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2不攻自破


    第二天一早,張鵬飛組織專案組召開第一次工作會議。[]此次中紀委、監察部成立的專案組,由張鵬飛任組長,執法監察室郝義民出任副組長,負責具體查案工作。郝義民是監察部內老資格的廳級幹部,五十二歲,很有可能提為副部長。張鵬飛選他出任副組長,也是感覺他有經驗。另外,包括蘇偉在內還有兩位副廳級幹部,其它全都是正處、副處級的年輕幹部。總的來說,專案組的陣容很強大,算是監察部內的精英團體了。


    張鵬飛在會上說道:“同誌們,案情就不必要再通告了,大家都知道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上麵的要求隻有一個,速戰速決,消除所有不利影響,所以大家要團結起來,爭取早日查出真相。下麵,我來安排一下這幾天的工作,隻有兩個方向,有什麽遺漏,大家可以補充。第一個方向,就是調出五年前貴西省紀委調查孟江海一案時的所有資料,爭取從中發現對我們有用的線索,這個有點難度,有可能是一句話,或者是一個人,大家要細心。這方麵的工作就由郝主任負責。第二個方向,對陳萬達進行突審,這個由我負責,我今天準備去見見他,和他談談。工作大概就是這樣,郝主任,你是老資格的主任了,有什麽不同意見嗎?”


    郝義民話少,擺手道:“沒意見,這是唯一的方向。”


    張鵬飛接著說道:“那我把大部人留給你,小孫和蘇偉跟我走吧。”


    “人手夠了。”郝義民點點頭,然後又說道:“張部長,我有一個疑問,既然我們調查的主要目標是孫雙喜,能否直接從他入手?或者直接找他談話,看看他對五年前那個案子的看法?”


    張鵬飛笑道:“郝主任,你說得有道理,但是現在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就是對於孫雙喜是否涉案,我們空口無憑。雖然有趙權的證詞,但這是一家之言啊。孫雙喜是貴西省委常委,我們要特別的重視,隻有掌握確實的證據才能動他。還有就是陳萬達這條線,隻要他開口事情就好辦了。暫時把目標放在五年前的案子上,這樣就會引起相當一部分人的恐慌,我們知道當年的案子並沒有查完,有些人……”


    郝義民說道:“我明白您的意見了,敲山振虎!”


    大家都沒有意見,張鵬飛宣布散會,卻把郝義民單獨留下來。沒有外人了,張鵬飛開門見山地說道:“郝主任,我想你已經猜出這裏邊有隱情。”


    郝義民點頭表示知道,皺著眉頭道:“難道說貴西省委的高級領導也……”


    張鵬飛歎息道:“是啊,從趙權的證詞來看,他不是在說瞎話,既然是這樣,就需要我們控製影響,現在的貴西……不能發生地震啊!”


    “也就是說隻能查到孫雙喜?”


    “這話並不絕對,如果其它人問題更大,就由不得我們了。但如果問題不大,這就需要把好風向,你有經驗,應該懂的。”


    “我懂。”


    “那就這樣,我們隨時保持聯係。”張鵬飛看了眼手表,站起身來。


    門外,李金鎖已經等著了,他要帶張鵬飛去貴寧市第一看守所見陳萬達。孫勉、蘇偉跟在身後。李金鎖開來了公安局的一輛小麵包,幾個人正好坐了一輛車。四十分鍾以後,汽車就到了貴寧市第一看守所。


    通過層層鐵門,張鵬飛終於看到了關在單間裏的陳萬達。看到他的樣子時嚇了一跳,隻見陳萬達手鐐腳鐐全都戴上了,目光呆滯地坐在床邊,滿臉土灰,死氣沉沉的。


    張鵬飛不解地問道:“怎麽回事,腳鐐也戴上了?”


    “他不老實,尋死尋活的!”李金鎖說道。


    在第一看守所所長的陪同下,張鵬飛幾人走了進去。有人進來,陳萬達頭也不抬,還是那種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張鵬飛打量了單間的環境,對李金鎖說道:“環境不錯。”


    “這是最好的待遇了!”李金鎖無奈地說道,要是依他的想法,恨不得把陳萬達關進大號,隻要關上三天,陳萬達身上的皮膚估計就沒有一塊好的了!


    “環境不錯,咱倆換換?嗬嗬……”聽了張鵬飛的話,陳萬達笑了,陰森森的笑容,他抬頭看向張鵬飛:“張部長,也許你很樂意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吧?”


    張鵬飛搖搖頭:“你說錯了,無論是哪個幹部,我都不希望在這裏見到他,更別說我和你無冤無仇了!”


    陳萬達又低下頭不說話了,張鵬飛長歎一聲,說道:“陳市長,你是什麽也不想說了?”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們還想讓我說什麽?也給我搞個政治迫害?哈哈……我知道你想讓我說什麽,我就是不說,有種殺了老子!你們敢嗎?”


    “你**的……”一聽這話,李金鎖氣壞了,衝上去想給他兩耳光。


    “老李!”張鵬飛喊住他,“你這是幹什麽!”


    李金鎖指著陳萬達罵道:“姓陳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不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就憑我們現在的證據,就能治你死罪!我給你機會,是想幫幫你!”


    “哈哈……幫我?我知道你們的想法,反腐……誰**的信啊?還不是為了政治鬥爭!姓張的,你不要以為自己是高幹就天不怕地不怕,貴西省還不是你說了算,你想怎麽樣?”


    張鵬飛皺了下眉頭,不再說話,轉身走出房間。李金鎖跟著走出來,無奈地說道:“你看見了吧,讓他開口很難啊!”


    張鵬飛卻笑了,說道:“老李,你想沒想過一個問題,他為什麽不開口?”


    “當然是要保下那個人啊!”


    “他為什麽要保下那個人?”


    “呃……”李金鎖在張鵬飛的追問下,突然間明白了,拍著大腿說道:“我知道了,你是說他越不說話,越想保下那個人,這就表明那個人確實有問題!”


    “對,顯而易見,我們完全可以認定那個人確實有問題!甚至其它人也有可能知道實情!”


    李金鎖點點頭,顯得有些興奮:“那要不要找那老小子談話?”


    張鵬飛瞪了他一眼,說道:“算了,再等等吧。我知道怎麽辦了,先回賓館。”


    第一看守所的所長對李金鎖諂媚地笑道:“李廳,現在中午了,要不要在我們這吃飯?”


    “滾你的蛋,我可不想吃你郭胖子的牢飯!”李金鎖笑罵道。


    “李廳,當然不吃牢飯,我是說由我來安排……”


    李金鎖打斷他的話,說道:“你下次安排我吧,今天事情太多,我們沒時間了。”


    “那好吧。”所長有些失望。


    走出看守所,張鵬飛笑道:“老李,你在廳裏的人緣不錯啊!”


    李金鎖擺手道:“你不知道,郭胖子過去犯過事,現在想調回廳裏。張部長,中午了,我們是不是吃完飯再回去?”


    “你的地牌,你安排吧,酒就不喝了。”


    “行,那就聽我的吧。”李金鎖安排司機拐去了一家他常去的飯店。


    …………………………………………


    下午,張鵬飛剛回到酒店,郝義民就滿臉怒火地衝進來。看他氣色不善,張鵬飛問道:“怎麽了這是?”


    “貴西省紀委不配合!”


    “哦,還有這種事?”


    “今天我們去調閱資料,卻沒想到隻給我們一部分不痛不癢的東西,大部分材料沒給我們看。我們說是中紀委、監察部專案組的,沒想到那個處長說這些文件屬於保密文件,要有貴西省紀委書記的簽字,可是現在貴西省紀委書記不在貴寧!”


    “嗬嗬,這不符合慣例吧?我們剛到,他就離開了?”張鵬飛笑了笑,“搞這種小伎倆,有什麽用!”


    “誰說不是,我們給省委書記一個電話,他還不是要給我們看?這人太糊塗了!”


    “不對……”張鵬飛擺擺手,高深莫測地笑了,“他這不是糊塗,並不是真的想阻撓我們看文件!”


    “那是?”郝義民皺起了眉頭,不解地問道。


    “郝主任,你應該能想通的!”


    郝義民抽出兩支煙,遞給張鵬飛一支,自己想了一會兒,抬頭道:“你是說他在暗示我們這件案子不簡單,以免惹火燒身?他這是勸我們小心?”


    “我想是這樣!”


    “那這是否說明當年孟江海出逃,在貴西省委的高層果真有其它人了解情況?”


    “這麽大的案子,涉案金額幾個億,自然不是小小的孟江海一個得了!省委要壓下來也有其道理!”


    “那我們?”


    “文件要查,但上屆省委中有些人已經退了,或者去了人大政協,要我看就不追究了吧。”


    “就像我們昨天說的那樣?”


    “我知道這樣很無奈,但是必須要從大環境出發,這個案子已經讓我們的公安、紀檢係統很被動了,老百姓說什麽都有,官場黑幕、官官相互……”


    郝義民點點頭:“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了!”


    “穩定重要,事實也很重要,看似矛盾,其實一點也不矛盾。”


    郝義民知道張鵬飛三翻五次暗示自己,並不是出於他的本心,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這件案子一要對上頭有個交待,二來要對公眾有一個交待,那就必須做到在不引起貴西振蕩的情況下查出事實。張鵬飛的意思是這個事實不能有任何一點水份,隻不過是部分事實,而不是全部事實。


    張鵬飛不再說話,掏出電話打給貴西省委書記,說了專案組想查閱五年前案件材料的事。貴西省委說馬上安排。不出五分鍾,紀委書記就打來了電話向張鵬飛道歉,說下麵的人不懂事,現在他已經安排好了,專案組的領導可以查閱任何材料。


    放下電話,張鵬飛對郝義民說:“你們現在就去,把關於這個案子的所有材料都搬過來,看完了再還回去,加班看!”


    “明白了!”郝義民帶著人就走了。


    張鵬飛躺在床上,捏著手機無聊地翻看著,屏幕上不斷出現“李鈺彤”的名子,但是他始終沒有撥過去。這幾乎是潛意識的行為,當張鵬飛在手機上看到李鈺彤的名子時也一愣,難道說自己翻看手機就是想給她打電話嗎?可是張鵬飛分明記得,自己的大腦並沒有這種想法。


    ………………………………………………


    兩天以後,張鵬飛終於知道貴西紀委書記為什麽在專案組要調閱當年的材料時有意出麵阻撓一下了。這兩天專案組所有人都在專心翻閱五年前已經積壓了厚厚灰塵的材料,不斷有線索浮出水麵。


    晚上,郝義民拿著整理好的案件疑點、線索找張鵬飛匯報。他把文件重重扔在桌上,說道:“其實紀檢案子一點也不難,就是一個查與不查的問題,這個案子五年前完全可以了結!”


    張鵬飛沒有說話,拿起他整理好的材料看了看,隻見裏邊有很多關於五前年上屆省委領導對這個案子的批語或者指示,其中有些早就涉及到陳萬達的證據就在這些領導人的批語下被擱置或者埋沒。甚至就在孟江海逃跑之後,那幾位省委常委的意見都保持了高度一至,其中有省委秘書長、省紀委書記、省政法委書記,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當中有兩人已經退休,隻有一人在人大出任副主任。


    另外還有一個線索表明孟江海出逃之後,公安廳查到了時任柳川市委書記孫雙喜的頭上,隻是後來趙權的突然出現,把孟江海出逃一案全都攬在了身上,才讓公安廳的目光轉移。巧的是,公安廳剛準備調查孫雙喜,趙權就急時自首了,這裏邊有很多疑問都禁不起調查。


    張鵬飛看完材料後並沒有馬上講話,仰著頭默默吸煙。見他不說話,郝義民說道:“張部長,我們可以展開行動了!我建議找孫雙喜談話!”


    張鵬飛沒有吱聲,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他默默地把一支煙吸完,然後擺手道:“郝主任,你發現的這些疑點可以表明一個問題,當年孟江海出逃之所以沒有深查,省委的某些領導起了關鍵性作用,隻不過孫雙喜是被他們推出來與陳萬達勾通或者暗示的聯絡人,是吧?”


    “可以這麽說。”郝義民不知道張鵬飛為什麽提到這件事。


    “所以,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如果把孫雙喜逼急了,他真的咬出所有人,那時候我們怎麽辦?”


    “這個……”郝義民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如何回答。


    張鵬飛晃了晃手中的材料,說道:“我們先等一等,我馬上聯係貴西省的老書記,有些情況還是和他勾通一下比較好。”


    郝義民想反對,但張了張嘴,並沒有說話。張鵬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相信我,我懂規矩。”


    “我不是這個意思,”郝義民的臉紅了,“那就再等等吧。”走出張鵬飛的辦公室以後,他重重地歎息一聲。


    郝義民走後,張鵬飛馬上給貴西省委書記打電話,是秘書接的。


    “我是張鵬飛,想與老書記見麵,什麽時候方便?”張鵬飛直接問道。


    秘書馬上轉答,手機轉到了省委書記的手中,他說:“鵬飛,你一個小時以後過來吧,來我家怎麽樣?”


    “那就這樣安排。”


    當天晚上,專案組的幹部都知道張鵬飛去見了貴西省委書記。


    ……………………………………………………


    第二天,貴寧市委書記孫雙喜來到專案組下榻酒店,提出要見張鵬飛。知道孫雙喜來了,張鵬飛並沒有感覺意外,而是馬上叫來郝義民、蘇偉,然後把孫雙喜請到自己辦公室。


    “孫書記,您好!”張鵬飛主動伸出手來。


    孫雙喜沒有握張鵬飛的手,而是直接坐在沙發上,穩穩當當地說道:“我是來自首的,當年孟江海出逃我有責任,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默許了陳萬達的想法。”


    郝義民滿臉振驚,不可思議地看向張鵬飛。他知道這一切看似不尋常的背後,一定與張鵬飛昨天晚上去見貴西省委書記有關。張鵬飛並沒有覺得意外,坐在孫雙喜的麵前,說道:“那好吧,就請孫書記把你所了解的請況講出來。孫勉泡茶,由你來記錄。”


    孫勉已經泡好茶擺在了孫雙喜麵前,然後拿著錄音筆和筆記本坐到一旁看向孫雙喜。孫雙喜的嘴角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對張鵬飛說道:“張部長,你很厲害,逼得我不得不過來自首!”


    這一刻,孫雙喜很想見一見李金鎖,他真想與李金鎖聊一聊,他是如何查到趙權,又如何知道陳萬達甚至自己與孟江海一案有關係的。年前,他還想著扳倒李金鎖,年後他卻被李金鎖扳倒了,孫雙喜深深感覺到了什麽叫作風水轉流轉。


    “這是你自己爭取的,和我無關。孫書記,我們談正事吧。”張鵬飛波瀾不驚地說道。


    孫雙喜仿佛真的想開了似的,點頭道:“其實當年捂這個案子,並非是因為我參與了腐敗,而是省委正在考慮將我從柳川市委書記提拔到貴寧市市長的位置。我想如果不出意外,我的將來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為了確保自己的提拔,案件就不能再擴大影響了。是我告訴陳萬達讓孟江海一個人扛下來。然後陳萬達就告訴我也不是不可能讓孟江海扛下來,但是孟江海手裏掌握著不少領導的黑材料,想讓他一個人頂下來,隻能還他自由,所以……”


    “所以你就同意了他安排人放走孟江海?”郝義民問道。


    “這件事……”孫雙喜本想說有很多人知道,可是又一想,點頭道:“對,我雖然沒有支持他,但是卻說了一句話,我說你自己看著辦。”


    “我們能否把這句話當成是您的默許?”


    “也可以這麽說。”孫雙喜垂下頭來。


    “那當時您知不知道陳萬達貪了那麽多錢?”


    “不知道,確實不知道,我隻知道孟江海的貪汙與省裏有關係,沒想到陳萬達……這是後來才知道的,但知道也晚了,他已經被提為了市長。”


    ……………………………………


    孫雙喜說完之後,便被專案組的其它同誌帶出了張鵬飛的房間看管起來。也許他不是此案的直接參與人,甚至不會被審判,但是他的仕途之路無疑走到了終點。


    張鵬飛第一時間向中紀委、監察部作了匯報,上麵同意免去孫雙喜的職務,進一步調查此案。張鵬飛安排完之後,郝義民苦笑道:“我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這個……”


    “孫雙喜說的是事實,基本與趙權的口供相符,是吧?”張鵬飛問道。


    “的確,這是事實。”郝義民點點頭。


    張鵬飛抬頭看了眼窗外,心說貴西省委書記的動作還真是快啊!昨天晚上他去拜訪時,拿出了郝義民整理出來的材料,同時告訴了省委書記一句話:“我也不想這件案子繼續擴大,但是必須有個人出來承擔責任,這無論是對貴西還是對社會,甚至是對上麵,都是一個最好的交待。”


    事實證明,貴西省委書記聽懂了張鵬飛的話,待他走後,連夜把孫雙喜叫到家中。貴西省委書記這次沒有客套,直接表明了案情,孫雙喜馬上明白既使現在不說,早晚有一天也會查到自己頭上,而且還會查到別人的頭上。他當即明白了省委書記的意思,低下頭說道:“書記,是我辜負了您的期望,這事我會處理好的。”


    孫雙喜離開後一夜未睡,第二天就來到專案組,在這個期間他沒有通知喬炎彬。已經不需要了。


    下午,張鵬飛代表中紀委宣布了對孫雙喜的停職處理,此案基本上畫上了句號。


    喬炎彬的秘書接到消息以後,第一時間向他作了匯報。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喬炎彬一言不發,等秘書走了以後,他拿起電話,但隨後又放下了,他感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電話這個時候卻響了,喬炎彬接聽,隻聽電話裏說:“炎彬,雙喜出事我很難過,要不要對李金鎖動手?我知道他有個情人……”


    “算了,沒用。”喬炎彬不耐煩地掛上電話,目光中射出了憤怒的火焰,心中不免感歎:又失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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