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核桃


    京城琉璃廠位於京城的和平門外,西至宣武區的南北柳巷,東至宣武區的延壽寺街,全長八百多米。[]


    在元朝,這裏還處於郊外,當時叫做海王村。後來元朝在這裏建了官窯,專門用來燒製琉璃瓦。到了明朝,因為要修建內城,需要大批的琉璃瓦,這個官窯進一步擴大,成為當時朝廷工部五大工廠之一。到明朝嘉靖年間,隨著城區的逐步擴大,琉璃窯廠外遷,但琉璃廠的名字卻沿用至今。


    到了清朝,因為滿漢分居,琉璃廠位於外城西部,周圍不但聚集了大批的漢官,也因此吸引了許多文人士子,這裏就逐漸形成了一個以文化為基礎的,售賣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和所衍生出來的物件的地方。


    到了清末,隨著清朝政府的逐步衰亡,日子難過了,卻還要維持奢侈的生活,許多官宦人家就拿出一些古玩字畫來這裏售賣,漸至宮廷內闈的宦官之流也從皇宮裏偷出一些好玩意兒來出賣,漸漸地,這裏就發展成了如今這個以文房用品和古玩字畫為主的特色一條街。


    顧爽一行人來到琉璃廠的時候,已近傍晚,琉璃廠一溜的仿古小樓,在微黃的夕陽中,透出一抹強烈的曆史滄桑。在映襯著滿眼的古物古玩和做長袍馬褂裝扮的店員掌櫃,真讓人有一種穿越了曆史的恍惚之感。


    琉璃廠的各色店鋪,既有像榮寶齋這樣的百年老字號大店,也有隻有一間門麵的特色小鋪,分門別類,五花八門,頗有些小而專專而精的意思。顧爽此來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考察鐵核桃的市場行情,所以目標很明確。


    鐵核桃,也就是常說的文玩核桃,在古玩分類中屬於雜項,算是極小的一個分支,顧爽原本沒想到會有專營這個的,所以,她看到那些經營雜項的店鋪都會進去逛逛,順便問問鐵核桃的價格。


    但是,看了幾家,要麽人家賣的是老貨核桃,雖然不知道這個所謂老是不是真的,但也不是她所要問的。要麽,看上去核桃的品質就一般,轉了近半條街,眼看就要天黑了,還沒有個頭緒。這些核桃要價相差之大,根本沒了參考性。


    那種一筐一筐的新核桃,任由個人挑揀選擇配對的,有的不過兩塊錢,或者三五塊錢新,也有要價千兒八百的。而一沾上個‘老’字,價格立馬翻番,而且是幾倍乃至幾十倍的翻,上萬元的比比皆是。有一對看上起紫紅色光澤,很有些古意的核桃,居然要價二十多萬!


    沒想到,就在顧爽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卻看到一家專營太行核桃的小店。


    這家小店位於街道的一個拐角處,店麵極不起眼,若非顧爽對核桃二字敏感,幾乎很難注意到它的存在。


    一看到這家店鋪,連興致不高的徐湘南都是精神一振,嚷嚷道:“別管大小,既然是能在這裏就有他的道道兒,走,進去看看!”


    顧爽和鄭卓然自然不會反對,而寶寶手裏正拿著剛剛在一個小店裏,徐湘南給他買的一個據說是古代木偶,趴在鄭卓然的懷裏玩的著迷的,更是不會反對。一行人於是就走進了這家太行核桃店。


    抬腳跨進店門,卻讓顧爽有些驚訝。這間小店外邊的門臉兒不大,裏邊卻收拾的非常簡潔舒服。


    整個房間內,除了前臉兒一麵牆開了門實在沒地方外,其他三麵統統做成了頂天立地的多寶格子,一個個多寶格子上,擺著的竟然再無第二樣東西,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文玩核桃。而且,顧爽略一注目就發現了一個規律,從門口越往裏走,格子上擺放的核桃就看著越精致,雖然顧爽不懂核桃,但從顏色性狀花紋上來看,也可以看得出來,而且,核桃下邊的鋪墊之物也從門口的紅色毛氈,到了正對門口的金黃色絲綢。這兩年顧爽除了穿棉質衣服,恐怕穿的最多的就是真絲絲綢了,對於這個她還是有些眼力的,一看之下,不禁駭然,這些拿來鋪墊核桃的絲綢,居然都是最上等的織錦綢緞,甚至,最中間的兩個格子裏,居然用的是彩金真絲刻絨,那種布料,現在也是純手工紡織,一米都是上萬元的價格啊!


    小店裏就一個人,同樣穿著琉璃廠特色的淡青色長袍,三十來歲,個子不高,瘦瘦的,看起來有些文質彬彬的樣子。


    這人一見顧爽幾個人走進來,男男女女的都容貌出色,年齡都不大,卻抱著個小孩兒。進門之後又直接盯著牆上的核桃看,就暗自猜測,這幾個人估計是家裏的小輩兒給老人買什麽壽禮之類的了。畢竟,像文玩核桃這種東西雖然眼下又盛行起來,卻一般也隻是在中年以上的人群裏流行,像今天這幾位年紀這麽輕,穿著舉止一看就知不凡的人來說,確實是極少涉足這種相對古老的玩意兒的。


    他這麽想倒不是年輕人沒有愛好古玩的,隻不過,一般的年輕人若非家學淵源,極少會注意到像文玩核桃這種偏門兒。家裏有錢的年輕人更願意涉足玉器、書畫、瓷器之類的高檔物件兒。家境不那麽富裕的,就玩得比較雜,但對於文玩核桃這種市場波動相對幅度較小的玩意兒,他們一般也沒多大興趣。畢竟,那些人進入古玩行當的一般目的都是奔著淘寶撿漏兒來的。


    隻是,不多會兒,這個人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可能失誤了。因為這幾個人進門之後,雖然盯著那些核桃看,卻並沒有詢問價格。而且,那個纖細清麗的女子竟好似行家,目光僅在門口的架子上一掠而過,徑直就走到最裏邊正對著門口的格子前,仔細觀摩起那幾對他們的鎮店之寶來。


    越看越覺得揣摩不透這幾個人的來意,這位店家也就放棄了無聲地觀察,笑著走到明顯為首的那個纖細清麗的女子身邊,道:“小姐,您想抓對什麽核桃?”


    抓?抓核桃?


    顧爽微微一愣,隨即腦子裏閃過在網上看過的那些關於文玩核桃的資料,買文玩核桃一般不說買,行內話稱之為‘抓’。


    一個人問:“您這是去哪兒?”


    回答:“周末沒事兒,上琉璃廠抓對好核桃去!”


    顧爽微微的愣怔並沒有逃過這位店家的眼,但顧爽的神情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微微一笑,道:“我不太懂這個,不如您給我推薦推薦!”


    一般來古玩街的人,怕的就是被人忽悠。而賣古玩的從來就不缺講故事忽悠人的,隨便兒一個物件,哪怕實打實的是做出來的贗品,連高仿都算不上,賣東西的也能夠眼睛不眨一下的給你立時編出一段曲折離奇的傳奇故事來。經過這個故事的渲染,這件幾乎一文不值的物件兒,立時就能被說成傳世之寶。


    所以,踏入古玩界的人,極少有人會坦誠自己不懂……這簡直是明白地告訴對方,你是個大棒槌,邀請別人舉刀子宰你啊!


    這回,換成那位店家意外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能夠這麽坦然地說自己不懂的,若非真的是棒槌,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人家不是不懂,而隻是謙虛。再看眼前這位女子,雖然年紀看著不大,不說衣著,但隻看這份氣度和舉止,那也一定是大家主兒裏出來的,像這種人那是打繈褓裏就伴著各種稀罕物長大的,眼界兒不練都比一般人練上個十年八年的強。再說了,這種人眼界兒雖高,但有錢,人家要的就是好玩意兒,隻要你的玩意兒好,不怕人家沒錢買,舍不得買。


    能光明正大的掙錢,誰願意靠忽悠騙錢?更何況這種人的背景一般人可是真的惹不起。誰忽悠這種人?那誰才大棒槌!


    店家也隻是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小姐過謙了。”


    說著,這位店家就很主動地伸手,卻沒有拿那兩對用金絲刻絨鋪墊的核桃,而是拿了旁邊的兩對核桃下來。


    小店的中間擺著一組根雕茶桌,棕紅色的木質與三麵牆上的多寶格相呼應,古樸典雅中,透出一份閑適雅趣兒。


    “幾位,請這邊坐!”店家笑著,引顧爽在茶桌旁坐了下來。


    然後將茶桌上的茶具往一邊移了移,又在茶桌上鋪了一個絲絨軟墊,這才將兩對核桃放在上邊。


    這兩對核桃,一對棕紅,一對棕黃,棕紅色的形體飽滿,有些扁,表麵的花紋呈坑坑窪窪的麻點狀,花紋和縱棱磨得光可鑒人,透出一股油潤的光澤來。[]顧爽不太懂,卻也一看就知道經過盤玩許久的了。


    這種厚重的包漿,現代許多做舊手法也能做出來,但若是眼光夠好,就能看的出來,做舊做出來的包漿沉滯僵硬,沒有這種曆史的厚重感。


    顧爽對古玩沒什麽研究,對什麽真假包漿自然也無法分辨,但是她在一路上看了無數核桃之後,卻發現,原本隻能與有生命的植物溝通,現在即使對這種多年的老物件,也有了一種本能地感應。當然,這裏所指的老物件兒必須是植物類的。


    呃,扯得遠了。


    言歸正傳,那對棕黃色的,同樣色澤油潤光澤,但形狀有些不同,顯得有些瘦,形似桃子,頂上有個尖尖的嘴兒。


    顧爽看了看,這兩對核桃看起來似乎都不錯,但那堆棕紅色的與自己家產的核桃更相似。不過,自己家產的那些核桃的個頭比這兩對大……不,是比這店裏乃至她今天所見的那些核桃都要大一些,形狀底部平,種臍的位置呈圓形凹陷,圓形很正,花紋也比今天所見的要漂亮的多。所以,她到目前也沒辦法給自己的核桃定個價格。


    想了想,顧爽詢問道:“我能不能上上手?”


    顧爽來之前也查過一些資料,今天又逛了大半條琉璃廠,特別是剛才店家那一個‘抓’字,提醒了顧爽,進一行就要守一行的規矩,這些通行的行話自然也要學著用。


    所謂上手,就是將古玩拿到手裏,試試手感,也可以近距離看得更清楚些。


    若說其他的上手還不是最重的話,這文玩核桃的上手感覺可謂是最最重要的。誰都知道,文玩核桃就是拿在手裏當健身球用的,手感、重量、乃至大小合不合適,自然隻有拿在手上感覺感覺,才最準確不是。


    這個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而且很合理,那位店家自然不會反對,笑笑對顧爽做了請的手勢:“您請便!”


    要知道,古玩行當裏,即使買賣雙方的交易還未達成,物件兒在誰手上出了問題(比如瓷器玉器摔了磕了,字畫汙了撕了),就由誰負責。所以,這位古玩買賣中,即使小攤主都不會阻攔買主上手的。


    顧爽道了聲謝,伸手首先抓起那對棕紅色的核桃來,出手的油潤圓滑,微微墜手的感覺,都讓顧爽暗暗地點頭。店家拿出這一對核桃來讓她看,真的不錯。繼而,一股很微弱的感應從掌心傳過來。


    顧爽握住這對核桃在手上轉了幾下,然後輕輕地放回絲絨之上,又拿起那堆棕黃色的核桃來。油潤光滑感相差無幾,重量稍輕……這是因為這對核桃個頭稍小的緣故。唔,也不錯。同樣的,這對核桃中也傳來一絲弱弱的信息。


    兩對核桃顧爽都上了一遍手,沒有什麽評論,隻是抬眼看向店家,笑問道:“不知這兩對核桃要價多少?”


    店家一聽詢價,心中大喜,伸手指著棕紅色的道:“看得出來,小姐也是懂行的,這一對是名品悶尖獅子頭,也就是大夥兒常說的四座樓……”


    一邊說著,店家一邊觀察著顧爽的神色,見顧爽聽了這些話之後,根本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臉上還是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心下有些虛,立刻幹笑一聲道:“當然,現在老樹悶尖獅子頭的古樹已死,如今這些都是嫁接而來的。不過,這一對我卻可以給您包老到代的,絕對是百年以上的老核桃,確確實實是當年的老樹悶尖獅子頭。與故宮裏存著的那十幾對可是同樹所出啊!”


    顧爽仍舊不語,隻是微微的笑著。


    那店家猜度不透顧爽究竟是怎麽想的,頓了頓,隻好又指著另一對棕黃色的核桃道:“其實,這兩對同屬於麻核桃,不過這一對品相稍差一些,因形似雞心,故被稱為雞心核桃。與獅子頭、虎頭、官帽兒齊名,皆為上品文玩核桃。同樣的,這一對核桃我也可以給您包老到代,也是近百年的老玩意兒。這兩對核桃,不論品相、質地,還是年代,都稱得上是上品,自己抓了把玩或者送人,都很有麵兒。”


    這人本來就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特別是每句話後幾乎都帶著的卷舌兒音,非常明顯。


    顧爽笑笑,終於道:“這兩對核桃確實如店家所說,都還不錯……”


    那店家一聽這話,笑了笑道:“四座樓十五萬,雞心十一萬。若是小姐兩對都要的話,給您抹去零頭兒,您給二十五萬拿走!”


    聽著店家貌似很爽快的話,顧爽又笑了笑,道:“嗬嗬,剛剛我的話還沒說完。”


    店家心裏一跳,微微變色,卻還是彬彬有禮道:“小姐請講!”


    顧爽笑笑:“我剛才說這兩對核桃都不錯,但是,我卻還是不太滿意……包括你店裏那兩對,我剛才也看過了,都達不到我要的標準。”


    聽顧爽這麽一說,店家的心就沉了下來。那兩對他可是用做鎮店之寶,並不出售的。卻沒想到,人家竟然連那兩對都沒看上眼,虧他還嘚啵嘚啵地說了半天,這生意……根本沒有成的可能嘛!


    古玩行當裏有一句話: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這位店家剛才還坐在店裏暗歎,又一天過去了,卻沒做什麽生意,眼瞅著進來這麽一批有油水的,偏偏還看不上他家的貨色,你說能不火嗎?


    這一火,文質彬彬的氣度也保不住了,騰地一聲站了起來,轉眼看看跟著這位女客進來的年輕人,暗暗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塊頭,又不得不壓著火坐了下來。


    沒辦法啊,誰讓他的店裏隻有他一個人,人家卻有三個人呢?(寶寶沒有戰鬥力,小包子被他自動忽略掉了)而且,對方的年輕人雖然不是多麽強壯,但身高塊頭都比自己強。更何況,他還顧忌著這幾位身後的背景呢!現在的京城裏,雖說沒了皇親國戚,但誰知道會不會招惹到什麽辣害人物?


    壓了壓火,店主黑著臉道:“這位小姐看不上我店裏貨色,難道你還有更好的不成?”


    他之所以開得起這麽一間文玩核桃專營店,不僅僅是他本身就癡迷於收集把玩文玩核桃,更因為機緣巧合之下,讓他得了那兩個鎮店之寶,別的不說,在琉璃廠可算得上是頭一份兒了,所以,一直很是為這兩對寶貝自豪和驕傲。卻沒想到,顧爽直接說看不上,實在是倍受打擊,也難怪他火大了。


    顧爽笑笑,不慌不忙地從手袋中拿出一個小布袋,然後,拎著袋子底部一倒,骨碌碌從袋子中滾落出兩個圓溜溜胖乎乎的核桃來!顧爽的表情很是漫不經心,根本沒有像這位店主那樣小心翼翼,輕拿輕放是什麽的,那樣子,就和從袋子裏往外倒兩塊石頭、土卡拉沒啥兩樣兒。


    這位店主自己就非常癡迷核桃,並以鑒定核桃品種高手自居。但隨著那兩隻核桃露麵,這位店主臉上的怒色倏然不見了,眨眼就變成了驚訝、震驚,然後,雙眼就盯在了那兩隻核桃上,挪不動了。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顧爽倒出來的核桃所吸引,似乎忘記了自己置身何處,也忘記了自己還是店主還要招呼客人,也似乎忘記了片刻之前顧爽挑起的怒氣,更忘記了向顧爽征詢意見……然後,眼睛直勾勾地,手慢慢地伸了出來,卻直接伸到了那兩隻核桃上。


    兩隻核桃是新核桃,完全沒經過任何加工,更沒有做過。皺褶裏甚至還遺留著些許殘存的核桃果肉外皮。形狀渾圓,底部稍平,種臍微微凹陷呈圓形。個頭大,目測直徑應該能夠達到六公分以上。(文玩核桃的直徑是指核桃平放後最大的直徑數值)要知道,普通核桃能夠超過五公分的都能稱得上寶貝,更何況超過六公分的?不是稀世珍寶也差不多了。


    但,就是這樣兩隻剛剛出世不久的新核桃,還沒上手,豔麗的深棕紅色,和那如玉的瑩潤光澤,已經足夠奪人眼球。還未入手,指端觸及到核桃的表麵,一種溫潤微涼的感覺,就好像觸到了極品的羊脂玉上。


    這位店家幾乎忘記了眨眼睛和呼吸,手指的觸感讓他激動地都有點兒微微地顫抖起來。


    他的手微微地抖著,卻仍舊沒有讓他的動作停頓半刻,反而動作越發小心翼翼,如獲珍寶般將這兩枚核桃握進了手中。


    入手,美好的觸感,重墜,還有一點點微微地紮手。


    手掌翻轉向上,手指自然而然地熟練地轉動起了掌心裏的核桃,兩隻核桃轉動中輕輕碰擊著,發出一聲聲飛珠濺玉,又似上等龍泉寶劍相擊的金革之聲。清脆、悅耳,還有細微的回音動聽!


    文玩核桃講究的是四個字:質、形、色、個!


    而顧爽拿出來的這一對核桃,雖然是新核桃,但無論質、形、色、個,竟無一不好,無一不精。


    店主手裏轉著這對核桃,心裏不自禁地開始想象,這新核桃已經是如此形態,若是放在他手裏耐心地盤玩上十年、幾十年,這對核桃簡直就不能成為珍寶,這就是重寶。即使故宮博物院裏保存陳列的那十幾對極品核桃,也完全無法與這一對核桃媲美!


    這麽想著,這位店主的心就禁不住火熱起來。似乎,他已經看到了自己雄霸核桃界,無人能及的美好盛況,臉上都禁不住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來。


    顧爽雖然逛了大半條琉璃廠,見識過的文玩核桃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心裏雖然覺得那些核桃都比不上自己家裏產的這些,雖然很鎮定地對這家店主口出狂言,激得這位店主主動要求她拿出了核桃,但畢竟初涉此行,心裏對自己的鑒定水平還是有些不踏實。


    但,店主看到核桃那瞬間的神情變化,顧爽的心就噗通一聲落了地了。


    此時,看著這個店主手裏盤玩著核桃,臉上露出那種傲然睥睨的笑容,心中更是有了把握。抬手看看表,時間已經不早,再晚幾位就要餓肚子了。


    於是,顧爽不得不做回惡人,出言打斷了這位店主的白日夢:“店家,我這核桃可還值得一盤?”


    那店家正做著稱霸核桃界的美夢呢,猛地被顧爽出言打斷,不禁有些惱怒,轉念想起手中的核桃雖然好,雖然珍貴,但它不是自己的啊!那麽,也就意味著自己剛才想到的美好未來,也隻不過是一場空想罷了。不由臉色黯了下來。


    垂下眼,看著手裏的核桃,這位店主一想到就要將這對核桃還回去,就仿佛感到被人割了肉一般。


    盯著核桃看了好一會兒,這位店主也在心裏飛快地動著心思。


    片刻,他抬起頭,臉色已經平靜了許多,當然,他緊握著核桃不肯撒手的動作,卻泄露了他內心的所想。


    “嗬嗬,看我,隻顧著說話了,都忘記給客人沏茶了,各位多多見諒哈!”說這話,不得不無比留戀地將手中的核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茶桌的絲絨軟墊上,這才飛快地拿起茶具,燒水、沏茶。不過,做著這一係列動作的同時,他的目光還不忘隨時瞟一眼那對核桃,仿佛怕一轉眼,這對核桃就會插了翅膀飛走了一樣。


    洗茶、暖杯、衝茶……一套功夫茶的動作熟練流暢,看得出是個懂茶愛茶之人。


    一邊沏著茶,這位店主一邊開始和顧爽幾人聊起了天:“說了半天,還不知各位貴姓,如何稱呼呢!”


    這種場合,顧爽就不出頭了,鄭卓然客氣地笑笑:“敝姓鄭,鄭卓然,這是我未婚妻和妹妹。”


    “哦,原來是鄭先生,在下吳遠森。幸會幸會!”吳遠森其實是希望能和顧爽攀談攀談,可沒想到是鄭卓然搭了話,也隻好一臉的榮幸,伸出手,和鄭卓然握手寒暄。


    兩個男人說了一會兒,吳遠森沏好了茶,給顧爽四人一人奉了一杯,連寶寶小包子都沒有落下,殷勤而周到。


    顧爽幾人也佯作不知,自然地接過茶來,顧爽喂寶寶喝了一口,自己又端起茶杯品茶。


    就聽吳遠森又道:“幾位看起來也是京裏人吧?”


    鄭卓然也不說話,隻笑著點點頭。


    吳遠森露出一絲驚訝:“在下開了這爿小店,竊以為也算了解京周核桃形勢,不說每棵樹接多少果子我都有數吧,至少哪裏出了極品果我都會知道……隻不知,您這對核桃是從哪裏得的?”


    其實,在行內這種探聽已經稍稍有些過分了。


    但顧爽本就是打算來探聽行情賣核桃的,聽他終於沉不住氣問出來,也就不以為杵,微微笑笑,仍舊由鄭卓然道:“今日與吳老板也算一見如故,我也就不隱瞞了。說實話,這一對核桃並非京周所產!”


    “啊,不是京周所產?”


    核桃在國內算是種植曆史比較悠久的一種果樹,而且分布也非常廣,幾乎從南到北,都能看到核桃樹的身影。


    但說起文玩核桃來,又稱“手療核桃”,也叫“健身核桃”,也稱“掌珠”。古時稱“揉手核桃”,追溯起來,它起源於漢隋,流行於唐宋,盛行於明清。因為其要求與果用核桃不同,所以產地相對狹窄。又因為文玩核桃是自京城開始流行起來的。清朝時京城裏有一句順口溜,說的就是對京城中官宦顯貴的形象描述,這話是這麽說的:貝勒手上有三寶,扳指、核桃、籠中鳥。每逢皇上或皇後的生日,大臣們會將挑選出來的精品核桃作為祝壽賀禮供奉,揉手核桃的價值由此可見一斑。


    也因此,古時的文玩核桃主要產自京津周邊一帶,特別是京郊周邊,更是幾種珍貴文玩核桃的產地。前文提到的老樹悶尖獅子頭,也就是四重樓核桃,就是京周產的最著名的文玩核桃品種。


    其餘,河北、河南、乃至陝甘等地也都出產文玩核桃。特別是近年來,太行山區有心思靈活者,種植嫁接核桃,生產出了品質優良的文玩核桃,也因此形成了當地的一個特色產業。所以,這位吳遠森開的核桃店就起了個‘太行核桃’的名字,由此,也可見核桃產地的變遷。


    不過,顧爽拿出來的這一對核桃,外形、質地、顏色都太像傳說中已經枯死的那株‘悶尖獅子頭老樹’所產的核桃了。所以,自從見到這對核桃,吳遠森就在心裏揣測,是不是有人培植或者嫁接成功了新的悶尖獅子頭品種?


    此時聽到鄭卓然說這對核桃產地並非京周,不由很是吃驚。難道除了京周,在另外的地方也將悶尖獅子頭核桃樹栽培成功了。


    不論是栽培核桃樹還是嫁接核桃樹,想要產果都需要至少幾年的時間。照說幾年時間裏,若是哪裏栽培成功了悶尖獅子頭核桃樹,行裏不應該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啊?


    吳遠森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糾結,卻知道再問下去就真的過了,也就哈哈一笑讚了一聲將核桃產地的話題揭了過去。


    但他不說核桃產地的事兒,缺不代表他不提別的,而且,他心癢難耐的,終於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最終要求:“敢問一句,您手裏可還有這樣的核桃?”


    這回換成顧爽回應了。


    她笑笑,有些疑惑地問道:“吳老板這話是……”


    在吳遠森剛剛轉換臉色又是套近乎又是沏茶的時候,顧爽其實就已經確定了他心中所想。隻不過,聽到他真的問出來,顧爽還是得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來。


    吳遠森臉上露出一抹尷尬之色,卻很快又換成了一副笑臉道:“是這樣,在下對這對核桃實在是喜歡的緊,懇請您能將它們轉給在下。”


    “啊?”顧爽臉上的疑惑變成了驚訝,甚至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了看鄭卓然。


    鄭卓然也帶了一絲不虞,卻道:“吳老板,你我相見如故,我也對你推心置腹,雖說我手裏確實還有幾對核桃,但吳老板這個要求似乎有些太……”


    鄭卓然的話並沒有說完,卡在這裏,卻偏偏給人一種有些話太難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意思。


    果然,吳遠森一聽鄭卓然此言,臉色一紅,連忙解釋道:“鄭先生,您不要誤會。在下知道自己確實有些冒犯,但隻是因為在下實在對著一對核桃一見就入了心,實在是難以割舍了。這樣,鄭先生,我吳遠森雖說不過開了一爿小店,卻也算是小有資產,您隻要開個數,我吳遠森莫敢不從!”


    聞言,鄭卓然登時大怒,幾乎就要拂袖而起了。


    他瞪著吳遠森怒道:“吳老板,虧我將您當做一見如故的朋友,沒想到你卻隻是這樣看我,難道我是那種滿眼隻認錢的人嗎!”


    見鄭卓然發怒,又聽他措辭如此嚴厲地說出這番話來,吳遠森微微一愣,隨即連忙起身拉住就要離開的鄭卓然,急切地解釋道:“卓然兄,是我不對,請息怒,請息怒!”


    鄭卓然還要走,無奈被吳遠森死命地拽住,隻好不得已地再次坐回茶桌旁,隻不過還是狠狠地瞪了吳遠森兩眼,哼了一聲。


    吳遠森見鄭卓然重新坐了下來,暗暗地鬆了口氣,又繼續解釋道:“卓然兄莫怪,實在是我不對。我這裏向你賠禮了!”


    說著抱拳拱手,做了半圈兒揖,算是給鄭卓然和顧爽仨人賠禮道歉。


    見他這樣,鄭卓然這才稍稍緩了一些臉色。


    吳遠森又道:“剛剛卓然兄說道您手裏還有幾對這樣的核桃?”


    鄭卓然淡淡地點點頭。


    吳遠森大喜,好不容易忍住跳起來歡呼的衝動,站起來,對鄭卓然抱拳一禮道:“在下實在是喜歡這對核桃,懇請卓然兄能夠割愛想讓!”


    此時,吳遠森滿心裏都是能夠得到這對核桃的歡喜,根本忘記了剛才顧爽可是說來買核桃的。


    看吳遠森隻是懇請割愛,卻不再提及價錢的問題,鄭卓然暗暗揣測,可不能是他演戲演得太過,讓這位意味自己是要無償贈送了吧!


    心思轉了轉,鄭卓然按著吳遠森坐下,道:“鄭老板,你這樣……難道我這對核桃真的值得鄭老板如此?我這對核桃可是今年的新核桃啊!”


    聽鄭卓然如此一問,吳遠森終於釋然,連剛剛顧爽進門要買核桃的事兒都自己腦補自以為想明白了。


    鄭卓然這話說的,他們不是揣著寶找寶,不過是他們並不了解這對核桃的真正價值罷了!


    不過,鄭卓然這種坦誠相待,推誠置腹的樣子,卻徹底地打動了吳遠森。在這古玩行當裏混的久了,各種各樣的故事聽多了,讓他都幾乎忘記了世界上還有真話這一說。


    既然如此想,吳遠森也就重新坐了下來,給幾個人再次倒了茶,然後笑道:“你們這真是揣著寶找寶啊!”


    指了指顧爽拿出來的這對核桃,吳遠森道:“這對核桃,你們可知道它的價值?”


    鄭卓然和顧爽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他們這回沒有絲毫虛假,他們確實都不了解這文玩核桃,完全稱得上是一個生手!


    吳遠森也不以為意,畢竟,這個時代雖然是全民收藏,但真正懂得古玩、懂得核桃的實在是不多。


    他笑了笑,誠懇道:“這對核桃,行、色、質都與老樹悶尖獅子頭想象,但不論色、形、質,還是個頭,又都大大優於早已經絕產的老樹悶尖獅子頭。雖然是新核桃,但一經盤玩,則必定會成為極珍貴的文玩核桃,說起千金不換也不為過!唉……”


    吳遠森興致高昂地說了一通,最後卻忍不住歎了口氣。想必是感歎,明珠暗投,這麽極品的核桃卻落在了顧爽和鄭卓然這兩個外行手裏。


    顧爽驚訝道:“千金不換?”


    吳遠森再次肯定地點點頭:“兄弟別無所長,但在鑒定核桃方麵,還是有點兒自信的。”


    顧爽聽了這話,並沒有接,轉而欣喜地看向鄭卓然,道:“卓然,那是不是說,爺爺過壽,我們不必再買其他禮物了,就送給老爺子一對核桃,行不行?”


    聽到顧爽如此說,吳遠森暗道果然是給老人準備壽禮的。


    鄭卓然對顧爽寵溺一笑:“當然可以。鄭老板是專家,既然他這麽說,不會錯了的。”


    顧爽一臉歡喜,回頭對吳遠森道:“吳老板,真是要謝謝你了。”


    吳遠森聽了顧爽這句感謝,實在有些臉紅。畢竟是他企圖圖謀人家的核桃在先。


    吳遠森卻仍舊不放棄,他拱拱手,道:“剛才卓然兄曾說還有幾對這樣的核桃,那……”


    鄭卓然聞言,哈好一笑,爽快道:“好說好說,不過是一對核桃。難得入了吳老板的眼,那就轉給吳老板吧!”


    聽到鄭卓然這麽說,吳遠森簡直是驚喜望外,連聲道謝之後,也爽快道:“卓然兄待人赤忱,我吳遠森也就厚著臉皮自己出個價,我願意八十萬買下這對核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雖然鄭卓然和顧爽看著吳遠森的表現已經確定這對核桃價格低不了,但聽到吳遠森主動出的這個價格,還是有些出乎意料。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難免露出一絲驚訝來。


    吳遠森將兩人的表情看在眼裏,笑笑道:“我也不瞞二位,這對核桃品質絕佳,若是盤玩過的,當然不止這個價格。但,二位想必也知道,盤玩一件玩意兒,不是一天兩天能夠速成的,每個十年二十年的日日盤玩是沒辦法達到最好的包漿效果的。世事變遷,市場熱點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變化。近幾年文玩核桃雖然重新流行,但誰也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後,會是什麽行情什麽狀況。很有可能到那時這對核桃會升值到二百萬不止,但也有可能會因為市場變化,甚至什麽意外事故變得一文不值,甚至碎了毀了,都有可能。當然了,凡是有投資都有風險……不過,我希望二位相信,我出的八十萬,雖不敢肯定絕對是最高價,但絕對是切合市場行情的中肯價格。”


    吳遠森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頓了頓,看到顧爽和鄭卓然臉上都沒有什麽異色,於是接著又道:“而且,我還有句話,二位手上若是還有這種核桃,除去留下自用外,其他的我也懇請二位能夠轉讓給我。隻要品質不低於這一對,我這八十萬的價格都做數!當然了,品質再優的,我還會給兩位加價。希望二位能夠成全!”說到最後,吳遠森對著顧爽和鄭卓然又是深深一揖。


    顧爽看了眼鄭卓然,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鄭卓然歎了口氣道:“既然吳老板如此懇切,那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回去將剩下的幾對核桃帶來。至於價格,還是等吳老板看過之後再談吧!”


    吳遠森登時大喜,連連拱手致謝之後,又道:“二位,新核桃的盤玩是有一定的講究的,特別是剛剛開始盤玩的時候,一定要盤玩到位,否則容易出現色澤不勻和顏色黯淡……那個,若是二位想要送給老爺子做壽禮……若是二位不嫌棄,我可給二位初盤一回。”


    顧爽聽了這話立刻笑了起來,“那實在太好了。多謝吳老板了!”


    談到這裏,生意已經談完,幾人又聊了幾句,吳遠森邀請幾位吃頓便飯。


    顧爽本不願意,但鄭卓然卻示意她答應下來。徐湘南本來就是陪顧爽來的,吃飯跟誰吃不是吃啊,自然也沒什麽意見。再說,小丫頭聽著吳遠森談起文玩核桃的道道兒,也挺有趣的。心裏暗暗盤算著,回去就向顧爽勒索一對核桃來玩玩!


    說起對京城的熟悉來,別說顧爽,就連鄭卓然和徐湘南這對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也沒辦法和吳遠森相提並論。畢竟,吳遠森是自小在胡同裏混熟的,不像鄭卓然兄妹,是大院裏長大的,接觸和交往範圍相對要狹窄的多,平日裏去胡同的次數更是沒有多少。


    吳遠森帶領顧爽和鄭卓然一行人去的餐館並不出名,甚至在各種特色酒店林立的京城根本排不上號兒。位置也在一條很僻靜的胡同裏。


    因為是老胡同,狹窄的很,離琉璃廠卻不遠。吳遠森也沒讓鄭卓然開車,直接關了門,帶著一行人步行過去,一路上還可以看看琉璃廠的夜景,也可以近距離地感受一下北京普通市民的市井生活。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走著,穿過琉璃廠大街,又七繞八繞地過了幾條胡同,最終走進一條名為羊腸兒的胡同。


    這條胡同雖然不是特別狹窄,沒辦法與泉州的摸奶巷相比,人家那巷子兩個人對麵相遇側著身都有些困難,才得了這麽一個‘盛名’。但這條羊腸兒胡同,要通暢行車還是有困難的。再說,這條胡同比較幽深,還彎彎曲曲的,倒是頗有些羊腸兒小道的意思。


    正逢晚飯時間,也是外出上班謀生的人回家的時間,顧爽一行人走在胡同中,不時看到三三兩兩的居民走過來,有些看樣子認識吳遠森,大老遠就熱情地用京片子和他打招呼。


    “六子啊,又來吃飯啊?”這是年齡的大爺大媽們親切地招呼。


    “吳老板!”這是同齡人客氣的聲音。


    “吳叔……”、“吳哥……”這些是年齡小的活潑的問候。


    吳遠森也一一笑著寒暄著,一路走來,終於在胡同中的一個黑色大漆門外停下了腳步。


    這座院子,門庭寬闊,雖然陳舊了些,卻仍舊能從門口齊全的建製上看出來,最初修建這個院落的人,至少也是個官宦之家。


    顧爽一路走來,就對胡同裏積澱著濃厚曆史氣息的一磚一瓦都很感興趣,此時看到這麽一座保存完好的四合院,看到寬闊的大門,門口的石鼓石當,還有門楹上的青磚雕花,無不喜歡,不由多看了幾眼。


    吳遠森看到顧爽的神情,也不為怪。


    現在這些老胡同老建築可都是曆史文化遺產,有的是人喜歡,還有好些人專門拿著照相機、攝像機來拍攝這些老胡同的,還有些學生、畫師專門來到胡同裏寫生作畫的……各色人等他們看得多了,顧爽不過是多看幾眼,不算什麽了。


    不過,今天吳遠森得了顧爽轉讓核桃心裏高興,就很熱心地給顧爽解說起來:“這是一座典型的京式四合院,所謂四合,”四“指東、西、南、北四麵,”合“即四麵房屋圍在一起,形成一個”口“字形的結構。……”


    吳遠森一邊講解著一邊引著一行人走進敞開著的黑色大門內,迎麵就是一座精美磚雕的影壁牆,磚雕保存尚算完好,看得出四角是四隻傳統意義上象征著福氣的蝙蝠,中間則是一個連年有餘的磚雕壁畫,蓮葉層層,荷花搖曳,還有荷下的錦鯉嬉戲,線條流暢、形態逼真,實在是難得的藝術精品。


    顧爽不由暗暗感歎,真是藝術出自民間啊!


    繞過影壁牆,往裏走就是一個小天井,穿過天井,是一排屋舍,穿堂而過,堂中同樣設有一道屏障,卻不再是影壁,而是一座大型竹雕屏風。這架屏風還算精美,但顧爽也能看得出來,這已經不是什麽古物,不過是現代機器流水線出來的工藝品罷了。


    穿堂而過,就來到了二進院,這座院子麵積比一進院大了不少,為標準的長方形,四麵有房屋,屋前搭建回廊,院子裏有十字形石子鋪設的甬道,當院也種植了幾棵花樹,正房門外,還擺著兩口大型陶瓷魚缸。不過,這花木年歲夠老,但魚缸的質地粗糙、彩釉不均,顯見也不是什麽好瓷,更不是什麽老瓷器。


    幾棵花樹,顧爽最熟悉,一眼就看出來,是兩株海棠,兩株木樨,此時木樨已過了花季,倒是海棠正逢時,粉粉白白的花朵一簇簇的開的正好,妖嬈嫵媚,獨占了一片春景。


    吳遠森引著顧爽走進二進院,還一邊講解著:“……西廂……東廂……正房……”


    聽到聲音,從倒座裏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來。這個女人體型微豐,皮膚白皙,保養得當的臉上含著笑意,還能看出當年韶華的風采。


    “哎喲,六子,您今兒怎麽得空過來了?”女人一張口也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利落嘎嘣脆的,煞是好聽。


    吳遠森止住話頭,轉向那女人笑道:“熊嫂子,我今天結識了幾位朋友,自然要帶他們來嚐嚐熊大哥的手藝!”


    “哈哈,好說,”被稱為熊嫂子的女人熱情地應和著,對顧爽幾個人笑笑,顧自安排道,“西廂吧,這兩株海棠開的正好,打開窗子,一邊兒吃著飯還能一邊兒看景兒。”


    吳遠森顯然和這位熊嫂子極熟悉,並不用吳遠森說什麽,這位熊嫂子就一一給安排開了。引著顧爽等人進了西廂房,招呼幾人坐了,又手腳麻利地上了茶和幾樣幹果點心,這才說去上菜,轉身去了。本來熊嫂子是一臉的笑意,轉回頭去的時候,顧爽恰好抬眼,就看到這位熊嫂子臉上的笑意頓時散去,換上了幾分愁慮和擔憂來。


    看來這位雖然勉強招呼著客人,但怕是遇上了什麽難事了。


    想到了這些,顧爽也沒有怎麽在意。畢竟,兩人連認識都談不上,天底下不如意者多了,她沒有立場也沒有能力去做什麽。


    一壺上好的春茶,六碟餐前小菜和點心,春茶氣清香遠,以顧爽並不怎麽深厚的品茶知識,也能大致猜到是春天剛剛采製的新龍井。而小菜和點心也很精致,兩個男人喝茶,徐湘南和寶寶已經拿了點心開吃。


    時間不早了,他們又逛了半天街,大家的肚子其實都餓了。


    很快,菜上來了。送菜的仍舊是那位熊嫂子。據吳遠森講,這裏本是一家住戶,隻有熊嫂子兩口子,開了這麽一家私家菜館,外邊也沒掛牌子,隻招待熟悉的客人。


    菜色並不怎麽珍貴,但無論色、香、還是味道,都堪稱極品,即使顧爽這張被周老太養刁了的嘴巴,也忍不住讚歎不已。


    “沒想到啊,這麽條小胡同裏還藏著這麽好吃的菜。”徐湘南咽下去一塊茄香豆腐,忍不住感歎。


    吳遠森笑得有些得意,道:“熊大哥祖上曾經可是禦廚,當年,熊大哥的曾祖父曾在恭親王府掌廚。幾經變遷,解放之後,熊大哥的爺爺被人重用。但熊家的出身出了麻煩,一家子也受了牽涉,熊大哥的爺爺也因此死了。風波過去之後,熊大哥的父親拒絕了某大飯店的邀請,就在這返還的小院裏平靜度日。再後來,形勢大好之後,熊大哥才開了這家私家菜。卻不肯掛牌經營,隻當做招待朋友。”


    對於顧爽這一代來說,一係列風波動當,都不過是曆史上的幾行字,或者老人們口中的一段故事,並沒有什麽切身的體會。但聽吳遠森這麽講,她還是感到有些同情。


    熊家不過是廚師傳家,不論在什麽時候也不過是為人服務的,說句不好聽的,在清朝禦廚也不過是個奴才,居然也被牽涉到……唉,他們如今這樣,怕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鄭卓然和徐湘南都是現時代的高層子弟,聽吳遠森提及這些,他們雖然比顧爽了解的多,因為當年鄭家也在那場風雨浩劫中收到過衝擊,雖然不至於大起大落,但日子真的不好過,但對於這些相對敏感的話題,他們這些人早就養成了一種習慣,平時談笑調侃說什麽都成,但一涉及政治,他們無不盡量沉默,輕易不會參言。


    “這麽好的手藝,不傳世實在是可惜了!”感歎一聲,轉而顧爽好奇地問:“這兩位沒有兒女嗎?”


    他們進來,就一直隻見到那位熊嫂子,熊大哥一直托言在廚下忙乎都沒露麵,而吳遠森的話中也從未提及到熊家的子女如何,不由得顧爽有此一問。


    吳遠森聽了這句問話,臉上也露出一副同情之色,歎了一聲,方道:“怎麽沒有。熊嫂子還是生了一對龍鳳雙胎,當年,街坊鄰居們,可沒少羨慕她有福氣。誰想到,那倆孩子小時兒還好,年前,那個女孩突然病了,各大醫院也查了,卻總是查不出什麽病,渾身無力,還容易流血,一碰破了哪裏,就會流血不止。也不是白血病,就是血小板無緣由的減少……這麽著,一家人都拿那孩子和眼珠子似的疼著,家裏的一點積蓄也都花上了,就差賣房子了,卻還是沒有起色。又是照顧孩子,又不能扔了家裏的生意,熊嫂子兩口子就把兒子送進了寄宿學校……”


    “沒有原因的血小板減少?”顧爽奇怪道。


    鑒於周老太、陳飛的病,顧爽也曾查過不少癌症相關的資料。也大略知道一些白血病,也就是俗稱血癌的特點。


    一般白血病的症狀是持續發熱兩周以上(多有伴生感染引起),不明原因的急劇消瘦,明顯乏力,以及皮下出血、傷口不宜止血等,有了以上兩到三個症狀,就應該盡快就醫。不過,最後的白血病確診,還是需要通過血液化驗、骨髓檢驗等手段。


    聽吳遠森說的熊嫂子的女兒的症狀倒是頗有些疑似白血病,但血液檢查卻給出了否定的結果。真不知道,這個結論是幸還是不幸。


    突然,顧爽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由問道:“那女孩子多大了?”


    吳遠森似乎有些疑惑顧爽怎麽會這樣問,卻還是回答了:“好像是十三歲還是十四歲……”


    果然如此。


    現代社會的飲食營養豐富,女孩子發育的年齡也呈現逐年提前的趨勢,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早已經初潮了吧,那麽,即使熊嫂子一家再怎麽小心嗬護,每個月的那幾天,隻怕對這個孩子和這個家庭來說,都是一道坎兒啊!


    ------題外話------


    上午停電了,來電後,上傳又涉及了一些問題,修改了一個小時,更新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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