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推官被商為正拿下後,停了一切職務,被押在察院看管。


    可憐的於推官沒什麽靠山,被拿至察院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無人搭救於他。


    林延潮與文林社中舉人和生員們,聯名檢舉於推官的十八條罪名中,有一半以上是與貿盛錢莊勾結的罪狀。


    打到於推官後,貿盛錢莊也遭到了調查,林延潮聯合了當初被其侵占的商家一並至府衙上告。


    告狀當日,幾十名穿著儒衫的舉人和生員,以及上百商家苦主與家屬,一並至府衙遞上控狀。


    暫時署缺的同知大人,以及府衙的三位通判,有幾分嚇尿了,閩地已是多久沒有這樣士子,商人集體上訴了。這一處置的不慎,就容易遭到民變,遭禦史彈劾。


    於推官的罪案,已是由巡按禦史商大人親定的。


    但對於貿盛錢莊的案子,同知大人卻不好審,貿盛錢莊畢竟還頗有底蘊,一位致仕地方大佬的能量不可輕忽。


    貿盛錢莊也展開反擊,用著自己關係,與林延潮她們鬥法。


    官司打了幾個月,府衙沒有個結果,同知大人索性推至了提刑按察司那。提刑按察司那對這場官司左右為難,貿然處置也是不妥。


    福建按察使也不好貿然斷案,於是用了一個拖字訣。


    此官司一直拖過了年後,最後那位致仕的按察使病故後,貿盛錢莊失去最大的靠山。


    貿盛錢莊最後認輸,將當初其多吃多占的利潤都是吐了出來,並變賣所有在省城的財產,灰溜溜地離開了省城,從此一蹶不振。至於於推官也沒好下場。在萬曆六年開春後,就被朝廷下旨剝官奪職,貶為平民。


    這場官司。林家終於大獲全勝。


    當初幾個被貿盛錢莊侵占的商家都是收回了原先的資產,對林家自是不免千恩萬謝。


    至於林家也從打倒盛貿錢莊中。分得一間當鋪,一間生藥行來,總算沒有白忙一趟。


    這當鋪就開在北門大街,福州府治的旁邊。


    店麵三開間,上下兩樓,比原來傾銀鋪還要氣派。


    在民間開當鋪,可謂日進鬥金,但也容易遭到他人忌憚。故而必須財雄勢厚,同時黑白兩道都要通吃。


    這兩點林家都是具備,這家當鋪很快就開張了,開張那日林延潮送了一‘以誠為本’的匾額給三叔。


    本著一貫厚道的原則,三叔的林記當鋪定下‘逢冬減利’的規矩,也就是每逢冬季減息一個月。


    至於林記藥鋪,林延潮則是定下‘是乃仁術’的方針。


    這句話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原句‘醫者,是乃仁術也。’


    依著規矩,每月抽出一日。為貧寒百姓,免費看病施藥。


    當鋪和藥鋪的經營,看來會虧些一點錢。但眼下林家已是渡過了資本的原始積累,到了發財立品的時候。


    不過如此一來林記的名聲反而還傳了出去,在百姓那有了好口碑,反而更多人願意上門。


    林延潮就當鋪股份劃分,兩成分成長樂陳家,出身海商的陳家是林延潮的大金主,還有兩成就給了程員外,至於自己家則是占了六成。


    眼看生意紅火,為了防範未然。林延潮還從長樂陳家那招了二十名青壯,平日看守當鋪。傾銀鋪,順便給林家看家護院。


    現在隨著百姓們口碑日好。林記當鋪,林記傾銀鋪,林記生藥鋪也在全城站穩腳跟,生意蒸蒸日上。


    生意好時,三鋪每日流水可達三百兩銀子以上。


    陳家的十三叔知道後,頓時對林記的實力刮目相看,原本投資林記傾銀鋪隻是小打小鬧,但眼下已是成為小有實力的商家了,還不用說程員外那邊的幾個商鋪。


    自林鳳被剿滅後,福建沿海的生意越發不好做,陳家也是打算將重心移至內陸,有林家撐著,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陳家與林家關係更是緊密。


    當然這一場足足打了大半年的官司,讓林延潮打出了名氣,打倒一名七品推官,打垮了大名鼎鼎的貿盛錢莊,令眾人見識了這位解元郎的厲害。


    省城裏若是有人要對付林記,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是否比那位於推官和貿盛商行底子更硬一些。


    這一切當然都是靠林延潮這一身解元的光環撐著,同樣文林社的名聲也是更響亮。


    打倒於推官,貿盛錢莊一戰,顯示地方文人的力量,對於林延潮而言,這一次練手的對象選得剛剛好。於推官沒有背景,隻是舉人出身,正好處於可以打倒的範圍。


    既為自己家解決了難題,又鍛煉了隊伍,團結了文林社的力量。


    數月之後,福建本地士子,爭相加入文林社,本著寧缺毋濫的原則,社員已是到了近百人。


    可林延潮依舊低調,將社務教給了他人,平日無事足不出戶,閉門在家著書,同時每日也給徐火勃,陶望齡二人講書。


    二人在林延潮指點下學問大進,對於次年童拭信心滿滿。


    光陰如水,匆匆而過,萬曆七年的正月來的有些遲,離林延潮上京趕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街頭巷口正餘著鞭炮的聲音。


    一摞寫好的書稿放在一邊,林延潮站起身活動了身子,然後走向內房,但見已作新婦的林淺淺,正在給林延潮打鞋。


    同樣是幾個鞋麵放在一旁,林延潮見了鞋麵笑著道:“眼下你是少奶奶了,怎麽還自己打鞋啊?去年傾銀鋪,當鋪裏的分紅,夠你賣幾千雙鞋了。”


    林淺淺聽了搖了搖頭道:“街上賣的鞋麵,哪裏有自己家打的好,你就要進京趕考了,這從閩地去京城有好幾千裏的路,一千裏路最少備一雙,那還不要好幾雙好鞋了。”


    林延潮笑著道:“我去京城趕考,一路是乘船坐車,哪裏有什麽功夫走旱路,你倒是多心了。”


    林淺淺道:“人都有個萬一的,你別催我,我就是愛做,還有不許嫌棄我做的!”


    林延潮看著林淺淺皺起眉頭薄嗔的樣子,心底覺得很可人,麵上卻道:“到時候再說吧!”


    林淺淺氣道:“什麽是到時候再說。”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說了,謝兄的儒林班馬上開演了,咱們得趕快了,順路還要將這摞稿子,給秦掌櫃送去,可趕緊了。”


    林淺淺聽林延潮要帶自己去聽戲,方才那點小愉快早丟到爪哇國去了,當下喜的連忙去換衣裳。


    林延潮下了樓,正碰見大娘,隨便問道:“大伯呢?”


    大娘一臉埋怨地道:“你大伯他正月裏人都不知往哪裏跑。”


    林延潮道:“大概是拜會上官吧!”


    大娘道:“衙門都封印了,哪裏有上官好拜見,我看他就是閑不住,又和以往那幫狐朋狗友去外麵吹牛了。延潮,你有空可要幫我多說說你大伯,他這人就是好顯擺,一點也不穩重。”


    林延潮笑著道:“大娘,我哪裏敢說大伯呢。”


    “那你就幫我說說,你那不成器的堂兄,今年都第四回考童試,連縣試那道卡都沒過,我都氣得不行。”


    林延潮道:“去年縣試堂兄他,不是也上了副榜嗎,我看今年大概能中。反正家裏眼下也寬裕了,讓堂兄多考幾年,若不成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去衙門補了個吏員,但終究還是比科舉出身遜了一籌啊。”


    原本對於大娘而言,林延壽能補上一個吏員已是千恩萬謝了,但眼下她卻是看不上了。


    大娘聽了笑了道:“那是,肯定是要他考的,怎麽的也要考上個秀才,將來入監吧,就看他自己爭氣不爭氣了。”


    林延潮正與大娘說著話,這邊房門一開,三叔和三嬸走了出來,但見三嬸穿金戴銀,一副雍容打扮。


    大娘滿臉笑著道:“這是去哪裏玩呢?這好幾天不開門作生意啊,會不會得罪了老客戶啊!”


    三嬸從容地笑著道:“哪裏能呢?這再忙也要回娘家啊,再說了這錢財是賺不完的,賺錢哪裏有看望家裏人重要了,當家你說是不是?”


    三叔生怕這兩人又吵起來,連忙道:“是啊,是啊,延潮出門呢?”


    林延潮道:“是啊,去茶亭看看儒林班唱戲呢,三叔要不要一起去?”


    三叔道:“不了,不了,你們自己去吧,早點回來,生意上的事,還要與你多商量商量呢。”


    林延潮道:“哪裏,三叔現在都是大掌櫃了,有不決的事,找十三叔和我嶽父吧,他們在經商上都強我太多了。”


    三叔笑著道:“哪能這麽說,去年要不是你打垮盛貿錢莊,我們陳記哪裏有今日的勢頭。”


    三叔笑著身上更有幾分大老板的氣度,也是手底下三家鋪子,管著幾十號人,出入都有馬車接送。


    與三叔說完,當下林淺淺穿著一身新衣裳下樓,二人坐上了馬車,直往城南而去。


    路上林延潮將稿子順路都交給了秦掌櫃,自己的尚書集注已是完稿了,眼下交給他,等著刊定出版了。


    林延潮送完了稿子,就去了城南茶亭的貴雲樓。


    這貴雲樓是謝肇淛去年所開設的,林延潮也本著幫朋友一把的原則,在裏麵投了錢,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股東。


    順便說一句,謝肇淛去年院試中式,現在已是長樂縣學的生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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