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開,齊眉端著一個白玉瓷茶杯進來,看著二姨娘別過臉,齊眉無措的站在一旁,“是不是打擾祖母和二姨娘說話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並沒有,你剛剛那一會兒去哪了?”


    齊眉把白玉瓷茶杯端到她麵前,茶蓋兒掀開,裏邊飄著一小片綠綠的嫩葉。


    “這是什麽?”老太太不待齊眉回答,又問了個問題。


    齊眉抿唇笑了下,“是銀丹草茶,剛剛見著祖母熱得額上都有些密密的汗,便回東間裏去拿了午後才摘的銀丹草泡給祖母喝,入到口中涼涼的,會去掉一些暑熱。”


    老太太眉眼笑開,“也就你這樣細心。”


    接過來喝了半盞,齊眉拿起了扇子打扇,老太太覺得整個人都舒爽了好幾分。


    銀丹草是薄荷葉的土名,齊眉回了陶府後日日帶著薄荷香囊,熬過了之前哮喘特別厲害的幾月,所以她總是讓子秋和迎夏摘了銀丹草來備著,現在較少要用到,還好今日提前采好了。


    二姨娘從齊眉進來後便沒再說過話,老太太倒是比平時話都要多,拉著齊眉閑話起來。


    齊眉又去端了一杯銀丹草茶給二姨娘,二姨娘隻是牽了牽嘴角,並沒有接過去。


    氣氛正尷尬起來,老太太笑著道,“你若是不喝的話,給嚴媽媽罷。”


    齊眉又坐了會兒才起身告辭。


    二姨娘立即站起來,“母親……”


    老太太手放在唇上,打了個嗬欠,“我也倦了,你去看看蕊兒罷,她最怕熱,說不準現在正鬧得厲害。”


    要她去看蕊兒不過是讓她離開內室的說辭而已。二姨娘心裏知曉,老太太眼睛都合上了,明顯一句都不願意再說。


    看著鶯翠收拾著矮桌上的白玉瓷茶杯,裏頭還飄著一小片銀丹草,二姨娘心裏的火突然升了起來,一甩衣袖轉身就衝了出去。


    老太太眼睛睜開,窗戶一直敞開著,側頭看過去,月亮嵌在深藍的夜幕中,被雲遮得隻露出一點兒光亮。


    “你說齊眉聽到了沒?”老太太問著一旁的嚴媽媽。


    嚴媽媽稍稍一想。明白老太太指的是那段模模糊糊的話,“老奴想應是沒聽到的,即使五小姐聽到了。才不過八歲的年紀,也想不了多深。五小姐也不是個多言的人,亦不會去問大太太,所以老太太大可放心。”


    “嗯。”老太太點點頭,“我倒是不憂心什麽。並沒我什麽事兒,隻不過府裏如今大不如從前,又剛遭了無妄之災,想府裏清淨些。”


    二姨娘下了馬車,本來因得二皇子被皇上召回宮裏的好心情一下就被破壞了。


    齊眉剛開始溫溫吞吞,大多時候畏首畏尾。到現在總是一副沉靜的模樣,和那個冷麵的齊英幾分相似。回來大半年,就這樣不聲不響的把老太太的印象都能掰正了些。


    走到內室。就聽到陶蕊衝丫鬟發脾氣,“這麽熱的天兒,你打扇的力氣就不能大些?”


    二姨娘快步走進去,吳媽媽差點都跟不上。


    屋裏陶蕊坐在床榻上,略圓兒的臉氣得皺在一起。丫鬟哆哆嗦嗦的站在一邊,委屈的道。“入夜了風比白日要冷些,奴婢怕再打扇小姐就要著涼了。”


    “你啊,年紀小小,脾氣還真不小。”二姨娘走過去,陶蕊喚了聲‘娘’撲到她懷裏。


    吳媽媽衝丫鬟使著眼色,丫鬟忙退下了。


    “明日早些起來,府裏要來客人。”二姨娘摸摸她的腦袋,表情甚是寵溺。


    “是哪家的客人?”陶蕊問道。


    “禦史大人會來,大學士一家大抵也會來。”說到後半句,陶蕊的表情垮了下去,“就是說那傻子也會來?”


    “在外邊可不許這麽說,阮成淵是阮府的嫡長子,你張口閉口的傻子。”二姨娘板起了臉之後又有些後悔,“你祖母也說得沒錯,你性格耿直活潑,我不該胡亂和你說些什麽。”


    “為何要對他好好說,他上次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打了娘,我才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更不會嫁給他,誰要和傻子過一輩子。”對於上次的事,陶蕊一直記著,她不明白為何是個傻子就能當眾打長輩,還隻用瞎道歉一句就完事。


    “其實八小姐是為二姨太抱不平。”吳媽媽端了水盆來,放到床榻旁的案子上。


    絹帕在涼涼的水裏潤濕,擰幹了遞給陶蕊淨麵。


    “我自是知道她這份孝心。”二姨娘讓陶蕊躺下,“你再有氣,明日也不可表露出來,阮家和咱們陶家關係這般好,你祖父祖母都沒再提起,就讓那事兒算了罷。”


    陶蕊不知道,之後阮大夫人派人送了幾次禮過來道歉,按著老太太的意思,二姨娘也都收下了。


    收了人的歉禮那就也不要再提,雖然她並不想收的。


    “娘親你就是這麽善良。”陶蕊不滿的嘟嘴,忽而又一下子坐起來,薄薄的絲被滑落到地上,“娘親,蕊兒是不是真的要嫁給那個傻子?”


    “決計不會。”二姨娘這四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


    朱武園的廚房一大早的就有了響動,齊勇練完武順路去看一眼,五妹妹正站在裏邊,一左一右的是子秋和迎夏兩個丫鬟。


    “五妹。”


    齊眉一回頭便看著大哥一臉笑容的站在門口,也笑著道,“大哥練完武了?今日府裏要來客人,讓下人給大哥燒水沐個浴再去祖母那兒罷。”


    “你這是嫌棄我一身臭汗?”大哥是習武之人,動作快得很,話音未落人就到了齊眉麵前。


    齊眉忙捂住鼻子,做出真的嫌棄的模樣,“還不去洗洗。”


    “禦史大人一家和大學士一家都要來,兩家都是來商量大事的。”大哥道,“我自然會先沐浴,這是基本的尊重。而且今日我也想一齊去聽。”


    “要聽什麽?”齊眉問道,手下依舊在忙活。


    “長輩都是要商議祖父去宮裏的事宜,我想在邊上聽,多學學宮裏是怎樣的路數。”大哥說著認真起來,“明年若是中了武狀元,我定要好好為府裏爭光,絕不讓將門之家這個名被人從陶府剝了去!”


    “大哥是從哪裏聽的話?”齊眉訝異的看著他,前世也沒誰把陶府將門之家的名號給摘了,相反之後因得祖父的軍攻,陶府變成了濟安公府。


    “這兩日上武弘學堂,有幾個公子哥都在那說,嘰嘰喳喳的模樣跟女子似的嘴碎!”話說得直了,大哥又忙道,“我明白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嘴碎,隻不過那幾個公子哥的樣兒看了就讓人心生不快。”


    “大哥也知道說是嘴碎,府裏出了這樣的事,難免被人傳得難聽,大哥是府裏的大少爺,多少人看著等著出錯的,可千萬別讓人鑽了空子。”齊眉柔著聲音勸道。


    齊勇本就是脾氣衝,發泄一下就好,齊眉又這麽溫柔的說話,心情很快就好了些,和齊眉說了聲便讓丫鬟燒水,回西間準備沐浴了。


    阮家和居家又是差不多同時候到的門口,一路迎著進來,花廳裏霎時歡聲笑語。


    齊眉福了禮後就站到遠處,阮大學士果然是帶著阮大夫人,阮成書沒有來,來的卻是阮成淵。


    自從上次阮成淵在府裏打了二姨娘,就再沒聽過他的消息,齊眉也沒去哪裏打聽。


    幾月不見,阮成淵似是比之前又瘦了些,穿著一件曲水紫錦織的寬大袍子,一雙眼好奇的四處看,舉手投足都和個孩童無異,忽然看到了二姨娘,一下子竄到她麵前,俊秀的麵上盡是純真得一塵不染的笑容,“上次說了的,請姨太吃糖。”


    本來都不記得這事了,記得的也不會去提起,阮成淵這麽一說,大家麵色都尷尬了些。


    阮大學士皺著眉,小聲的對阮大夫人道,“都說了不要帶他過來。”


    阮大夫人讓易媽媽把阮成淵拉到一邊,大太太卻先道,“淵哥兒孩童心性,由著他點才好,以前也是來過幾次的,原先你我兩家走動得多,最近總是不太平,待到過了這段時日,以後也要多些走動才好。”


    大太太說著笑了笑,阮大夫人心裏有些高興起來,落了座也和大太太說著話。


    齊眉老實的坐在小輩的桌旁,今日禦史大人就帶了居玄奕過來,阮成淵和他坐在一起。


    丫鬟們把菜肴端上來,一頓飯吃得倒也愉快。


    除了陶蕊一直板著臉,平時吃得最多的她反倒是吃得最少。


    阮成淵大抵是覺察到了不受歡迎,用飯的時候安安靜靜,一句話都不曾說,連易媽媽都忍不住誇他今天乖。


    “那乖的話就有糖吃嗎?”阮成淵笑起來真真是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純淨,聲音也是帶著孩童的嗓音。


    陶蕊鄙夷的撇撇嘴,“比我還大的人了,還成天要吃糖,也不嫌害臊。”


    “這也不是他願意的,這裏這麽多人,別失了禮數。”齊眉勸著陶蕊。


    “那他也是個傻子!五姐姐你怎麽能幫著傻子訓蕊兒!”陶蕊就是氣不過,筷子一摔聲音也大了起來,隔桌的長輩們聽著響動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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