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過了兩三日,正是十一月十九,逢衙門的放告日。這一日備受整個餘杭上下關注的青樓爭風吃醋,花魁前未婚夫被打死的案子,開堂審理。經過父母官趙大人明察秋毫,認定兵部三孫子為主犯,但是為誤殺,流行三千裏,充作軍奴,即日發配,用不得返回原籍。


    從犯趙家子、縣丞子,杖責三百棍,可以金贖刑。


    苦主祭酒幺子,有功名在身,行狎妓褻玩之事,雖然德行有虧,單是人已經死了。為了安撫苦主家小,判兵部三孫子、趙家子、縣丞子共同賠付苦主家裏燒埋銀子十萬兩。


    同時受傷的三位苦主,得三家共同賠付的醫藥銀子每人各一萬兩。


    結果一出,全城嘩然。


    有拍手叫好,說惡人就該有惡報的。也有悄聲言語,覺得這燒埋銀子和醫藥銀子判得過重,縣令大人黑得很的。不過總的來說,還是說好話的比說壞話的多,畢竟祭酒大人的門生太多,以往國子監的學生們一人說上一句,也是不得了了。


    晚間天賜回來,直接塞了一個小匣子給她,叫她收好。她打開一看,裏頭是一疊銀票,麵額一千兩,厚厚的一疊不下百來張,頓時驚得手一抖,把匣子滾落在地上。


    小小難以置信地看著天賜:“你……你說,這錢是哪裏來的?”


    天賜微微一笑,俯身撿起銀票:“你怕什麽?自然是規規矩矩收進來的,衙門上下個個有份,又不是獨我一人。”


    小小怒了:“這是贓款!是不是趙家他們為了讓你手下留情,才給你塞的銀子?”她心中猶有一絲僥幸,天賜是個端方君子,正直的人。不會做索賄的醃臢事。


    誰知天賜哼了一聲:“趙家敢動心思,就不要怕我整治他們。實話告訴你,這也不是趙家一家的,還有那個兵部三孫子,你道是哪個?便是當年在鬆滋囚了天佑的陳公子。當日他錦衣華服,囚了天佑,在容米又欺負你,那時他可曾想到過今日?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天賜沒有說的是,當時第一次在堂上見到犯人陳三公子的時候。兩人麵對麵的那種錯愕、驚訝、身份顛倒過來的虛榮感,讓他第一次覺得,原來做官是這麽好的一件事情。難怪人人都想要做官。


    小小忍了怒氣,柔聲勸道:“即便如此,都是過去了好些年的事情了,何必還記在心裏,耿耿於懷。往日我還真沒發現,你心眼這般狹小。既然是判案,自當秉公而斷,這收了人家的錢,若是日後被人挑了出來,豈不是對你的官聲有誤?”


    天賜低頭沉吟了片刻。失笑道:“你放心,並不是獨我一人,衙門上下人人都有份的。”


    小小急了:“不是說是不是你一人得了這錢。這錢是贓款,是咬手的銀子。若是日後傳揚出去,你要別人怎麽看你?說你是個為了銀兩而貪得無厭的貪官麽?你不是常說君子立身,勿以惡小而為之麽?有了這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墮入深淵的無數次,第一次便是數萬兩白銀。那麽到後來你的胃口要變多大?十萬,百萬還是千萬?”


    天賜有些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若是我將這銀子退了,那才真是毫無立錐之地。小小,你想想,若是不提這其中的銀子,這個案子該如何判?”


    “自然是殺人一方有罪啊!”小小毫不猶豫地答道。


    天賜盯著她的眼睛:“那麽現在呢?殺人的主犯和從犯難道就沒有認罪伏誅麽?苦主可有任何意見麽?你到底是為什麽,這樣喋喋不休,窮追不舍的?這錢,定然是不能退出去的,你待要我如何?”


    小小頓時覺得悲從心起,這才多少時間,曾經那個固執的年輕人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這樣的銀子他也敢收,為什麽會這樣?想到前兩天他麵帶輕鬆,顯然早就想好了如何解決這件案子,隻是拖著時間罷了。至於拖著時間是做什麽,如今看看這一匣子銀票,小小哪裏還有不知道的。


    於是小小便問了:“天賜,你為什麽要收這銀子?”


    天賜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對小小輕聲說道:“陳家所求,不過兒子保住性命,苦主所求,不過凶犯伏法。如今皆大歡喜,你為什麽還要窮追不舍?”


    小小的眼光移向別處:“我隻是覺得,不管這銀子是陳家拿來的,還是趙家拿來的,都是你受賄索賄的證據,這銀子,我拿著燙手。”一邊說著,她堅定地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離那錢匣子遠了些,表示自己厭惡地態度。


    天賜緊緊了閉了閉眼,走過去拿起盒子轉身便出了房門。


    外間當值的青竹與紫玉見老爺麵帶寒霜出了門,估摸著兩位主子又吵架了,趕緊掀了簾子進去一看,小小正呆坐著低頭垂淚。想要上去勸慰,卻又不曉得說什麽好,青竹便捧了茶遞給小小,紫玉抽了帕子出來,小聲說道:“夫人,擦擦眼淚吧!”


    小小定了定神,並不打算跟她們多說什麽,勉強擠了笑容說:“沒事,吩咐擺飯吧!”


    “那……老爺呢?”紫玉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小小疲憊地閉了眼睛,站起身揮揮手道:“不管他,任他去就是了。”


    看來兩口兒真是吵架了。紫玉不敢多說什麽,趕緊下去吩咐擺飯,未幾天賜也傳話進來,說是今日公務繁多,就歇在外書房了。


    小小真生氣了。


    她是真的無法理解天賜,他也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家中往年什麽情形,小小比誰都清楚,如今一朝得誌,便是連這樣的銀子也敢拿回來。躺在床上,小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身邊陡然少了一個人,拔步床也覺得太大。空蕩蕩的。


    今日晚間照舊是青竹紫玉當值,想了想,她叫了青竹進來。實在是憋不過了,隻要有個人說說話也好。


    青竹不肯上榻,堅持在床前腳踏上躺了。這腳踏有一人多寬,倒也睡得下,主仆兩個就隔著簾子閑話起來。


    小小問她:“你當初是怎麽進宮做了宮女的?如今家中可還有親人?”


    青竹笑著回答:“親人自然是有的,可是奴婢是賣斷了的,自奴婢爹收了銀子,便跟他再沒有關係。底下妹妹聽說後來也被賣了,如今在哪裏都不曉得,哪裏還有什麽親人?”


    小小便問:“你爹娘也去世了麽?你妹妹被賣到哪裏了。可托人找過?要不我幫你找找。”


    青竹隔著簾子謝了恩,情緒有些低沉地說道:“奴婢自幼家貧,娘生了妹妹之後,血崩去了。奴婢爹膝下無子,家裏親戚們逼得緊。偏又沒銀子續弦,那年奴婢十歲,村裏來了個人牙子,見奴婢生得齊整,給了五兩銀子的高價,爹便將奴婢賣了。好拿銀子再娶一房。”


    小小聽著心裏一緊:“那為什麽要賣你妹子?”


    青竹苦笑了一聲:“後娘進門第二年便生了弟弟,可是身子也不好,為了抓藥。便把奴婢妹妹也賣了。她倒沒有奴婢這樣好福氣,能進宮做宮奴,後來又轉了好幾道手,賣一次改個名字,早就不曉得人在哪裏了。”


    居然這樣慘……小小默然。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深悔這個話頭起得不好。


    青竹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還請夫人莫嫌奴婢多事。”


    她都這樣說了,小小自然說:“但說無妨。”


    青竹便道:“之前夫人和老爺說話,奴婢幾個在外間,隱約聽了兩句,所以鬥膽勸勸夫人,還是莫要跟老爺置氣了。”


    小小自然不高興,她今日本就為這個窩了一肚子火,聞言便反駁道:“我哪裏是跟他置氣耍小性兒。他判個官司,收了這麽多的錢財,咱們家又不缺銀子,何必去做這種折壽的事情。若是日後讓人宣揚出來,這好好的,豈不是成了個貪官?名聲難道就好聽得起來?”


    青竹低聲道:“夫人莫惱。往年奴婢還在家裏的時候,族中也是有人沾了官司,這下上打點的,費了不少銀兩。可老爺判得極為公正,並沒有偏頗之處,為什麽夫人就覺得老爺這錢不該拿呢?記得往日奴婢那個族人,便說過‘萬幸銀子送出去了,就代表這事情有個指望,若是衙門裏頭的人不肯沾手,那才是麻煩呢!’”


    好吧,按照青竹的理解來說,這銀子也該收了不成?小小有些無語,她也知道這案子辦得合理,一來打擊了趙家和陳家,尤其是陳家,為了保住兒子這條小命,不知折騰了多少銀兩進去,隻求保住陳三公子的小命。而且天賜處理得也極妥當,讓人挑不出一絲兒錯處,如今更是從餘杭的父母官,變成了救苦救爛的觀音菩薩似的。


    她有兩分賭氣地質問道:“那照你這麽說來,這銀子還收得對了?”


    青竹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夫人,奴婢們自從跟了您,出入辦事也格外有體麵。若是去到外頭替您傳話什麽的,人家給奴婢塞銀子,您覺得奴婢該不該收?”


    小小想了想,明白她的意思,強笑著說:“我哪裏說過不讓你們收?”


    青竹便道:“若是人家給老爺塞錢,老爺不收,隻怕人家更加惶恐,不知道會是個什麽處置。衙門上下都收了,獨老爺不收,便是衙門裏頭的其他人,心中也會不安的。”


    小小翻了個身,有些煩躁地說道:“不說了,早些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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