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會眾人見四爺說話有條不紊,一副淵s嶽峙氣度,跟先前所見那流裏流氣毫無正性的“韋香主”大為不同,不由地個個暗自驚異之餘又有些欽佩,隻覺得韋香主實在是變化萬千,深不可測。當下齊聲讚同四爺決斷。


    當下四爺便乘了轎子,又同天地會群雄向著朝陽門的南豆芽胡同沐王府落足之處而去。四爺在轎中想道:“我如今將這幫反賊一一見過,以後要擒拿起來,分外輕易,隻不過……如今我在宮內,隻是個太監身份,想來實在氣悶,幸好這身體跟皇帝……唉,跟皇阿瑪的交情匪淺,將來事情敗露之事,也不知皇阿瑪會否網開一麵,但在外頭,卻是天地會的反賊頭領,如今更要跟沐劍聲會麵,倘若我將這些反賊籠絡住……嗯,倒是不急於剿滅他們,反而是一大助力……”


    四爺心內暗暗盤算,轎子卻停下來,原來已經到了地方,四爺邁步出了轎子,耳邊卻聞得隱隱有絲竹之聲傳來,抬頭一看,卻見前方一座大宅,宅子跟前十數人衣冠楚楚站著,自然是來迎接他們。而當前有一位青年,氣質溫潤,儀態英偉,一身錦衣,邁步上前來,拱手相迎,說道:“在下沐劍聲,恭迎韋香主大駕。”


    四爺身為帝王,什麽情形未曾見過,沐劍聲以雲南沐王府小公爺身份,率領諸多人這般隆重相待,看在他眼中不過等閑罷了。仍舊宛若閑庭信步般上前,隻淡淡說道:“沐小公爺多禮了。”


    旁邊天地會眾人看著韋香主如此淡定自若,忍不住紛紛暗自欣慰。而沐劍聲早聽聞白寒鬆說“韋香主”乃是個油腔滑調舉止無賴的小潑皮,如今見四爺一派大氣,舉止間氣度非凡,分明跟描述大相徑庭,不由地微微詫異,不敢怠慢,當下將天地會一行人迎進屋內。


    眾人寒暄片刻,四爺談吐文雅,舉止得當,進退有致,眾人都覺得這天地會的香主年紀雖小,但一舉一動卻派頭十足,令人不可小覷,當他說話之時,大家夥兒都不自覺地靜靜傾聽,仿佛他天生有種能鎮住人令人臣服的氣質,沐王府眾人隻以為是天地會人才濟濟,卻不曉得這人正是他們的死對頭韃子皇帝。


    沐劍聲說道:“這回請韋香主來,是為一件事……”四爺看他欲言又止,麵上泛出冷峭之色,當下想道:“正主兒來了。”便說道:“不知何事?小公爺請講。”沐劍聲揚聲說道:“把人請上來。”天地會群雄暗自戒備,不知沐劍聲弄什麽花招,頃刻之後,卻見白式雙雄之一的老二白寒楓在前,身後兩個沐王府之人扶著一名身形傴僂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四爺倒也罷了,反正在場之人除了錢老板,其他眾人他一概都是初次相見,自不認得。天地會眾人一看,卻紛紛麵露氣憤之色,叫道:“沐劍聲你這是何意?”原來那被扶出來的,正是天地會失蹤的徐天川,天地會眾人猜想他是被沐王府之人劫走,故而才劫了沐王府的小郡主送進宮,如今一看,可不是如此?


    沐劍聲不慌不忙,那邊徐天川咳嗽兩聲,才說道:“眾位兄弟誤會小公爺了,劫走我的不是小公爺,而是吳三桂那漢奸的手下所為。”


    天地會眾人麵麵相覷,不道事情會如此出人意料。徐天川又道:“是小公爺派人將我從那狗漢奸的人手中救出的,不然的話,我也早就被那狗漢奸的手下折磨而死了。”


    天地會群雄這才知道錯怪了沐王府,不由汗顏,錢老板又想到他們劫走了小郡主,一時麵上掛不住,就看向四爺,卻見四爺麵沉似水,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不由地暗驚。


    沐劍聲見先聲奪人,當下微微一笑,才又開口說道:“如今事情黑白,一目了然,韋香主。”他拱手行了個禮,說道:“此事暫且告一段落,隻不過,徐師傅殺死我沐王府白大哥之事,卻不能這麽算了,不知韋香主對此事如何定奪?”


    四爺挑了挑眉,心想:“似乎上回他們就此事說過,不歡而散,今番又來說……看樣子是必要做個了結了。”


    他略一沉吟,那邊沐劍聲冷笑道:“若是韋香主無法做主,那麽還得請貴會的陳總舵主出麵。”


    徐天川聽到此處,慨然叫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白大俠是我所殺,那麽就讓我一命抵一命罷了,休要為難我們韋香主,更不必驚動總舵主。”他們這些天地會之人最重義氣,絕不肯為自己連累會中兄弟,若是因此事驚動陳近南,真是百死莫贖。徐天川又烈性,說罷之後,便欲自盡。


    天地會眾人急忙上前攔阻。卻攔擋不住,正在亂糟糟不可開交,卻聽得四爺開口說道:“你還把不把我這香主放在眼裏?”淡淡一句,讓下麵的嘈雜紛亂立停,眾人齊齊看過來。


    徐天川惴惴說道:“香主……”四爺哼了聲,說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香主,就規矩些,動輒尋死覓活的,算什麽?”徐天川見他出聲,且又是一副頤指氣使不容反駁的語氣,哪裏敢出聲,當下說道:“我聽香主的。”不再鬧騰,隻安靜退在一邊。


    沐劍聲說道:“那不知韋香主有什麽解決之策?”四爺看他一眼,見他生得麵目俊秀,雖然是落魄王孫,到底也有一番氣質,他是為帝之心,便有些惜才,麵上卻仍舊不動聲色說道:“法子麽自然是有的,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何必行如此自殘之事?”


    沐劍聲冷道:“這可是徐師傅殺了我們的人在先。”四爺說道:“死者不能複生,那些將死未死的,倒可以救一救……”


    他這話含糊不清,沐劍聲說道:“請恕我不明白韋香主是什麽意思?”


    四爺說道:“沒什麽,隻不過是想到一件事,偶然感慨……小公爺消息靈通,不知有無聽聞昨晚上皇宮內進了刺客之事?”


    果然,沐劍聲一聽這個,頓時變了臉色,原本的傲慢即刻轉成驚疑不定,而後小心翼翼問道:“這個……我是隱約聽聞了些的,不知韋香主為何說起此事?”


    在鹿鼎記之中,韋小寶被沐劍聲所逼的時候,就用闖進宮的刺客做誘餌解決了徐天川這件事。四爺雖然並非韋小寶,卻也不約而同的亦用了這種法子,他們兩一個是狡詐無賴,一個是老謀深算,在這關鍵時刻,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四爺看著他的神情,心道:“此事可成。”四爺便道:“我在宮內有個兄弟行走當差,時常跟我說起裏頭之事,還說那些刺客被折磨的不似人形……”沐王府眾人一聽,各自慘然,天地會群雄卻不明白香主為何忽然說起這個來,而偏偏沐劍聲好似對此很是感興趣,他們個個以為韋香主深不可測,當下隻是靜聽。


    四爺又道:“聽說這些刺客招認是吳三桂手下,我那兄弟最恨漢奸,這狗漢奸偏又來害我們徐大哥,回頭跟我那兄弟說一聲兒,讓他抽空在那幾個刺客身上戳幾刀,弄死活該,權當出氣。”


    沐劍聲急忙說道:“不知韋香主那位兄弟在宮內當什麽差,是何名字?”四爺心念轉動,便想到建寧,當下微微一笑,說道:“他麽,不過是個小太監,雖不起眼,倒是有些古靈精怪的門路,名字……就叫做癩痢頭小三子。”高彥超在旁邊聽到,便想到茶樓內那有一條油光水滑大辮子的“小三子”。


    四爺告別沐王府眾人,飛飛地回到高升茶樓,卻見樓上並無建寧跟玄貞道長、關安基三人。四爺大驚,急忙叫高彥超發號找人,高彥超下樓去,片刻之後才見到長街盡頭,三個熟悉身影極快出現,當中一個正是建寧,不知同關安基說著什麽,眉飛色舞的,連一邊兒上的玄貞道長也麵露微笑,四爺在樓上眺望,暗暗稀奇。


    片刻三人回來,四爺看天色不早,便先下樓等候,建寧進門,兩人相見了,建寧笑道:“哥啊,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可要去找人了。”四爺一笑,說道:“你們方才去哪了?”建寧說道:“閑著無聊,叫道長跟夫子陪我逛了逛,夫子果然知識淵博,讓我受益匪淺呐。”關安基微笑說道:“過譽,過譽。”


    四爺心想:“這種刁蠻古怪的性子竟能跟這兩人說到一塊兒去,當真不可思議。”便說道:“天色不早,我們便回去吧。”當下玄貞同關安基便跟高彥超一並先行離開。


    四爺出了門口,卻見門邊上放著一大堆雜七雜八,不由信口道:“誰將些雜物亂放。”建寧笑眯眯看他,卻是站著不走,四爺驚了一跳,道:“你?”建寧咂嘴說道:“方才我閑著無聊,出去逛的時候又買了些東西……都是些難得的好貨色,我準備回宮後細細欣賞,幹嗎一副苦瓜臉,來,試試看,不沉的。”


    四爺無奈,隻好甘當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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