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不管我事,那我將此行徑告訴馬道長、丘道長,且看他們管不管。”謝曜心下有氣,這二人雖然年歲不大,可未曾將尊師重道放在心上,日後怕也不大安生。


    鹿清篤語氣帶衝道:“你算老幾,憑甚麽指手畫腳管教我們!”他手一揚,便想給對方一個教訓,勁風撲麵而到,謝曜卻也不出手,抬眼一瞪,眼神淩厲至極,鹿清篤心中登時怯了,呆呆的伸著手不敢打。


    謝曜心下卻想,自己若不逐出師門,這些個小輩還得尊稱他一句師叔師伯,如何不能管教了?


    他撇過頭,問:“馬道長幾位可還安好?”


    鹿清篤和姬清虛方才被他一喝,不敢答話,倒是孫清因又撩開簾子,探頭道:“祖師爺們很好。”謝曜瞧她一眼,不禁奇怪,按理說孫不二病重,不該再有人收女弟子,問:“你是誰人門下?”


    孫清因道:“尊師姓程,上瑤下迦。”


    謝曜心下了然,對她又仔細打量幾眼,的確和程瑤迦的性子頗為相似。孫清因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低下頭道:“我前些日子尚是記名弟子,也是最近才正式拜入全真。”


    “全真教乃天下武學正宗,你跟你師父好好學,倒也能混出名堂。”


    鹿清篤瞧他言談舉止,不禁冷笑:“你還懂這些事情麽?”


    謝曜“嗯”了一聲:“略知一二。”


    此後一路無話,車行轔轔,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到終南山腳下。孫清因鑽出馬車,同姬、鹿二人搬出兩塊石碑,謝曜站在旁邊,看他們動作,心下卻在狐疑。鹿清篤這時從袖裏摸出幾枚銅板,伸手交給謝曜:“拿去拿去。”


    謝曜笑了笑,將銅板接過,狀似無意的問:“你們要這石碑做甚麽?”


    “廖師伯喜愛前人遺刻,我們便尋來討他歡欣。”不等鹿清篤回答,孫清因便已說了出來。[.超多好看小說]鹿清篤瞪她一眼,似在埋怨,謝曜心知自己倘若繼續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反正已經來到終南山,他何不上全真教看望孫不二。


    當下謝曜朝幾人微一拱手,轉身便走。


    姬清虛等人都以為他要告辭離去,豈料他走的方向正是重陽宮,姬清虛大聲道:“喂,你走錯了!”話音甫落,卻見對方衣袂飄飄,已登百階。


    幾人不知是自己眼花,還是謝曜會妖法,皆是冷汗涔涔。鹿清篤抬袖擦了擦額角,道:“幾位祖師爺今日都在,量這人不敢翻起甚麽風浪。”


    ※※※


    這終南山比起玉京峰可易登多了,謝曜不過片刻便已來到重陽宮門前的大圓坪上。


    三三兩兩的全真教弟子並肩而行,或是說話,或是拆招,無人留意到他。謝曜怕被熟人認出,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直接闖進去,他心中記掛孫不二,便想悄悄瞧她一眼。


    好在謝曜對重陽宮道路極熟,趁人不覺,他足下一點,徑直躍上高約數丈的房頂,輕飄飄落在琉璃瓦間,不發出丁點兒聲響。謝曜伏在房頂,探尋孫不二養傷的地點,又翻過幾座房屋,來到一大院前,謝曜嗅得一絲藥味,估計孫不二就在其間。


    他剛翻身落地,就聽房門“吱呀”聲響,謝曜身隨心動,輕輕一轉,掩在圓柱後麵。


    隻見兩名小道士從左廂房相攜出來,手捧水盆、藥罐。一名道士搖頭說:“孫祖師這傷怕是沒得治啦。”另一名忙四下一看,讓他噤聲:“別亂說,這話讓師叔伯聽到可要被罵死。”兩人細聲嘀咕,沿著石子小路離去。


    謝曜從圓柱後轉出,看了眼那緊閉的房門,略一思忖,閃身走進。


    房裏頗為陰暗,擺設雅致,牆上掛著一柄拂塵,鼻尖充斥著濃烈的藥味。謝曜不再猶疑,步入內室,但見床榻上臥著一人,麵頰凹陷,形容枯槁,仔細辨那麵目,正是孫不二。


    孫不二不知是否聽到響動,她顫巍巍抬起右臂,張大嘴呼喊:“水……水……”果真和姬清虛扮演的一模一樣。


    謝曜心下一酸,忙轉身提起桌上茶壺,給她倒了杯水,走近榻前,遞到她嘴邊:“師父,你喝。”


    孫不二聞言大怔,幹澀的眼珠轉到他臉上,就算謝曜帶著麵具,她也認了出來,忽然觸電一般,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謝曜狠狠一推,麵目猙獰,喉嚨裏發出“喝喝”的低吼:“你……你……”


    謝曜大驚失色,趕緊將她扶住,定聲道:“師父,是弟子不肖,這些年來未曾見你,你切莫動怒!”說罷,謝曜順手一摸她脈搏,察覺經脈受損,真氣散亂,他不假思索,運功於右掌,將一股極渾厚、極柔和的日月無極功,向孫不二體內傳了過去。


    刹那之間,孫不二隻覺後背這股力道雄強無比,精純醇正,泊泊綿綿,直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立時狂躁之心褪去。她定睛往謝曜臉上瞧去,隻見他目光中不露光華,卻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顯得內功已到絕頂。


    謝曜給她傳了半個時辰,見她麵色微微紅潤,心下一喜,想到自己的療傷方法,索性依樣畫葫蘆,以先天真炁為孫不二療傷,不管結果如何,試一試總沒有錯。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向晚,孫不二頭頂冒出陣陣白煙,她倏然睜眼,哇的一聲噴出口鮮血。


    “師父?”謝曜心下驚駭,忙去摸她脈搏,但覺脈象雖然虛弱,但卻十分平穩,抬起頭,隻見孫不二正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你甚麽時候來的?”


    謝曜一怔,驚訝道:“師父,假冒我的那人打傷了你,你竟不怪我?”


    他這話問的莫名其妙,但孫不二卻聽明白了,方才謝曜為她運功,打通了阻塞的奇經八脈,雖然依舊行動不便,但已經能開口流利的講話。她將這些緩緩告知謝曜,謝曜喜不自勝,正要開口,就聽孫不二歎了口氣,道:“為師知道凶手不是你。”


    “……師父,你如何知道的?”


    孫不二抬眼看了看他,說:“為師受傷那日,正準備前往襄陽,半道在山坡與那人偶遇。初時見到他,我也以為是你,畢竟他同你麵目聲音一模一樣。但後來我問他‘徒兒,你不是死了麽’,他答‘我沒有死,隻是嫌棄全真教廟子太小,容不得我這尊大佛’,我雖然不悅,但也沒有多想,於是又問:‘你這幾年在外做甚麽’,他竟然頗為傲慢的回答‘我這幾年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並且從不叫我‘師父’。此人與我交談前言不搭後語,我暗中起了疑心,仔細一打量此人,發現了一個疑點。”


    謝曜心中發緊,追問道:“甚麽疑點?”


    孫不二似乎在回想往事,她思忖半晌,答道:“那人比你矮。”她頓了頓,又確定了一遍,“比你矮。雖然那時我與你幾年未見,但你少年郎的麵目為師記得很清,幾年過去,你應當身有八尺。就算你這幾年不長個子,也絕不會比少年時還矮一兩寸。”


    孫不二說到此處,神情也略有激動,謝曜忙給她拍拍後背。


    “我瞧出這點,於是拔劍指著他質問到底是誰,冒充我徒兒是何居心,豈料話未說完,此人見事跡敗露,竟朝我猛地攻來……”孫不二怒不可遏,“此人武功遠在我之上,他將我打倒在地,罵道:‘全真教的狗才,老子這便結果了你’,他正準備痛下殺手,師兄們及時趕來,此人不想敗露蹤跡,飛快逃走,但就此使我全身骨骼盡碎,癱瘓在床,口不能言,看著你被冤枉也沒得辦法相幫,活生生成了廢人!你方才進屋,我乍眼一看,隻道是這家夥又戴著麵具來了,故此才對你那般凶惡。”


    孫不二突然嘿嘿冷笑,緊緊盯住謝曜,一字字道:“正因他脫口說了句話,我方聽得此人聲音粗糲刺耳,根本不是你!”


    謝曜聽她形容語氣,驀然一震,腦中飛快有線索閃過,他越想越驚,越想越肯定,倏然站起身來,驚中帶怒道:“原來是他!”


    “你知道是誰?”


    謝曜看向孫不二,道:“這個人全真教應當再熟悉不過,還記不記得當年祖師爺囚在藏經閣二樓的怪人?”孫不二聽得此事,也不由一怔,她反問道:“此人不是被關在藏經閣麽?”


    “不,當年重陽宮英雄大會,我在後山曾與此人見過一麵,他早就背信棄義,離開藏經閣!”謝曜仔細一想前因後果,德羅追和他素來有仇,此人練功走火入魔,濫殺無辜不足為奇,他精通易容口技,而後再將這些殺人的罪孽嫁禍於己,正是兩全其美。


    孫不二驚道:“他竟如此恨你?犯下諸多惡行,隻想害你身敗名裂?”


    謝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緣由,他實在不知道是自己有錯,還是德羅追泯滅人性,好在今日終於知道是誰在背後害他,冤有頭債有主,不怕找不到。


    孫不二今日心緒起起伏伏,本就受傷,這會兒不禁頭暈昏沉,她對謝曜低聲道:“你放心,此事為師替你做主,定然不會讓你背著惡名。這樣罷,你去將幾位師伯叫來,我們當麵澄清。”


    謝曜瞧她勞累,不由得說:“師父,你先休息罷,此事不急,待……”


    他話未說罷,忽然房門被人推開,幾名道士一同步入房來,正是丘處機、王處一,尹誌平和趙誌敬。


    幾人視線相交,皆是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我也想雙更,但是……屁股痛~\(≧▽≦)/~下章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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