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賀的「無念一心」,自然是透過年和月的苦練,一點一滴地,於日積月累的訓練中掌握的。


    確實地習得的日子,距離現在已經有一段頗長的時間,然後在這段時間當中,又變得更為精進。如無特別意外的話,現在的加賀,隻要一旦踏出腳步,弓一抬,便能自自然然地進入「無念一心」的狀態。


    隨心所欲,控製自如,就宛如成為了身體本能一般,這對比起大部份的人來說,又是已經超越了許多。


    須知道,作為高等技能之一,現在的第七艦隊上,實際習得了這項技能的遠程人員可能還不足半數,至於精通如斯的人,就更是有如鳳毛麟角了。


    真要說的話,如今在這船上的遠程正編人員中,也就唯有赤城才能與加賀比肩。遙想起昔日初進艦隊時,不但沒有什麽象樣的技能和裝備,而且就連弓術都隻是剛剛入門的級數,在戰鬥中除了拖前輩們的後腿以外也沒發揮多大的作用....如今,當初相熟的前輩不是調到第一艦隊就是已經退休了,而自己,卻已站在前輩兼核心戰力的位置上,督促自己的後輩成長,當真宛如隔世。


    被編進艦隊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時,鳳翔倒是照樣擔當著事務長一職,淩初靜卻還隻是第七艦隊的秘書,赤城則是和她一樣剛進艦隊不久。因為自知及不上許多許多的前輩,所以,為了不成為眾人在戰鬥中的累贅,自己也不得不付出十倍的努力強迫自己成長...那段最為艱難的日子,假如沒有了赤城的陪伴,又或者失卻了鳳翔與淩初靜的鼓勵的話,到底自己還能不能咬牙忍下去?


    每次想及這個問題,心中對赤城﹑鳳翔,以及淩初靜的眷戀就越加濃烈....也正因如此,加賀對於以前素未謀麵的姬月華的反感才會如此地強烈。


    這家夥,性別上是個男的就不用說了,也不知道用了些什麽手段,騙得提督運用公權把他調進來,而且還在見麵的第一天便騙得了鳳翔姐的好感,偏偏提親對他的態度又是這麽親密....當真是豈有此理!


    每次憶起姬月華,加賀的心中都不由得這樣憤恨地想到。


    可是,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的,自己對姬月華的反感,實際上也是有些無理取鬧。


    作為新進來的員工,想要跟前輩打好關係也是相當合理的事情。姬月華也不一定是用騙的方式獲得鳳翔的好感,也有可能是他的表現真的相當不錯?看鳳翔和其他人對他的廚藝也是讚不絕口的,而且打掃起來不但幹淨也很勤快。即使混進來第七艦隊的手段可能不見得光明正大,可是,說不定...作為雜工,姬月華其實真的做得挺不錯?


    加賀真的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一想到“其實這家夥可能還挺不錯的”,就彷佛她很不可理喻似的。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麵對。


    越是珍重一個人,就越害怕對方終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


    姬月華的出現,不管是在淩初靜那邊也好,還是在鳳翔那邊也好,都給加賀亮起了一個警示―這家夥說不定有一天便會把淩初靜或者鳳翔從她的身邊搶走。


    縱使自知實情可能並不是這樣...縱使自知即使實情真的是那樣,自己也無權去管轄別人的戀愛....隻是,心中卻總是止不住地妒忌和擔憂。


    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居然會變得如此的醜惡?想到此處,加賀拉弓的手指不禁鬆了一下。箭矢脫弦而飛,雖然還是射中了靶子的範圍,但卻是射中靶上最外的一圈...這是今天以來最差勁的成積。


    “加賀醬...妳的煩惱都寫在妳的臉上了喔?”


    從加賀再次成功進入「無念一心」的狀態開始,為免打擾到自家姬友,赤城也就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可是,眼見自家姬友這次「無念一心」的維持時間居然比初心者還要短,情知加賀肯定又是在腦子裏想到死胡同去了,赤城忍不住從旁發言道“嚐試想一些開心的事情,說不定有助中和一下心情喔?比方說....尊敬妳的後輩其實還真不少的,隻是可能妳還沒有察覺到而已。要是大家都直率一點的話...”


    “我倒是覺得,自己已經有夠直率了?”


    嘴上如此的反駁著,但是知道赤城也是出於好意地擔心自己,心下的煩惱的確登時便消散了一些。


    加賀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再一次重整自己的心態。從射法八節的第一步開始做起,果然,很快又重新進到「無念一心」的狀態下。手指輕放,箭矢飛出,直中靶心。


    已有的問題是不會因為自己感到煩惱而消失的,反過來說,假如自己因為私下的煩惱而影響到平常狀態的話,那就真是枉為後輩的榜樣了。


    維持著殘心的姿態,嚐試將混亂的思緒從腦中驅離。這時,後方一陣腳步聲響起。以為不過是自己的後輩,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麽人來到這訓練場了,當下也不理會。


    加賀緩緩地從箭筒中抽出訓練用箭矢,左手握弓,右手把箭往弓上一架,身與心都調整到最佳的狀態。如無意外的話,這一箭肯定也是能射中靶心吧。


    瞄準已經完成了....然而,就在下一瞬間,於加賀正準備鬆手放箭之時,一雙手突然從她身後伸過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已分別握住了她的左右手....


    ..........


    ..........


    “銀發!!!!”


    一旁傳來自家姬友的驚呼聲,至此,就是不用想都知道握住自己雙手的人到底是誰了。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陌生的異性握住雙手,饒是已經進入了「無念一心」的加賀,也不禁登時心神一陣恍惚。


    第一次被父親以外的男性觸碰到雙手...柔軟的觸感從掌心和手背的位置傳來,與兒時記憶中父親那雙寬厚的手掌的感覺完全回異。


    男性的手,都是這麽柔軟嫩滑嗎?摸上去就像是女生的手掌一般...不,比起這個...


    “我說你到底...!!!”


    “定下心神。調整呼吸,雙眼捕捉眼前的靶心,「無念一心」。”


    姬月華說話的聲音中,帶著前所未見的嚴肅與威嚴,那是容不下半點玩笑的語調。


    他到底在幹什麽?作為非戰鬥人員,他到底是從那兒聽回來「無念一心」這名詞?


    諸如此類的,加賀心下的詫異與震驚,實在是已經去到難以形容的地步了。她下意識地便想要掙脫姬月華的雙手,然而,也不知為何,彷佛被姬月華的說話感染了一般,雙手是想用力,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按對方的所說去做。


    姬月華的身子,此刻已是相當緊貼加賀的身軀。


    他的臉孔就停在加賀的脖子旁邊,嘴巴貼近她的耳邊,左手按著她拉弓的手,右手手指則輕按著她持箭的手指,也是擺出了一個拉弓的姿勢。


    由於實在是太貼近的緣故,不管是姬月華也好還是加賀也好,彼此都可以感覺到對方的發絲蹭在臉上那陣癢癢的感覺,隻是,後者怎麽想先不說,前者的眼神銳利如刀,雙目如鷹一般瞪著正前方的靶子,一陣淩厲的氣勢油然而生...臉上的表情就彷佛在告訴兩個女生,現在顯然並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一旁的赤城,雖然本能反應地就想要驚呼叫人,但是看到姬月華這樣的一副樣子,直覺告訴她對方也不像是在輕薄加賀,所以在尖叫出聲前,自己倒已先行按住了自己的嘴巴,靜靜地待在旁邊凝神靜氣地看著場中兩人。


    這時,按照對方的所說,不經由射法八節,漸漸地,加賀已經重新進入了「無念一心」的狀態。


    淡淡的香味從旁邊傳來....也不知道是洗發水的香味,還是別的一些什麽。隻是,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目光就彷佛被靶心吸進去似的,世間的一切都好像變得遲緩起來了。


    這時,姬月華猛地把左手一偏,兩人拉弓的姿勢登時徹底崩壞,正當加賀心中一驚,想要責問對方在做什麽時,隻感覺到姬月華的右手拉著她的手指往後一鬆,箭矢脫弘而飛,但聽到“啪”的一聲響起,箭矢竟是不偏不倚地射中了箭靶的正中心!


    就在此時,姬月華說話的聲音才悠悠地從耳邊傳來“這幾天以來,我仔細地觀察了妳和赤城的射箭習慣,在昨天的戰鬥中總算是得到了證實。妳們兩人的姿勢,給予了我一種千錘百煉的感覺。而事實證明,妳們的箭術也的確是這裏首屈一指的。能夠在短短的瞬間中,幾乎百份百地進入「無念一心」的狀態,那一點也不容易,可以看出妳們的努力絕對沒有白費。隻是,如果談到美中不足的話...那就是妳們的箭術太工整了。”


    話音未落,姬月華拉著加賀的手從箭筒中抽出一枝箭來,左手又是一偏,已近乎把弓平舉。但見姬月華的右手猛地一疾,也不見他踏步構身,僅僅就隻是拉著加賀的手隨意地把箭往弓上一搭,然後手一鬆,一箭射出,又是恰到好處地射中了靶的正中心。


    這時,無論是舉弓的姿勢還是上箭的手法也好,姬月華都已經與正統的射法八節大相徑庭,不如說,這貨的射擊姿勢根本就像是胡來的。可是,偏偏即使是這樣也好...在他主控下的命中率,卻不比加賀本人平常「無念一心」下低上分毫。


    “雖然我想隻是一個習慣性動作而已,也不知道妳們兩人有沒有發現。可是,或許是因為練習得實在太多,動作幾乎都已刻進骨子裏的緣故吧?妳們的「無念一心」太著重射法八節。一旦踏步抬弓就能進入「無念一心」,反過來說,就是每一次進入「無念一心」前都會習慣性地踏步構身。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那自然是沒有問題的。有可靠的近戰部隊守護,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拉弓殲敵...可是假如遇上了什麽失卻防護的情況的話,那麽問題就大了。”


    再一次地從箭筒中抽箭,拉著加賀的左右手同時往上一抬,順其自然地便指箭矢放進了弓的凹陷位並且順勢拉成滿月,在左手持弓落下之際,右手箭矢早已勁射而出...然後,果不其然,這次也是射中了箭靶的中心。


    “在正式的戰鬥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近戰人員力保災厄獸不能靠近遠程部隊,遠程部隊則在近戰人員苦戰之時盡可能地殲滅敵人以及予以支持,這自然是最理想的做法。隻是,戰鬥中畢竟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比如說在大規模的戰場上,彼此都不能兼顧之時。又或者是在搜索時突然遇到什麽事故,隊伍被意外分隔之類。這時,遠程部隊的安危就完全建立在自己身上了,最起碼也要做到自顧才可以。”


    說著說著,姬月華繼續主控著加賀的雙手上箭拉弓。然而,這一次的過程卻變得異常地緩慢了,就好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有意讓加賀習慣拉弓姿勢似的。


    “「無念一心」,作為火力輸出時的確是十分優秀的。可是從反麵來說,太集中於“射箭”之中,於“回避”上便會不經意地忽視了。假如遇上了必須同時進行回避和攻擊的狀況的話,那麽自身的處境便會變得相當危險。當然,我也不會說讓妳們去學「心眼」之類的技能。術業有專攻,那本來也是一件好事。然則,戰場上一息萬變。就算隻是一眨眼的遲緩,乃至是一﹑兩個多餘的動作,也可能足致命。談到原地射擊的話,妳們基本上已是無可挑剔了,我也說不出些什麽改進的地方。然而,在意外發生時,不但不可能有給妳們擺出正統射擊姿勢的空間,也不可能允許妳們從頭開始借著射法八節進入「無念一心」。習慣行雲流水的箭技....無論是在什麽地方,從什麽角度,於什麽姿勢,都必須練成瞬間上箭的技巧。「無念一心」不是借著踏步和構身才觸發,而是在上箭的那一剎那間便需要完成。作為遠程部隊,唯有做到以上兩點,才能長久地於與災厄獸的戰鬥中存活下來。也唯有做到以上兩點,才有可能即使落單麵對災厄獸,也能自保不失,等待同伴的救援,又或者...幹脆擊殺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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