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宗海,又得陛下賞賜。”


    “此乃陛下恩典,下官也是僥幸有那麽些微功,恰被天子看在眼底。”


    “宗海,何必謙虛,這蔭生入國子監,此非大臣不可得之的殊榮,其餘非為國死節,不能得封。”


    “是啊,天子之恩,下官真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這哪裏的話,宗海你這篇自陳表,才是感人肺腑,天子以你為表率,望大臣都能如你這般為國盡忠。”


    “那下官願效馬骨,為陛下求來千裏馬。”


    經筵後,文華殿上不少與林延潮相熟的官員,紛紛前來道賀。


    林延潮一一應答。


    千金馬骨,說得是一個君王,欲求千裏馬,但等了三年卻不可得。後有人給君王獻了一個馬骨,說是千裏馬。君王大怒說你欺君,那人說陛下你花五百兩買個千裏馬的骨頭,那何況活得的千裏馬。


    果真不久活得千裏馬就給君王買到的,還一連買了三匹。


    林延潮自比馬骨,即表示謙虛,也是對皇帝吹捧了一番。不在人前,而在人後吹捧,這才算拍馬屁有點道行了。


    眾官員見林延潮,年紀輕輕受此封賞,絲毫也沒有得誌而驕,不由覺得此子器量甚大。


    曾省吾,王篆二人哼了一聲就走了,假裝沒有看見。


    至於洪鳴先走下殿時,也是朝林延潮這深深看了一眼,氣得胡子直翹。


    之後顧憲成,趙南星,盧義誠這般十幾名同年,好友的官員,也是來與林延潮道賀。然後顧憲成相顧左右道:“宗海,今日得了天子賞賜,怎麽地也要慶祝一二。”


    眾年輕的官員聽了,都是紛紛交好。


    林延潮笑著道:“你們這哪裏是要來慶賀,實是要打我的秋風。”


    眾官員一並大笑,顧憲成笑著道:“就是打宗海你的秋風又如何了?今日你可別想推脫,否則別怪我們不念舊情。”


    見顧憲成這不容拒絕的樣子,林延潮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啪!


    瓷器摔在地上。


    洪鳴起將自陳表的抄本摔在一邊。


    下麵站著十數名吏員,文士,一個個都是神色惶恐。


    洪鳴起將這些文士一個個點了過去。


    “徐秀才,號稱有名的訟師,也沒有辦法?”


    “還有你周書辦,乃大興縣數一數二的刀筆吏,也是束手無策?”


    “還有你們,一個個都是自稱文章滿腹,到了今天,整整三日了,竟無一人拿出可以壓過此自陳表的文章來,本官費重金請你們何用?”


    下麵十餘人都是閉口不說話,看著地上碎成好幾片的永樂年官窯所產的瓷器。


    這洪鳴起今日從朝堂回來後,可謂是氣得不輕。


    數人中一名文士上前道:“東翁,這三日來,我等可謂殫精竭慮,眾人每日商量,連水都不敢多喝一口,都把功夫花在了揣摩如此寫一篇蓋過自陳表的文章。”


    聽這文士說完,眾人都是耷拉著臉,他們說得是真話啊,可真是用盡全力了。何止是喝水,連拉屎的功夫都用上了。


    “但昨日之後,我等一致以為,林中允此文別說是我等,就是東翁你再請幾十人來,也是一樣。”


    “是啊,東翁除非你再給我們半個月,不,一個月功夫,或許我們可以揣摩出一篇來,三日實在是太短了。”


    聽到這裏,洪鳴起忍不住道:“一個月?我一日都等不得,今日經筵之上,多少人在看我洪某人的笑話,哼,被一個後生小子壓過,我洪某人如何甘心?”


    “東翁,奈何他可是林三元啊!”


    “三元及第又如何?難道就活該,我舉人出身,被他看不起嗎?”


    眾人都是無語了:“東翁,林三元可沒這麽說。”


    “他沒這麽說,難道心裏就沒這麽想嗎?你們能確定他心底沒這麽想嗎?”洪鳴起又道一句。


    這話邏輯縝密,實在無懈可擊,在場之人都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們不能確定,那麽他心底就是這麽想。”


    好吧,這等神邏輯,在場的人都是表示我服了。


    洪鳴起哼了一聲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爾等若是再想不出來,我就將爾等通通辭幕。”


    “東翁!”眾人都是驚道。


    “東翁,我有一策!”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一人出麵了。


    洪鳴起聽了大喜,見了卻是皺眉,此人姓餘乃童生出身,平日替自己交際應酬是一把好手,但論文章他倒是沒什麽本事。


    但此刻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洪鳴起道:“你說來聽聽。”


    餘童生卻自信滿滿地道:“東翁,既然這自陳表,我們無法破,那我們就不要破。那林三元自顧說他的道理,我們也說我們的道理。”


    聽了餘童生這話,眾師爺都是皺眉,心想這是什麽餿主意啊。


    洪鳴起也是皺眉道:“什麽叫自顧說我們的道理?”


    餘童生笑著道:“東翁,打個不好聽的比喻,街上兩名潑婦對罵,彼此言語各不成道理,話不接話,但卻是能彼此對罵上一兩個時辰,這是什麽道理?因為她們都認為辯到最後一句就是贏,故而肚子裏有什麽話說什麽話。秀才滿腹文章,自負辯才無雙,但你要叫他與一個潑婦對罵,秀才能罵得過嗎?”


    眾書生聽了都要羞死了心道,這是什麽主意,潑婦罵街啊,這是傳出去以後名聲就沒了。


    那知洪鳴起卻是拍掌道:“說得好啊!此乃無招勝有招啊!”


    眾人都是垂頭,潑婦罵街就是無招勝有招?


    你他媽在逗我。


    餘童生聽了笑著道:“東翁高明,我就是這個意思,任你林三元文章寫得好又如何?我們不與你講道理,隻管罵就是。”


    一旁師爺道:“東翁,此與臉麵無益啊!”


    這話很直白,你這麽幹了就是不要臉了。


    洪鳴起瞬間皺起眉頭。


    餘童生道:“此言差矣,當今曾尚書,王侍郎都不喜狀元公,經筵之上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東翁能替他們出這一口氣,那麽必會得到兩位大人的賞識。特別是王侍郎,乃吏部小天官,若是能討好了他,將來東翁外放之事也是有著落了。”


    眾幕僚聽了這話,卻覺得這位餘童生實在不能小看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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