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時,江橋就來了。(.好看的小說)他微服私訪,身邊才帶著兩位侍衛。帶路的小二根本不曉得他是何人,臉帶職業的微笑,將他引了過來。王宗放站在門邊迎接他。兩位侍衛留在了門外。


    這江橋,腿傷已經痊愈,走起路來大步沉穩。隻見他頭戴白玉頭冠,身穿紅錦羅袍,腰係鑲金玉帶,雍容華貴。始終優雅如畫的他,這一次卻不像以往那樣,總是麵帶如沐春風的微笑,而是眉峰如劍,薄唇緊抿,那黑如墨玉的眼珠,隻直勾勾地凝視著柳雁飛,其中混雜了多種無法言明的情緒。


    王宗放和常青向江橋行禮請安,然後互相看了一眼,後皆齊齊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行退下。江橋點頭允了。他們便大步出了門去。王宗放偷偷地瞟向了柳雁飛,衝她眨了眨眼睛。


    柳雁飛揉了揉額頭。她可以肯定這個王宗放就是故意的!什麽“難道是因為我昨日遇見了他和他閑聊了幾句?”應當是他碰見江橋後,特地同他講起了那日她被棍打之事,接著又透露出今日他們會在這裏吃酒。柳雁飛瞪上王宗放。卻是王宗放突然奸笑得就像狐狸,他衝著柳雁飛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然後將門掩上了。


    “混蛋家夥,什麽意思!”柳雁飛心底暗罵。這個“加油”的手勢她和她的那群兄弟們都很熟悉,就是在邊關時,若有哪個兄弟看上了城中的哪位女子,準備去表白時,其餘人都會用這個手勢給他做鼓勵。


    柳雁飛看向了江橋,心想,老王吃錯了藥麽?怎麽就突然想起要將她和皇太孫湊成一對?卻是全然忘記,她和皇太孫本就是一對,哪還有“湊成”之說。


    柳雁飛向江橋行禮。江橋請她免禮,接著就坐到了她的對麵,直勾勾地看著她。柳雁飛彎起唇角直視著他。卻是江橋的眉頭微皺,看來有些不大高興。


    “雁飛,”江橋才一開口就是問道,“正月二十三那日你被棍罰了?”


    “是。”柳雁飛回道。


    江橋得到了肯定答複,那臉色頃刻就變了,雖沒有狂怒到橫眉怒目,麵部猙獰,但是那幾乎瞬間凝固的表情,顯示了他此刻是有多麽的憤怒。他那一雙黑眸,好像藏著寒冰,帶著冷到了極致的寒光。“她們膽大包天,是在無視我們天家的威嚴嗎?”江橋說道,那口氣,低沉有力,顯然在壓抑著怒火。


    柳雁飛狀似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我祖母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再說了,”她替江橋斟上了一杯酒,再為自己倒滿一杯。她拿起了小巧的酒杯,捏在手中似賞玩般地瞧著,笑道:“我還不是皇太孫妃呢!”說著,抬眼看向了江橋,紅唇上揚,麵似桃花。


    江橋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一愣,臉色居然微紅了起來,但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說一件什麽事情。他又沉下了臉,道:“從未聽聞哪戶人家敢教訓皇家未來媳婦的!她們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裏麽?!”


    柳雁飛依舊輕笑:“所以我爺爺趕忙在全府下禁言令啊!沒見這件事這麽久了都沒傳出去。要不是王宗放那個大嘴巴,殿下你會知道?”


    “雁飛!”柳雁飛這副看似無所謂的態度讓江橋氣結,他一下就站了起來,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她們膽敢這樣,還不是認定了我命理克妻,若繼位,後位終將空置?她們、她們……”江橋似乎是被自己的這句話給氣著,連著兩個“她們”卻連後話都沒有了。[]


    卻是柳雁飛什麽話都沒有說了。手中依舊捏著那酒杯子,轉來轉去地看,裏邊滿滿的酒卻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雅間裏沉寂了下來。


    柳雁飛好像旁若無人,手中把玩著酒杯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江橋,則一直看著她。那雙眸,如同被攪動起來的幽潭,混雜了多樣講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許久過後,江橋終於開口了。“雁飛,”他好像冷靜了下來,“這件事絕不能輕饒,天家的威嚴絕不容許冒犯!”


    柳雁飛眨了眨眼睛。


    “你可是我皇爺爺親自定的,聖旨都下了,她們這麽做,根本就是在打我皇爺爺的臉!”江橋這話說的可嚴重了。


    但柳雁飛依舊懶洋洋的樣子:“所以呢?告訴皇上?但是,我那祖母說的也沒錯,我現在還是魯國公府的女兒,論理她確實有教訓我的資格,有哪條律法規定了做長輩的不能責罰雖已訂婚但尚未出嫁的女兒?”說完後,柳雁飛頓了頓,表情稍稍認真了起來,“就算那個女兒即將嫁入皇家又怎樣?”她的聲音低低的,卻是帶了嗤笑,自語似地道,“這個女兒可是人人所說的祭品呢。”


    柳雁飛聲音很低,低到幾如蚊蠅。但江橋卻聽明了,他的臉色立時刷白。他的雙手撐到了桌麵上,居高臨下低頭看著坐在對麵的柳雁飛,問道:“雁飛,你也信這無稽之談?”


    卻是柳雁飛抬頭看著他,笑道:“若說‘信’,豈不是殿下你才是相信這無稽之談的那一個?”


    江橋的臉色更白了。


    “否則第一次見麵時,殿下怎會主動提起自己‘克妻’之事?”柳雁飛一手托著腮幫,眼中含笑地看著江橋。


    江橋將頭撇了開去,沒去直視柳雁飛的目光了。


    這是一個不愉快的話題。大部分的時候,這一方空間裏都是沉默。但是,顯然江橋不想略過這個話題。沉默的時候,他都在凝眉思索著什麽。柳雁飛則自顧自地慢慢飲酒。


    柳雁飛想著,江橋定是覺得自己被打臉了,才會如此生氣。柳雁飛猜測,若不是老夫人認定她不過是皇家想要破除江橋克妻之命的試驗品,皇家根本就沒打算把她當作真正的媳婦,老夫人哪裏就敢那麽大膽地下令對她行棍罰。但是,江橋應當不是這麽認為的,從他剛才的話看來,他是覺得老夫人在惡意揣測他這輩子都討不到正妻。——當然,老夫人應是一直這般想著,但這不算是“惡意揣測”,畢竟,幾乎全天下人都這麽認為的,不是嗎?


    隻是……


    柳雁飛瞥眼看著江橋。從第一次見麵起,談及他那“克妻”之說時,他就給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就是那種無論別人如何說,他都不會去在意的態度。但是,這回怎麽就氣成了這樣?


    “雁飛,”江橋終於開口了,他說道,“我希望你不要誤會,其實皇爺爺還是對你很滿意的。”


    柳雁飛奇怪地瞧著他,想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若是皇爺爺知道,他定會為你做主。”


    柳雁飛依舊一手托著腮幫,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我……”早就又坐了下來的江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那修長的十指交叉,漂亮的拇指輕輕動著,顯得他有那麽一點點的緊張。他看著柳雁飛,臉色微紅:“嗯……雁飛你喜歡什麽東西?”


    “啊?”江橋這話題轉換得也太快了,柳雁飛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比如古玩字畫什麽的。”


    柳雁飛明白過來,她笑道:“殿下是打算送我禮物嗎?不過我對古玩字畫什麽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再說了,我的生辰在八月份,殿下現在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說起這生辰禮物,早兩年王叔叔送給我的那柄問天劍倒是頂好的。”


    “……”江橋真是燒紅了臉,他還真沒想到柳雁飛大大咧咧就將他的想法給說了出來。他將目光躲閃了開去,道:“嗯……你的生辰確實遠了點。原來雁飛你喜好武器啊!”


    柳雁飛滿眼笑意地看著一臉通紅的江橋,道:“相對來說,更喜歡劍。”說著,那眉眼就彎了起來,紅唇也揚起,竟是不自覺地就開心得不能自已了。


    江橋和柳雁飛在一起呆了約莫一個時辰。大概午後未時,他們一齊走出了雅間。那王宗放和常青早就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外。


    江橋表示要送柳雁飛回去。柳雁飛大笑著拒絕了,她說道:“今日我爺爺可是休沐在家的。”


    江橋便也笑起。必是想到了年初五那日他的皇爺爺故意將魯國公老爺子調開,卻命他以看望老爺子的名義去找柳雁飛。“那麽,下次再見了。”江橋這般說道。


    柳雁飛看著江橋離去,才翻身上了馬。她笑了,心道:“下次再見?真不知下次會是哪一次。按理說應是沒有機會見麵的,卻偏偏每次都突然冒了出來。”


    柳雁飛回了家去,之後一下午都呆在書房裏,這樣時間過得倒很快。眨眼間就是傍晚了。柳雁飛在書房用過飯,便照例去看望柳青榮。


    這柳青榮休養了這麽些時日,差不多傷愈了,爬起床來自行走路都不成問題,就是要拄根拐杖罷了。


    見到自己姐姐過來,正無聊拄著拐杖在屋裏頭轉來轉去的柳青榮,趕忙命丫鬟搬來了凳子。在請柳雁飛坐下後,他也慢吞吞地在疊著厚厚墊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抱怨道:“姐,你們難得休沐,居然跑出去吃酒,把我一個人扔下,看我孤零零的多可憐。瞧瞧常大哥,今個兒居然就不回來了。”


    柳雁飛冷哼一聲:“他當然不敢回來了!居然和著老王那個混蛋給我下套子!”


    “誒?”


    柳雁飛便將先前皇太孫江橋突然出現的事說了,後道:“他敢說他不知道老王的打算?若真不知道,怎麽會第一個開口提議去那家酒樓吃酒?!哼!到了京城,看似老實的常青居然被老王給帶壞了!”柳雁飛憤憤地說著。


    自然,柳青榮所聽到的重點根本就不會是這個。他驚呼了起來:“姐!皇太孫殿下特地去找你?!為什麽?”


    柳雁飛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猜到了嗎?老王那個大嘴巴,把我被打的事告訴他了!”


    “啊!”想不到柳青榮竟兩眼放光,一下子興奮了起來,“皇太孫殿下因為這個去找你?!”他拍手叫道,“太好了,我還以為他不要你了呢!”


    “呯!”柳青榮腦袋上被柳雁飛打了一個爆栗。


    柳青榮抱著自己的腦袋,尤在不怕死地嗚咽:“我正想呢,初五那日,明明見他對你有意思的……”


    “呯!”又是一下。


    “我又沒說錯……”柳青榮很委屈。但這幾個字一出口,他就縮了起來,腦袋幾乎鑽進了整個手臂彎裏,唯恐再被打。卻是等了半晌,竟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不免奇怪地放下了手臂,看向了柳雁飛。


    卻見柳雁飛靜靜地坐著,若有所思的樣子。


    於是,柳青榮就長長地吐了口氣。他膽子大了,坐正了身子,以一種自以為是,什麽都明白的口吻對他姐姐說道:“姐啊,你實在是太遲鈍,幹脆我直接幫你點明算了——皇太孫殿下絕對對你有意思!省得到時候你和他變成你和那可憐的石大哥一樣,弄到現在石大哥沒影了,你也天天於心不安,覺得對不起他的……”


    “呯!”“啊!”這一下,柳青榮腦袋上挨的可不是一個爆栗那麽簡單的了,柳雁飛直接一拳砸了過去,當場,柳青榮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烏青的大包。柳青榮慘叫,接著捂住腦門哀嚎:“姐,我就是說了實話嘛!你有必要對我這麽狠嗎?”他抬眼偷瞧柳雁飛:“惱羞成怒,絕對是惱羞成怒!”柳雁飛鐵一樣的拳頭在他麵前晃了晃,他陡然閉嘴,立馬求饒地低下了頭去。


    天色漸暗,大地也凍了起來,那冷風呼呼地在外邊猛烈吹起,鬼哭狼嚎似的。


    “我走了。”柳雁飛站了起來,自己拿過了掛在邊上的白裘披風,便要出門。


    柳青榮鬱悶至極:“急什麽,才多早晚的,也不心疼一下你可憐的弟弟孤苦伶仃沒人理!”


    柳雁飛斜了他一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孤苦伶仃’?小心讓父親聽到,真把你扔到什麽地方去‘孤苦伶仃’!”


    柳青榮撇了撇嘴低下了頭。


    柳雁飛道:“枕頭下邊色子我上回收走了,下次莫要再讓我看到這種東西!否則仔細你的皮!”


    “啊!”柳青榮頓時大驚,“原來是你!”繼而他痛苦地抓起頭發,“姐啊!我沒賭了,真沒賭了!你就讓我抓著它自己解解悶吧!不然,我一個人困在這裏,什麽都不能幹,多可憐!”


    “嗯,”柳雁飛道,“明天送幾本書過來給你解悶!”


    柳青榮立馬語塞,然後轉身就抓住椅背痛苦地捶了起來。“我好命苦……”他低聲假哭。


    卻是那“苦”字才剛一出口,一個丫鬟就急忙忙地衝了進來,她朝柳雁飛行了行禮,然後喘著氣道:“二小姐,宮中,宮中賜下東西了,二夫人叫你快過去領賞謝恩呢!”


    “誒?”柳雁飛怔住了。她一時無法理解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居然是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卻是她的弟弟柳青榮瞬間從半死的狀態中活了過來,要不是他身子還未大好,他準從椅子上跳起來。隻聽他喊道:“宮中竟賜下東西了!這肯定是皇太孫殿下的要求!我就說嘛!皇太孫殿下怎麽可能讓姐姐你受委屈!”


    “誒誒誒?”聽了柳青榮的話,柳雁飛更是莫名其妙了,她看向他的眼光中,盡是疑問。


    對上她的目光,柳青榮愣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他張大了嘴巴,幾乎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姐姐:“不會吧!姐!”他叫道,“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我以為你早知道了,隻是無所謂而已!天哪!”接著,見到柳雁飛始終一副茫然的樣子,柳青榮便為她做起了解釋:“按慣例,每年元宵十五,宮中的娘娘們都會賜一些東西出來。一是賜給自己的娘家,二呢,就是賜給那些即將成為皇家一份子的人。比如,哪位娘娘的皇子定親了,那位娘娘就會賜點東西給那皇子的未婚妻。除了娘娘給的,宮裏的皇後娘娘,因是皇子的嫡母,也會以宮中的名義,令內務總管擬上一份單子,賜給那位姑娘。”


    柳雁飛聽得是怔了又怔。


    隻見柳青榮撇了撇嘴,道:“當然了,皇後娘娘早就仙逝多年了,現在宮中統領後宮的是最受寵的貴妃娘娘。以貴妃娘娘她弟弟與我們的那點怨仇,元宵十五那天,宮中沒有賜下任何東西,我覺得倒很正常,隻是……”柳青榮小心翼翼地看向柳雁飛。他的意思很清楚,隻是為何皇太孫的母親,太子妃娘娘沒有賜下東西,就很奇怪了。


    卻是柳雁飛沒有看他那雖為小心,但其實想一探究竟的目光,反而站在邊上恍然大悟起來。原來如此!


    元宵十五那日,宮裏邊,無論是以宮中的名義,還是以太子妃娘娘的名義,都沒給她賜下任何東西。這簡直就是側麵地向魯國公府宣布,他們皇家根本沒打算要把她柳雁飛當成正經媳婦看待!這豈不是如眾人所猜測的那樣,皇帝老兒之所以賜下這門婚事,就是想借柳雁飛的煞氣來破了皇太孫的克妻命格,若成了,柳雁飛不能“母儀天下”的缺點一大堆,要過河拆橋豈不容易,而若不成,頂多是多個被皇太孫克死的倒黴女人罷了。


    “哈,”柳雁飛頓時就笑了出來,充滿了諷刺。難怪老夫人如此膽大包天,原來元宵十五那一日,對她而言,就是皇家對待柳雁飛究竟是何態度的風向標啊!倒是二夫人膽子還小了點,揍完她之後,一臉的後悔。


    柳雁飛想了想,正如柳青榮所說,丁貴妃肯定不會去管這件事,想來便就是後來皇上問起,她也大可一句:“我雖暫管後宮,但畢竟不是國母,更不是皇太孫的祖母。”而那太子妃,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就對她表示厭惡,怎可能賜下東西給她?


    後宮女人管著這事。往年的慣例都是如此。想來那皇帝老兒和皇太孫就不會去過問這種事。但是,她被打了。昨日皇太孫從王宗放那裏得知了她被打一事,今日就宮中就大張旗鼓地送東西過來。這,皇太孫江橋一聽說她被打了,就去調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特地去查了元宵十五後宮有沒賜下東西——這種對男人而言所謂的瑣事?


    柳雁飛沉默了。


    “二小姐,”一直等在邊上的丫鬟著急了,“請快走呀!二夫人那裏可等急了!”


    柳雁飛這才恍過神來。


    “走吧!”她說道,接著便大步地出了門去。卻是邊走,邊在心中暗諷:不知那二夫人此時此刻,麵對著宮中賜給她柳雁飛的東西,會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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