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新的契機
他們老老少少一家人，如今可都是黃沙滿臉塵滿麵呢，有了這口井，他們就可以好好洗一洗，而不會有太大的罪惡感了。顧爽這樣兒，也是被賓館洗手間門口貼的那張警告性的標語給打擊的留下陰影了。
還好，鄭卓然這裏雖然沒有鍋碗瓢勺，但卻有一隻電水壺，洗漱用具基本也都全乎。房間裏供著暖氣，也比較溫暖，顧爽先把寶寶扒成小肉團團，放進大盆裏一陣涮洗，最後寶寶洗白白被她塞進被窩裏繼續睡，再回頭倒水，嗬，盆子底兒上落著厚厚一層黃沙，足有兩毫米厚！這還是來到此地不到二十四小時呢，足以看出黃沙的威力了。
又燒了水，顧爽原準備讓周老太洗洗繼續休息，話說老人跟著一路奔波，又去駱駝刺折騰了一宿，也累壞了。
還是周老太心疼鄭卓然，笑著道：“還是讓卓然先洗洗休息吧，咱們好歹還歇了會兒，他一夜沒合眼，之前還不知累了多久了呢！”
鄭卓然正坐在床邊給寶寶講故事呢，聽到周老太這話，雖然難掩一臉疲倦，卻是滿心溫暖，嘿嘿笑道：“阿姨，您老年齡大了，還是您先吧。我年輕，抗得住。”
最後，鄭卓然扛得住疲憊，卻沒能扛得住自家老人妻子的關愛，樂不滋兒去享受家人關愛帶來的溫暖和幸福了。
周老太趁著功夫已經拿出帶來的黑芝麻糊衝了一碗，讓顧爽給鄭卓然送過去，吃完再睡。可兩人明明聽著鄭卓然進門上床的，顧爽端著芝麻糊進了屋，卻見鄭卓然頭發還濕漉漉的，卻已經摟著寶寶睡熟了。
男人曾經俊逸白皙的臉，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帶了一抹滄桑的味道，雖然剛剛洗完澡，臉上的黃沙灰塵都洗淨了，但皮膚加深的顏色和這種滄桑感，卻是用水洗不掉的。
將芝麻糊放在旁邊，顧爽伸出手輕輕地撫上鄭卓然的臉龐。
眼前這張臉，黑了，也瘦了，因為氣候幹燥，嘴唇上起了一層白白的幹皮……沒有原來俊逸了，也沒有原來秀氣了，卻多出了一份原來沒有的堅毅。
脫離了原來習慣的生活，沒有了高檔會所，沒有了現代化的辦公室，沒有了燈紅酒綠和衣香鬢影……在真正接觸到底層社會的生活後，特別是和那些西北漢子混在一起，也算是男人的又一次成長吧！
而，鄭老爺子和鄭爸爸之所以將鄭卓然送到這種地方來掛職，想必也是為了更好地錘煉他的思想和心誌，就像一塊鐵，必須得經過高溫和千錘百煉才能成就一塊精鋼！
鄭卓然睡得酣甜，並沒有被顧爽的小動作打擾到。
暗暗地歎了口氣，顧爽端著黑芝麻糊悄悄地退了出來。
周老太去洗漱了，看著房間裏簡單的陳設。兩間房子被分隔之後，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套一格局，一廳一臥，客廳後邊兒隔出一小間就是簡單地盥洗室。南麵也有個小門，連著一個小拐間，應該是原定的廚房。隻不過，因為鄭卓然是單身漢居住，廚房根本沒有利用起來，就成了臨時的雜物間，放著鄭卓然帶來的一個行李箱和一箱方便麵。看得出，估計鄭卓然耽誤了賓館的用餐時間，就是用這個打發自己肚子的。
真是的，難怪才一個月的時間就瘦了那麽多，原來是這麽照顧自己的！顧爽在心裏忍不住腹誹著，然後又把目光轉向客廳。
臥室裏有一張單人床，鄭卓然摟著寶寶睡還勉強湊乎，再加個人肯定睡不開。還有周阿姨……
目光一轉，顧爽就注意到客廳裏的雙人布藝沙發上。走過去一看，好嘛，原來這裏還有機關，這張看起來半新不舊的布藝沙發居然可以放平坐床，俗話說的一物兩用那種，白天折起來就是沙發，晚上放開就是一張稍窄些的雙人床。
顧爽有些不放心，把茶幾一挪，伸手把沙發放開，用手摸了摸，還好，雖然看上去不出彩，但海綿墊子銜接比較好，沒有高低不平的感覺，若是再鋪上一床被子，應該也比較舒服了。
想到這裏，顧爽不由暗暗有些得意，幸好之前她經曆過賓館房間裏的被褥後，買被褥的時候給自己預留了幾套，一直擱在王紹軍的越野車上，今天早上返回的時候，她都忘了，還是王紹軍幫忙將被子給她送了過來的。
拿出一床厚厚的棉被，鋪在沙發床上，有取了床單、枕頭，一一鋪設好。素雅的粉藍色小花的床單和被套、枕套，讓整個房間都仿佛瞬間清新了起來。顧爽左右瞅了瞅，要是在床頭旁邊按置上一個小矮櫃，再擺上一隻琉璃花瓶，插上一蓬小雛菊，那就更美了！
不過，轉念，顧爽自己也忍不住被這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笑了，這張床也就睡覺的時候放開，白天還得當沙發呢。[.超多好看小說]這間小廳不僅僅是客廳，還是餐廳和起居間呢，用處大著呢，若是被她那麽一布置，一家人就該坐床上吃飯了！
她這邊收拾好，周老太也洗漱完了，換了一套幹淨衣服走出來。看到顧爽布置的床，也禁不住歡喜道：“哎呀，這是哪兒的床啊？”
“嗬嗬，您也看不出來吧？這是原來的沙發，放開就成這樣了！”看到周老太幹幹淨淨的，顧爽才想起自己回來隻是簡單洗了把手臉，這會兒，估計頭發裏都是沙子呢，趕忙把周老太拉到新鋪好的床上，笑道，“您老先睡，我去洗洗！”
說完，興衝衝地鑽進盥洗室去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
顧爽眨巴眨巴眼睛，醒醒神的功夫，就感到懷裏肉肉地蠕動了下，一低頭，正看到寶寶睡得發紅的小臉，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呢！
咦，這小東西啥時候過來的？她記得睡前，是和周老太在外屋的沙發床上睡得啊！
寶寶還在睡著，自然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顧爽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身，在貼身的打底羊絨衣褲外，又穿了一層衣褲，正要去盥洗室洗漱呢，就聽到廚房裏有人說話，是鄭卓然的聲音。
“阿姨，這個是不是這麽切？”
“嗯，再稍長一點兒……”周老太的聲音隨即傳過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明顯放輕了的切菜的聲音。
廚房裏什麽也沒有啊，這兩人在做什麽？
顧爽揣著一肚子疑惑走過去，推開廚房門一看，就在她睡覺的功夫，廚房裏已經大變了樣兒。不禁有了煤氣灶，還多了一個大柳條籃子，裏邊放著些肉類和幾把青菜，而鄭卓然就在旁邊的安置在椅子上的菜板上切蒜苗呢！
“咦，你們去哪裏弄來的……”顧爽瞅著變魔術般出現的灶具、食材，疑惑地問道。
周老太手裏舉著勺子回過頭來，笑嗬嗬道：“這都是人家送來的……”
“哈，沒想到咱們家鄭縣長也又送禮的啦？”顧爽聞言，覷著鄭卓然笑道。
鄭卓然拎著刀抬起頭嘿嘿一笑：“哪裏啊，是吳書記說你們來了，我這就算有了家了，帶著幾個人從各家裏勻出來的……”
顧爽恍然，原來是這麽回事。心中不免感慨這裏人情味兒更濃的同時，也為自己習慣性的思維方式暗暗汗了一把。見慣了給官員請吃送禮的事情，遇到事情自然也就往這上麵想了。卻不知道，在這塊看上去貧瘠的土地上，卻有著另一種不同的人情往來方式。
這些東西雖然不值什麽，但卻讓人倍感珍惜。這一件件炊具，一把刀、一隻碗，甚至一雙筷子上，都包含了一種已經很珍惜的東西－－人情味兒！
心思一轉，顧爽也笑起來：“我們來了，還沒去拜訪一下他們呢，這些日子，想來你也多受人家照顧了吧！”
鄭卓然笑笑道：“嗯，那倒是。不過，這個不急，他們知道都累了，放下東西就走了。等明天，咱們整治幾個菜，把他們請來吃一頓飯，也算還還人情，之前，我可是沒少去他們家裏吃飯。”
這話一說，不等顧爽說話，周老太就笑了：“成啊，明天咱們就做幾個菜，請他們來吃飯！”
因為食材有限，晚飯就燉了一隻雞炒了倆青菜。就這樣，雞脯肉還被周老太割了下來，剁成了餡兒，象征性地包了兩盤餃子。在北方，過年不吃餃子，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餃子不多，應個景兒吧！
不用說，麵粉、大米啥的，也是別人送來的。昨天顧爽倒是買了不少大米麵粉，但隻記得留出幾套床品了，因為當時住的房間裏根本沒有廚具，她也沒想起留這些東西。
飯菜端上茶幾，寶寶也揉著眼睛醒了，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兒，就嚷嚷著餓了。
鄭卓然抱著他進去洗漱了，房間裏暖乎，也沒再穿外衣，小家夥就穿著一身絨嘟嘟的睡衣，坐在床沿兒上準備吃飯。周老太挨著寶寶也坐在床沿兒上，鄭卓然則把行李箱搬過來，和顧爽一起坐在另一邊兒。
簡陋的條件，簡單的飯菜，一家人卻吃得格外香甜。
鄭卓然更是一口一個水餃，吃的特別香，一邊兒吃著一邊兒還誇讚呢：“還是阿姨包的餃子好吃，前幾天在賓館食堂吃夠了，出去找了個餃子店，那餃子皮兒又厚又硬，餃子餡兒也不香，還鹹的齁死人……”
周老太被他說的滿臉都是笑，端起另一盤餃子又給他扒拉了幾個：“願意吃這個好辦，改明兒咱們再包！”
寶寶在旁邊跟著嚷嚷：“奶奶，奶奶，做蟹黃湯包！”
顧爽拿紙巾給寶寶擦擦嘴角的油漬，笑著嗔道：“你個小饞貓，這裏睜開眼就是沙漠荒灘的，讓你奶奶上哪裏去給你尋摸蟹子去？”
鄭卓然和周老太都在旁邊跟著笑。[.超多好看小說]
“噯，一家人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一家人正樂嗬著呢，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
顧爽抬眼看向鄭卓然，鄭卓然將嘴裏的水餃咽下去，笑著道：“聽聲音，是吳書記家嫂子來了，我去開門！”
因為臨近晚上，吃完飯不久又要睡覺，就沒有把沙發床收起來。隻是把被窩疊了一下，此時，本就不大的客廳一大半兒都被沙發床占了去，僅剩的空間裏擱下一張茶幾，另一邊放下顧爽和鄭卓然坐的行李箱，也就滿了，再來客人，估計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顧爽和周老太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然後，周老太上前將鋪蓋一卷，顧爽隨後就把沙發床折了起來。又另拿出一條床單鋪在沙發上。
還沒收拾利落呢，鄭卓然帶著兩個人走進來。男的顧爽見過，正是吳訓思書記，在他旁邊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短發燙了小卷兒，稍稍有點兒發福，容長臉兒笑容滿麵，眼神卻靈活中透出一種精明來，讓人一見親切的同時，卻也看得出，這是個頗有算計的女人。
“噯，噯，這是鄭縣長家妹子吧？瞧瞧，長得真是水靈啊！”女人進門看到顧爽就開始沒口子誇起來。雖然顧爽已經習慣了為人矚目的外表，但聽到如此直白的誇獎，還是覺得有些受不住。這話，比顧家村的嬸子孃孃們還誇張啊！
隨手把鋪開的床單抻平，顧爽好歹保持著客氣的微笑，招呼道：“這位是吳書記家嫂子吧？快請坐……我們來的突然，什麽也沒準備，多虧了吳書記和嫂子支援了。”
女人很是自來熟，笑嘻嘻地拉著顧爽的手在剛整理好的沙發上坐了，“瞧瞧，這有了女人和單單一個大老爺們兒就是不一樣，大妹子剛來一天，這屋子裏就爽利清亮多了！嗬嗬，大妹子這眼光就是不同，這單子的花型真好看！”
剛開始聽覺得這女人的話直白的讓人受不了，但聽多了，顧爽也能自由應對了：“就是在咱們這裏買的……”
虛應一句，顧爽轉眼正好看到周老太和寶寶一人端著果盤，一人端著一盤零嘴小吃走出來，連忙從一老一少手中把盤子接過來，往女人麵前一放，笑道：“嫂子，吃點兒水果吧！”
顧爽從申城直接進京，也沒回南市，還好，天澤公司每日都有配貨車進京，他們在京城也是一直吃著自家果園裏的水果。這個季節，其他水果還罷了，倒是大棚種植的的草莓和試種的一畝多溫室櫻桃成熟了，顧爸爸捎了兩筐進京。周老太惦記著鄭卓然還沒嚐到呢，也帶了些來，一路顛簸下來，這些水果也跟著又搭飛機又坐汽車的，此時能夠擺在桌子上，也真是不容易了。
“好，好！”女人答應著，把寶寶拉進自己的懷裏，抱著親了親道，“這是你們的寶寶吧？真是乖啊！這麽懂事，這麽大點兒就知道幫爸媽招待客人啦！”
寶寶很納悶兒，這位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不過，寶寶是真的很乖，很懂禮貌，雖然被一個陌生人抱在懷裏老大不樂意，卻還是很禮貌地問好：“奶奶好！”
這位看上去黃臉拉糙的，還不如顧媽媽年輕呢，寶寶就根據自己看到的選了一個稱呼。
這一聲稱呼出來，女人臉上的笑意就是一滯，寶寶趁機擺脫了她的魔爪，飛快地逃奔鄭卓然的懷抱。不怪他不往顧爽懷裏跑啊，鄭卓然離得這位怪奶奶遠呐！
顧爽一聽寶寶這聲奶奶，差點兒沒笑出來，還好，她臉上一直掛著禮貌性的微笑，很好地掩飾了眼中強忍的笑意：“嗬嗬，寶寶和他奶奶、姥姥最親了，這一瞅見嫂子覺得親，就叫成奶奶了。小孩子啊不懂事，哪裏有這麽年輕的奶奶啊……”
說著，轉回頭，對已經被鄭卓然抱在懷裏的寶寶道：“寶寶，這是吳伯伯家的阿姨，不是奶奶哦！”
寶寶很配合地叫了聲阿姨，吳訓思的妻子這才緩過神色來。不過，總歸不像剛進門那樣說起來就沒個住聲了。
顧爽暗襯，早知道這一手管事，剛才就讓寶寶叫奶奶了。
到了這時，沒了這位的虛套，眾人也不再寒暄客套，顧爽起身，把周老太介紹給吳訓思和妻子，吳訓思妻子也自我介紹說叫秦麗麗，顧爽也通了自己姓名，就讓周老太陪著秦麗麗說話，她自己則去燒水沏茶。
鄭卓然頗愛茶，顧爽這次來，自然給他帶了不少一線雪來，足有半斤多。還帶了一兩之前存的三生。不過，這些都是給鄭卓然自己慢慢品的。另外還帶了一斤剛剛上市的雨前龍井。
今年打春早，年前打春，初三雨水，為了春節前賣個好價錢，好多茶農提前幾天開始采摘製茶，火速製出一部分新茶上市。因為提早了至少十天采摘，所以，這一批茶產量極少。顧爽得到這半斤雨前茶也是機緣巧合，劉奇奇的姨婆家就是杭州翁家村人，住在獅峰山下，家裏就是以采茶製茶賣茶為生。即使如此，顧爽也隻得了不到一斤的新茶，還花了八千多元，算起來，一斤茶的價格也賣到萬元了。據說這還是內部價格。
沒有關係的人或許也能買到，但誰都不保證買到的是不是真正獅峰山上產的獅峰龍井。這些年，杭州龍井茶產區屢屢從外地購進鮮茶炒製加工後，當做龍井賣的消息，可以說基本上已經成了半公開的秘密了。
這些茶都是一芽一葉，嫩綠含翠，在玻璃杯中，用熱水一衝，根根碧翠，隨著水流懸浮載沉，片刻，待水流靜止下來之後，茶葉的葉芽也慢慢地舒張開來，一葉一芽，根根直立向上，形成完美的‘一槍一旗’。搭配著碧綠的色澤，透出一股子勃勃的生命力。
鄭卓然一看顧爽送上來的茶，就對顧爽微微一笑。吳訓思兩口子都說了句好茶，卻誰也沒有再多的表示，顧爽就知道，這倆人根本不懂茶，根本喝不出好茶劣茶來。
顧爽給周老太也倒了半杯茶水，這主要是怕老人家年齡大了，晚上喝茶影響睡眠。至於寶寶嘛，那就隻能吃水果了。茶也雖好，但畢竟是含咖啡因的飲品，還是不給小孩子喝的好。再說，傳統中醫理論認為，茶葉性清寒提神消食祛積，但小孩子的脾胃比較虛弱，飲茶會傷脾胃，也不讚成小孩子飲茶。
顧爽也拿了一隻小玻璃杯，和周老太用了一杯茶，倒出半杯，慢慢地輕嗅慢品。這茶，是顧爽臨出發之前才拿到手的，到了京城給了鄭老爺子一半，剩下的就都帶到這邊來了，今晚她也是第一次喝呢！
湯清色碧，其氣清遠怡然，未飲已讓人神清氣爽起來。喝到口中，立刻覺得口舌清透，香氣四溢，回甘生津，實在是妙品！
鄭卓然瞥見顧爽微眯著眼睛品茶的樣子，就像一隻慵懶的貓咪，那樣優雅，有那樣透著一股子誘惑氣息，不由心頭一跳，快速地將目光轉開，對吳訓思道：“剛剛，顧爽還說要擺酒謝謝你們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呢。正好您二位來了，我就不用特意去通知了。您替我參謀參謀，哪一天比較合適？”
吳訓思聞言，看了顧爽一眼，然後笑道：“弟妹一路勞累，大老遠地來一趟，你就安安心心地團聚團聚吧，我們天天在一起，不用這麽客氣的。”
鄭卓然並不回答，顧爽微微一笑，卻是看著秦麗麗道：“我們家卓然來到這裏，得虧你們照顧了，平日裏他自己也不方便，我們既然來了，總要回請一頓，哪能老讓他吃你們啊！”
說到這裏，顧爽自己也笑了：“嗬嗬，說起來，我自己都覺得臉紅，原本是他一個人吃，現在是我們一家子來吃你們了。”
秦麗麗也已經緩過勁兒來，笑著道：“這話就見外了。”
“若是請客，今天初一不用說了，他們連在家過年都是睡過去的。明天初二，有些離家近的要回嶽父家拜年也不行……我覺得還是初三吧。基本上到了初三就沒有什麽要緊親戚走動了。”
顧爽和鄭卓然自然笑著答應下來。對他們來說，隻不過是想不想做的事情，真的想請客，別說西關的超市歇業，就是甘省的超市歇業，一天時間也足夠從京城調各種東西過來的了。
確定了這件事，男人和女人的話題很快就不同了。
鄭卓然和吳訓思開始商議起風暴災害的善後工作，顧爽和秦麗麗加上周老太則開始聊起了女人們關心的吃吃喝喝，穿衣打扮等事情。
此時，秦麗麗脫了最初的刻意恭維，談吐爽利，反而讓人不由生出一種好感來，經過幾年的曆練，她也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簡單的財務人員，各種應酬場合見得多了，對於話題的把握和引導自然也算得上是得心應手，很快就引導著秦麗麗從西關的風土人情、土特產品、旅遊景點，談到了當地的生計民生。
“……我是打小在這裏長大的，記得小的時候，雖然也有沙漠，但縣城周圍卻都是大片大片的綠洲。那個時候，綠洲上大片的農田，地裏有大片大片的野生甘草。地裏是又大又圓，甘甜起沙的大西瓜，還有甜瓜、茴香……邊緣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一群一群像天上的雲彩……還有小孩子們最愛的白刺果、沙棘……唉，現在別說大片的農田了、綠洲幾乎都被沙漠吞噬掉了，就連沙棘和白刺果這些野果子都很少見了。就連當初誰也不注意的駱駝刺，如今都成了稀罕物兒了……”
顧爽默默地聽著，在秦麗麗的敘述中，隱隱有那麽幾個敏感的詞，讓她似有所觸，可畢竟相關沙漠這一塊她了解的很少，有那麽一兩個敏感詞也被一晃帶過，沒能抓住。看著秦麗麗滿臉的遺憾懷念，顧爽卻覺得幹巴巴的，根本說不出什麽話來安慰。
畢竟，土壤沙漠化是一個全球化氣候演變帶來的難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拿出一個完美的措施來改變這個問題的走向。她雖然有太歲、有血果、有紫玉、有紫玉核桃、有卡魯拉藤……但沒有了水這種生物生存所必須的基本條件之一，這些東西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沉吟片刻，她才幹巴巴地說道：“……現在，國家正在逐年加大環境改造的投資力度，而且，我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道路兩旁栽種的固沙草和固沙林，想必，目前這種情況，會慢慢地改善的。”
秦麗麗卻根本毫無所動，苦笑著歎口氣道：“唉，顧爽妹子啊，你剛來了根本不知道厲害啊，咱們這裏哪一年不栽樹種草啊？可栽下去的樹種下去的草，一年到頭有時候都沒有一滴雨水，什麽樹什麽草也活不了哇？就是碰上天公作美雨水稍多些，到了春天刮起大風，黃沙撲頭蓋臉的，刮得人都根本睜不開眼，一場下來，那些樹和草也大部分都被刮死了。再來，土壤的鹽堿化也越來越嚴重……”秦麗麗就在農業局工作，所以對於這些了解的格外詳細，說起來也特別痛心。
顧爽暗歎，讓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出生長大的家鄉漸漸變成一片不毛之地，誰都會痛心難過吧？誰不想自己的家鄉越來越富饒，越來越美麗啊！
秦麗麗還在說：“前些年，大夥兒都像瘋了一樣，刨甘草、摟發菜……如今，甘草、發菜刨絕了根，這片土地也徹底算是毀了……”
顧爽腦子裏靈光一現，一下子想起來剛剛沒抓住的那個敏感詞：甘草！對，就是甘草。
甘草作為最常用的中藥材之一，也是許多成藥的必要配伍成分，用量很大，而且西方大量用甘草提取甘草次酸，用來治療艾滋病；除去藥用，因為甘草的甜度是蔗糖的百倍，所以食品加工業也大量用甘草提取物做甜味劑……種種的原因，誘使甘草的市場非常活躍，價格也一直居高不下，這就使得甘草的挖掘成了某些地區百姓牟利的手段。特別是新疆、甘省、青海等地所產甘草品質優良，這就造成了這些地區甘草私采亂挖現象非常嚴重。雖然國家和甘省都早在2000年就相繼出台了禁止濫挖甘草的規定，但私采濫挖甘草的事情，在西北各地卻屢禁不止，致使本就脆弱的生態環境遭到了極大地甚至是徹底地破壞。其中，西關縣隻不過是其中之一。
而顧爽由此想到的則是，甘草本身喜沙質土壤，又極耐幹旱，根莖和根係龐大，深可達10米左右，可覆蓋6平方米土地，防風固沙作用極為顯著。每挖一公斤甘草就要破壞60平方米的地表植被，一個甘草收獲季下來，遭到破壞的麵積可達上百萬畝……原來，人們隻是單純地向大自然索取，以至生態環境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如今雖然已經幾乎到了絕地，當初這種導致環境破壞的主要因素，是不是也可以轉化成環境改造的先鋒軍呢？
不過，顧爽此時也就是心裏想想。若說花卉種植，她還有一定的經驗，畢竟擺弄了好幾年了。但對於野生栽種甘草來說，她真的了解甚少，連皮毛都算不上。
另外，她也想起來，血果的原植物食鼠藤，曾經也是熱帶沙漠植物。若是能夠在這裏引種成功，也可以成為一個大型的血果生產基地。種植甘草要用的畢竟是根部，一旦采挖也會造成再次的破壞。而食鼠藤則不然，它不但是多年生植物，而且有用的藤莖也是自然脫落，對於植株根本沒有影響。一次種植成功，即使稱不上永續利用，也能用上好多年。那樣一來，對於風沙的治理，將更加有效。
當然了，若是在這之前，太歲再生出一個小太歲來就好了。有了太歲在地下指揮著食鼠藤，食鼠藤才能夠快速地捕食消化老鼠，從而快速生長，達到在沙漠邊緣地帶或者沙化土地上存活下來的目的。當然了，也能生產出更多的血果來，隨之就可以大麵積栽植抗旱耐鹽堿的牧草，再發展養殖業。等到風沙治理取得一定的效果後，就可以逐步地造林，再栽種各種甜瓜、西瓜和耐幹旱果樹……
顧爽甚至已經可以想象出，這片不毛之地再次成為綠洲，瓜果飄香，牛羊成群的美好景象。
－－－－－－題外話－－－－－－
又傳晚了……
他們老老少少一家人，如今可都是黃沙滿臉塵滿麵呢，有了這口井，他們就可以好好洗一洗，而不會有太大的罪惡感了。顧爽這樣兒，也是被賓館洗手間門口貼的那張警告性的標語給打擊的留下陰影了。
還好，鄭卓然這裏雖然沒有鍋碗瓢勺，但卻有一隻電水壺，洗漱用具基本也都全乎。房間裏供著暖氣，也比較溫暖，顧爽先把寶寶扒成小肉團團，放進大盆裏一陣涮洗，最後寶寶洗白白被她塞進被窩裏繼續睡，再回頭倒水，嗬，盆子底兒上落著厚厚一層黃沙，足有兩毫米厚！這還是來到此地不到二十四小時呢，足以看出黃沙的威力了。
又燒了水，顧爽原準備讓周老太洗洗繼續休息，話說老人跟著一路奔波，又去駱駝刺折騰了一宿，也累壞了。
還是周老太心疼鄭卓然，笑著道：“還是讓卓然先洗洗休息吧，咱們好歹還歇了會兒，他一夜沒合眼，之前還不知累了多久了呢！”
鄭卓然正坐在床邊給寶寶講故事呢，聽到周老太這話，雖然難掩一臉疲倦，卻是滿心溫暖，嘿嘿笑道：“阿姨，您老年齡大了，還是您先吧。我年輕，抗得住。”
最後，鄭卓然扛得住疲憊，卻沒能扛得住自家老人妻子的關愛，樂不滋兒去享受家人關愛帶來的溫暖和幸福了。
周老太趁著功夫已經拿出帶來的黑芝麻糊衝了一碗，讓顧爽給鄭卓然送過去，吃完再睡。可兩人明明聽著鄭卓然進門上床的，顧爽端著芝麻糊進了屋，卻見鄭卓然頭發還濕漉漉的，卻已經摟著寶寶睡熟了。
男人曾經俊逸白皙的臉，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帶了一抹滄桑的味道，雖然剛剛洗完澡，臉上的黃沙灰塵都洗淨了，但皮膚加深的顏色和這種滄桑感，卻是用水洗不掉的。
將芝麻糊放在旁邊，顧爽伸出手輕輕地撫上鄭卓然的臉龐。
眼前這張臉，黑了，也瘦了，因為氣候幹燥，嘴唇上起了一層白白的幹皮……沒有原來俊逸了，也沒有原來秀氣了，卻多出了一份原來沒有的堅毅。
脫離了原來習慣的生活，沒有了高檔會所，沒有了現代化的辦公室，沒有了燈紅酒綠和衣香鬢影……在真正接觸到底層社會的生活後，特別是和那些西北漢子混在一起，也算是男人的又一次成長吧！
而，鄭老爺子和鄭爸爸之所以將鄭卓然送到這種地方來掛職，想必也是為了更好地錘煉他的思想和心誌，就像一塊鐵，必須得經過高溫和千錘百煉才能成就一塊精鋼！
鄭卓然睡得酣甜，並沒有被顧爽的小動作打擾到。
暗暗地歎了口氣，顧爽端著黑芝麻糊悄悄地退了出來。
周老太去洗漱了，看著房間裏簡單的陳設。兩間房子被分隔之後，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套一格局，一廳一臥，客廳後邊兒隔出一小間就是簡單地盥洗室。南麵也有個小門，連著一個小拐間，應該是原定的廚房。隻不過，因為鄭卓然是單身漢居住，廚房根本沒有利用起來，就成了臨時的雜物間，放著鄭卓然帶來的一個行李箱和一箱方便麵。看得出，估計鄭卓然耽誤了賓館的用餐時間，就是用這個打發自己肚子的。
真是的，難怪才一個月的時間就瘦了那麽多，原來是這麽照顧自己的！顧爽在心裏忍不住腹誹著，然後又把目光轉向客廳。
臥室裏有一張單人床，鄭卓然摟著寶寶睡還勉強湊乎，再加個人肯定睡不開。還有周阿姨……
目光一轉，顧爽就注意到客廳裏的雙人布藝沙發上。走過去一看，好嘛，原來這裏還有機關，這張看起來半新不舊的布藝沙發居然可以放平坐床，俗話說的一物兩用那種，白天折起來就是沙發，晚上放開就是一張稍窄些的雙人床。
顧爽有些不放心，把茶幾一挪，伸手把沙發放開，用手摸了摸，還好，雖然看上去不出彩，但海綿墊子銜接比較好，沒有高低不平的感覺，若是再鋪上一床被子，應該也比較舒服了。
想到這裏，顧爽不由暗暗有些得意，幸好之前她經曆過賓館房間裏的被褥後，買被褥的時候給自己預留了幾套，一直擱在王紹軍的越野車上，今天早上返回的時候，她都忘了，還是王紹軍幫忙將被子給她送了過來的。
拿出一床厚厚的棉被，鋪在沙發床上，有取了床單、枕頭，一一鋪設好。素雅的粉藍色小花的床單和被套、枕套，讓整個房間都仿佛瞬間清新了起來。顧爽左右瞅了瞅，要是在床頭旁邊按置上一個小矮櫃，再擺上一隻琉璃花瓶，插上一蓬小雛菊，那就更美了！
不過，轉念，顧爽自己也忍不住被這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笑了，這張床也就睡覺的時候放開，白天還得當沙發呢。[.超多好看小說]這間小廳不僅僅是客廳，還是餐廳和起居間呢，用處大著呢，若是被她那麽一布置，一家人就該坐床上吃飯了！
她這邊收拾好，周老太也洗漱完了，換了一套幹淨衣服走出來。看到顧爽布置的床，也禁不住歡喜道：“哎呀，這是哪兒的床啊？”
“嗬嗬，您也看不出來吧？這是原來的沙發，放開就成這樣了！”看到周老太幹幹淨淨的，顧爽才想起自己回來隻是簡單洗了把手臉，這會兒，估計頭發裏都是沙子呢，趕忙把周老太拉到新鋪好的床上，笑道，“您老先睡，我去洗洗！”
說完，興衝衝地鑽進盥洗室去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
顧爽眨巴眨巴眼睛，醒醒神的功夫，就感到懷裏肉肉地蠕動了下，一低頭，正看到寶寶睡得發紅的小臉，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呢！
咦，這小東西啥時候過來的？她記得睡前，是和周老太在外屋的沙發床上睡得啊！
寶寶還在睡著，自然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顧爽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身，在貼身的打底羊絨衣褲外，又穿了一層衣褲，正要去盥洗室洗漱呢，就聽到廚房裏有人說話，是鄭卓然的聲音。
“阿姨，這個是不是這麽切？”
“嗯，再稍長一點兒……”周老太的聲音隨即傳過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明顯放輕了的切菜的聲音。
廚房裏什麽也沒有啊，這兩人在做什麽？
顧爽揣著一肚子疑惑走過去，推開廚房門一看，就在她睡覺的功夫，廚房裏已經大變了樣兒。不禁有了煤氣灶，還多了一個大柳條籃子，裏邊放著些肉類和幾把青菜，而鄭卓然就在旁邊的安置在椅子上的菜板上切蒜苗呢！
“咦，你們去哪裏弄來的……”顧爽瞅著變魔術般出現的灶具、食材，疑惑地問道。
周老太手裏舉著勺子回過頭來，笑嗬嗬道：“這都是人家送來的……”
“哈，沒想到咱們家鄭縣長也又送禮的啦？”顧爽聞言，覷著鄭卓然笑道。
鄭卓然拎著刀抬起頭嘿嘿一笑：“哪裏啊，是吳書記說你們來了，我這就算有了家了，帶著幾個人從各家裏勻出來的……”
顧爽恍然，原來是這麽回事。心中不免感慨這裏人情味兒更濃的同時，也為自己習慣性的思維方式暗暗汗了一把。見慣了給官員請吃送禮的事情，遇到事情自然也就往這上麵想了。卻不知道，在這塊看上去貧瘠的土地上，卻有著另一種不同的人情往來方式。
這些東西雖然不值什麽，但卻讓人倍感珍惜。這一件件炊具，一把刀、一隻碗，甚至一雙筷子上，都包含了一種已經很珍惜的東西－－人情味兒！
心思一轉，顧爽也笑起來：“我們來了，還沒去拜訪一下他們呢，這些日子，想來你也多受人家照顧了吧！”
鄭卓然笑笑道：“嗯，那倒是。不過，這個不急，他們知道都累了，放下東西就走了。等明天，咱們整治幾個菜，把他們請來吃一頓飯，也算還還人情，之前，我可是沒少去他們家裏吃飯。”
這話一說，不等顧爽說話，周老太就笑了：“成啊，明天咱們就做幾個菜，請他們來吃飯！”
因為食材有限，晚飯就燉了一隻雞炒了倆青菜。就這樣，雞脯肉還被周老太割了下來，剁成了餡兒，象征性地包了兩盤餃子。在北方，過年不吃餃子，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餃子不多，應個景兒吧！
不用說，麵粉、大米啥的，也是別人送來的。昨天顧爽倒是買了不少大米麵粉，但隻記得留出幾套床品了，因為當時住的房間裏根本沒有廚具，她也沒想起留這些東西。
飯菜端上茶幾，寶寶也揉著眼睛醒了，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兒，就嚷嚷著餓了。
鄭卓然抱著他進去洗漱了，房間裏暖乎，也沒再穿外衣，小家夥就穿著一身絨嘟嘟的睡衣，坐在床沿兒上準備吃飯。周老太挨著寶寶也坐在床沿兒上，鄭卓然則把行李箱搬過來，和顧爽一起坐在另一邊兒。
簡陋的條件，簡單的飯菜，一家人卻吃得格外香甜。
鄭卓然更是一口一個水餃，吃的特別香，一邊兒吃著一邊兒還誇讚呢：“還是阿姨包的餃子好吃，前幾天在賓館食堂吃夠了，出去找了個餃子店，那餃子皮兒又厚又硬，餃子餡兒也不香，還鹹的齁死人……”
周老太被他說的滿臉都是笑，端起另一盤餃子又給他扒拉了幾個：“願意吃這個好辦，改明兒咱們再包！”
寶寶在旁邊跟著嚷嚷：“奶奶，奶奶，做蟹黃湯包！”
顧爽拿紙巾給寶寶擦擦嘴角的油漬，笑著嗔道：“你個小饞貓，這裏睜開眼就是沙漠荒灘的，讓你奶奶上哪裏去給你尋摸蟹子去？”
鄭卓然和周老太都在旁邊跟著笑。[.超多好看小說]
“噯，一家人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一家人正樂嗬著呢，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
顧爽抬眼看向鄭卓然，鄭卓然將嘴裏的水餃咽下去，笑著道：“聽聲音，是吳書記家嫂子來了，我去開門！”
因為臨近晚上，吃完飯不久又要睡覺，就沒有把沙發床收起來。隻是把被窩疊了一下，此時，本就不大的客廳一大半兒都被沙發床占了去，僅剩的空間裏擱下一張茶幾，另一邊放下顧爽和鄭卓然坐的行李箱，也就滿了，再來客人，估計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顧爽和周老太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然後，周老太上前將鋪蓋一卷，顧爽隨後就把沙發床折了起來。又另拿出一條床單鋪在沙發上。
還沒收拾利落呢，鄭卓然帶著兩個人走進來。男的顧爽見過，正是吳訓思書記，在他旁邊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短發燙了小卷兒，稍稍有點兒發福，容長臉兒笑容滿麵，眼神卻靈活中透出一種精明來，讓人一見親切的同時，卻也看得出，這是個頗有算計的女人。
“噯，噯，這是鄭縣長家妹子吧？瞧瞧，長得真是水靈啊！”女人進門看到顧爽就開始沒口子誇起來。雖然顧爽已經習慣了為人矚目的外表，但聽到如此直白的誇獎，還是覺得有些受不住。這話，比顧家村的嬸子孃孃們還誇張啊！
隨手把鋪開的床單抻平，顧爽好歹保持著客氣的微笑，招呼道：“這位是吳書記家嫂子吧？快請坐……我們來的突然，什麽也沒準備，多虧了吳書記和嫂子支援了。”
女人很是自來熟，笑嘻嘻地拉著顧爽的手在剛整理好的沙發上坐了，“瞧瞧，這有了女人和單單一個大老爺們兒就是不一樣，大妹子剛來一天，這屋子裏就爽利清亮多了！嗬嗬，大妹子這眼光就是不同，這單子的花型真好看！”
剛開始聽覺得這女人的話直白的讓人受不了，但聽多了，顧爽也能自由應對了：“就是在咱們這裏買的……”
虛應一句，顧爽轉眼正好看到周老太和寶寶一人端著果盤，一人端著一盤零嘴小吃走出來，連忙從一老一少手中把盤子接過來，往女人麵前一放，笑道：“嫂子，吃點兒水果吧！”
顧爽從申城直接進京，也沒回南市，還好，天澤公司每日都有配貨車進京，他們在京城也是一直吃著自家果園裏的水果。這個季節，其他水果還罷了，倒是大棚種植的的草莓和試種的一畝多溫室櫻桃成熟了，顧爸爸捎了兩筐進京。周老太惦記著鄭卓然還沒嚐到呢，也帶了些來，一路顛簸下來，這些水果也跟著又搭飛機又坐汽車的，此時能夠擺在桌子上，也真是不容易了。
“好，好！”女人答應著，把寶寶拉進自己的懷裏，抱著親了親道，“這是你們的寶寶吧？真是乖啊！這麽懂事，這麽大點兒就知道幫爸媽招待客人啦！”
寶寶很納悶兒，這位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不過，寶寶是真的很乖，很懂禮貌，雖然被一個陌生人抱在懷裏老大不樂意，卻還是很禮貌地問好：“奶奶好！”
這位看上去黃臉拉糙的，還不如顧媽媽年輕呢，寶寶就根據自己看到的選了一個稱呼。
這一聲稱呼出來，女人臉上的笑意就是一滯，寶寶趁機擺脫了她的魔爪，飛快地逃奔鄭卓然的懷抱。不怪他不往顧爽懷裏跑啊，鄭卓然離得這位怪奶奶遠呐！
顧爽一聽寶寶這聲奶奶，差點兒沒笑出來，還好，她臉上一直掛著禮貌性的微笑，很好地掩飾了眼中強忍的笑意：“嗬嗬，寶寶和他奶奶、姥姥最親了，這一瞅見嫂子覺得親，就叫成奶奶了。小孩子啊不懂事，哪裏有這麽年輕的奶奶啊……”
說著，轉回頭，對已經被鄭卓然抱在懷裏的寶寶道：“寶寶，這是吳伯伯家的阿姨，不是奶奶哦！”
寶寶很配合地叫了聲阿姨，吳訓思的妻子這才緩過神色來。不過，總歸不像剛進門那樣說起來就沒個住聲了。
顧爽暗襯，早知道這一手管事，剛才就讓寶寶叫奶奶了。
到了這時，沒了這位的虛套，眾人也不再寒暄客套，顧爽起身，把周老太介紹給吳訓思和妻子，吳訓思妻子也自我介紹說叫秦麗麗，顧爽也通了自己姓名，就讓周老太陪著秦麗麗說話，她自己則去燒水沏茶。
鄭卓然頗愛茶，顧爽這次來，自然給他帶了不少一線雪來，足有半斤多。還帶了一兩之前存的三生。不過，這些都是給鄭卓然自己慢慢品的。另外還帶了一斤剛剛上市的雨前龍井。
今年打春早，年前打春，初三雨水，為了春節前賣個好價錢，好多茶農提前幾天開始采摘製茶，火速製出一部分新茶上市。因為提早了至少十天采摘，所以，這一批茶產量極少。顧爽得到這半斤雨前茶也是機緣巧合，劉奇奇的姨婆家就是杭州翁家村人，住在獅峰山下，家裏就是以采茶製茶賣茶為生。即使如此，顧爽也隻得了不到一斤的新茶，還花了八千多元，算起來，一斤茶的價格也賣到萬元了。據說這還是內部價格。
沒有關係的人或許也能買到，但誰都不保證買到的是不是真正獅峰山上產的獅峰龍井。這些年，杭州龍井茶產區屢屢從外地購進鮮茶炒製加工後，當做龍井賣的消息，可以說基本上已經成了半公開的秘密了。
這些茶都是一芽一葉，嫩綠含翠，在玻璃杯中，用熱水一衝，根根碧翠，隨著水流懸浮載沉，片刻，待水流靜止下來之後，茶葉的葉芽也慢慢地舒張開來，一葉一芽，根根直立向上，形成完美的‘一槍一旗’。搭配著碧綠的色澤，透出一股子勃勃的生命力。
鄭卓然一看顧爽送上來的茶，就對顧爽微微一笑。吳訓思兩口子都說了句好茶，卻誰也沒有再多的表示，顧爽就知道，這倆人根本不懂茶，根本喝不出好茶劣茶來。
顧爽給周老太也倒了半杯茶水，這主要是怕老人家年齡大了，晚上喝茶影響睡眠。至於寶寶嘛，那就隻能吃水果了。茶也雖好，但畢竟是含咖啡因的飲品，還是不給小孩子喝的好。再說，傳統中醫理論認為，茶葉性清寒提神消食祛積，但小孩子的脾胃比較虛弱，飲茶會傷脾胃，也不讚成小孩子飲茶。
顧爽也拿了一隻小玻璃杯，和周老太用了一杯茶，倒出半杯，慢慢地輕嗅慢品。這茶，是顧爽臨出發之前才拿到手的，到了京城給了鄭老爺子一半，剩下的就都帶到這邊來了，今晚她也是第一次喝呢！
湯清色碧，其氣清遠怡然，未飲已讓人神清氣爽起來。喝到口中，立刻覺得口舌清透，香氣四溢，回甘生津，實在是妙品！
鄭卓然瞥見顧爽微眯著眼睛品茶的樣子，就像一隻慵懶的貓咪，那樣優雅，有那樣透著一股子誘惑氣息，不由心頭一跳，快速地將目光轉開，對吳訓思道：“剛剛，顧爽還說要擺酒謝謝你們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呢。正好您二位來了，我就不用特意去通知了。您替我參謀參謀，哪一天比較合適？”
吳訓思聞言，看了顧爽一眼，然後笑道：“弟妹一路勞累，大老遠地來一趟，你就安安心心地團聚團聚吧，我們天天在一起，不用這麽客氣的。”
鄭卓然並不回答，顧爽微微一笑，卻是看著秦麗麗道：“我們家卓然來到這裏，得虧你們照顧了，平日裏他自己也不方便，我們既然來了，總要回請一頓，哪能老讓他吃你們啊！”
說到這裏，顧爽自己也笑了：“嗬嗬，說起來，我自己都覺得臉紅，原本是他一個人吃，現在是我們一家子來吃你們了。”
秦麗麗也已經緩過勁兒來，笑著道：“這話就見外了。”
“若是請客，今天初一不用說了，他們連在家過年都是睡過去的。明天初二，有些離家近的要回嶽父家拜年也不行……我覺得還是初三吧。基本上到了初三就沒有什麽要緊親戚走動了。”
顧爽和鄭卓然自然笑著答應下來。對他們來說，隻不過是想不想做的事情，真的想請客，別說西關的超市歇業，就是甘省的超市歇業，一天時間也足夠從京城調各種東西過來的了。
確定了這件事，男人和女人的話題很快就不同了。
鄭卓然和吳訓思開始商議起風暴災害的善後工作，顧爽和秦麗麗加上周老太則開始聊起了女人們關心的吃吃喝喝，穿衣打扮等事情。
此時，秦麗麗脫了最初的刻意恭維，談吐爽利，反而讓人不由生出一種好感來，經過幾年的曆練，她也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簡單的財務人員，各種應酬場合見得多了，對於話題的把握和引導自然也算得上是得心應手，很快就引導著秦麗麗從西關的風土人情、土特產品、旅遊景點，談到了當地的生計民生。
“……我是打小在這裏長大的，記得小的時候，雖然也有沙漠，但縣城周圍卻都是大片大片的綠洲。那個時候，綠洲上大片的農田，地裏有大片大片的野生甘草。地裏是又大又圓，甘甜起沙的大西瓜，還有甜瓜、茴香……邊緣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一群一群像天上的雲彩……還有小孩子們最愛的白刺果、沙棘……唉，現在別說大片的農田了、綠洲幾乎都被沙漠吞噬掉了，就連沙棘和白刺果這些野果子都很少見了。就連當初誰也不注意的駱駝刺，如今都成了稀罕物兒了……”
顧爽默默地聽著，在秦麗麗的敘述中，隱隱有那麽幾個敏感的詞，讓她似有所觸，可畢竟相關沙漠這一塊她了解的很少，有那麽一兩個敏感詞也被一晃帶過，沒能抓住。看著秦麗麗滿臉的遺憾懷念，顧爽卻覺得幹巴巴的，根本說不出什麽話來安慰。
畢竟，土壤沙漠化是一個全球化氣候演變帶來的難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拿出一個完美的措施來改變這個問題的走向。她雖然有太歲、有血果、有紫玉、有紫玉核桃、有卡魯拉藤……但沒有了水這種生物生存所必須的基本條件之一，這些東西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沉吟片刻，她才幹巴巴地說道：“……現在，國家正在逐年加大環境改造的投資力度，而且，我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道路兩旁栽種的固沙草和固沙林，想必，目前這種情況，會慢慢地改善的。”
秦麗麗卻根本毫無所動，苦笑著歎口氣道：“唉，顧爽妹子啊，你剛來了根本不知道厲害啊，咱們這裏哪一年不栽樹種草啊？可栽下去的樹種下去的草，一年到頭有時候都沒有一滴雨水，什麽樹什麽草也活不了哇？就是碰上天公作美雨水稍多些，到了春天刮起大風，黃沙撲頭蓋臉的，刮得人都根本睜不開眼，一場下來，那些樹和草也大部分都被刮死了。再來，土壤的鹽堿化也越來越嚴重……”秦麗麗就在農業局工作，所以對於這些了解的格外詳細，說起來也特別痛心。
顧爽暗歎，讓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出生長大的家鄉漸漸變成一片不毛之地，誰都會痛心難過吧？誰不想自己的家鄉越來越富饒，越來越美麗啊！
秦麗麗還在說：“前些年，大夥兒都像瘋了一樣，刨甘草、摟發菜……如今，甘草、發菜刨絕了根，這片土地也徹底算是毀了……”
顧爽腦子裏靈光一現，一下子想起來剛剛沒抓住的那個敏感詞：甘草！對，就是甘草。
甘草作為最常用的中藥材之一，也是許多成藥的必要配伍成分，用量很大，而且西方大量用甘草提取甘草次酸，用來治療艾滋病；除去藥用，因為甘草的甜度是蔗糖的百倍，所以食品加工業也大量用甘草提取物做甜味劑……種種的原因，誘使甘草的市場非常活躍，價格也一直居高不下，這就使得甘草的挖掘成了某些地區百姓牟利的手段。特別是新疆、甘省、青海等地所產甘草品質優良，這就造成了這些地區甘草私采亂挖現象非常嚴重。雖然國家和甘省都早在2000年就相繼出台了禁止濫挖甘草的規定，但私采濫挖甘草的事情，在西北各地卻屢禁不止，致使本就脆弱的生態環境遭到了極大地甚至是徹底地破壞。其中，西關縣隻不過是其中之一。
而顧爽由此想到的則是，甘草本身喜沙質土壤，又極耐幹旱，根莖和根係龐大，深可達10米左右，可覆蓋6平方米土地，防風固沙作用極為顯著。每挖一公斤甘草就要破壞60平方米的地表植被，一個甘草收獲季下來，遭到破壞的麵積可達上百萬畝……原來，人們隻是單純地向大自然索取，以至生態環境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如今雖然已經幾乎到了絕地，當初這種導致環境破壞的主要因素，是不是也可以轉化成環境改造的先鋒軍呢？
不過，顧爽此時也就是心裏想想。若說花卉種植，她還有一定的經驗，畢竟擺弄了好幾年了。但對於野生栽種甘草來說，她真的了解甚少，連皮毛都算不上。
另外，她也想起來，血果的原植物食鼠藤，曾經也是熱帶沙漠植物。若是能夠在這裏引種成功，也可以成為一個大型的血果生產基地。種植甘草要用的畢竟是根部，一旦采挖也會造成再次的破壞。而食鼠藤則不然，它不但是多年生植物，而且有用的藤莖也是自然脫落，對於植株根本沒有影響。一次種植成功，即使稱不上永續利用，也能用上好多年。那樣一來，對於風沙的治理，將更加有效。
當然了，若是在這之前，太歲再生出一個小太歲來就好了。有了太歲在地下指揮著食鼠藤，食鼠藤才能夠快速地捕食消化老鼠，從而快速生長，達到在沙漠邊緣地帶或者沙化土地上存活下來的目的。當然了，也能生產出更多的血果來，隨之就可以大麵積栽植抗旱耐鹽堿的牧草，再發展養殖業。等到風沙治理取得一定的效果後，就可以逐步地造林，再栽種各種甜瓜、西瓜和耐幹旱果樹……
顧爽甚至已經可以想象出，這片不毛之地再次成為綠洲，瓜果飄香，牛羊成群的美好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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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