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秀宮裏,瑞皇後看著地上爬伏的黑衣暗衛,手裏的茶杯一抖再抖,終於忍不住“啪”的一聲將手裏的茶杯砸了出去,滾熱的茶水撒了那暗衛一頭一臉,茶杯也將他的額頭打破一處,再滾落到地上碎裂開來。[]


    明明額頭上的傷和臉上燙出的水泡都火辣辣的疼,可那暗衛卻動都不敢動一下,心裏雖然已經寒了一片,身子卻還是爬伏著,保持著恭敬謙卑的模樣。


    “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還能做什麽?一次次的失手,都要本宮來收拾爛攤子嗎?”瑞皇後砸碎了茶杯、打傷了人仍不解氣,站起身來走到那名暗衛身前,抬腳將他踢倒在地,然後又煩躁的在地上來回的踱步,腦中想著各種的可能。


    這名暗衛就是昨夜被招呼出來,去活埋那個皇陵中的男人的,可那個早就該死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命不該絕,還是這名暗衛夠遲鈍,本來很容易就該做好的事情,卻給辦砸了。


    原因無礙乎就是,這名暗衛奉命去埋人,將人拖進桂花林中之後沒有趁手的工具,當然不能傻到用手來刨土吧,所以他就很聰明的去附近找了一把鐵鍁回來。本來以他的輕功,這一來一去也確實沒有用多少時間,可是再回來的時候,那個隻剩下一口氣的男人就不見了。他也到處找過,還沿著各種痕跡追蹤了一番,但是都沒有找到,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才回來複命的。


    瑞皇後踱步走了幾圈之後,再回頭看看那個還爬在地上的暗衛,把牙咬的“咯吱吱”響,手抬了又抬,卻還是沒有下決心將他一掌斃了。


    這麽多年來,能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少了一個又一個了,除了辦錯事自己親手了斷的,就是派出去執行任務沒有命回來的。再要重新培養出來,卻又不知道要用多少年了。而且自從逍遙閣被風情樓都一舉滅了之後,自己的根基又淺了幾分,再殺下去,隻怕就連幫自己埋人的都沒有了,難道叫自己一個皇後親自動手去挖坑嗎?


    想來想去,瑞皇後歎了口氣說道:“算了,也隻是一個活死人而已,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就算被人救了也不過是個廢人,何況他本來就是天啟國的叛逆,人人得而誅之的,誰傷了他或是要殺他又有什麽要緊呢。你下去吧。”


    “謝主子開恩。”那暗衛忙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兒的磕了兩個頭之後,起身消失於暗影之中。他之所以明知道會有被處罰的危險,甚至可能會喪命卻還要回來賭一賭,實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沒有想到真的給他賭贏了一次。


    當暗衛的身影完全隱秘消失,瑞皇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多少年來,自己身邊的人是越來越少了,現在連兒子都不在身邊了,自己還要支撐多久啊!隻是,那一步邁出去就再不能回頭了,就算萬劫不複又怎樣,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她也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苟且偷生,總是不成功便成仁的。


    又暗自咬了咬牙,瑞皇後重新坐回了鳳椅之上,仍舊是她那副端莊豔麗的樣子,吩咐人再泡茶來。


    “皇後娘娘,薛公子送上了西域雪山的蓮花,說是給娘娘泡茶的,娘娘要不要嚐嚐?”進來的宮女正是之前薛傾漠看過的那個有品級的宮女之一,是皇後娘娘的隨身大宮女。


    “薛傾漠?他什麽時候來的?”瑞皇後眉頭一蹙,感覺薛傾漠定然是查到了些什麽,不然不會就這樣冒然的送東西過來。隻是現在釧兒都走了,他查到的又會是什麽事情呢?


    “才來的,人還在偏殿等候,說是聽候娘娘示下,若是不好喝,下次再獻旁的進來。”


    “嗯,讓他再候一個時辰吧,說本宮正在休息。”瑞皇後點點頭,沒有馬上就說見或不見,隻是讓候著。


    那大宮女應了一聲,來到偏殿如實的說了。薛傾漠聽到大宮女的回信,馬上恭敬的應承下來,卻隻是說等皇後娘娘醒來再示下,卻沒有說要走的意思。那大宮女也是有眼識的人,見這樣又忙回來向皇後娘娘稟告了,說是薛傾漠要等著娘娘示下,不肯走。


    瑞皇後點點頭,心裏已經有了打算,看來薛傾漠果然是有了事情才來的,不然按照禮節應該說下次再來的。但皇後卻也沒有馬上就見他,而是穩穩的坐在那裏又喝了會茶,才叫宮女打上簾子和傘蓋,往偏殿去了。


    薛傾漠獨自在偏殿裏候著,心裏本來也有幾分忐忑的,不知道自己這步棋走的對不對,也不知道皇後娘娘說留心太子殿下的消息,而自己這次帶來的消息是不是和殿下有關的,雖然急著走了一個地刹,但皇後娘娘可不是地刹那樣的江湖之輩,萬一把事情弄砸了……


    “娘娘到。”薛傾漠正胡亂的揣測著,就聽到門口大宮女通稟的聲音,心裏就“突突”亂跳了幾下,但馬上就平靜下來,推著輪椅往邊上挪了幾步,低垂著頭等著皇後娘娘的話頭,好計算著事情該怎麽說的好。


    “沒有喚你,怎麽就來了?討賞的嗎?”皇後娘娘的話裏有話,聲音也帶著幾分的威嚴,冷冷的透著狠意。


    “回娘娘,小人一點糟爛東西,獻給娘娘嚐個新鮮而已,不敢討賞,隻是一片忠心加孝心。”薛傾漠的頭低了又低,語氣雖然恭敬,仔細聽卻帶著幾分的顫音,顯然心裏也不是那麽平靜的。


    “孝心?大膽,你什麽身份,敢和本宮談孝心二字?對本宮有孝心的又是什麽主兒?輪的到你嗎?”皇後娘娘的聲音又狠戾了幾分。


    薛傾漠的頭已經要貼到胸前了,真沒法再低了,索性“撲騰”一聲,翻身從輪椅上爬到了地上,磕著頭說著:“小人不敢,不敢。隻是小人當太子殿下是爺,小人給太子殿下做孫子是一片孝心,娘娘就是小人的祖宗大奶奶,小人說這孝心二字也是一番恭敬的,在家也是把口都洗漱了,才敢來娘娘麵前回話的,還請娘娘開恩啊。[.超多好看小說]”


    “哼,算你倒是會講話。我是國母,是這天啟國萬民之母,你卻又要做我的重孫,那豈不整個天啟國的臣民都是你的爺爺了?”皇後娘娘竟然被薛傾漠這一句話給逗笑了,聲音也平和了一些。由大宮女扶著坐到了正位上,接過了香茶喝一口,才繼續說道:“說吧,究竟有什麽事情才來的?”


    聽到皇後娘娘的口氣鬆動了,又問的明白,薛傾漠臉上的汗才少了一些,心裏雖然還是七上八下的,但又不能不說,隻能硬著頭皮道:“回娘娘,小人隻是偶然遇到了一個人,見那人帶著一直‘世上獨有、渾然天成’的一支發簪,好奇而已,就來和娘娘說說。”


    “哦?那本宮倒是要看看,何人才配得上那樣一支的發簪呢?”瑞皇後心裏一凜,馬上就想到了突然去了邊關的太子鍾離釧。雖然鍾離釧不透半點的口風,隻是說要為國盡忠,片字不提女人的事情;但瑞皇後又是何等的精明,從鍾離釧的眼神裏就已經知道了七、八分,隻是還不知道太子究竟是為了哪個女人才如此大的改變而已。


    “這……我隻見那女子坐上了瑾王的馬車,和靜王、瑾王一路往城外去了。”薛傾漠說完,偷眼往上瞄了瞄,隻是又不敢抬頭,就隻看到了皇後娘娘的一個鞋尖而已。


    “瑾王!你說的是海刹!”瑞皇後的聲音明顯高了幾分,她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女子竟然會是海刹。


    她隻知道鍾離釧將海刹從晚棲閣帶走,在他宮裏待了一日兩夜的時間,之後自己叫太子過來,想要把海刹弄回來,太子偏偏沒有來,反而將鍾離域也放出來了,聽說第二天還將海刹也送回去了。


    當時皇後娘娘也曾奇怪鍾離釧對海刹的態度,但也隻是認為太子貪色,之前就一直迷戀海刹的美色和魅惑之術而已;現在想想,難道太子鍾離釧就真的對海刹用了心思嗎?


    “小人隻知道,現在瑾王和靜王都叫她海願。”薛傾漠從皇後娘娘吃驚的口氣當中聽到了一點什麽,爬伏在地上也不那麽顫抖了,倒是感覺將要抓住的機會越來越近了。


    “嗬嗬,好啊,改了一個名字,就可以不做殺手了?換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就可以榮華富貴了?”皇後娘娘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暗自琢磨著什麽,思量了一下才把視線落在了薛傾漠的身上。


    “你是商人,做買賣自然要獲利的,想要什麽?”


    “小人不敢,隻圖一心為娘娘辦事,萬死不辭。隻是小人身有殘疾,恐辦事不利啊。”薛傾漠說的恭敬,但他的意思也是再明顯不過,自從皇後答應可以將他腿上的蝕骨釘拔出,他就無時無刻不在盼著那樣一天呢。隻是受製於人,不如早獲自由,所以他才找到今天這樣的機會,下了這麽一劑猛藥。


    “哼,原來就是為了這個。”皇後娘娘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往薛傾漠的身前走過去,向身邊的大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名大宮女馬上就會意過來,伸手將薛傾漠從地上扶起來,扶著坐在了輪椅之上。


    “傷了多久?”皇後娘娘看著薛傾漠的膝蓋,沉聲問著。


    “七年。七年前,出手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風情樓樓主。”薛傾漠回想著當年的事情,牙根都仿佛要咬斷了一樣。


    “風情樓樓主不輕易出手的,怎麽會打斷你的腿?”瑞皇後的眼神半眯了起來,她不相信事情如此湊巧,怎麽偏偏就是在七年前!


    “隻因我偷到了一隻千年蠱,風情樓樓主突然現身,說要那隻蠱,我不肯,他就下此毒手,然後將蠱也搶走了。”薛傾漠避重就輕的說著。


    其實,當年的那隻千年蠱一隻也是風情樓樓主在找的,而且已經捕獲了。偏偏薛傾漠趁此時候抽了個空子下手,買通一個異族的用蠱高手把那隻蠱從風情樓樓主的蠱器裏驅了出來,占為己有。


    風情樓樓主找他交涉幾次,最後也出了大價錢要買的,偏偏薛傾漠認為不止這個價錢,獅子大開口的要狠狠的敲上一筆,還威脅說三日內不交錢,就將千年蠱賣給別人,風情樓樓主才一氣之下打傷了他,然後將千年蠱奪走了。


    隻是,當薛傾漠之後再去江湖上打探,想要找到風情樓樓主把他腿上的蝕骨釘取出,才知道風情樓樓主已經失蹤了,雖然風情樓樓主又神神秘秘的幾次現身,但薛傾漠都懷疑其的真假,他的腿也一直沒有找到複原的機會。再後來又聽聞太子手下的逍遙閣和風情樓不睦,薛傾漠才倒戈到太子這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太子可以拿下風情樓,把真正的樓主逼出來,他也好有機會可以拔出腿上的蝕骨釘。


    “千年蠱?那蠱蟲現在在哪裏?”皇後娘娘聽到這個蠱蟲的名字就急急的問著。


    “不知道,應該還在真正的風情樓樓主手裏。”薛傾漠搖了搖頭,現在想想倒是有些後悔當初一時貪念,反而落到個殘廢的下場。


    “你若是為我辦好一件事,我就可以告訴你一個取出蝕骨釘的辦法。”瑞皇後的眼神暗了暗,然後低聲對薛傾漠吩咐了一番。薛傾漠聽著,慢慢的點頭,心裏暗自歎一聲:最毒婦人心啊。


    “去吧,這個帶著,做好了這件事再來回複。”瑞皇後說完,命大宮女去取了一個小瓷瓶過來,遞給了薛傾漠。薛傾漠接過來還沒來得及看,皇後娘娘就揮了揮手,那大宮女就過來,直接將薛傾漠連同他的輪椅一起推了出去。


    ==分割線==


    尋安居這些天看起來比較蕭條,原因無他,就是上次鍾離域來了鬧過一次之後,這裏的上至七十歲的老嫗,下至五歲的小童,都老老實實的。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都在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生怕一個不小心,被那位素來以怪癖、冷傲著稱的瑾王綁了,一路喊著“冤枉”壓回府去。


    所以,當瑾王府的兩輛馬車再次停在尋安居的門口時,管家為首的一幹人等都躲了起來,能去後麵燒火的絕不到前院晾衣服;能蹲在屋裏挖牆角的,也絕不會出來曬太陽。結果就是,靜王、瑾王和海願下車之後,好一片冷漠蕭條的模樣,就連房簷上的貓都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把小腦袋往身子下麵一藏,裝作沒有看到了。


    “域?!”鍾離桪依稀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而且上次他過來的時候聽說這裏還沒有幾個人,最近應該又來了幾個,怎麽人多了反而冷清了呢?


    “這……或許還是午膳時間吧。”鍾離域皺著眉頭想了想,雖然也沒有明白大概、所以、然……,但也感覺情況不怎麽樂觀,又怕說直了哥哥心裏難受,所以就胡亂找了個借口。


    “哥哥,我們隻是來這裏幫忙的,又不是等人家見禮磕頭,還要什麽排場嗎?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海願倒是不太介意有沒有人迎出來,扶著哥哥寬慰著,打算先進去看看再說。


    “也是,到了這裏真是不需要拘謹了,那些三拜九叩的事情也可以全都免了。”哥哥點點頭,跟著海願一起往裏麵走去,鍾離域則是悻悻的跟著,心裏還是感覺不太對頭。


    果然,進了門依然的冷場,兩位王爺俊美如仙的模樣,一身的錦袍更顯的神采奕奕,往院子裏一站就是沒人出來捧場!


    “呃,這……”這次鍾離域沒有話題了,看看海願再瞅瞅哥哥,實在有種很無奈的感覺,而且哥哥也有些無語了,這裏的人都是怎麽了?


    “小朋友,你好!”海願猛的在側麵牆邊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似乎是因為好奇而探頭出來的小男孩,向他招了招手,卻看到那個小男孩一下就縮回頭去,跑進了一間屋裏,把海願也弄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曦,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吧。”海願感覺或許小孩子是怕生了,想用東西哄哄。曦馬上就出去車上,把府裏帶來的蜜餞、點心,還有海願之前買的那一籃子梨都拿了下來。


    海願從籃子裏挑了隻梨,用手裏的絲帕擦擦,拿著就進了之前那個小男孩跑進去的屋子。這是一個小套間,屋裏還算寬敞明亮,外間的小凳子上坐了兩個小孩,其中一個就是剛剛出去看情況的,還有一個小女兒,看上去更小一點,坐在那裏擺弄著一小盆豆子看來是在幫廚房幹活。


    “小朋友,姐姐給你們帶好吃的來了。”海願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裏的梨子遞了過去,男孩抬頭看看海願手裏隻有一個梨,又看看對麵的小女孩,沒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捅了捅對麵坐著的小女孩。


    被男孩一捅,那女孩才反應過來似的,忙抬頭往海願這邊看過來,就看到了海願手裏拿著梨子,笑眯眯的遞過來。女孩沒有猶豫,直接伸手接了過來放在嘴裏就是大大的一口咬下去。


    那梨子很甜,汁水也很多,一口咬著很脆,也有甜香味飄出來,那個之前的男孩看著女孩吃著,顯然也很饞,但隻是咽了下口水,回頭對海願輕聲的說著“謝謝。”


    這時候,海願才發現問題,因為那個女孩自從吃了梨子就隻是對著自己笑笑,並沒有像男孩這樣客氣的說謝,而且她之前好像也沒有聽到自己的問話,全都是那個男孩提醒,她才有了反應的,難道是……智障?


    “我妹妹聽不到東西,也不會說話。”似乎是從海願的眼睛裏看出了疑惑,那男孩看了女孩一眼,輕聲的解釋著。然後伸出手來,用衣袖幫女孩把嘴邊的梨汁擦幹淨,還是小小的年紀,眼裏已經有了關心和寵溺。


    “她是你妹妹?”海願微微一笑,心裏卻暗自歎了一聲,原來這個女孩是聾啞的,可惜啊,長得那麽可愛、漂亮。


    “嗯,娘說有事要先走了,讓我好好照顧妹妹。”男孩看著海願蹲下身來,同樣用手裏白白的絲帕幫助妹妹擦著臉,感覺這個漂亮姐姐很好、很溫柔,所以沒有保留的就說了出來。


    “好乖,妹妹被你照顧的很好。叫什麽名字?幾歲了?”海願也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沒有繼續的問下去。他說娘走了,可也許是去世了,他隻是小小年紀還不能理解而已。試問天下哪有狠心的爹娘,會舍得拋下自己親生的骨肉呢!


    “我叫小德,七歲了;妹妹叫雀兒,不到五歲。”小德說著,雀兒似乎從哥哥的口型中看出了叫自己的名字,連忙點著頭,對著海願微微一笑。


    “主子。”曦從門口進來,手裏拿著海願之前收拾的那個包袱,見到海願蹲在地上,忙伸手攙扶起來,又在一邊拉過了一張凳子,扶著海願坐了上去。


    “姐姐帶來好多東西呢,看看這裏還有小花布,給你妹妹做衣裳吧。還有這個小頭花,帶上是不是很好看?”海願接過了曦手裏的包袱,打開來把裏麵的小玩意和花布都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塊布塞到了小德手裏,又那起一朵粉色的小綢花,給雀兒綁在了辮子上。


    “姐姐,還有什麽好玩兒的?”海願和小德正說話,裏屋的簾子就掀起來了,裏麵又冒出了三個小腦袋,都是七、八歲大的孩子,一個女孩、兩個男孩,似乎是聽到了海願的話,對東西好奇才冒出來的。


    “有啊,這個給你,這個是你的了;外麵還有點心和蜜餞呢,快去洗手就可以吃了。”海願把包袱裏的東西幾下就分了大半,還剩下幾塊布比較大,顏色也不鮮亮,海願打算留給後麵的老人家的,才留了下來。


    而那些孩子得了東西,又聽說有好東西吃,各個都樂開了花,眉開眼笑的往外跑去。倒是小德很禮貌,也很乖巧,沒忘了又向海願說了聲“謝謝”才拉著妹妹要往外走。


    “小德,等下,姐姐還有事問你。”海願又把小德叫住了。小德忙站住回身,站到了海願麵前,乖巧的等著她問話。


    “別緊張,姐姐隻是想問你,為什麽我們來了,大家卻要躲著呢?”海願感覺這裏人的應該是感謝鍾離域和鍾離桪的,怎麽卻好像各個都懼怕一樣,要躲著不出來呢。


    “嗯……”小德似乎有些為難,但看著海願溫柔的笑意,才開口說道:“其實不是躲,隻是怕惹了那位官爺不高興,帶回去要問話的。”小德畢竟還小,不懂得什麽王爺的品級,在他眼裏,有身份的人出了有錢的老爺,就是官爺了。


    “惹了他?”海願眨眨眼睛沒有馬上就明白,隨即才想起初見鍾離域的時候,他就總是冷著一張臉,周身都是萬年寒冰般的低氣壓,再就是那別扭的孩子氣,難怪有人不理解了。


    “帶著妹妹去找東西吃吧,別怕,那個哥哥其實很好的。”海願又摸摸小德和雀兒的頭,溫柔的一笑,讓他們兄妹兩個出去了,然後才跟著曦慢慢的走了出來。


    重新回到院子裏,海願就看到鍾離域和鍾離桪坐在中間,麵前跪著一個人,看模樣像是這裏的管事,頭都直接杵到地上了也不抬頭,悶聲的像是在說著什麽。


    “域,怎麽啦?”海願老遠就叫了一聲。鍾離域聽到海願的聲音忙站了起來,幾步來到海願的身邊,扶著她的腰身往前麵走,馬上又有個小廝模樣的戰戰兢兢的搬過來一把椅子。


    隻是麵前跪著個人,海願實在沒心情坐下,抬頭用眼神詢問著鍾離域。


    “他是著尋安居的管家,要請辭!難道是嫌本王怠慢了他不成嗎?”鍾離域說道這裏就有些氣。來了半天看不到人就算了,好容易找人把這管家叫來了,一來就跪著不起來,說什麽難以勝任,要請辭回家種田去。也說不出個什麽理由,也沒有提前告知,就突然這麽一下要走了,弄的鍾離域好像豺狼虎豹要吃人似的。


    “小人不敢,王爺帶小人不薄了,隻是小人家有老母,又有妻兒,對王爺伺候不周還請王爺開恩,放小人走吧。”那管家聽到瑾王的口氣不善,磕頭磕的更凶了。這一來,把一邊坐著的鍾離桪也弄的坐不住了,忙起身往另一邊走去,看著那些孩子們吃東西,比在這裏看人磕頭好多了。


    “沒人不讓你走的,家有老母、妻兒才更應該有份營生,好養家糊口啊,突然要走總該有個理由吧。”海願伸手拍了拍鍾離域的手背,示意他別動怒,也別瞪眼睛發威,她柔聲的問著那個管事。


    “他是記著前幾天本王拿他做戲的事情呢。”鍾離域瞪他一眼,扁著嘴巴說了一句,轉而隻盯著海願看,似乎看著海願的笑臉心裏才不那麽堵了。


    “這樣啊。管事您貴姓?”海願問著,那管事忙說姓楊,海願點點頭說:“楊管事你知道嗎?因為上次的事情,瑾王已經去皇室的宗祠自罰了三日,而且還受了傷。而且那次是事出有因,你給王爺做事也應該體會王爺的意思,其實王爺不單單是針對你的。若是你需要什麽補償,我想王爺會給你的,隻是像是現在這樣,動輒要走,再就是讓這裏上下、老幼都躲著王爺,可真是不對了。”


    海願的聲音不大,說的口氣也不重,但這話句句都在點子上。而且海願沒有包庇鍾離域的意思,是替他做了解釋;沒有責怪那個管事的不懂事,但畢竟鍾離域是他的主子,做事稍微過一些又有原因,海願希望作為下屬應該體諒些的。


    “這……小人不敢,小人知錯了。王爺千金之軀都受了委屈,小人這哪裏還算是什麽委屈呢。小人不是討什麽補償,也不是唆使這裏的人對王爺不敬,真是怕我們貧賤之人不懂規矩,惹惱了王爺,我們擔待不起啊。”那楊管事也聽出了海願的意思,忙解釋著。


    “看看,又來了。靜王和瑾王都是體恤百姓,怕百姓吃苦、無處安家,才有了這尋安居的,怎麽又說這樣見外的話呢?其實王爺的性子高傲也不是這一天、兩天,我聽說整個天啟國都知道瑾王孤傲,怎麽外人不挑,反倒是自家人嫌棄呢。”


    海願一笑,親自上前將那位管事的拉了起來,那管事聽海願竟然將自己比成了自家人,能給王爺當家奴,那該是何等的殊榮啊,何況還有這位夫人親自來扶,臉上的光彩自然就不必說了,心裏也打定主意,定要好好的給王爺做事了。


    “夫人言重了,小人能做瑾王和靜王的家奴,真是麵上添光了。隻是小人不知道體恤王爺的心思,是小人錯了,望夫人責罰。”


    “怎麽還越說理越多呢!我這裏還有兩塊布,你幫我看看那位老人要添衣服,先給做了。回頭我再送來一笑,把這裏大人、孩子的衣服都重新做了,也春天了,換件新衣服,這一年都是好兆頭。”


    海願趕緊把話題岔開,把手裏留下的那兩塊布遞給了楊管事,然後又拉著還一臉黑氣的鍾離域,指著孩子堆兒裏的小德和雀兒說:“那兩個孩子真懂事,我真是喜歡。”


    “嗯,喜歡就叫到府裏做小廝,女孩給你當個丫鬟。”鍾離域的孩子氣還在,撇了海願手裏指的那兩個孩子一眼,看著倒是順眼,就直接說了一句。


    “哎呀,我剝削童工啊,雀兒還不到哦五歲,小德也才七歲,就做了丫鬟和小廝嗎?能做什麽活計呢。”海願一笑,還當鍾離域是給自己說笑呢,沒有想到鍾離域的眉眼一挑,說道:“不小了,夜六歲就跟在我身邊了。”


    “呃,你行,從小就知道剝削人了。”海願瞪了鍾離域一眼,放開拉著他的手,往孩子那邊過去了。


    眼前還有海願剛剛瞪自己那一下俏皮表情,再看看海願那已經渾圓的腰身,鍾離域忽然就感覺一直從未體會過的窩心和幸福。好像時不時的被那個女人瞪上一眼,在摸摸她已經圓溜溜的肚子,就是自己活到二十二歲以來最為開心的時候。


    “哥哥,累不累?”海願來到鍾離桪身邊,看他帶笑幫那些小孩子分發著點心和蜜餞,又把梨子一個個都仔細的擦幹淨,感覺哥哥也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啊。


    “還好,最近天天暖和了,身上不活動反而難受。”鍾離桪說著,看著麵前的那些小孩子,眼底有一絲的落寞,輕聲的像是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海願聽:“我受傷那年,域大概也是和這些孩子差不多大,才七歲而已,就沒了親人,沒有了我的守護,反而要他來處處照顧我、護著我,我這個哥哥當的真是……”


    “哥哥,域就是因為身邊還有你,所以才可以這樣健康平和的長大啊!”海願對著鍾離桪淡淡一笑,轉頭看看還站在那裏發著孩子氣的鍾離域,打趣的說道:“哥哥看他,那樣子明明還沒有長大呢,要不你把這果子也給他一個吃吧。”


    “嗬嗬,域有時候是那樣的。”鍾離桪順著海願的眼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滿臉黑氣,周身低氣壓的鍾離域,隻是那眼底明顯閃著柔和的光亮,已經不是之前那樣的決絕了。


    “海願,還好有你。”鍾離桪長長的鬆了口氣,看看那一臉笑意的海願,替自己的弟弟高興著。要知道,當初鍾離域說帶了一個女人回來,自己還為他擔心了好久呢,現在看來,不但不需要擔心,反而應該替鍾離域開心才對。


    看著海願和哥哥在那裏一邊幫小孩子發著東西,一邊說笑著,鍾離域獨自站在那裏似乎也有些沒趣,便走過來擠在了海願和鍾離桪身邊,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悶悶的問了一句:“是不是在說我?我看你們看我這邊了。”


    “是啊,在說你,說你也沒有長大,要不要也吃個果子呢。”海願說完,就把手裏的一個梨子塞到了鍾離域的手裏,見他愣愣的沒吃,還伸手托著他的手往嘴邊送過去,惹的那些孩子們都是哄然一笑。


    東西都發好了,楊管事將海願帶來的幾塊布料也分給了幾個老乞丐,各人又都出來千恩萬謝了一番,弄的海願有些不好意思了,拉著鍾離域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海願你仍是和曦坐一輛馬車,先回府去,我送哥哥回靜心築。”鍾離域先是扶著哥哥上了馬車,然後又回頭向海願交代著,海願點點頭上了車,曦也跟了上去,兩輛馬車才一前一後的往城裏駛去。


    仍是到了城門口,海願和鍾離域的馬車才分開。鍾離域和哥哥的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了,海願則是和曦往瑾王府的方向。馬車到了瑾王府的門口停下,馬上就有小廝拖著紅木的下車階擺好,海願由曦扶著下了車慢慢的往裏走。


    才進門不多遠,海願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是海願姑娘嗎?”


    海願一愣,乍一聽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回頭往門口看過去,就見到一輛馬車停在了王府對麵,隻是沒有靠近,應該是這王府門口不準隨便有人停車,所以才停的稍遠一點。車上的人從裏麵掀起了簾子,海願這才認出,竟然是桃花鎮見過的薛傾漠!


    “薛大公子?!”海願有些吃驚,也有些好奇怎麽薛傾漠竟然在這裏,而且看樣子還是來找自己的?


    “原來真是海願姑娘。”薛傾漠忙由車夫扶著,從馬車上要下來,隻是礙於腿腳不便,下來的很慢。


    海願一見,忙又轉出了門口,向薛傾漠這邊走了過來。


    “主子。”曦忙跟在身邊,看看四周,又看看海願,出聲提醒海願小心。海願向曦點點頭安心一笑,又抬頭向著王府高大的門楣努了努嘴,意思是說:這裏是王府門口,沒事的。


    然後到了薛傾漠的馬車附近,問著:“薛大公子是找海願嗎?”


    “也是,也不是。”薛傾漠總算從車上下來,但還是靠在車轅上,向著海願一拱手說道:“薛某本來就往來於京城和各地做生意的,所以也不算是專程為了海姑娘來的京城。隻是之前有派人去小溪村找過姑娘,卻沒有找到。前幾天來了京城,才聽聞這瑾王府裏多了一位夫人,從傳言中聽著就像是還姑娘,沒有想到今天在這王府門口就看到了,唐突的叫了一聲,望海姑娘不要見怪。哦,應該是夫人才對。”


    薛傾漠說的很是客氣,臨了了又改了口稱呼海願為“夫人”,也算是恭敬了,海願忙頜首示意了一下,微微一笑,問他:“那薛大公子去小溪村找我又是何事呢?”


    “哦,這個實在是不該再提的。不知道夫人還記不記得,在桃花鎮之時,夫人曾經和薛某簽下了一個合同,裏麵可是說定了交貨日期的。不過,薛某想,以夫人現在的身份,也不稀罕那些小買賣了,那張合同已經形同廢紙,就當是薛某沒有提過好了。”


    薛傾漠可謂是個商人的典範了,明明就是為了這合同的事情來的,卻又說的如此委婉,好像就是來送個人情打個招呼而已,裏外都給他說的好聽,卻又分明是在提醒海願,時間到了,差不多該履行合同了。


    “這個當然記得,那黑雲朵的種植方法已經和小溪村的李嫂子他們講明白了,薛大公子應該也能收到貨的,就是這西瓜……隻是現在海願不比在小溪村的時候方便了,倒真是耽誤了薛大公子的買賣。”海願聽薛傾漠提起這個,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簽了合同又沒能履行,實在是自己言而無信了。


    忽地,海願腦子一轉,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妃在後院種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魔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魔藍並收藏王妃在後院種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