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大運河的終點,南來船舶停靠之地。


    通州碼頭多是驛站,客棧,南來的漕船,商船在碼頭上停靠。


    兩艘南來的烏蓬船在通州碼頭上靠岸。


    “啟稟夫人,咱們到通州了。”客船外兩名兵丁向艙裏言道。


    客艙裏簾子一開,但見一名女子從客船裏走出,一旁還有兩名貼身丫鬟攙扶著。並非這女子弱不禁風,隻是碼頭上船來船往,幾艘船間碰撞也是平常,不提防一碰之下就栽落水中。


    運河水起起落落,船身隨波微微搖晃,這女子看去但見通州碼頭上車轔馬蕭,舟楫往來,一副忙碌景象。


    女子向兩位兵丁問道:“這通州據京師還有多久呢?”


    兵丁將船繩往岸上跑去,自有碼頭苦力將船係好。


    這名兵丁擦著汗道:“勞夫人相問,不遠,走半日旱路就到了,若是坐馬車更快一些。”


    “半日就到了?夫人,那不是馬上可以見到老爺了。”兩名丫鬟不由雀躍起來。


    另一名兵丁則是道:“是啊,話雖這麽說,但咱們這走了五個月的路,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這天色眼看就要變了,恐怕是要下大雨了,夫人不如先在驛站這下榻住上一日,明日再去老爺府上好了。”


    這女子微微皺眉,但抬起頭看著天邊確實烏雲密布,確有幾分風雨欲來的樣子。


    這女子方才點頭道:“也好,那就先在驛站安頓下來,一路有勞兩位大哥了。”


    兩名兵丁一並笑著道:“哪裏話,令相公是當今狀元,咱們兩人能護送夫人一路北上,是我們福分才是。藩台大人一再叮囑。要我等好生護送夫人至京師見狀元郎,眼見大功告成,我們也是欣慰。”


    這女子聽兩名兵丁讚他相公,不由抿嘴一笑。


    這女子正是林淺淺,從閩地至京師水陸走了幾千裏,來與林延潮同聚的。


    他們這一路來。拿著福建左布政司勞堪的勘合牌,一路住得是水陸驛站。勞堪人情到底,還派了一隊布政司衙門的官兵護衛,故而林淺淺一路順風順水抵達了京師。


    舢板搭好,眾人一並下了船,力棒們上船去船夫那搬行李。


    就在這時大雨落下,左右臨著的兩艘烏蓬船。船頭雨遮被雨水澆打劈裏啪啦地直響。


    大雨傾盆直落,雨水飛濺,整條運河水麵不住跳動。


    林淺淺撐著傘望著大雨不由發愁,抬頭間忽見得碼頭上一名男子笑著看著自己。


    林淺淺身上湖綠色的披風,為風卷起一角。而她手中的油紙傘順著這風,也飄了出去,落得她一個人孤零零怔立在雨中。


    那男子見了這一幕,連忙焦急地上前幾步。舉傘遮在林淺淺頭上,擋住了風雨。


    但見滿天大雨下。碼頭上人來人往,嘈雜不休。


    這男子穿著一襲普通的藍衫,與林淺淺共遮著同一把傘,臉上帶著溫和笑意。


    林淺淺呆呆著站在原地。倒是一旁兩位丫鬟,見了那男子卻是一並驚喜地呼道:“老爺,是老爺。”


    聲音一出,船艙裏其他幾名林家的下人,也是走了出來,見了這一幕都是道:“真是老爺,小人見過老爺。”


    眾奴婢和下人聲音響著一片,這男子笑著道:“哦,是珠翠,小桂,你們都隨著夫人往京師來了。”


    這藍衫男子自是林延潮了。


    見林家的下人都是激動不已,船上的官兵哪還不知道,這位是新科狀元林延潮,頓時官兵一並拜下道:“小人見過狀元郎。”


    接著船老大,船夫,槳夫,舵手等人,也是明白過來,噗通一聲拜下道:“小人見過狀元郎。”


    “見過翰林老爺。”


    至於碼頭上搬貨的苦力,也知來了大人物,當下也是也拜倒。


    頓時碼頭上,船頭上黑壓壓地拜倒了一大片。


    “本官未穿官服,你們無需行此大禮,起來吧!”林延潮笑著說道。


    雖得了林延潮的吩咐眾人起身,但也是戰戰兢兢站在一旁。


    林延潮吩咐完左右,低頭看著林淺淺,但見她已是熱淚盈眶了。


    夫妻二人久別重逢,林延潮一時也不知說什麽。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林延潮不由想起了這詞,這是晏幾道所作,說得是男女久別重逢。


    林淺淺拿起絹布替林延潮撣了撣肩頭上的雨珠,一如他們兒時那樣,那時候林延潮從玩耍回來,或者是讀書回來,林淺淺總是要拿布往他身上撣了撣灰塵,十幾年來不變。


    林淺淺止住了淚道:“潮哥,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來了?我到你府上去就好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一直叫濟川留意過往客棧,前兩日探得你消息,算準日子,就提前接你了。”


    林淺淺聽了有些高興,口吻裏又有些責怪道:“可是耽誤了公事怎麽辦,天子會不會怪罪?”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不會,今日是休沐!再說要怪罪,也不是天子怪罪到我頭上。”


    這時遠處一排官吏和兵丁趕來。船夫們以為這些官吏和兵丁要驅趕,碼頭上停靠的商船,為漕船騰地,不由都是驚慌。


    哪知這些官吏和兵丁一來,但卻沒有絲毫凶神惡煞的樣子。


    當下一文一武兩名官員一並至林延潮麵前拜下道:“下官坐糧廳通州倉司倉王壺,通州衛千總錢遷拜見修撰,不知大夫親至通州碼頭,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林延潮平和道:“本官微服至此,就是不想驚動他人,兩位無須多禮。”


    林淺淺站在林延潮一旁,見他平和地應答,十分老練,顯然對於官場上往來駕輕就熟。


    林淺淺見了這一幕不由心想,二人相別一年,自己相公已是變得令人如此敬畏了,自己對他有些生疏了。


    “既是如此,就讓下官為大夫清道。”


    林延潮點點頭,算是默許了,低下頭又見林淺淺身上衣裳有些微微濕了,於是脫去身上的外袍給林淺淺披上道:“外麵冷,先穿著。”


    林淺淺見林延潮為自己披衣,不由心想,是啊,不管外人對他怎麽變,但他對我始終沒變。(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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