參與月刊的事。


    翻了幾頁,卻看到月刊上大篇幅的報道了宜城田莊大火,戴雪菲防火自焚未遂的事。


    阮筠婷緩緩將月刊放下。蹙眉。


    戴雪菲那樣心高氣傲的人,韓肅如今做了皇帝,她等於失去了做皇後的機會。如何能不恨不氣?估計她怨毒了韓肅,又覺得再無希望,才會想一死了之。


    “王妃。”嬋娟麵色沉重的走了進來,行禮,低聲道:“三王爺暴斃了。”


    阮筠婷手一抖,緩緩坐直身子:“消息可屬實?”


    “屬實,才剛安國說的,今兒一早三王爺開始腹部劇痛,疼了一上午就沒命了。太醫巧瞧束手無策,派人去請了王爺,王爺還在半路沒有感到,三王爺已經去了。”


    阮筠婷沉默著,半晌不知言語。隻覺得背脊上汗毛豎了起來。


    這件事絕對是韓肅的手筆,他已經坐上龍椅,還不放心,還要將先皇的兒子都趕盡殺絕,好徹底絕了他們翻盤的可能。


    也不知道那明晃晃的屠刀,下一個會指向誰?


    他的堂兄弟他尚且要下毒手,那他的親兄弟呢?


    一想到君蘭舟有可能會有危險,阮筠婷的手都涼了。


    “王妃,”外頭傳來小丫頭的稟告聲:“西武國使臣覲見新皇,這會子已經到了會同館,端王世子也來了。”


    前些日子他們通信,父王就說新皇登基,西武國必然要覲見新皇,表示敬意。卻不知道阮筠嵐也要一起來。姐弟能夠見麵在,自然是極為歡喜的事。


    阮筠婷連忙吩咐人下帖子往會同館去,讓阮筠嵐得了閑來王府用膳。


    皇宮中。


    西武國使臣頌讀過禮單之後,又道:“除了以上貢品之外,這一次還有另一件要事與大梁國陛下商議。”


    韓肅微笑:“使臣請講。”


    使臣道:“西武與大梁國曆代交好,此番我國陛下願與大梁國再結秦晉之好,西武端親王世子與貴國清歌郡主郎才女貌……”


    使臣的話,在場大臣並不意外。因為當日阮筠嵐隨端親王離開時,韓清歌快馬加鞭的追趕出去的事人盡皆知。


    韓肅笑著聽罷了,溫和的道:“此事朕會考慮之後再給貴國皇帝答複。”一句話打發了西武國使臣。


    待到散朝後,韓肅快步走向慈安宮,焦急的問身邊的德泰:“太醫瞧過了嗎?太後還沒有好轉?”


    德泰道:“才剛太醫去瞧過,太後已經蘇醒了,不過還是不肯進食,說是吃不下。”


    “朕去看看。”


    韓肅很是無奈,他心裏明鏡一般,母後刻意絕食是為了什麽,可身為人子,他實在不能看著太後餓壞了身子。


    “不就是選秀麽……”韓肅喃喃道,“真是躲不過了。”


    明知道此事勢在必行,拖延這麽久還是做無用功。韓肅有些懊喪。見了太後,不等太後開口,他就直言道:“母後放寬心,選秀之事朕已經著人去辦,充實後宮勢在必行。”


    太後驚訝的眨眼,隨後寬慰的笑了:“皇帝知道就好。也讓哀家放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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