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出,又是嶄新的一天。


    腳邊的蠟燭已經燃盡,天書迷迷糊糊醒來,推了推身邊的謝曜,輕聲喚道:“起來了,我們回家。”謝曜抬頭,看她一眼,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抱住,大呼道:“天書別走!”


    天書一愣,忙道:“我沒走,你怎麽啦?是不是做夢了?”謝曜“啊”了一聲,又反反複複摩挲她的臉龐,才鬆了口氣,做出如釋重負的模樣:“是啊,我們說好一起捉雲,但是你卻被雲抓走了,我在地上追啊追,怎麽也追不到。”


    天書低聲一笑,拉起他道:“不會的,它抓不走我。”


    兩人說說笑笑收拾了東西,便準備下山。臨行前回望了一眼山洞,謝曜不禁問道:“天書,我們還會上來嗎?”天書笑著道:“當然,反正就住在山腳下,隨時都可以上來。”她頓了頓,接著道:“給這個山洞取個名字罷。”


    謝曜脫口便道:“天書洞!”


    天書搖頭道:“不好聽。”


    “謝曜洞!”


    “也不好聽。”


    但見小山峰上兩塊巨岩聳入雲霧,仿佛真是仙人所居。她此生是當不了神仙了,不如取個名字彌補自己心底的一絲希望。


    “能變人世間,攸然是玉京……”她轉過頭,詢問謝曜,“就叫玉京洞好不好?”謝曜呆了呆,立刻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喝天書熬的魚湯了,就叫魚精洞!”


    天書“撲哧”一笑,牽著他手,一起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一下兩人磨磨蹭蹭,大中午也才走到山腰。山腰尚有浮雲,謝曜突然從懷裏取出牛皮袋子,將雲霧往袋子裏裝。天書怕他不小心給滾落山崖,忙抓住他手臂,問:“你這是作甚?”


    謝曜道:“做事要有始有終,我一定要把雲帶回去。”


    天書瞧他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話,不由心田一暖,頷首道:“好,我幫你。”


    兩人將空氣鼓鼓囊囊裝了一包,歇了片刻,又往山下走。地勢漸漸平坦,謝曜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跑到西,捧起雪撒來撒去,歡喜非常。


    他回頭見天書慢悠悠的走在後麵,忙又跑回去,問:“天書天書,你為甚麽走這麽慢?”天書隨口說道:“我走不動。”


    謝曜聞言,忙彎下腰道:“我知道,你累了肯定走不動,我背你啊!”他的背堅實而寬闊,仿佛能背起一座大山。天書眼眶一熱,上前摟住他脖子,頭枕在他脊梁上,笑道:“嗯。”


    身後是高聳入雲的雪峰,四周是澄碧如洗的藍天。謝曜背著天書,在雪地裏健步如飛,冷風刮過,天書仿佛嗅到空氣中沁涼潤透的味道,展開雙臂,心語切切,情思無限。


    ※※※


    此後兩人便一直居住在天山下,天書漸漸習慣洗衣做飯,操持家務。(.無彈窗廣告)謝曜平日裏就和蘆葦玩耍,或是蹲在溪邊看魚兒遊來遊去,有時看到長得漂亮的花花草草,便會摘來送給天書。


    閑暇時候,陽光正暖,兩人便在溪邊玩翻花繩,一條繩子加上靈巧的手指就可以翻轉出許多的花樣,常常不經意間,便消磨一下午的快樂時光。


    這日,天書正在門下晾曬衣物,身後謝曜一陣風般的跑來,將手中宣紙獻寶似的呈到天書麵前:“天書你看,我偷偷畫的你!”


    天書將手擦了擦,接過宣紙一看,“噗”的一聲笑出來,瞪他一眼:“我有這般醜嗎?”隻見紙上畫著一個簡筆人正在晾衣服,筆墨濃淡不一,線條也全無美感,天書看了半天,忍不住轉頭又對謝曜一一指點,哪裏不好看,哪裏好看,末了將紙還給他,讓他繼續回屋裏玩去。


    謝曜鄭重的接過紙,轉身又回去練習。天書轉眼便將此事拋在腦後,專心致誌的晾衣服。


    待過了幾天,她在溪邊又和謝曜玩翻花繩,天書每次贏了,下次都會故意認輸,免得讓謝曜受打擊。


    “這個我不會。”天書將指尖打結的花繩取下,套在謝曜手上。


    謝曜傻兮兮的一笑,抬頭道:“天書天書,那你給我講個故事罷!”他看到草叢裏有隻毛蟲,也不嫌可怕,捉來便放在手心,“就講這個蟲的故事!”


    “講故事?”


    天書蹙眉假裝思索,她忽然伸手摸摸謝曜的臉龐,道:“世有苗人養蠱,取蟲蛇之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活者,即謂之為蠱。精心飼數十年,再殺此蠱,取其心血,能使苗人獲益良多,好處不盡……”


    謝曜臉色煞白,看了看手中的毛蟲,忙道:“不要講這個了,不要講了!”


    天書低頭一笑,說:“我還沒開始講呢。從前,有一個苗人,她也想飼養自己的蠱,逼著這隻蠱蟲做好多好多事情,但後來苗人漸漸發現,這隻蠱心地善良,自己和它相比,陰暗而卑微,苗人覺得自己做錯了,她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即便是這隻蠱後來成了天下最完美的蠱,苗人也萬萬不會取其心頭血了。”她捉過謝曜掌心的毛蟲,將它放生,“世間萬物皆有靈性,縱然是一草一木,相處久了,也會有感情的。”


    “苗人是喜歡她的蠱嗎?”


    天書回眸一笑:“好喜歡,非常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她將花繩翻出個花樣,伸到謝曜眼前,“來,繼續。”


    不出所料,謝曜翻了兩下便卡住了,抓抓頭發認輸。


    “嗯,我要看你學兔子走路,兔子耳朵長長,快點快點。”天書坐在地上拍手,謝曜卻偷眼瞧了瞧她,支支吾吾的道:“天書,你前天教我一個成語‘將功折罪’,那我可不可以把這個送給你,不學兔子跑?”


    天書瞧他表情,笑道:“你送給我甚麽?如果又是野草野花,那我可不依。”


    謝曜忙搖手:“不是不是,這次絕對不是。”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疊好的紙,雙手遞給天書。天書將紙展開一看,但見是一幅畫,透過窗戶是藍天白雲,清澈的小溪旁坐著一名白衣女子,正翻著手中紅色的花繩,勾勒完整,栩栩如生。


    這可比上次謝曜給她看的畫好看幾百倍,不知他偷偷練了多少回,天書忍不住鼻尖一酸,抬起眼問:“你呢?幹麽不將你畫上?”謝曜老老實實道:“因為你坐在溪邊,我在屋裏偷偷畫你啊。”他指著畫上的白衣女子,苦著臉說:“可是,我怎麽畫也畫不出你的樣子,畫出來都不及你漂亮。”


    天書微微一笑,拉著他一起進屋,重新研磨調色,執著謝曜的手,一筆一筆,細細的將他的身影畫在女子對麵,天書頓了頓,又將自己的容貌添上,眉眼彎彎,盡是笑意。


    “兩個人在一起,這才算完整。”天書擱筆,抬頭看向謝曜,笑著說,“懂了嗎?”


    謝曜聞言,立刻重重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蔥絲兒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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