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山市委會議室,張鵬飛坐在主位上聽著調查結果。案情並不複雜,有省委書記在場,銀山市委也沒有弄虛作假,一夜時間就調查情楚了。張鵬飛聽著匯報,捏著手裏的文件,沉默不語,想不到事件起因還和本地幹部與外來幹部之間的矛盾相關。


    原來高速路邊上的那個村子屬於龍山鎮,前段時間龍山鎮的一、二把手在工作當中產生了摩擦。鎮政府搞了一個發展政策,鎮黨委不同意,鎮長就想了個辦法,凡是鎮黨委那邊要用錢的事項全不批。恰恰不巧,鎮黨委書記之前挪用了一筆20萬的項目款,這筆錢本打算用來改善黨委辦公條件,更換電腦等辦公用品。黨委的辦公用品早已老化,這二十萬是市裏特批的。


    鎮裏正在建設一個批發市場,那是鎮黨委書記主抓的政績工程。工程承包給了一家小型的建築公司,那家建築公司資金周轉不靈,公司老總就找黨委書記幫忙。黨委書記一聽這是自己主管的項目,害怕延誤工期,便私自把那二十萬借了出去,心想沒多久就能要回來,然後再更換辦公設備。可是沒想到錢還沒等還回來,市裏就要下來檢查他們的更換情況。黨委書記想從鎮政府那邊再挪用點錢補過來。但之前得罪了鎮長,鎮政府死活也不鬆口。


    正巧黨委書記有一天外出辦事,經過高速路,一看到修路改道,突發其想,如果直接從坡下修一條土路直通鄉間公路,這樣不是近了許多路程嗎?修好路再讓村裏把錢收上來,這樣用不了多久就能湊點錢,再用這筆錢先把辦公用品更換一些,以後有錢了再說,爭取蒙混過關。豈料該著他倒黴,沒想到收費收到了張鵬飛和趙金晶的頭上,這才上演了這麽一場鬧劇。


    該黨委書記也知道這事荒唐不合法,但他覺得自己是林書記的小舅子,即使上頭知道了這件事,也沒人會為難他。再說他覺得自己是為了公家事,又不是貪汙了,這才鋌而走險,誰能想到張書記這個時候趕過來了


    聽完了報告,張鵬飛心情很不好,有點哭笑不得。這點錢在他看來並不多,雖然事情很可恨,但情有可原。挪用工程這種事在哪都存在,拆東牆補西牆,哪裏急用錢就堵那裏,這是通常的作法。區區二十萬就難住了一個大鎮的黨委書記,可見此地有多麽落後,這點錢放在發達地區,一個村長都能拿出來!


    林書記看了眼張鵬飛,低著頭說:“張書記,這件事我有責任,他是我的親屬又是下屬,於公於私我沒能管理好下屬,這是我的失職。”


    “我也有責任。”市長巴那多誠懇地說道。


    “他來了吧?”張鵬飛掃視了一圈,早就看到在會議室的角落處坐著一位又高又瘦的男子。


    “還不站起來?”林書記回頭怒目而視。


    男子站了起來,“我”了半天,一下子哭了起來:“張書記,是我不好,我幹了幾年工作,這真是頭一回,我……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黨和國家的事,這次……是我糊塗,全是我的錯……”


    “哭什麽哭!”林書記一看他這副樣子就來氣。


    “好了,大家都坐下。”張鵬飛擺擺手,長歎一聲,說出一句讓人驚訝的話:“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啊!”


    “張書記,這事……”


    張鵬飛語重心長地說:“說到底,事件的起因還是幹部之間沒有溝通好啊!雖然挪用公款是不應該的,但是這件事本可以避免,試想一下,如果鎮政府肯拿出錢來,也就沒這回事了。當然,這件事的做法是錯的。”


    大家麵麵相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早聽說張書記辦事雷厲風行,對金錢問題最為重視,今天這是怎麽了?


    林書記琢磨了一會兒,問道:“張書記,這事怎麽處理?”


    “你是銀山的書記還是我是?”張鵬飛不高興地看向他:“你們看著辦吧,也別太為難他!”


    林書記點點頭,腦子有些發悶,不明白領導的意見。(.好看的小說)


    張鵬飛看向那位黨委書記,問道:“你和鎮長因為什麽事鬧成了這樣?”


    “這個……”黨委書記猶豫了一下,心想反正官也做不成了,便說道:“其實是件小事,有家物流公司看上了鎮裏的一塊地,那是最好的農田,他們想買下來建倉庫,給出的價格也很優惠。鎮長當時就動心了,他覺得拿到這筆錢可以幹些別的事,可是我覺得我們鎮人均耕地本來就少,那麽大片地賣出去了,除掉鎮裏所得,村民也得不到多少錢,還沒了吃飯的土地,這讓他們今後怎麽生活?所以我最終沒有同意……”


    張鵬飛點點頭,說道:“還算你為村民著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之間的矛盾已經很久了吧?”


    黨委書說道:“我到這個鎮工作有兩年了,提出了一些發展想法,鎮裏的本地老幹部都不同意,所以……”


    “沒溝通好?還是……什麽原因?”


    “也是我的性子急了些,鎮長……思維稍微保守一些吧,對我從外麵拿過來的一些政策想法不太讚同,就這樣一來二去,搞得黨委和政府鬧得很僵,雙方都……都不支持對方的工作。”


    林書記狠狠地瞪了小舅子一眼,怪他什麽都敢說。


    張鵬飛沒什麽表示,看向那位黨委書記說:“那你覺得應該如何解決你們之間的矛盾?”


    黨委書記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事件起因也怪我,我剛上任還沒有完全了解情況,就想著做點成績出來,結果沒和老幹部們協商好。其實現在想一想,雖然當地幹部的思維不是很開放,但也不全是缺點。可能是我太自負,沒……對他們缺少尊重。”


    張鵬飛點點頭,臉色溫和下來,說道:“你到西北工作幾年了?”


    “大學畢業就過來了,之前一直做辦公室的工作,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


    張鵬飛看向其它幹部說:“農村工作是不好做啊,我理解他遇到的困境,這種現象在西北不是個例,說到底還是幹部之間沒有交流好,沒有了解透形成默契!”


    林書記和那巴多相互看了一眼,臉色有些尷尬,張書記可謂一語道破玄機,別說在農村,就是在市裏,他們兩人也是麵和心不和,總是暗中較勁,誰也不服誰!


    “在此我就說幾句,無論外來幹部還是本地幹部,你們都要明白一件事,官職有高有低,但是在工作當中沒有,工作上不存在誰領導誰的問題,誰有意見都可以提,當領導的不能作威作福,一定要認真傾聽同誌們的意見!我還是那句話,外來幹部確實比本地幹部思想開放,有文化,但這並不代表西北的工作就以他們為主,西北就要聽他們的領導!外來幹部的到來,主要起到的是一個班長領導全局、引導正確工作導向的作用,本地幹部不要以為他們是來領導、管束你們的,工作是大家的,如果誰也不努力,都想勾心鬥角,西北的工作永遠做不好!”


    張鵬飛說到動情處拍了拍桌子,大家都站了起來。


    “行了,明天我再到基層看看,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吧!”張鵬飛說完,笑眯眯地走到那位鎮黨委書記麵前,拍著他的肩膀說:“回去後你先把那條路給我撤了,把農田好好恢複,明白嗎?”


    “呃……”黨委書記傻傻地點頭,心說自己不是被免了嗎?


    張鵬飛又回頭看向林書記說:“高速路口的那個便道有問題,你聯係一下施工方,讓他們就近修一條路況好的便道,要不是他們設計失誤,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我知道了!”林書記興奮地點點頭,看了眼小舅子,心說領導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江小米陪同張書記離開,張鵬飛在她身邊耳語了幾句。江小米馬上回身走到林書記跟前,林書記立即上前問道:“江主任,您看這事……怎麽辦才好?”他心知肚明,江小米一定握有“聖旨”。


    江小米低聲道:“剛才張書記說罪不可赦,但情有可原,事件必竟還是發生了,處分怎麽也要給吧?”


    “是是……那是應該的。”林書記陪著笑,擦了擦臉上的汗,心裏還有些不敢相信,張書記這是要寬大處理的意思啊。


    江小米微微一笑,看向那位黨委書記說:“張書記這次可真是破例了,你們今後不能讓他失望!”


    大家還沒等反應過來,江小米已經扭身離開了。


    ……………………………………………………………………………………


    當天夜裏,趙金晶過來了。張鵬飛正在房裏寫文件,開門見是她,笑著把她請進來,又給她倒了杯水。


    “喲,我可不敢當!”趙金晶擺擺手,又看了眼桌上的筆記本,說:“張書記真是日理萬機啊!”


    張鵬飛知道她到銀山市礦業分公司視察來了,不理她的挖苦,問道:“這邊的礦區怎麽樣?”


    “不怎麽樣……”趙金晶搖搖頭,“生產設備太落後了,管理也不行。我批評他們,他們還滿嘴是理,哼!”說到後來翹起了嘴巴,可見在分公司了受了氣。


    “哈哈……”張鵬飛看到她這個樣子,突然有一種**。


    “你笑什麽!”趙金晶不樂意了,原本想讓他給出個主意,沒想到他還取笑自己。


    張鵬飛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忍住笑說:“那個……他們還說什麽了?”


    “沒文化真可怕!他們說更新設備就要投錢,現在西北的煤炭又賣不出去,再這麽幹下去就虧損了!”


    “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張鵬飛分析道。


    “有什麽道理!”趙金晶氣道:“他們還采取比較陳舊的方式采煤,危險不說,煤的質量也上不去,這種全是黑煤石的煤炭你會買嗎?”


    張鵬飛恍然大悟的模樣,說:“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怪我不懂。”


    趙金晶一瞧他的表情,猛然間醒悟他哪裏是不懂,這是故意想看自己出醜!越想越氣,突然媚笑道:“張書記,鵬飛哥,我爸不是讓您照顧我嘛,您能不能辦我想想辦法立威?”


    張鵬飛被她叫得渾身酥麻,知道她也是故意的,便笑道:“這事好辦,你就當著公司的麵宣布你是趙……趙校長的女兒,肯定能立威!”


    “你……我才不要靠著家裏!”趙金晶不高興地扭開頭,越發討厭眼前這個男人了。


    張鵬飛苦笑一聲,說:“金晶,我知道你過去一直在國外的公司工作,那邊的環境同國內差距很大。你要想盡快融入西北的工作,就要以華夏人的方式辦事,而不能以西方人的思維工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趙金晶低頭不說話,雖然嘴上不服氣,但心裏也知道他說得並非沒有道理。她過去被派往國外工作,又是在國外讀的書,思維完全是西方的,突然回國接受西北的工作,一時間有些無從下手。


    張鵬飛見她不說話,又說道:“你這次根本就不應該來考察!你想想看,你的任命雖然已經下達了,但必竟還沒有正式上班,西北各分公司的人都不認識你,你過來指手畫腳……誰能把你當回事?”


    說到這裏張鵬飛不禁在想,趙金晶犯的是和其它外來幹部同樣的矛盾,由於一開始就沒有和本地幹部打成一片,所以工作才會越來越被動。


    “你……”趙金晶沒想到張鵬飛說話這麽直接,氣呼呼地說道:“我那不是指手畫腳,而是指導!你說我不應該過來考察,你怎麽還到基層考察?”她已經完全忽略了張鵬飛的身份和地位,從小任性慣了,哪會任人批評。


    張鵬飛說:“我和你能一樣嗎?我上任多久了?我在基層有底子,而你呢?我告訴你,你所謂的指導在當地人看來就是指手畫腳,懂嗎?”


    張鵬飛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毫不客氣。他已經把趙金晶的性格看明白了,對待這種人一定要讓她心服口服,否則她就永遠不服你。


    趙金晶想發火,又一想張鵬飛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嘴上不肯服輸,說道:“我的指導都是有道理的,才不是胡亂指示!我在國外的礦業公司工作多年,對這一行……比你了解!”


    “你了解西北的幹部嗎?你知道他們怎麽想嗎?你知道西北礦業發展的整體情況嗎?”張鵬飛一連串拋出了三個問題,見她不回答,接著說道:“我要是你,上任初什麽也不做,先老老實實把情況了解透,然後再去調研、考察,你這樣兩眼一摸黑,各地都不認識你,誰把你當回事?你又怎麽能了解各分公司的情況?”


    趙金晶被他說到痛處,委屈得想哭,女人終究是女人,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麽罵過她。她紅著眼睛看向張鵬飛,嗚咽道:“你……你幹嘛這麽大聲,知不知道我是女人!”


    “撲哧”一聲張鵬飛被逗笑了,連忙收住,心說你不是一直都表現得像個女強人麽,罵兩句就受不了了?他說:“我這是和你講道理,知道嗎?”


    “這次……我沒有錯,就是……有點著急了。”趙金晶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張鵬飛也不說破,見她服軟,緩和了一下語氣說:“回去吧,先了解一下西北,趁著休息不如四處看看,西北風景很美的。”


    “哼,”趙金晶冷笑道:“我可沒有張書記的閑情逸致,一邊工作一邊看風景,我的工作很忙呢!”


    張鵬飛聽她又在挖苦自己,拍著桌子,嚴厲地問道:“趙金晶,你知道我是誰嗎?由你這麽和領導說話的嗎?公是公,私是私,你說不想靠著家裏,那你怎麽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放眼整個西北,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趙金晶吐了吐舌頭,撇嘴道:“好吧,是我的錯,我道歉,對不起啊!”


    “以後注意了,不要沒大沒小的!你爸把你交給我,我就要付得起責任,你可別亂搞事,給我丟臉!”


    趙金晶氣極,不敢再發火,悶頭生氣。


    “西北不安全,以後不要亂走。”張鵬飛關心道。


    “西北有張書記領導,我相信不會有事的。”趙金晶終於找到了挖苦他的機會,又反口問道:“收費站那個事……有結果了?”


    張鵬飛把事件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臨了充道:“這就是幹部之間沒有溝通好導致的!”


    趙金晶聽他從輕處罰了那位幹部,不滿道:“這種事……還不撤職?我聽說您之前鐵麵無私,這次怎麽……”


    “非常時期,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那要是貪贓枉法,是不是也要從輕處理?”


    “那要看什麽事了……”張鵬飛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天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讓人看到別誤會……”


    “你……這有什麽好誤會的,我……”趙金晶恨得咬牙切齒,知道他又在占自己便宜。心說自己夠任性的了,怎麽他一個省委書記還不著調?


    …………


    張鵬飛拉開門送她出去,門外的江小米正要敲門。張鵬飛愣了一下,點頭示意。趙金晶看了眼江小米,微笑道:“喲,原來是江主任來啦,我說張書記怎麽急著趕我走呢,那……你們忙啊,我就不打擾了,再見!”說完,很有風情地扭著腰臀離開了。


    江小米被說得臉色通紅,吱吱唔唔道:“張書記,我……我這是整理的文件……”


    “進來吧,別聽她胡說,這個女人太任性了!”


    不遠處的趙金晶聽他如此說自己,想回身反駁,可是張鵬飛早把門關上了。


    江小米擔心給領導惹麻煩,忐忑不安地坐下,問道:“她是……”


    “高幹子弟,要不然能這麽霸氣?趙校長知道吧?他女兒……”


    “啊……”江小米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終於明白趙金晶的性格為何會這樣了。


    “她雖然有個性,但是一個好人。”


    江小米點點頭,拿著手中的文件說:“這是我這兩天整理好的文件,您看一下。”


    “好的。”張鵬飛接到手裏,說道:“不用那麽著急,你要注意休息。”


    “我沒事的。”江小米聽到領導關心自己,一陣感動。


    張鵬飛笑道:“這次出來收獲可是不小啊!”


    江小說:“張書記,今天的事……我有點不太明白,您沒處理那個幹部,這……這不太像你。”


    “一個小小的鎮書記,處不理處關係不大,但是如果不處理……會讓其它幹部……改革在即,我總不能寒了大家的心吧?”


    江小米若有所思,看來張書記是以大局著想,說:“我明白了!”


    “行了,回去休息吧。”


    “嗯,您也早點睡,晚安。”江小米站了起來,又補充道:“張書記,您想的那個辦法真管用,聽說各個巡視小組發現了不少問題,已經把好幾位市級幹部控製起來了?”


    “嗬嗬,那是你想的辦法!”張鵬飛拍著她的肩說道。


    江小米一陣不好意思,好像自己要領獎賞似的。可是認真想想,難道不是嗎?


    張鵬飛送她到門口,就聽不遠處有間房門猛地關上了,張鵬飛微微一笑,趙金晶你還想捉奸嗎?


    ………


    “還不回來嗎?”


    夜色下,吾艾肖貝站在窗前喃喃自語,心事重重。


    江小米說得沒錯,巡視組普及了大信封裝小信封的辦法,使得之前敢怒不敢言的人有了訴說的方法,這段日子查下來,在各地都發現了幹部的問題,收獲很大。


    當初省委巡視組下訪時吾艾肖貝並沒有當回事,可是漸漸他就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麽,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張鵬飛嘴上說大膽任用本地幹部雲雲,巡視組也是打著工作的幌子下基層,但實際上卻也是對幹部的一次考察,這幾天又倒下了好幾位幹部,他已經意識到了危險。


    吾艾肖貝到現在才弄明白張鵬飛之前一頓亂拳的用意,他先是迷惑對方,隨後利用巡視組挖掉親近他的幹部,這樣一來本地幹部也不會鬧情緒。之前張書記已經表明要大膽任用有才能的本地幹部,而倒下的那些……隻能說明他們自己不爭氣。


    這就像改革前的清場行動,吾艾肖貝越想越害怕,這樣一來,等他提出改革時,自己還有反對的實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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