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歡歡靠在床上,看著對麵的小桃紅在那裏納鞋底,老粗的針在小姑娘手裏就像玩具似的上下對穿,剛才小桃紅提議了玩翻繩和抓石子都沒得到她的同意,兩人麵麵相覷了一陣,後來在她的提示下,就拿出了針線活,然後全心全意的做了起來。(.無彈窗廣告)她能看出小姑娘是想和她說話的,估計是一時想不到說什麽才隻能這樣,換成是她,也不知道這時候要說什麽。


    她穿的這個是章家二房的嫡女,而且還是唯一的孩子,她上麵沒有嫡親的哥哥姐姐,下麵也沒有嫡親的弟弟妹妹,堂哥表弟什麽的有不少,但都是叔叔伯伯家的。


    作為獨生女的章曉倩自然是受寵的,不僅柳氏疼她,章文慶對於這唯一的女兒過去也有諸多疼愛,他教這個女兒讀書認字,帶她看燈籠逛夜市,再加上家裏條件比起周圍的都要優渥幾分,不免把她養的有那麽幾分魯莽外加不知天高地厚,小桃紅過去沒少吃她的苦頭。這次她在鬼門關前轉一圈,小桃紅雖有心說點什麽,但也不知怎麽開口。


    當然現在的劉歡歡也沒心思和她聊天,她正在想自己下一步要怎麽辦。


    根據她得到的信息,如果不去和高門大戶相比的話,章家的小日子過的還算不錯的。章文慶是個秀才,從國家那裏每月領三鬥糧,這點東西當然不夠養家糊口,關鍵是社會地位。


    在現在,經常有什麽窮酸秀才之類的說法,好像秀才既沒本事又沒地位。其實不是,科舉製度之所以能在中國流傳下來並逐漸發揚光大,除了符合統治階級的需要外,按照政治思想課上的說法就是也符合了勞苦大眾的需要,給普通人也指出了一條明路。不管過去種田的也好,做工的也好,中了秀才就脫離了一般的階級了,可以見縣官不拜,可以穿綢衣長袍了,當然後者一般的有錢人家也能穿,但那嚴格來說是有違製度的,碰上個較真的官員,也能拿來給你說說事。


    按照劉歡歡自個的琢磨,這秀才有點像現代一般的公務員身份,錢是沒多少,地位也說不上怎麽高,但人家能在官裏麵說上話,遇上個什麽事,也好周旋。更何況章文慶還是稟生,是有公家糧吃的,這在秀才裏也是一等身份的了。


    而除了身份,章家還有一點小錢。在後秀街那裏,章家有一個專賣粗布的門麵,生意如何章曉倩不是太清楚,就知道這兩年家裏不僅多了個小桃紅,還在鄉裏多了兩畝地。


    有點小錢,有點小權,本來章家的日子能過的很不錯,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雖然章文慶上一次鄉試沒能成功,雖然柳氏現在還沒生出個兒子,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算是滋潤,直到章文慶又遇到了馬氏。


    這兩人是怎麽相遇的原版的章曉倩不知道,就知道章家和馬家有點親戚關係,而那馬氏呢,早先是嫁過人的,隻是也沒能生出兒子,在丈夫死了之後,就被夫家連帶著她女兒一起趕了出來,再之後就攀上了章文慶,從那以後,章家的日子就不安生了。[]先是章文慶和柳氏吵,最後吵的多了,章曉倩也知道了。


    章曉倩是被寵著長大的,知道有一個女人要帶著女兒來和自己、和自己的娘搶爹,就算章曉倩同學是在這古代環境裏長大的也立刻不幹了,一哭二鬧三絕食,八歲的小女孩恁是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


    一開始還真有點作用,章文慶對這個女兒畢竟是疼的,但沒好兩天就不行了,在章曉倩再哭鬧的時候,章秀才的臉就拉了下來:“女子的三從四德你都學到哪裏去了?為父教你識字就把你教成這樣嗎?子不議父過,為父是要納妾還是另娶又是你能說的?”


    “女子就要賢良淑德溫柔委婉,你如此跋扈刁蠻簡直就是丟我章某人的臉!”


    “你母親是如何教你的?這種事也是你能插嘴的?”


    ……


    最初,章曉倩還真的被嚇住了,但就像被寵的孩子會撒嬌一樣,被寵著長大的孩子,也不是被嗬斥兩句就會罷休的。這小姑娘的行動力還真不是蓋的,不知怎麽就被他打聽出馬氏的住處,然後她就帶著一幫小孩罵了上去。


    “人才啊人才!”想到這裏劉歡歡不由得要佩服一下原任,這麽小的孩子就這麽有魄力,這要生在現代,一個大姐頭是沒跑的。可惜這不是現代,馬氏能帶著一個女兒還纏的章文慶魂不守舍那也不是吃素的,當場就進行了有力的還擊,“原來是倩姐,奴早聽說倩姐聰慧過人,自小跟著秀才公讀書識字,卻不知倩姐原來還這般瘋癲。”


    “臭女人,你亂說什麽!你不就是死了丈夫想男人嗎?這滿大街的男人,你怎麽不去找?”――這話是柳氏和章文慶吵架時罵的,章小倩隻知道不是什麽好話,就用到了這裏。


    果然,她這麽一說,馬氏的臉就紅了,當即關門回屋不再說什麽,小姑娘以為自己贏了,很是興高采烈了一番,哪知道回到家就挨了柳氏的訓,她先是不服,等章文慶回來,更是劈裏啪啦的對她亂打了一通,打著她,還罵著柳氏:“看看你教的女兒,我們章家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柳氏本有幾分理虧,但見他把女兒打的狠了,也惱了:“丟臉也是你先丟的,日子不過是好那麽一點,就想著納妾,不是你跟著你大哥的時候,三年不過得了三兩銀,要納妾,也要看你有沒有錢!章文慶,你再打倩姐,我就和你和離!”


    “好好的女兒,就是被你這麽給毀了的!”章文慶又氣又惱,到底不再打了,丟下板子就甩身而走,隻留下柳氏抱著女兒痛哭。這一役,柳氏母女輸了個徹底,章文慶五天後回來更是堅定了納馬氏的決心,並搬來了自己的大姐章淑萍來給柳氏上課。章淑萍嫁的也是一個秀才,家裏已納了個妾,說起來倒是很有點以身說法的味道,什麽妾就是個玩意,什麽章文慶就是可憐馬氏,什麽多了個妾不過就是多個仆人等等,那是一個黃口利舌,柳氏根本就爭辯不過,當天晚上,就摟著女兒大哭了一場。


    章曉倩是個倔強的,她本有些氣惱――她覺得自己沒錯,父親打她也就罷了,但她到底是為母親出頭的卻還挨母親的訓斥,因此那幾天幾乎沒怎麽和柳氏說話,但被柳氏這一哭,又哭出了感情,對馬氏更恨的厲害。第二天找到機會就又找了過去,這次她沒有再叫人,也沒有去叫罵,而是理直氣壯的去質問:“你為什麽糾纏我的父親?”


    “這是我和你父親的事情,倩姐,聽我一句勸,你怎麽也是個大姑娘,別再做這些沒禮教的事,壞了名聲以後嫁人都難。”


    “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少擺這個架勢訓斥我。我告訴你,我父親是不會納你的,父親最喜歡我,我不同意,父親就絕不會納你!”


    馬氏很矜持的一笑,態度冷傲還帶著不屑,章曉倩年齡雖不大,感覺卻靈敏,她上次受了教訓,這次也不再糾纏,轉過頭就向河邊走去,她小小年齡還不知道什麽是生死,就想著自己要跳了河父親就知道她的態度了――就算挨了打,小姑娘也還是認為自己是要比那什麽下三濫的馬氏在父親的心目中低,早先父親一定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一定就像母親說的是被迷了心竅。但是隻要她跳河了,她爹就知道了,而她爹,一定不會再納馬氏了!


    也虧得她是這麽想的,跳河的時候沒有背人,這邊一跳,那邊就被救了上來,但就是這樣,那個真正的章曉倩也已經死了。想到這裏,劉歡歡歎了口氣,想到她過去看的那些穿越小說,當主角接受了現實的時候,總要來一句,從此以後,他(她)就是某某某,那她今天,是不是也要在心裏這麽確定一番?


    但是從劉歡歡到章曉倩,隻從名字上來說……這進步也不大啊!


    “倩姐……”她正想著突然聽到小桃紅有些猶豫的聲音,“怎麽了?”


    “你真的、真的聽到聲音了?”


    “什麽?”


    “你真的聽到有人問蘭姐了?”小桃紅的聲音有點猶豫有點害怕,但好奇的神情裏卻帶著興奮。


    劉歡歡明白過來了,她剛才那番話本來是嚇唬王氏的,在章曉倩的記憶裏這個大伯母最是煩人不過,每次來他們家都要踅摸點吃的用的,而每次他們回本家那裏也總要聽她說點陰陽怪氣的話。其實章曉倩被章文慶教的對章家人都非常大方,再加上她從小沒怎麽受過苦,也不覺得一點吃食用具有什麽了不起的,但好歹話她總是能聽出一些的,而且王氏總愛拿她和章曉蘭比這就令她非常厭煩了。什麽你生的這個日子並不怎麽好啊;什麽你娘現在還沒能生個男孩估計就是被你克的;什麽怎麽你現在還不會xxx,你大姐早幾年就會了等等等等。其中的xxx有可能是家務,有可能是女紅,有可能是飯食,總之,不管是什麽,章曉蘭都要比她強,哪怕是她的衣服呢,章曉蘭穿著也要比她好看!


    因知道王氏很是看重這個閨女,又實在厭煩她早先說的那些話這才編了那話,王氏走後,她基本上就丟到了一邊,當然,現在不能這麽說,所以她眨巴了下眼,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我怎麽會說謊?”


    小桃紅也知道這個倩姐,有時候有點不講理,通常情況下還都很厲害,但還真不會說謊,因此更是興奮了:“那你還聽到了什麽?”


    “沒有了,聽到的我都說了啊。”


    在這個沒有電視電影電腦網絡的時代,這些神神怪怪的事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小桃紅怎麽滿足這麽一句,因此又道:“那你覺得那個聲音是什麽樣的?”


    “我忘了。”


    “你怎麽能忘了!”


    語氣裏很有點恨鐵不成,劉歡歡在心裏歎了口氣,看吧看吧,她就說她穿的不如願吧,要是正正經經的閨門小姐,別說絕對不會有貼身大丫鬟會這麽說,就算有哪個不開眼的亂說話,也自有大丫頭得力婆子訓斥,沒看賈迎春那樣的身邊還有個司棋嗎?好在章曉倩的性格本來就跋扈,她這時候也不用找說辭,直接就道:“忘了就是忘了,你老問這些做什麽?”


    小桃紅受她訓斥慣了,對這種不疼不癢的硬話也不怎麽在意:“我就是想知道嘛,倩姐,你再想想,沒準兒就能想起來呢。”


    劉歡歡默默的抬起了眼,深刻的覺得自己還沒沒能接受現實,否則好好的把記憶整理整理,也不至於有這樣的落差――其實就算不整理,她也應該想到的,章小倩能糾集小夥伴去找馬氏的麻煩那就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啊,正確的說連規規矩矩的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真要給她找個前輩,也許應該是扈三娘?


    想到這裏劉歡歡連忙搖頭,那扈三娘之後卻是嫁給了王英的,雖然她到現在都沒完全回過神,還非常希望自己能再穿回去,也不想給自己設立一個這樣的目標。


    “想到了嗎?”小桃紅鍥而不舍的追問,就在劉歡歡想著要怎麽打發她的時候,柳氏回來了,她一進屋,劉歡歡就聞到一股米香,抬眼去看,就見一碗熬的白糯糯的大米粥,旁邊的小碗裏還放盛著黃軟軟的蒸雞蛋,上麵還點著香油,劉歡歡的肚子當即叫了一聲。


    “餓了吧?你先喝點粥墊墊胃,再把這雞蛋吃了。王郎中說了,隻要你能醒來吃東西,就都好了。不過不能讓你吃硬的油的,所以這兩天啊,娘就多給你煮點粥多蒸點雞蛋。你都乖乖的吃了,過後娘就給你吃糖。”說著就把雞蛋先放在了旁邊,自己拿著勺子,一點點的要喂她,劉歡歡有點受不了這陣勢,就道:“我能自己來。”


    “這碗有點燒,你端不住。”


    “那我下來吃吧。”


    “下麵涼,你別再受了寒氣,快點吃了。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就該吃點熱的,暖暖胃。”說著那勺子就又送到了嘴邊,劉歡歡見她一臉殷切,不由得,就張開了嘴。


    粥一入口,就有一股甜意,劉歡歡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口味的問題,吃了幾口就能確認了,這粥裏,的確是放了糖的,但這粥的顏色沒變那放的就隻能是章曉倩總是想,卻很少能吃到的雪糖了。在現代雪糖就是白糖,隨便超市裏就能買到,普通到幾乎沒有多少城裏人愛吃,但在這裏,雪糖那幾乎就是奢侈品。章家是有點小錢,但要吃雪糖也有點像平民百姓去五星級酒店點菜。


    她一口口的把粥喝了,心裏不僅熱了,更軟了。其實她本來對柳氏是有點意見的,在她來看章曉倩之所以會跳河,拋出掉那個小三馬氏不說,渣爹章文慶也許有八成的錯,柳氏也起碼占兩成。再怎麽說,章曉倩也不過八歲,八歲的小姑娘知道什麽?這古代再早熟,八歲也隻能被說是孩子。柳氏不願意丈夫納妾,要撒潑要反對要找娘家人都行,和自己的女兒說能有什麽用?如果不是她在章曉倩麵前哭了一次又一次,生性大大咧咧又被寵的不怎麽知道人情世故的章曉倩不見得就會去找馬氏,起碼不會第二次還去找――在女兒已經有前科的情況下還不嚴加看管,這本身就是失職啊失職。


    不過這個娘也許笨了點,也許糊塗了點,但的確是,一心為女兒的,她這幾天不言不語,柳氏熬的起碼老了十歲。


    “娘,爹呢?”


    柳氏的動作一僵,隨即挖了勺雞蛋:“別提他,以後咱們娘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看她一副從此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劉歡歡簡直恨不得跳起來往她腦袋上敲。這要是在現代,她絕對舉雙手讚成柳氏的意見,不光是要冷戰,還要離婚,還要從此不相往來,她甚至不介意登報去發一個斷絕父女關係的聲明――她因突兀穿越,躺在床上不與外界溝通的這幾日,章文慶就沒露過麵!親生閨女跳河還能不出頭的爹不要也沒關係,但這是現代嗎?這是古代!這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古代!柳氏不僅不能和章文慶離婚,還要籠絡著他討好著他讓他與自己親近恩愛!


    她還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麽時代,是穿到了她所知的曆史中還是什麽平行空間。在她的感覺裏,這個時代對女子還不算苛求,但這還是古代,在章曉倩的記憶裏幾乎就沒有和離的夫妻。後街有一對姓侯的夫婦,那家婦人幾乎天天被自己的丈夫打也依然沒有和離,是不是那女子懦弱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在這種氛圍裏,如果沒有強大的娘家,就不要想什麽女戶!


    而柳氏有嗎?如果有的話,也輪不到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替自己的娘出頭了。


    她抿了抿嘴:“我想吃烤紅薯了,桃紅,你去幫我買個。”


    “紅薯哪還用去買,自己家就能烤。”柳氏笑道,“不過你今天還不能吃,等明天吧,娘幫你烤。”


    “那先讓我聞聞味唄。”


    柳氏不忍讓她失望,就讓小桃紅去地窖裏拿紅薯去烤。待她出去,劉歡歡立刻道:“娘,爹是不是在那個女人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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