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櫃頓時改顏相向,令林延潮有幾分好笑。


    林延潮拱手道:“讓秦掌櫃見笑了。聽溫陵居士常‘是人之非,非人之是’,我大概算是‘是人之非’的那種吧!”


    林延潮這麽說,秦掌櫃和林垠都是哈哈大笑。


    秦掌櫃對林垠道:“你這弟子倒真是一位趣人。”


    當下秦掌櫃對夥計道:“快,收拾好雅間,備好茶!”


    幾名夥計被秦掌櫃催促跑著去了。


    秦掌櫃笑著對林延潮,林垠二人道:“兩位,先裏麵請!”


    當下林延潮與林垠,隨秦掌櫃進入雅間,茶是上好的建陽貢茶,喝起來唇齒留香。


    林延潮與秦掌櫃就閑草集勘定的事,談了一陣。


    商談之間,秦掌櫃發覺這年輕人,思維清晰,不僅對刊印的整個流程,以及方方麵麵都考慮得十分周到。


    秦掌櫃不由道:“林公子,你可是方家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敢,隻是來前有作了一些功課。”


    林延潮想自己以後出書,說不準還要找這位秦掌櫃,先認識一下,積攢點人脈。


    秦掌櫃道:“好,就依著你說得辦,放心,此事我一定幫你們辦好來。”


    林垠,林延潮都是道:“那多謝秦掌櫃了。”


    兩邊談妥後,林垠,林延潮即是告辭。


    秦掌櫃道:“公子留步,在下就有一不情之請,想請公子留一墨寶?”


    林垠聽了笑著對林延潮道:“這是秦掌櫃指望著他日,你中了狀元後。拿此墨寶來賣呢?”


    林垠說話也很詼諧,秦掌櫃頓時道:“瞧夫子把在下說得滿身銅臭味。”


    林延潮笑著道:“夫子說笑了,是秦掌櫃抬舉我才是,”


    秦掌櫃微笑道:“快,拿筆墨過來。”


    夥計當下在一旁桌案上鋪上筆墨紙硯。林延潮提起筆來,頓時筆落煙霞,揮筆立就。


    秦掌櫃見了,但見字是工工整整的顏體,說不上好,但也不差。


    紙上八個字卻寫得極好‘博雅君子。幸毋忽諸’。


    秦掌櫃不由拍腿道:“妙,妙,以後每刊一本書,我都要將這句話,寫在序末。”


    博雅君子。幸毋忽諸這句話意思,就是‘客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哦!’算是寫書作者為自己招攬客人了。


    要是讀書人這麽寫難免有些王婆賣瓜,但是對於書商而言,卻是一個很雅的廣告。秦掌櫃當下讓夥計給林延潮送上五兩銀子的潤筆銀。


    林垠當下道:“這給得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


    秦掌櫃道:“此言附在序末,不知我能多售出多少本書。一本萬利的事,我還怕給少了。”


    林垠,林延潮退卻不過。最後林垠還是讓林延潮收了。


    待林延潮與林垠走後,夥計拿著桌上林延潮的墨寶問:“掌櫃,這字怎麽處理?”


    秦掌櫃看了一眼道:“留著吧,說不準以後還真能賣個大價錢?”


    林延潮回到書院後,繼續在藏書樓裏讀書。


    過了十幾日,閩中的各大書坊裏閑草集已是悄然無聲地上市了。


    這一天下著牛毛細雨。徐火勃撐著油紙傘剛從社學歸來。


    眼下時候尚早,離晚飯還有半個時辰。徐火勃心想,鼇峰坊新開了書肆。去那看看有什麽話本,就算不能買,看得解悶也是好的。徐火勃從掛兜裏數了數錢,隻有一串,忍住肚子餓的衝動,然後撐著油紙傘向書店走去。


    書肆的名字,是修文堂。


    盡管下著雨,修文堂裏也有幾個客人,徐火勃將雨傘擱在一旁的木桶裏,走入堂內目光掠過一排經史子集的書籍,待看見兩個讀書人,正手捧著一本書,在那低聲談論著,偶爾飄出一兩句‘李卓吾’來。


    徐火勃心知李卓吾是泉州府的大儒,他有幾篇點評水滸傳的文章,寫得是極好的。


    他以往是極愛看水滸傳的,書裏麵插有一百零八將的繡像,他都是臨著描過。可惜家裏的大人,都不許他看《水滸傳》,說滿篇都是亂臣賊子的文章,讀了沒有好處,將書沒收了不讓他看。


    後來他讀李卓吾的書後,才看到裏麵有幾篇水滸傳的,說得正和他的心意,故而又追著將他其他的書都看了一遍。


    既聽見有人在談‘李卓吾’,徐火勃走了上去,但見兩名讀書人正拿著一本《閑草集》的書在看。


    這《閑草集》他也有耳聞,是濂江書院出的。這濂江書院的府內第一流的書院,家裏的長輩都催他著緊讀書,待明年,濂江書院收弟子時去考一考。


    徐火勃從旁拿起一本。但見書裏寫到‘李卓吾點校’五個字,他不由大喜於是拿起書,讀了起來,看了第一篇不由眉頭一皺,竟是時文啊,我還以為是李卓吾點評話本呢。


    但聽一旁讀書人道:“果真如徐兄所言,這本閑草集,隻需讀首尾兩篇就好了。”


    另一讀書人道:“不錯,一篇是不久前府試第一的程文,一篇是李卓吾滿口稱讚的佳文,這真想買回去。”


    “可惜囊中羞澀啊,”另一個讀書人道,“不如如此,我將首篇背下,你將末篇背下,待回去時,我們各抄錄在紙上交換,你看如何?”


    “妙啊!可是我們來得及嗎?不會被夥計碾?”


    “不怕,這夥計不趕人的,倒是掌櫃有幾分刻薄,趁他沒來我們先背就是。”


    徐火勃在旁聽了不由搖了搖頭,但聽人介紹後,還是仔細看了下去,程文他平日一直在練啊,不過蒙師說他火候不夠,要考入濂江書院很懸。


    徐火勃卻心想,不知這是不是蒙師的借口,要從他父親那多討些錢來。


    徐火勃沒有多想就看了下去,頓時他停住了,腦子裏頓時冒出這些念頭,八股文居然還能這麽寫。


    這作者功底太深厚了。


    若是要我能寫出一篇這樣的程文,這輩子不知夠不夠啊!


    徐火勃心下對濂江書院充滿敬畏,裏麵的弟子居然能寫出這樣一篇文章來,自己的水平看來真是差得遠了。


    從打擊裏回過神來,徐火勃心想既是兩個讀書人說隻有首尾兩篇可以看,那麽最後一篇又是如何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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