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聊幾句話的功夫時,轉眼就到了第十一名。¥f,林延潮感覺此刻自己心跳如打鼓,不由在心底怒道,都隻剩下十名了,你特麽的,還沒有我的名字。


    林延潮尚是如此,會館裏其他還未上榜的其他幾人,臉色都是差到了極點。報錄人騎著馬從會館門前呼嘯而來,大家眼皮動了動,想站起來,又重新坐下。果然報錄人沒有半刻停留,從會館街前過去。


    一名舉人苦笑著道:“我知自己的能耐,會試前十怎麽輪得到我,諸位,我先回房了。“


    這名舉人起身後,其他人不說話,隻是拱了拱手。


    會試前十啊,我等是沒有希望的幾人口裏雖然這麽說,但身子卻不肯離開。


    盡管希望渺茫,但不到最後揭曉一刻,誰會真正甘心


    “捷報山西芮城縣老爺,張諱泰征,高中庚辰會試第八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捷報湖廣江陵縣老爺,張諱懋修,高中庚辰會試第六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報錄人聲音已是喊得沙啞,但仍是透著喜慶。


    眾人聽得一聲抬起了頭。


    林延潮坐在椅上,看著天邊,隻見湖廣會館上空,那絢爛奪目的煙火,照得天幕一陣發亮。


    無數光點如雨般落下,第一道未畢,隨即第二道,第三道,接連飛竄至空中。一連九道。


    這煙火在綻放,璀璨奪目。令京城得百姓們都是揚起頭看著這一幕,


    張居正的兩個兒子都中了貢士,還有一個是第六名,另外一個是次輔的兒子。湖廣會館一片喜慶,但京城裏侯榜的考生們心底卻是一片冰涼。


    報錄人邊喊邊到湖廣會館報喜路上,突被人砸了一磚頭。不知是哪位憤怒的考生丟的。


    獲得會試第六名的張懋修。見了報錄人狼狽的樣子不屑地笑了。現在湖廣會館裏鞭炮鑼鼓齊鳴。熱鬧之處讓人以為是得了會元。


    報錄人給張懋修遞上的金書,因為是宰相家的公子,一會還有二報,三報,這是與會元一般待遇。至於給張泰征的報帖則是往山西會館那去了,隻是正巧從門前經過,路上考生們是罵聲不絕。


    報錄人遞上了金花帖子,會館裏湖廣的舉子,商人都是圍上向坐在高台上的張懋修道賀。


    高台上隻有幾個位置。唯有中貢生的人才能坐,張懋修坐在上麵,接過金書看了一眼,對左右道:“不過是一個第六。我什麽時候放在眼底呢到時候有的人,恨的我如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翠悅樓的花魁周盼兒,此刻靜靜地坐在張懋修的身旁,美目看向對方道:“張公子,你今日蟾宮折桂,別與那些人動氣。”


    張懋修拂袖笑著:“我豈會與他著急,那幾個窮酸的讀書人。以為到了京城,仍是在坐井觀天,他們永遠不知道,若沒有真才實學,那位置你敢坐真以為十七位同考官,兩位正副主考眼睛是的瞎的,若是如此,我等何必那麽認真,瞎寫一氣就好了。”


    周盼兒聞言吃吃地笑著道:“公子,你還說沒動氣。“


    張懋修對周盼兒笑了笑,一旁蕭良友深深看了一眼周盼兒,然後對張懋修道:“咱們何必理會那些人,對於不明門道的,你與他們解釋,他們反是覺得能與你平起平坐呢。“


    一旁他的兄長張敬修緩緩地道:“蕭兄說的是,他們隻看到我等上榜,卻不知我整整考了三次,熬了六年,今科才中。我也不屑與他們說什麽。“


    蕭良友道:“張兄,他們不知你的才學,不知你下的苦功。會元你也可居得。“


    張懋修道:“蕭兄我說過了,這會元其他人拿我都不服,隻有你一人才行。“


    蕭良友聽了心底很高興,但還是道:“哪裏,如顧憲成,湯顯祖名次都還不知呢“


    張懋修笑道:“這二人才華是高,但不足與蕭兄你並論,三國演義裏那句話怎麽說的,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


    說完張懋修和蕭良友都是齊聲大笑。蕭良友笑道:“勞宰相公子稱讚,就算不提這二人,林宗海可非其他的土雞瓦犬,他的文章我看了,憑心而論,我不如他。“


    張懋修聞言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蕭良友見他的神色問道:“怎麽,莫非有什麽變故“


    張懋修笑了笑道:“沒什麽,隻是前幾日貢院一位同考官,與我私下傳出消息,說林宗海的卷子已是被篩落。“


    蕭良有驚疑道:“這是“


    張懋修道:“我知你想什麽,但此事絕非我授意的,不過是有人非要討好於我,自作主張罷了。“


    蕭良有聽了心底既是高興又是惋惜,高興,林延潮一去有誰能與他爭會元,惋惜的是,自己確實佩服他的才華。


    不過蕭良有高興比惋惜還是要多的多。


    麵上蕭良有還是長歎一聲道:“林宗海,因文章寫的好,反而落榜實是可惜了。“


    張懋修道:“算了,事已如此,要怨隻能怨他命不好,眼下最重要是蕭兄,你要名揚天下了。“


    蕭良有聞言不由一笑,他知就算自己得了會元,到了殿試上狀元也絕輪不到自己,但能得到這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榮耀,這是能炫耀一輩子的,憑此光宗耀祖就夠了。


    張懋修道:“我已吩咐人給你準備了最大的炮仗,最美的煙火,就等著你會元及第的時候了。“


    “多謝了。“蕭良友偷偷看了周盼兒一眼,見她也看著自己。這一刻他心情大好。


    “捷報南直隸無錫縣老爺,顧諱憲成。高中庚辰會試第三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捷報湖廣漢陽縣老爺,蕭諱良友,高中庚辰會試第二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報錄人騎馬在湖廣會館下大喊著,整個會館聽說蕭良有中了第二名。都是沸騰起來。一並高台上道賀。


    “蕭兄恭喜你了。“


    眾人一並湧來。


    “為何我是第二名“蕭良有滿臉的不可置信。


    湖廣會館又燃起了煙火,看得福州會館裏眾人一片眼熱。


    湖廣會館現在是繁花似錦,人聲鼎沸,而反觀福州會館這邊,卻是冷冷清清,無人問津。


    放榜到了這裏,隻剩下一個會元。


    當然大部分人都不會這麽認為自己就是會元的那一個。整個會館裏除了盧義誠,林世璧外,其他人都是麵色不佳。


    劉鎮此刻已是醉得不行。伏在桌上邊哭邊道:“猶喜故人先折桂,自憐羈客尚飄零。“


    “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


    這兩首都是前人的落榜詩。劉鎮用碧桃,紅杏,比作他人科場得意,而芙蓉就是自己無人問津,詩裏透著自傷自憐隻意。


    林延潮聽了劉鎮的詩,心底也是感同身受。


    隻剩一個會元拉,自己希望看來是很小了。恐怕是要落榜了。


    王陽明,張居正也落榜過,反正自己還年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啊


    林延潮閉上了眼睛,耳邊忽聽得急促的馬蹄聲。


    “捷報福建侯官縣老爺,林諱延潮,高中庚辰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麵聖”


    林延潮猛睜開眼,自己在作夢


    但見客棧內眾人都是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意識到這一刻,林延潮不由站起身來,馬蹄聲已是響至了會館門口。


    報錄人跳下馬,就大聲向門內問道:“哪位是侯官的林老爺,真大喜啊“


    林延潮想答,卻發現喉頭梗咽住,四麵的人,都是一並站起來,簇擁到自己麵前拱手。


    會館遠處的天邊,一束束煙火燃起,在夜空中綻作無數金光,漫天撒下。


    煙火和鞭炮,接連響起震耳欲聾,震的林延潮耳中嗡嗡作響,這一刻他根本聽不到別人口裏在說什麽。


    林延潮木然地,看著別人在眼前,拽著自己,用手比劃著,嘴巴一上一下的張著,但是偏偏自己一個字聽不見。


    林延潮麵前幾十張上下的麵孔,在目眶裏模糊起來。他的嘴角勾起,心道,我中會元了。


    頓時林延潮心底一股悸動,似想痛哭,又似想大笑。


    霎那間,爆竹,煙火的轟鳴聲停止了,無數吵雜的聲音傳入耳底。


    這一刻,人仿佛從天外,又歸回了現實中。


    林延潮舉袖先拭淚,然後對著擠在自己四周的人們道了句:“諸位”


    林延潮聲音不大,但眾人卻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說話。


    “諸位安靜,林會元,此刻有什麽話說”


    “會元郎,賦一首及第詩吧”


    “是啊,及第詩”


    館外已是湧來不少聞風而來的考生。


    此刻林延潮整了整被弄皺的衣裳,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經過。


    待見到被一群人擠得過不來的林誠義。


    方才見林延潮高中會元時,林誠義心底的高興激動,不亞於自己登科,本是想走來向林延潮說幾句話的,但四周的人都是擠了上去,向林延潮道賀,將自己遠遠的給隔開。


    林誠義嚐試了幾次都沒擠進去,最後隻能放棄,遠遠地看著自己弟子高中會元的風光。自己雖是落榜,但自己的弟子卻連中解元,會元,還有什麽比這更高興呢


    但見林延潮沒有念什麽及第詩,而是走到林誠義麵前,連林誠義本人也是愣住。


    “非先生,焉有今日,弟子叩謝師恩”


    說完林延潮重重一拜。


    林誠義此刻梗咽,難以言語。


    這時二報已至


    “捷報福建侯官縣老爺,林諱延潮,高中庚辰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麵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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