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樓少東再也沒有來過。喬佳寧因為腿傷了,所以這周也沒有讓小嘉回來,讓他暫時仍寄宿在學校裏。而自己則臥在家裏,每天機械般地吃飯、睡覺,臉上鮮有笑容,大多時候都在開著電視出神。


    三年來,她是第一次這樣放任自己。如果不是樓少擎找上門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頹廢多久。


    門鈴響起的時候,她正坐在客廳裏發呆。想著那天樓少東走的樣子,指間撥弄著那枚掉在地上的戒指。她放在左手無名指上很久,都沒有勇氣戴進去。


    她知道,自己很渴望成為樓少東的妻子,很想與他一起生活下去。可是想到失去的那個孩子,她就有深深的負罪感,她覺得自己不配,所以她這是在懲罰自己,也是在懲罰他。


    樓少擎就是這個時候來的,她聽到門鈴聲將戒指收進首飾盒裏,然後才起身去開了門。當她看到一身正裝,筆挺地站在門外的樓少擎時,還是有些意外。


    “嫂子。”樓少擎喊,唇角帶著很含蓄有禮貌的笑。


    樓家的人,除了他們結婚登記那天看到樓母失控,實際上無論對誰都是這樣含蓄而有禮貌的對人,看上去很有涵養,當然尊重也是疏離。


    喬佳寧將門打開,微微側過身子請他進來。


    “你先坐,我去倒茶。”喬佳寧領他進入客廳,轉身就去了廚房。


    樓少擎高大的身影站在小客廳裏,便顯得有些很不協調。他趁著喬佳寧倒茶的空隙,目光環繞過室內,然後注意到茶幾上那個名品店的首飾盒。


    金色的方方小盒子,印著一生摯愛的字樣,可想而知裏麵是什麽。


    他想,他有些了解堂哥最近反常的原因了。


    難道是因為求婚被拒?


    “沒什麽好招待的,請不要介意。”喬佳寧說著將茶端出來,然後注意到他的視線落點。


    樓少擎回神,禮貌地笑著坐下來。


    喬佳寧不動聲色地將茶擱在他麵前。


    “謝謝。”樓少擎端起來慢慢品了一口。


    她的茶自然與樓家的差很多,不過他麵色平常,並沒有流露出半分嫌棄的樣子。他擱下茶杯後,目光重新落在茶幾上的首飾盒上,然後抬眼看著她問:“嫂子,我受大伯母所拖想請嫂子吃頓便飯,不知道方不方便?”


    喬佳寧看著他,目光瞬間劃過了然和防備,說:“如果你是代表樓家來的,恕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樓家,從來都不同意樓少東娶自己,他們有他們的立場,她也並不怨恨。她不知道自己與樓少東的未來會怎麽樣,但如今的她,卻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應對他們。


    樓少擎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怔了一下,笑著說:“不,嫂子誤會了,我們並沒有那個意思。”他斟酌了一下,說:“不瞞嫂子,我今天來是受大伯父與大伯母所托,他們……想見你一麵,為當年的事而道歉。”


    突然如其來的轉變,也讓喬佳寧眼中微微閃過訝異。


    樓少擎說:“自從三年前您寄的那份離婚協議書被大哥撕掉之後,這風風雨雨的三年,大伯父和大伯母看著大哥的變化也想通了很多。”有些話他不宜深入太多,但是他這樣表達的也夠清楚。


    如果他們能早想通,也許樓少東與喬佳寧就不會錯過這三年,連他們夫妻與樓少東之間的父子、母子之情都有了隔閡。


    另一方麵,如今的樓少東,不,確切的說,三年前的樓少東,就已經不是可以任他們擺布的兒子了。既然改變不了,在樓少擎的勸說下,他們也隻得樂得做個順水好人。最起碼,他們與樓少東的關糸不會再這麽僵下去,會緩和一些。


    喬佳寧聽了卻笑,她說:“我與樓少東的問題,並不在於他的父母。”說到底,樓氏夫婦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她與樓少東之間在不在一起,從來都不是兩人能夠左右的事。


    她拒絕樓少東,不是因為樓家。


    樓少東不再出現,也不是因為顧及樓家。


    這點,他們好像從來都不明白。


    樓少擎看著她,以前總覺得這個女人除了無畏的果敢外,也存著那麽點傲氣,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如今對著她的眼眸,才知道她不是有那麽點傲氣,而是很自信的驕傲,卻不盲目。


    她知道問題所在,也不將除了樓少東以外的人放在眼裏,所以更不會因為身份懸殊而自卑。神情之間流露出的神采,讓人移不開眼睛,他想,也許隻有這樣的喬佳寧才配得上他那個堂哥。


    隻是此時,她與樓少東在他眼中精明的人,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感覺他們仿佛都過於偏執了。所以這樣的女人,也很令人頭疼。


    “嫂子,從我哥把你介紹給我開始,我就承認你是我嫂子。如果你們之間不是這個原因,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既然與我哥相愛,又為什麽鬧到這種地步呢?”他很困惑。


    喬佳寧看著他,淺淺地笑了笑,卻有些苦澀的味道,隻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因為孩子是他們的,失去也隻有他們才能感覺到那種徹底又悔恨,他們即便能原諒對方,也無法原諒自己,因為那個生命已經失去,所以他們的愛情也不該得到救贖……


    樓少擎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流露出來。他仿佛隱約了解到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子,便知道她怕是不會再說。


    他也沒有再問下去,客廳裏又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後樓少擎沒有再坐下去的理由,便起身告辭,喬佳寧一直將他送到樓下。


    兩人從樓道裏出來,便見到樓前停著一輛黑色的房車。還未曾走近,司機便從前麵跑過來,打開了後車座的門。


    “喬小姐。”三年不見,樓母依舊優雅如故。隻是麵對她時沒有了從前的高高在上,反而顯得有點局促。


    兩人相望,經達歲月的沉澱,她們仿佛都變了一些,至少樓母從心境上是改變了很多,所以看著喬佳寧心上還是浮起些許的愧疚。哪怕這些愧疚,隻是因為兒子樓少東。


    “樓夫人。”喬佳寧打了招呼,禮貌而疏離。


    “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樓母殷切地招呼。


    不等喬佳寧拒絕,樓少擎就上前一步,對她說:“大伯母,我們先上車。”


    樓母見他這樣,目光掠過喬佳寧,便知道是他並沒有說服喬佳寧。


    怕她還在介懷三年前的事,樓母她轉過身來對喬佳寧說:“喬小姐,你和少東的事……我為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道歉,你看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聊一聊?”


    喬佳寧倒是意外,想不到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樓母,真的會轉變的如此之快。但是她不是拿喬,而是沒有必要了。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與樓少東有沒有未來,又怎麽會因為樓母的一番話而改變,更何況她從來都不是問題所在。


    她看著樓母笑了笑,說:“樓夫人你言重了。”她看了一眼樓少擎,對她幹脆說明白:“我和樓少東之間的事,你們從來都不是問題所在。”這樣講明白也好,免得她們胡思亂想。


    她這樣坦然地麵對自己,沒有怨恨也沒有報複意外,反而襯出一些真誠來。隻是這些坦誠卻令樓母不懂,讓她那些準備好的話都無法吐出來。


    當年樓少東要娶喬佳寧,他們考慮了許多方麵不合適,才會那麽反對的,也做過一些很對不起她的事情。如今想來真是對不起她,也害了自己的兒子。


    如今她也想開了。既然樓少東這麽執著,他三年都沒有想過離婚,她們也幹預不了,他們都想成全了。造化弄人,他們父母想開了,兩人卻想不開。


    “樓夫人,三年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喬佳寧見她欲言又止說。


    樓母看著這樣的她,百味雜陳,卻終究什麽她沒說。


    喬佳寧將他們送出社區,看著黑色的房車消失在街心,滿眼的霓虹絢爛,迷離的讓人睜不開雙眼。而他,樓少東就是這樣急匆匆從外闖進來,然後與她相對。


    四目,不期然的相對。


    這是那天之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他仿佛是清瘦了一些,不過仍然西裝革履,風華絕代的模樣。


    “我聽說我媽找你了?”他問。


    他是聽到消息急匆匆趕過來的,也不知道是怕樓母為難她,還是自己想要見一麵。


    “嗯。”喬佳寧點頭。


    可是見了麵,卻不知道說什麽。因為那個失去的孩子,給這份感情染上了沉痛的色彩。


    “他們沒為難你?”樓少東又問。


    喬佳寧搖頭。


    如今,他們似乎已經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問話客氣而生疏。


    在街心站了許久,兩人之間似乎再也沒有甜言蜜語,連爭吵都顯得多餘起來。


    她感到些許涼意,搓搓雙肩,故意笑說著:“天不早了,晚安。”然後轉身走回社區裏。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離開,腳步下意識地上前,卻又頓住:“晚安。”最後隻有將這兩字吐出口。


    是什麽阻擋了他想追上去的腳步,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遠走?他說那個孩子是她害死的,心裏又何償不怪自己?當年若不是他認不清自己的心,又怎麽會讓她誤會?又怎麽會失掉那個孩子?


    其實他怪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們都怪在著自己,都在自責,所以更加沒有勇氣麵對彼此……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她照常上她的班,常常加班到深夜。周末的時候接小嘉放學,陪他去檢查,有說有笑,仿佛一切恢複的正常。


    而他每天也有處理不完的工作,是最怕自己一個回到清清冷冷的公寓裏,所以晚上大多時候都是應酬,摟著名模去參加晚宴,或者與客戶約在酒店裏談合作。


    他們雖然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城市,有時可能隻隔一條街,一個店麵,但是他們都沒有再見過麵,就能這樣背對背的活著。


    他們如常的工作,在別人眼中與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也隻有夜深人靜時的他們知道,他們仿佛已經走進了一個困頓的牢籠裏,無法掙紮。


    如果不是小嘉出事的話,也許他們一直這樣偏執的活下去,不知多久才會醒悟。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在乎越看不清……


    五點,整個辦公室裏的人又都陸陸續續地散去,喬佳寧正忙著做一份銷售方案,今天又準備加班的。話說這周公司通知她回來上班,上司的態度莫名有了轉變,似乎又恢複到從前的樣子。


    對她來說,找份工作不容易的,自然能不換則不換。埋首在成堆的文件裏,正準備奮戰幾個小時,手機便在這時響起來,她看一眼竟然是幼兒園的老師的電話。


    “喂,劉老師?”她疑惑地接起。


    “喬小姐,小嘉在醫院了,你趕快過來一趟。”對麵傳來幼兒園老師驚慌的聲音。


    喬佳寧一聽醫院兩個字就慌了,因為她想到的就是小嘉的病,他有先生性心髒病,出入醫院她一點兒也不意外。她隻是害怕,害怕這樣的病發概率時間會越來越短,越來越在醫學控製不了的範圍。所以每一次發病不止是小嘉受罪,她都像從地獄裏淌過一圈。


    不過她還算鎮定,問明了醫院,將隨身物品一股腦掃進手袋裏,最主要的是錢包,她抓起手袋便往外跑,奔出辦公室時,還差點撞到了她們的部門經理。


    “喬佳寧,你慌慌張張跑什麽?”若不是經理及時扶住她,她沒準就跌了下去。


    “對不起,經理。我兒子住院了,我要趕緊回去一趟。”她解釋說著,也不等他回答,抓著電話便往外奔出去。


    “你小心點兒。”經理在後叮囑著,人已經跑下樓去。他歎了口氣,也沒有在意。


    喬佳寧出了公司,在街攔了輛出租車,便直奔醫院而去。


    彼時,夜幕降臨的晚上,人們蟄伏的**在暗夜裏複蘇。樓少東作為今天被宴請的客戶,被敬了幾杯酒後,覺得包廂裏有些悶,便借著上洗手間躲了出來。


    一個人待在公寓裏嫌清冷,可是看著周圍這些被利益、**驅使的人群,他生出些許千帆過盡的滄桑感來。


    背倚著衛生間外的走廊上,抽了根煙點燃,仰頭輕輕吐出煙霧。這時衛生間的門打開,洗手台傳來清晰的水聲,他也沒有在意。


    直到那人從他身邊走過,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他,接著殷勤的聲音便響起來:“樓少,哎呀,真是樓少,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那人上前來,點頭哈腰地打著招呼。


    樓少東卻並沒有與他相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卻沒什麽印象。


    那人也不覺得尷尬,自我介紹道:“樓少貴人事多,肯定是不記得我了。我是華承的,和您太太在一個部門。”他目光殷切地望著他提醒,盼望他能想起自個來。


    因為提到喬佳寧,樓少東還是蹙眉想了一下。他還真想起來了,這人好像是喬佳寧的部門經理,上次在帝都讓她陪那個孫總來著,他還真有些印象。


    見他並沒有馬上走開,那經理故意裝作很熟地寒暄,說:“今天孩子住院了,我還以為樓少會陪著太太呢。”


    要說這有錢人,癖好還真是有點奇怪。明明在乎,非把老婆放在外麵。雖然自己老板沒有明說,他也打聽了一些,這次是樓氏給了華承一筆生意,老板才會殷切地請喬佳寧回來的,並且叮囑他對喬佳寧盡量做到如從前一般,又不要太過。


    總之那是尊佛,你要供著。人家就要做個碌碌無為的小職員,你就要滿足。還不能過份的給工作量,更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驅使,使他每天麵對喬佳寧都小心翼翼,還怕露出馬腳。


    可是即便如今,他也甘之如飴。這不,有機會就能跟這個大人物搭上話了?


    “你說誰住院了?”樓少東皺眉問。


    “就是小嘉啊。”那經理理所當然地回答,說:“今天本來樓太太要加班的,可是突然匆匆忙忙地走了,說是孩子住院了……”講到最後,他看著樓少東的臉色不像是著急,卻又有點不太好。


    忽然想到公司的傳言,說那孩子可能不是樓少東的,所以聲音也跟著消匿下去,心裏直打鼓動。


    正擔心自己拍馬屁拍到馬蹄上,就見樓少東應了一聲:“嗯。”便再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抬步回了自己的包廂。


    那經理原本是想再寒暄兩句,可是這樣的人物也不是自己能巴結上的。能說上句話,也是托了喬佳寧的福。見他這陰沉不定的反應,額頭上都出了一腦門的汗。


    樓少東回到包廂,一群人正鬧得厲害。他是主角,自然被請過去又喝了幾杯。樓少東卻心不在焉的,與對方老板碰了兩杯。最後還是忍不住,走到窗邊去打電話。


    “少擎,你幫我問問喬佳寧那個孩子到底怎麽了?”他一邊望著外麵,一邊將煙卷叼進嘴裏。


    小嘉所在的醫院樓少擎查過,如果真的發病,也隻能在那家醫院。


    “好。”那頭也不多問,應著掛了電話。沒有多久就把電話打了回來,樓少擎說:“哥,那孩子是心髒病複發住院了,情況好像不太樂觀,據說連程醫生都驚動了,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那位程醫生是國內有名的心內科專家。


    情況是意料之中的,仿佛並不意外。“嗯。”樓少東很低沉地應了聲,便掛了電話。


    “樓少,你可不能躲清閑。小弟今天我可要好好敬你一杯,謝謝你給我們公司這個機會。”對方老板遠遠笑嗬嗬地說著,然後朝沙發上坐的女人使眼色,斥責:“怎麽這麽不懂事,還不好好伺候樓少。”


    那兩女人一聽這話,馬上站起來朝樓少東走過來。


    樓少東朝她倆擺擺手,兩人對望一眼,看著那老板請示。


    樓少東已經走過來坐下,那老板便知道他對這兩女人不敢興趣。便給他倒了杯酒,舉杯,正說著一些場麵話,樓少東卻怎麽也安不下心,腦子裏總控製不住閃過喬佳寧無助的畫麵。


    哐地將杯子擱在桌麵上,嚇了正往他身上蹭的女人一跳,其它人也都將目光望過來。


    樓少東也不覺得自己失態,他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有點私事要先走了。”


    “哎,樓少樓少。”對方老板眼見他離開包廂,著急地叫著站起來,不由擔心是不是自己無意間犯了他的忌諱。


    這眼看就要成了,可別出什麽差子。


    樓少東的助理馬上迎上來,一邊讓他安下心,一邊接過話茬活絡氣氛。


    樓少東出了酒,不再猶豫,駕著車子便奔到樓少擎所說的醫院。時間不算太晚,醫院裏雖然沒有白天那般熱鬧,聽起來也有些吵雜。


    他在護士台詢問了一下,忽然聽到喬佳寧的聲音,腳步穿過通往急救室的走廊,就遠遠看見喬佳寧拽著醫院袖子的她。


    “醫生,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他還那麽小……”


    他隻看到她的背影,那個在自己眼裏倔強,堅韌的女人,此時隻有作為母親的纖弱無助。


    “我們會盡力,請不要耽誤急救時間。”她卻慌得聽不清醫生的勸解,隻是死攥著醫生的衣袖,猶如抓住最後的希望,讓人很是無奈。


    “佳寧。”隨著這聲呼喚響起,她抓著醫生的手被一雙幹爽厚實的大掌覆蓋。


    喬佳寧側揚起頭,便看到樓少東俊美的五官迎進眼眸裏,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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