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瞧著年紀不小,約莫四十多歲,渾身上下收拾得幹幹淨淨,雖是土布衣裳,可也漿洗得平整。陳氏再看她神采奕奕,雙頰豐滿,帶了一點兒微紅,很健康的樣子,手上也沒留指甲,剪得短短的,指甲縫裏也極幹淨。便知道這是個健康、幹淨的婦人,心下就滿意了七分,招呼了她坐著說話,又叫了小小來,一同參考這酒席置辦的問題。


    譚家知道是舉人家要辦宴席,也挺上心,當家的譚家大嫂便出麵攬了差事來見舉人娘子回話。進門磕了頭,見陳氏臉色挺好,說話也和氣,便知道這事成了五分。


    來之前譚家大嫂袖了幾張這個季節常排的酒席單子,取了出來請陳氏過目,一一給她解釋。


    陳氏凝神細看,這單子按著檔次分了三種,價格都是一樣,下等宴席包料一兩銀,不包料一百錢;中等宴席包料一兩三錢,不包料一百五十錢;上等宴席隻有包料一種價格,二兩銀。其中下等宴席有兩種菜單,中等宴席四種,上等宴席兩種。看來這中等宴席用的人家比較多,所以菜單品種也多些。


    兩人正說話,小小進來了,跟二人行了禮,站到了陳氏身側,陳氏便順手遞了單子指給她看。這灶上的事情向來是小小做主,請了人來做宴席,自然要問過她的意見。見譚家大嫂眼帶疑惑,便指了小小道:“這是我家掌勺的,對外賣的吃食,自家的吃食。都是她在弄。菜色什麽的,你就跟她商議著定就是了。”


    譚家嫂子看了眼小小,這姑娘相貌倒是周正,可看那個子。比灶台也高不了多少吧?還能掌勺做飯?不由看向小小的眼中就帶了質疑,口裏還是說道:“見過姑娘了,不知道這菜色姑娘有什麽指教?”


    小小微笑了一下:“不敢當。哪裏能有什麽指教?大嬸兒是專做這個的,定是比我們知道得多。敢問大嬸兒,這上等的兩種,有幾家做過?味道可好?”


    譚家大嫂一聽,約莫這是看上上等席麵了,可是陳氏並沒說話,這個小姑娘的話。她卻不怎麽敢報以期望,隻是答道:“上等宴席的,比那下等中等的,菜色多些,用料講究些。就是碗碟等物,也是好得多的器皿。不過點的人家並不多,今年也隻有熊家岩有一家殷實人家娶媳婦兒用過一次,味道自然是好的。我們譚家做事,姑娘放心就是。不過這中等的席麵雖然沒有上等的用料那麽講究,但是更加實惠,這個定的人就多了。就是這個月,也有兩家,攏共定了二十多桌。都是選的這個檔次的席麵。”


    陳氏看了看菜單,其實也更滿意這上等的席麵,用的葷菜基本都是羊肉,這才是能上正席的東西。若是隻招待街坊也就罷了,還要招待趙明禮的上司、同僚,若是用這中等席麵。隻有一道羊肉做得菜,其他都是豬肉,就顯得有些不夠體麵了。


    可是算算價格,這二兩銀子一桌,七桌就是十四兩銀,又實在有些心疼,一時倒拿不定主意。


    小小見她目光在幾張菜單上遊離,便知道她是拿不定主意了,便對譚家大嫂說:“勞煩大嬸兒跑這一遭,就將這菜單留下,待晚些我們老爺散了學,看過了再說,如何?”


    譚家大嫂自然是肯的,趕緊站起來告辭,小小送她到甜水巷角門,告訴她:“明日這個時候再來,若是方便,不妨將你做中等席麵和上等席麵的碗碟等物帶一套過來讓我家夫人瞧瞧,隻聽得你說有所不同,這眼見為實,我們也才曉得到底是哪裏不同。”說罷笑了笑,便掩了門。


    譚家大嫂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次日依言帶了碗碟等物過來。


    昨夜陳氏跟趙明禮已經商量過了,趙明禮也覺得上等席麵不錯,就是價錢稍微貴了些。他這樣說,陳氏倒轉過了彎來道:“相公高中本就是喜事,這宴席一來感謝王大人對咱們的照顧,二來也是請眾位街坊樂嗬一番,再者說了,相公高中一輩子也就一次,咱們也就奢侈這一回罷!”


    這倒說得趙明禮有些不好意思,他難得紅了臉道:“這算什麽喜事?不過剛剛入門而已,我又不是中了狀元給你掙了個誥命……”話沒說完叫陳氏伸手捂住了嘴,對他說道:“不求相公中啥狀元,掙啥誥命,如今這日子,妾身已是極為歡喜了……”


    兩人自是一番柔情蜜意不提。


    譚家大嫂來的時候,小小和蔡家小嬸兒已經把廚下收拾利落了,聽說譚家人過來,小小便扯了蔡家小嬸兒一同去看。


    中等席麵不過普通的白瓷碗碟上繪著青色水波紋,不過看著也是極雅致的。上等席麵用的碗碟等物果然看著就高檔很多,瓷質細膩光滑,瓷色碧如青天,上麵是同色的纏枝蓮暗紋,寓意也好,又顯得清幽淡雅,陳氏一見就喜歡上了,做主定了七桌上等酒席,十月二十一日擺酒。


    至於哪裏鋪陳家具,哪裏安鍋造飯,何處洗涮碗碟,自然有小小跟蔡家小嬸兒跟譚家人商量。


    揣了五兩定銀,譚家大嫂喜滋滋地告辭而去,正好蔡家小嬸子也回去,倒不用小小另送一程。出了角門,譚家大嫂便向蔡家小嬸兒打聽:“……聽舉人娘子說灶上掌勺做飯的,都是那個姑娘,這可是真的?”


    蔡家小嬸兒笑道:“騙你不成?這甜水巷裏頭哪個不知,誰人不曉?”


    譚家大嫂就砸砸嘴驚詫道:“個頭比灶台也高不了多少吧?真是能幹!不過這姑娘到底是這家的什麽人啊?說是仆從,也沒顯得卑下,說話也是一口一個‘我’啊‘我’的……”


    話沒說完就叫蔡家小嬸兒不悅地打斷了:“你好好把酒席辦好就是了,打聽這麽多做什麽!”說罷一轉身就走了。


    譚家大嫂臉上笑就有些掛不住,本來打聽別人家的事就挺犯忌諱,她也是一時好奇才多了句嘴。沒想到趙舉人家一個幫工的嘴也這麽嚴實,倒惹得她對小小的身份更是好奇。


    不過這事甜水巷裏頭眾人皆知,還沒走出甜水巷,譚家大嫂就知道了趙家那點子事情了。想起小小那副能幹的樣子,再想到自己四個兒子,兩個還未娶親,一個兒媳婦兒木訥,另一個又太過牙尖嘴利,可就沒一個是幫得上忙的。若是剩下兩個小的能說上一門小小這樣的媳婦兒,她就省了心了。


    不過到底是舉人家辦酒席,到時還是不要帶兩個媳婦兒過來了,免得幫不上忙不說,還添了亂。瞧人家幫工的都這般硬氣,若是兩個媳婦兒惹了事,到時又不好收場。


    定了日子,趙明禮便親自去接了客人,說了時間。


    譚家壩那頭他專程自己回去了一趟,給老譚村長和廖大嘴都送了請帖,趙家老宅也回了。這才倒是沒有叫他罰跪,好容易跟趙李氏安安靜靜說了幾句話,結果一說擺酒請客的事情,又叫趙李氏罵了一頓,說他請客應該回譚家壩請,怎麽也沒有單獨在小院兒裏頭擺酒的道理。這又不是分了家另過,他這樣做,把其他的兄弟和老娘都視若無物,還要叫他們被人家戳脊梁骨。


    於是最後趙明禮還是灰溜溜地從譚家壩離開。回家他本不待與陳氏講這事,可到底是多年夫妻,他有心事陳氏怎麽能不曉得?吞吞吐吐的將事情原委講了,本以為陳氏又要抹著淚說趙李氏這樣如何如何不好,誰知陳氏居然點著頭說趙李氏教訓得沒錯。


    “都怪妾身思慮不夠周全,這事應該先跟婆母商議才是。隻是上次相公回老宅請安,後頭家裏也一直沒打發個人過來說話,妾身以為老宅並沒有擺酒請客的意思。想著相公高中怎麽都是喜事,街坊四鄰不說,學宮的同僚和王大人那裏,怎麽都應該請上一請,這才說咱們就在家裏擺下宴席的事情。倒不曾想又叫婆母生氣了,都怪妾身沒做好。”陳氏說這話的時候,開始有點膈應,可說著說著,也就說順了。可到底心裏委屈,眼圈兒一紅,強忍著眼淚才沒掉下來。


    趙明禮又不是傻的。他一回施州就回去給趙李氏請安,得了什麽待遇他自己心知肚明。陳氏善解人意,替自己把人情臉麵都做足了,可到了趙李氏那裏,就成了要分家別過的意思。兩廂對比,他這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兒。


    再看陳氏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心裏對陳氏又是歡喜,又是愧疚。這是第一次,他沒有覺得夾在夫人和娘之間不好做人,原本鬱悶的心情也散去了不少。小意哄了陳氏幾句,又提起其他各處送請帖的事情,把這遭岔了過去不提。


    臨近十月二十一,下了幾場小雨,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大家都換上了夾襖。陳氏也忙了起來,或是叫了譚家人來問話,或是叫小小去譚家看看準備得如何,到底對這次宴席有些緊張。


    十月二十,譚家來了人,在後廚外的空地上支了棚子,將那些需要先行做好的準備工作準備了起來。後廚內的大灶隻供燒水,另在外頭壘了兩大一小三個簡易的灶口,鍋碗瓢盆,桌椅板凳次日送來,這宴席已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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