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6借故貪腐


    下午,李雪鬆帶著張鵬飛到田間地頭轉了轉,彭翔不離左右。東小北本來要跟著的,可是看到小山村風景秀麗,又聽說李春楠要帶著她和李鈺彤去爬村後的小山,便放棄了跟張鵬飛的打算,三個女孩兒徒步旅遊去了。


    李雪鬆雖然隻是一位地道的農民,但是聽他的談吞並非沒有文化,而且知識麵很廣,了解很多東西。同張鵬飛在一起聊天,兩人沒有代溝,相互聊得很開心。張鵬飛後來才知道,李雪鬆是高中畢業,那個年代,一個農村人讀到高中很不容易了。李雪鬆本來考上了大學,不過由於那個特殊的年代,隻能在家務農。


    張鵬飛聽後唏噓不已,他發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登上更高層,不能再讓苦難重演。兩人邊走邊聊,張鵬飛這才知道李雪鬆很多的現代知識都是從電視裏聽到的。便微笑道:“有人說看電視沒有出息,但隻要看對了節目,一樣可以得到學習的機會。”


    李雪鬆說:“平時看書的時間少,也就晚上躺在床上能看會兒電視,當然就要挑好節目看啦!”


    張鵬飛說:“李大哥,你是明白人,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我過來考察是真的,但還有其它目的。我已經看到了黃石縣的農業改革有問題,其實真正的改革並不是如此。很明顯,黃石縣的農民損失很大,現在具體都有哪些問題,就希望你能幫我找到。”


    李雪鬆認真地說:“張老師,我看出來了,您不是普通的學者。隻要是給農民辦好事,我一定幫您!”


    “好,謝謝你了!”張鵬飛十分的感動。


    李雪鬆帶著張鵬飛來到田地,找了幾個附近的村民,介紹說張鵬飛是省裏的專家,下來了解情況,大家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張老師有問題也需要他們的解答。


    張鵬飛發了一圈煙,就和大家一樣席地而坐。這時候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不解地說:“張老師,剛才李組長說你能和領導說上話,那我可要好好問問你!這個農業公司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像騙子一樣啊!縣裏騙鎮裏,鎮裏騙鄉裏,鄉裏騙村裏!我們現在一個月就得到幾百塊錢,地還沒了,到秋也沒有糧食可賣,孩子老婆吃什麽?”


    張鵬飛說:“按照規定,你們每年都可以把分紅要出來,這筆分紅按你地的多少來看,應該有不少錢。同時,你們現在有各種保險,退休後還有退休金。其實說得簡單點,農業公司就是一個農業工廠,你們都是這裏麵的工人,按時發工資,老了以後幹不動活了也有工資。像你們之前那樣,老了以後不就沒有錢了嗎?”


    中年人點點頭,說:“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有點理解了,可是這個地還是我的嗎?”


    “當然是你的,你的子女也有繼承權。”


    中年人搖頭道:“年底我們要分紅,真能給?”


    “當然能給,公司賣了糧食得到的錢就是你們大家的啊!”


    旁邊一個老頭說:“那老八頭開的新車也是我們大家的?”


    眾人都笑了。張鵬飛沒聽懂,看向李雪鬆。李雪鬆笑著解釋道:“老八頭是他們的書記兼村長,由於家裏行八,平時對村民又不太好,大家就叫他老八頭。其實就是罵他老王八的意思。”


    張鵬飛笑了,問道:“他買了新車?”


    李雪鬆點頭道:“是的,自從成立了農業公司,他就是我們村的代表,是董事,說那車是公司裏給配的。不單他有,鄉長、鎮長都換了車,他們都是公司裏的董事!連不少縣裏的領導都是董事。”


    “什麽?”張鵬飛皺起了眉頭:“他們也沒有地,部分人參加農業公司,當領導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全是董事……那不就是掛名的嗎?”


    李雪鬆無奈地說:“是啊,可是我們能說啥?大家隻能在私下裏說說罷了!反正這個農業公司的成立,富的是幹部!”


    張鵬飛越發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表麵上不動聲色,附和著說道:“是啊,現在的基層幹部……做好事的太少了!”


    “好事?”一個光頭男子撇撇嘴,“我們不指望他們幹好事,不幹壞事,不貪錢就行了!”


    張鵬飛笑道:“村幹部貪錢嚴重嗎?”


    光頭說:“怎麽不嚴重,你看見村頭那幾個木材加工廠了吧?還有那個大倉庫,以前都是我們的地,後來都賣給那些商人了,我們一毛錢沒得到,人家說這叫招商引資!放他娘的屁!”


    李雪鬆看了眼光頭,說:“二禿子,話也不能這麽說,我們組不是都得到補助了嗎?”


    “哼,一畝地兩千?”二禿子不屑地說:“我很想知道村幹部撈了多少回扣!”


    張鵬飛起身向遠處望去,就在村邊玉米地頭,確實有一大片廠房和糧食倉庫。他歎息一聲,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光頭又說道:“張老師,你是省裏來的?”


    “嗯,是的。”張鵬飛點點頭,


    光頭說:“我覺得您應該向省裏反應一下,這個農業公司別搞了,我們農民就靠著地掙錢,現在地沒了,還靠啥生活?說是給我們工資,可是那點工資……還不夠打牌的呢!”


    李雪鬆冷哼一聲,說:“你小子少去城裏玩幾個女人,還是夠活的!”


    大家都笑,張鵬飛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二禿子是個吃喝嫖賭的人。張鵬飛看向李雪鬆,問道:“你們村裏有醫療站嗎?”


    李雪鬆說:“有家診所,祖傳的老中醫了,我們就在那裏看病。”


    張鵬飛搖搖頭,說:“不是這個,我是說農業公司沒有成立診所嗎?”


    李雪鬆搖搖頭,這時候那個光頭說話了,說:“誰說沒成立,老金家的診所外麵不是掛了一個‘醫療站’的牌子嗎?”


    李雪鬆說:“那就是個掛名,應付上頭檢查用的!”


    張鵬飛明白了什麽,問道:“那你們看病花錢嗎?是怎麽個比例?”


    聽到他問這話,二禿子樂了,像看個怪物一個看著張鵬飛,說:“我說專家,您平時不生病啊?”


    “怎麽了?”


    二禿子大笑道:“你平時上醫院不花錢嗎?”


    “我……”張鵬飛心說我上醫院確實不花錢。


    “哪有不花錢的醫院啊,我們這小診所裏的藥還貴呢,我們感冒了都到城裏去買藥!”


    張鵬飛看向李雪鬆,說:“也就是說你們現在有個頭疼腦熱的,完全需要自己花錢?”


    李雪鬆也不解地看著張鵬飛,說:“不花錢誰給看病?”


    張鵬飛不再多話,他不可能立刻讓農民朋友們明白,其實在江洲,現在的農民看病自己隻花一小部分錢,他們的醫保已經發揮了作用。而黃石的農業公司隻在老診所外麵掛了個醫療站的牌子,代表著什麽就很明白了。


    張鵬飛又問道:“那你們現在看病是不是都有賬單這類的票子?”


    李雪鬆看向身後幾人,問道:“你們知道嗎?”


    一個老漢說:“是的,是寫票,說是記賬用的。診所的老金說這些都要進電腦,什麽科學化、現代化管理!”


    張鵬飛冷哼一聲,又問道:“大爺,您家有幾口人加入了農業公司?”


    老漢說:“兒子已經分家了,就我自己是掛名的。[]”


    “那您老伴呢?”


    “他一個老婆子,加入啥公司啊!”老漢大笑:“老太婆子,大字不識一個嘛!”


    大家都笑。張鵬飛又問道:“那您家的地都是您自己的嗎?”


    老漢搖頭道:“我哪有那麽多地,都是按人頭分的!我和老婆子一人一半,剩下的是我自己搞的開荒地。”


    張鵬飛心中憤怒,問道:“你們村是不是每戶都隻有一個人加入了公司?”


    “是的,上頭說一戶隻能出一個人,就把我們的地收了上去,說到時候分紅按田地的多少算,又不是按人頭算,我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李雪鬆代為回答。又解釋道:“不過我和雪楠**都加入了,因為我是組裏的治保員,沒那麽多時間幹活。大家也都支持一戶出一個人,因為另外一個人還有空閑時間,有時候到縣裏打打零工。”


    張鵬飛已經基本上明白這裏的情況了,剛想起身離開,又想起一事,問道:“你們現在每月具體有多少錢,有多少交了保險,有多少被納入了股份,大家都清楚嗎?”


    李雪鬆搖頭道:“說年底結算,要看糧食的產量和價格……”


    “哼!”張鵬飛氣得說不出話。


    李雪鬆說:“我也覺得這不靠譜,可是聽說其它地方都是這麽搞的,就說琿水吧……那邊的農民現在都住上了新房,全是用公款蓋的!”


    “各地都有不同啊!”張鵬飛心情沉重,這幾天看到的情況沒一樣順心的。


    李雪鬆說:“一切等到年底看看吧!”


    “走吧,我們回去,你給我找點材料,我看看你們的農業公司是如何組建起來的。”


    “行,沒問題!”李雪鬆跟在張鵬飛身後,說:“張老師,您是不是發現了一些事情?”


    張鵬飛點頭道:“確實有問題,你們的農業公司與我了解的差距很大!”


    李雪鬆想說什麽,可最後什麽也沒說。張鵬望著遠處山坡草地上吃草的黃牛,立刻回頭問道:“你們的畜牧養殖業有沒有加入農業公司?”


    “成立了養殖廠,不過……沒有牲畜。”


    “沒有牲畜?”張鵬飛大惑不解。


    李雪鬆笑道:“也是村裏為了應付上麵檢查,隻弄了一個空的廠子,如果上頭有人來檢查,就讓村民把牛趕進去。村裏說養殖業還是村民自己搞吧,不過上麵不同意,所以還要弄個樣子。這點大家都很支持。現在土地都沒了,如果再不讓養牛養豬,就更沒有收入了!”


    張鵬飛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一直像個隱形人一樣的彭翔在後麵淡淡地說道:“搞正經的發展不行,搞這些歪門邪道,一個比一個有點子!”


    張鵬飛冷哼一聲,說:“是啊!”


    大家走進村子,正碰到李春楠帶著李鈺彤和東小北回來,三個丫頭有說有笑的,一天時間就好成了姐妹。大家看到張鵬飛麵色陰沉,漸漸把說話的聲音放小了。張書記生氣不是小事,她們可不敢觸他的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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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過後,大家坐在門口的杏樹下閑聊,張鵬飛聊了一會兒就回了房間,從李雪鬆那裏得到了一大堆材料,他要好好的細看,同時做出一些整理。沒有人敢打擾他,隻是李春楠進來給他續過兩次水。


    夜越來越深了,大家都回了屋裏,這時候李鈺彤慢慢溜進了張鵬飛的房間。張鵬飛正在忙著看材料,一肚子火呢,看到李鈺彤悄悄地溜了進來,便把火撒在了她身上:“你怎麽永遠都像小偷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偷漢子!”


    李鈺彤知道他這兩天火大,不敢像平時那樣分辨,隻是說:“我……我來找兩件內衣……”說著指了指床角的拉杆箱。


    張鵬飛不再理她,提筆在文件寫寫畫畫。李鈺彤不敢說什麽,打開箱子翻出換洗的內衣和睡衣,剛想拉上箱子,又想到了什麽。她把自己的內衣放在床上,悄悄地站到張鵬飛身後,卻又不敢說話。


    張鵬飛正忙著呢,精神高度集中,早忽略了房間裏多了一個人的事。李鈺彤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等待著說話的機會,不敢輕易打擾他,準備看他抬頭或者喝水的時候再說話。可是燈光飄乎,張鵬飛突然從文件上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嚇得大叫一聲站起來,隨後撞在了李鈺彤的身上。


    “啊……”李鈺彤被撞得疼了,大叫一聲抱住了張鵬飛,兩人差點栽倒。


    張鵬飛火大了,怒道:“你有病啊,大半夜的裝鬼嚇我!”


    李鈺彤委屈得想哭,吱唔道:“我……我……”


    “咣當”一聲,不巧房門被推開了,東小北旁苦無人地探進頭來,剛想邁步,突然看到張鵬飛和李鈺彤抱在一起,李鈺彤眼中仿佛還含著淚,更重要的是就在一旁的床上還散落著女式內衣……


    東小北尷尬地嘿嘿:“呃……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忘記敲門,我……我一會兒再來。”


    張鵬飛氣得把李鈺彤推開,想解釋什麽,可是東小北已經出去了,還很細心地把門關得很緊。


    張鵬飛咬牙切齒地看著李鈺彤,說:“瞧瞧你幹的好事!”


    “我……我就是想讓你把內衣換了,我……我順便幫你洗洗。這次帶的衣服少,需要經常洗……”李鈺彤揉著眼睛說:“我沒想嚇你,就是不敢打擾你,我……”不敢再說話,貓腰找出張鵬飛的內衣褲,說:“你……你換吧,我就在外麵等著。”


    張鵬飛心裏一軟,知道誤會了她的好心,可嘴上又不想承認,便嗯了一聲。等她出去後,換了新的內衣褲,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又把她叫了進來。李鈺彤一言不發,抱著衣服就出去了。張鵬飛盯著她高挑的背影,說:“今天晚了,早點睡,明天再洗吧。哪有大晚上在人家洗衣服的!”


    “哦……”雖然張鵬飛的語氣很衝,可是李鈺彤心裏一暖,臉上有了微笑。


    東小北就站在外麵,李鈺彤瞪了她一眼,說:“我就是來拿衣服的……”


    東小北竊笑道:“你倆的內衣放在一起?”


    “我……他說行李多不方便,就……就那啥了。”


    “哦……”東小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想說什麽,就聽房裏喊道:“東小北,你給我進來!”


    東小北向李鈺彤吐了吐舌頭,拍著他的小臉說:“小李同誌,您要是有空,麻煩也幫我洗洗內衣唄?”


    “滾,我才沒興趣洗你的騷褲衩!”李鈺彤沒好氣地拍了她一掌。


    “你有興趣洗男人的騷褲衩!”東小北大笑著跑開了,溜進張鵬飛的辦公室。氣得李鈺彤在後麵跺腳。


    張鵬飛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沒再提剛才的事,問道:“你找我有事?”


    東小北說:“那個……我就是想問問您在黃石縣調查的結果。”


    張鵬飛說:“這裏的農民被騙了!”


    東小北點點頭說:“你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


    張鵬飛疑惑地盯著東小北,說:“你這次到黃石縣到底為了什麽?你是不是之前就聽到了一些風聲?”


    東小北搖頭道:“我……就是來隨便看看……”


    “你敢說之前什麽也不知道?”張鵬飛逼問道。


    “好吧,我承認。”東小北扮了個鬼臉,“報告張書記,我確實聽到黃石縣的農業公司有問題,還有就是出租車司機**女承客的情況,就想過來看看。”


    張鵬飛氣道:“那你來之前來何不通知我?”


    東小北無奈地說:“拜托,您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不能不尊重我們記者這個行業吧?”


    “你算哪門子記者,你現在是作家!”張鵬飛笑道。


    東小北理直氣狀地說:“我還是記者啊!您也不想想,我發現了問題,可是又沒有看到實際情況,如果沒有證據就向您匯報,您多半不會重視吧?”


    張鵬飛一時無話可說了,東小北說得確實有道理。想了一會兒,他狡辯道:“那我現在人已經到了,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農業公司有問題?”


    東小北得意地笑了,接著說道:“有些事需要眼見為識,您自己得到的消息比我匯報更真實吧?”


    張鵬飛笑了,說:“鬼丫頭,我說不過你!”


    東小北說:“農業公司的問題好查,不好查的是農業公司的問題這麽明顯,為何縣裏不調查呢?”


    “哼,農業表麵上是州裏領導,但是很明顯發展到黃石縣,它已經成為了黃石縣的‘國企!’你說是吧?”


    “沒錯,您說得有道理!”東小北點點頭:“那出租車司機**女承客這件事……怎麽辦?”


    張鵬飛笑道:“您那個叫**未遂!”


    東小北氣道:“我沒說自己,而是別人!”


    “有證據嗎?”


    東小北氣餒地搖搖頭。


    張鵬飛說:“你要是那天真被那個了,我們就有證據了。可惜……”


    “喂,我知道您官大,可是……也不能咒我吧?”


    “嗬嗬,和你開個玩笑。”張鵬飛拍著她的肩膀說:“你放心吧,等我在這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替你報仇!”


    東小北說:“好吧,我等著你!”然後又問道:“我有個提議。”


    “說吧。”


    “因為我的親身經曆,我想寫一篇這方麵的文章發出去,您怕不怕給省委抹黑?”


    張鵬飛低頭想了想,黃石出租車司機**女承客這種事一但刊發,確實會令省委省政府感到壓力。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如果黃石縣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麽辦呢?想到這裏,他便說:“好吧,隨你吧,國內有新聞自由,我要尊重你的職業!”


    東小北冷哼一聲,說:“您是想到了好辦法吧?”


    張鵬飛瞪眼道:“少沒大沒小的!”


    “您睡吧,我走了。”東小北得到了滿意地答複,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張鵬飛搖頭苦笑,他很佩服東小北的勇氣,現在的記者有很多都是靠著賣文賺錢,有時候發現了一些問題,就會主動聯係當地的政府,隨後得到一些紅包了事。可東小北仍然堅守著職業操守,這很難得。


    更難得的是,她在麵對高官時仍然保持本性不變,這就實屬不易了。換作一般小記者,見到省委書記還不是滿臉討好?而東小北仿佛沒把他當成省委書記,隻把他當成了一位長者,這種感覺讓張鵬飛心裏很舒服。整天混在官場,已經膩煩了別人總對他低聲下氣的。


    張鵬飛又坐在桌前看材料,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他想到了程建設,不知道段秀敏調查到什麽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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