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菲鳳微訝,沐語一直一言不發,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這會卻主動應她的話。她跟小和尚告別後,然後往帶後麵二人往山上而去,這條石階通道她已很是熟悉了,平日沒事,都會上生寧寺幫忙、捐獻等等,待人和善、親切,更帶有一顆熾熱善心的她獲得了寺中很多和尚的好感。


    “秋施主。”路上不少小僧都認識秋菲鳳,歡快地向她打了招呼,有個比較閑的小僧,主動為她帶路:“虛葉住持此時應該在大堂講法,我帶你去吧。”


    生寧寺大堂站滿了人,他們在聆聽大堂中央一個年輕和尚莊嚴的講法,講法聲回蕩在整個大堂。據帶路小和尚介紹,這和尚便是虛葉住持了,他樣貌英俊,一身僧袍穿在身上,顯得非常沉穩。


    秋菲鳳充滿好奇,聽這虛葉住持講法,感覺氣勢跟以前那位老住持沒什麽區別,甚至略有勝之,她靈活地竄進擁擠的人群,想要仔細看清楚這虛葉住持的樣子。


    白楓和沐語則沒有這必要,他們的修為,足夠清晰地看清遠距離的景物。沐語站在遠處,對站在大堂中央的那虛葉和尚稍作探測,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道:“這虛葉和尚身上的果然是八大宗派之一生寧寺的氣息,原來佛宗在凡人界有分宗?可能是修煉方式的需要吧。這個和尚隻有先天期的修為,看來……楓哥哥,嗯?楓哥哥?”


    當沐語看向白楓的時候,發現了白楓此刻正目瞪口呆,眼神呆滯,滿臉不可思議,這樣的神情她還是第一次在白楓臉上見到。


    “楓哥哥?你怎麽了……沒事吧……”


    沐語搖了搖白楓的肩膀,讓他回神過來了。


    “啊,沒什麽,這住持的樣貌……極為熟悉。不過世上如此多人,有些相像也不奇怪。”白楓用很不確定的語氣道,視線沒有從那虛業身上移開過。


    虛葉住持的感覺倒很是靈敏,很快便察覺白楓他們發出的兩道實質的目光,往目光所發的方向隨意一看,頓時口型呈現出了驚訝的形狀。他的講法停頓了下來,整個大堂陷入一陣怪異的安靜。


    “諸位,抱歉,稍有走神。”虛葉很快調整好狀態,對在場的人歉意一笑,繼續了他的講法。


    在視線與虛葉接觸的那一刹那,白楓就確定了,這個年輕和尚竟然是他的熟人。


    秋菲鳳已經擠到了人群最前方,又無趣地擠回到白楓他們身邊:“做住持的都一個德行,別看這虛葉年紀輕輕,講起法來那是死氣沉沉,與上任老主持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到白楓的神色,秋菲鳳疑惑地道:“白大俠?你似乎有點不對勁?”


    “沒想到……竟然能在此處遇到故人。出去等等吧,他會來找我的。世事實是難料,虛葉住持麽?”白楓輕輕一笑,往大堂外走去,坐在了石椅上,閉上眼睛安然等待。


    秋菲鳳不禁疑惑,白楓與那住持,無論怎麽看都是拉不上關係的。過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大堂裏的人統統散了出來,虛葉提前終止了講法,並不接受詢問解疑。


    “這新住持過於年輕,還有很多不足啊,跟老住持比起來有挺大差距。”


    “年輕人嘛,有進步的空間,我等應該寬容以待。”


    “虛葉住持的講法還是有獨到之處的。”


    出來的聽眾議論紛紛,應該是講法提前結束,讓他們感覺不太好。


    等人們都基本離去,一名胖胖的和尚從大堂內走出到白楓麵前,用尊敬的語氣道:“這位施主,住持有請。”


    白楓了然地笑了,點頭示意,並讓秋菲鳳她們稍等片刻,自己站起身,跟隨胖和尚而去。


    胖和尚並不是帶白楓進入大堂,二人走進一間刻金色滿遠古字符的建築,牆壁看起來好似是純金所製,豪華貴氣中帶有嚴肅的神聖氣息。穿過數道小路,一路之上的牆壁色澤、印刻等都是跟入口同樣格調。


    胖和尚帶著白楓在一間小房門前停下了,房門是半掩著的。“這便是住持的住所,施主,你自行進去罷,小僧先離開了。”說完,胖和尚沿著原路的方向離開了。


    白楓什麽也沒想,直接推門而入。與外麵牆壁的輝煌相比,走進虛葉的房內的感覺像是進了難民區,裏麵簡陋之極,多件物品顯得破舊不已,一切擺放很是整齊,虛葉正坐在單薄的木床上,雙手十指緊合,閉目低聲念著佛語。他雖長發盡除,臉部輪廓和眸中眼神,都是熟悉之極的。


    “表哥。”白楓平淡地道,從中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這個所謂的虛葉住持,這個仙緲界佛宗凡人世界分寺的住持,這個看起來一身佛氣的和尚,竟然是出生在白楓那村子的、曾經在青景宗修仙的、從前一直對白楓不懷善意的表哥洪業。當年的畫麵依舊猶在眼前。


    白楓原來是一個普通、單純、天賦差但極其努力的青景宗弟子,是來自青景山下名不經傳的和福村的農村孩童,青景宗祖輩作了定,為報答從前山下村民對青景宗的幫助,每十年一次派弟子到山下村莊招收身有靈根的弟子,村中僅被選中的白楓與表兄洪業一同進入師門已有五年。


    雖然白楓無比努力,修為卻仍然處於入門期二層。而表哥天賦明顯高於他,輕輕鬆鬆已突破入門期,達到了煉氣三層。


    未入宗門前,在居住的木塘小村裏,白楓一直是最優秀的孩子,八歲便開始為家裏幹活,村裏無人不讚其懂事勤勞,而表哥洪業卻是典型的好吃懶做,無所事事,讓親戚們甚是擔憂。五年前仙人來此收徒,身懷靈根白楓與洪業被選中,隻是兩人的資質相差甚遠,洪業極好,白楓卻極差!


    五年來,白楓一直悉心接受少得可憐的教誨,每天刻苦修煉,可是上天往往辜負有心人,與其一同進門的師兄師弟們皆已有所小成,可最勤奮的白楓,在入門期二層停滯已久!


    謙虛、努力的白楓曾經受到過來此巡查門派師長的注意,但時間長久之後,關注過他的人紛紛大搖其頭,不再過問。


    白楓的資質也太差了!


    盡管是如此,白楓卻從未放棄過努力修煉!自己天賦不佳,那便付諸更多的時間!他深深相信,隻要一直堅持,必定有功成之日。那時,自己便會似夜間天際的繁星一般璀璨,雖隻是無數星辰中的一顆,卻也足夠了。


    那天,他夜半修煉找不到狀態,打算四處散心,卻撞上了洪業私會同門師妹。本來洪業如何,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可是他卻無意中聽到讓他無法忘卻的震撼話語。


    “二位師妹,你們跟我準沒錯!哈哈,我可是宗門裏的第一天才!”洪業傲然大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天道果然會循環!當年在那個破村子裏,我是受夠了氣!”


    “咱們姐妹可是認得洪師兄了,師兄要好好待我們喔。”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弟子嬌笑著挨近了身子,嗲聲道:“師兄天縱奇才,怎麽會受氣呢?”


    洪業大手一揮:“你們知道白楓吧?”


    “知道呀,師兄的表弟嘛。”另外一位女弟子也擺著很妖嬈的動作,蹭得道洪業滿臉紅光。


    本來白楓是聽到“破村子”才停下來的,這一停,卻聽到了更讓他內心劇烈震動的話語。


    “那個廢物!”洪業冷笑之中有些怒意,語氣中帶著狠意,“從前在那破村子裏,我天天被人指責,每次都被所謂的長輩們拿那廢物來作比較!哈哈,可是那有什麽用?事實證明了,那廢物除了砍樹、種田和討好長輩,其它什麽都不會!”


    “平時好像見你對他很好的呀?”兩女皆感到奇怪和有趣,問了同樣的問題。


    “我想到從前他被別人捧起的風光,再看看如今他無奈、艱苦、勤奮、疑惑的樣子,心裏就開心!哈哈!當真是風水輪流轉!那時總受村裏雜碎們的讚譽,現在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優秀者,誰才是廢物了吧!”


    “廢物!”“廢物!”“廢物!”


    廢物二字不斷地循環在白楓耳邊。白楓的思維完全停滯了,他雙目空洞,這個平時對自己溫言善目的“表哥”,內心之中竟然如此恨自己!


    從此之後,白楓便多處提防,可是他一直修為低下,又怎麽防得住風頭正盛的天才洪業?


    終於,在那山洞之外。洪業拿著匕首。


    “表哥!你真的要殺我?”白楓看著雙眼發紅並一步步逼近的洪業,瘋狂地喊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如此怨恨我?我記不得曾做錯任何事!我們是親戚啊!血脈相近的親戚!”


    可是洪業隻是微微猶豫了幾秒。人至,手起,刀落,血濺。


    白楓的視線模糊了,張得極大的雙眼瞪著插進自己胸膛的匕首,還有被不斷流出的鮮血沾成深紅色的衣服,其餘一切皆以朦朧,他已經看不清楚身前麵目猙獰、全身發抖的洪業了。


    後來,他被隨手扔進山洞內,流出的鮮血讓掛在脖子上的死靈環激活,夢紗出現,救活白楓。白楓十年修煉,重出之時,已經是洪業仰視的存在了。


    白楓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來到仙緲界後,跟洪業能夠遇到,並且是如此短的時間內,洪業的身份戲劇性地改變,他不禁疑惑,按照洪業從前的性格心態,照理不可能出家做和尚。


    虛葉眼睛睜了開來,身體微向前傾:“白施主,貧僧已身入空門,過往一切皆以揮去。”


    “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當了和尚?”看到他那冷漠清高的陣勢,白楓也不廢話,直接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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