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見陳誌文如此討好自己,心想對方好歹也是五品官,見了自己也不用這麽恭敬吧,必是有求而來。


    眼見陳誌文是將酒一飲而盡,而林延潮隻是淺淺喝了一口。


    陳誌文看了一眼林延潮杯裏殘酒,陪著笑臉道:“在下虛長幾歲,冒昧稱狀元郎一聲賢弟,其實愚兄有一事相求。”


    林延潮道:“陳州牧,你要問的事,在下恐怕無能為力。”


    陳誌文連忙道:“賢弟,你可無論如何也要幫愚兄一把,既是賢弟心知肚明,愚兄也不打啞謎,不要臉的說一句,為了謀臨清鈔關的差事,我已是籌謀很久了。”


    林延潮道:“陳州牧那你真找錯人了,臨清鈔關,乍看是戶部吏部爭署理之權,其實是朝廷要將地方榷稅,收回中央,此乃國策之爭,並非一般人事調動,去跑跑關係,疏通一番門路就可辦的。“


    陳誌文愁眉苦臉地道:“賢弟這番金玉良言,愚兄也是明白,榷稅收歸戶部,自是臨清府縣,山東省道等衙門虧了老本,眼下督巡衙門,吏部衙門就此事與戶部在天子那打官司了,不過在下關心也並非此事,愚兄不爭這署理之權,而是來與賢弟買一個消息。“


    “哦,什麽消息?”林延潮問道。


    “賢弟,愚兄臨清同知的告身,吏部還未簽發,隨時可以變更,你身在內閣消息靈通,對於這戶部吏部之爭,誰輸誰贏必是比外人早一步得到消息,若是賢弟聞得消息,提前知會陳某一句,就是陳某再生父母,一生一世感你的大恩大德啊!“


    陳誌文這番話說下來,林延潮也是明白他所求。


    沒錯,自己能參預樞務,雖不能對朝廷大事指手畫腳,但咱比其他人優先知情的本事。所以陳誌文是想從自己買個消息,若是戶部真將臨清鈔關的署理權拿下,那麽他就乘著臨清同知告身還未下來,活動一二,遷到一個更有前途的地方。但若是吏部和地方衙門在禦前打贏了官司,那麽他就喜大普奔,不用挪動了。


    接著陳誌文又壓低聲音道:“若是宗海兄能將消息提前透給陳某,陳某願以一千兩白銀為謝。“


    一千兩白銀?對於林延潮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卻能拿到一千兩。至於收不收?這錢是屬於官場上的陋規。什麽叫陋規?就是上不了台麵,但是大家都是遵守的規則。


    中書舍人為何都這麽吃香,就是因為每年可以靠這個陋規收錢收到手軟。所以這錢兩房中書舍人都是有收的。這錢也不燙手,因為並非是機密之事。


    於是林延潮斟酌了一番語氣道:“可陳州牧,真是看得起在下,既是陳兄如此盛情,話先說在前頭,在下眼下不過初履文淵閣,要參聞機密之事恐怕也非容易,隻能說姑且一試,若有消息,再告之州牧。“


    陳誌文聽林延潮答允下來,頓時千恩萬謝道:“宗海這番情義,真讓愚兄不知說什麽才有,那唯有靜候佳音了。“


    於是陳誌文又尋他人敬酒了。


    一頓酒宴下來,眾人都是酒足飯飽,陳誌文果真也沒敢要林延潮他們的飯錢。


    不僅如此臨別之際,陳誌文還向每人都送了一分\薄禮\。


    當然薄禮是他口中說的,其實也不薄了,就是每人受上一間金縷所製的麵簽。麵簽就是書簽,用一楠木匣裝好,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對於這禮品眾翰林都是喜歡,麵簽嘛,讀書人用的東西,送得絲毫不俗氣,符合翰林的身份。而且麵簽為金縷所製,必要時候也可拿去換錢。


    由此可見在送禮得門道上,咱們陳知州可是真費了一番心思。總之眾人這一番又吃又拿,都覺得不虛此行。


    陳誌文將林延潮送出門外,陳濟川驅馬車將林延潮載至家中,林淺淺已是侯在家裏了。


    林淺淺聽得屋外的馬車聲,就拋下針線活,從屋裏飛奔出來。


    故而林延潮進門時,看見是滿臉喜色的林淺淺站在屋門前。


    而林淺淺則是一眼就看見了林延潮身上的麒麟服,於是問道:“相公,這怎麽不是你白日上衙的官袍?”


    林延潮還未開口,陳濟川就搶著道:“夫人,今日老爺得天子賞識,故而禦賜麒麟服。”


    林淺淺聽了林延潮得天子賞賜,有幾分不相信問道:“相公,這是真的嗎?”


    林延潮笑道:“是真的。”


    林淺淺臉上的笑容頓時綻放開來,隨即又嗔道:“相公,既然這是天子禦賜之物,怎麽今日還穿著他赴酒宴,若是弄髒了怎麽辦?快,脫下來。”


    林延潮笑了笑依著林淺淺的話,除下麒麟服。


    林延潮示意陳濟川和服侍的丫鬟退下,房裏隻剩他與淺淺二人。


    燭火下,林淺淺垂著頭看著有幾分嬌豔。則是林延潮一邊喝醒酒湯,一麵燈下看佳人。


    林淺淺知林延潮今日有酒宴,故而早早就熬好了醒酒湯。


    林淺淺將麒麟服喜滋滋地收好,但嘴裏卻道:“老爺你今日立了這麽大功勞,天子才送一件衣裳,也太小氣了。”


    “那你說送什麽?”


    “至少也要黃金百兩,良田千畝。”林淺淺笑著道。


    林延潮搖了搖頭,笑著道:“黃金百兩易得,但這麒麟服,並非黃金百兩可得。”


    林淺淺甜甜地笑道:“我知道,隻是總覺的,給錢更實在。換了我今日太後,天子問你要賞賜什麽,我就說要金子了。”


    林延潮沒好氣地用手指點了點林淺淺光潔的額頭,道了句:“你啊你。”


    林淺淺摸了摸額頭,委屈地道:“我知道,我就不能說一說嗎?”


    林延潮聽了笑了笑,今日疲憊了一天,索性就直接躺在炕上,至於林淺淺則是高興的,如小喜鵲般在林延潮說著今日家裏柴米油鹽的事。


    林延潮合著眼睛,耳裏聽著林淺淺的家鄉口音,偶爾自己說一兩句公務上的瑣事。


    當然在林淺淺聽來林延潮的事,自是遠遠不抵她柴米油鹽的事重要。


    對林延潮而言,反正朝堂上再風光的事說來,也不過回家後博紅顏一笑而已。(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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