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仙樂師十四年,一遍又一遍的演奏,一遍又一遍的想念,生活不斷地重複,再重複。她絲毫沒有厭倦,是不厭演奏,還是不厭思念?也許,隻是習慣了。每當雙手拂動琴弦的時候,都仿佛回到那些夢幻一般的歲月,無論如何,能夠在他身邊,那便是幸福的啊。


    她彈奏著,卻發現日思月念的他,正站在人群中央,意氣風發。是幻覺麽?她自嘲地搖搖頭,又融入仙樂的彈奏之中,可再次抬頭,他依然在那兒,做著他的事,並沒有發現自己。難道說這並不是幻覺?


    她的心劇烈地顫抖起來。手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是他!真的是他!她緊緊地看著,心中無法形容的感受告訴她,就是他!是他!白楓!十八年前離她而去的白楓!


    就算再密集的人群裏,她都能認出他!就算有再多相貌近似的人群中,她都能認出他!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靈覺,隻要他出現,她就能夠認定,因為那是他啊。一開始,並非沒有認出,而是以為進入了一如既往的幻覺了。可,這次,終於不再是幻覺了,終於,能夠見到他了!。


    “噔。”眼淚傾泄而出,手無力地落下,撞到錯誤的弦上,整首仙樂都被打斷了。他的出現,是否代表這種沒有方向的思念要結束了。他會帶自己走麽?或是他根本忘記了自己,讓原本迷失了方向的思念死去?


    她想不了那麽多了,她也說不出任何話,她隻能流淚,止不住地流淚,十八年裏的每一絲思念,都化作無法止住的淚流,在重遇他的這一刹那,一次性地傾訴出來。


    “以後我都不會讓你哭了。”他的聲音中帶有著溫柔,啊,十八年的等待,沒有白費,他知道,他明白了,不是麽?


    他伸出了手,他終於向自己伸出了手。她小心翼翼地把手遞給她,心裏不免有無盡的擔憂,以後,他,會不會再次把自己丟下?


    他有力地把她從地上扶起,為她擦去臉上的所有淚水,他的眼神是如此堅定,讓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也許,他不會再拋下自己了,她也不會再允許他拋下自己了。


    “各位,咱們繼續,你們也繼續奏樂。小鳳,跟我來。”他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他的身邊,坐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中。


    “哇,小鳳這一個亂彈,好像把那位修仙者大人迷倒了,羨慕啊。”


    “我們仙樂師跟修仙者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些大人又怎麽會對我們產生感情,甚至結為道侶?小鳳的結局恐怕並不好。”


    “哎喲,可惜了,小鳳的仙樂天賦甚高,我們小隊從此少了位才女啊。”


    這些仙樂師素養也很高,馬上恢複了演奏,不過心裏各有想法就是了。


    秋菲鳳一直都是如同身在夢境一般,白楓跟自己貼得如此之近,他的手沉穩而有力,夢境絕無這麽有安全感吧。


    “白楓師弟,你要如何安排這個女仙樂師?”


    “她跟我同住。”


    “原來白師弟喜歡這種調調,哈哈,沒有問題。”


    其他修仙者對她,很是不屑呢,但是又有什麽關係,她在乎的,隻是白楓一個,隻要白楓願意收留,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思念,都值了。隻要能在白楓的身邊,便足夠了,以什麽身份,已經不重要了。她隻是無法再離開白楓了啊。


    “楓哥,我終於終於再見到你了……”回到住宅裏之後,白楓讓她坐下,兩人相對而視。秋菲鳳的心終於稍稍平息,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來。


    “小鳳,你就不該來這裏,在維帝國多好,唉。”白楓搖頭道。


    “你還是……無法接受我麽?”秋菲鳳剛平靜下來的聲音又帶哭腔。


    “哎哎哎,別哭了,既然你為我如此,我一定會照顧你。”白楓捫心自問,的確是十分愧疚,當初為了更適應凡人世界,可以說是利用了這個一片真意的女子。現在,她更是為自己等了快要二十年。一個女子,有多少青春,有多少個二十年?雖然成為仙樂師後也有駐顏延壽的方法,壽命能夠達到兩三百歲


    這個女子過去的生活,有多苦啊。


    “楓哥,你再也不要拋下我了……”秋菲鳳雙目迷蒙,又有哭的跡象。


    從前的她是一屆俠女,巾幗不讓須眉,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哭哭啼啼?可是,她怎麽能不哭?激動,感動,彷徨,憂心……無數種複雜的情緒激鬥著,又哪裏顧得了壓抑住淚水?


    “她來到仙緲之後的生活,可想而知是多麽無奈,無麽苦啊。真是太為難她了。隻要我還在,就不能再讓這樣的事發生!”白楓心中也是微痛。


    白楓看著她濕潤的眼睛,她,會怨自己吧,這些年他從來不曾出現,把她拋在仙緲界。白楓也確實疏忽,隻顧著用方法提升實力,不去安頓下她的事情。白楓確實沒有忘記,隻不過他幻仙宗的身份已經死亡,沒有辦法去找虛葉問,而且自己實力弱小,一旦暴露,則會有無盡禍害!


    還好,過了那麽久,她相安無事。不然白楓心裏肯定會留下一個坎,對於現在需要擁有的心態極為不利。


    她,一定會怨吧?當時那幾年,她可是一些怨也沒有呢。


    想到這裏,白楓默運怨恨力……


    對於精神力修為幾近是零的秋菲鳳,白楓讀取意念線那是輕而易舉。


    “就讓我看看,她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唉。”白楓讀取意念線已經跟本能幾乎一樣了,現在再也不覺有何不妥當。


    “十八年,三十六層,從我離開那天起……”


    白楓一點點地讀取秋菲鳳的心路曆程和這些年的經曆。


    秋菲鳳在白楓離開之後,無比地悲痛和茫然,在幾近一個月的彷徨之後,她想到了虛葉!虛葉是白楓表哥,白楓的事情,虛葉一定知道!說不定兩人都是來自修仙界!


    她連忙馬不停蹄地趕到生寧寺,闖進了寺內,終於見到了虛葉。當時的她表現出來的神情,連虛葉這個除了家的和尚都不由動容,考慮再三,終於答應了,把她帶到仙緲界,為她找到白楓。


    本來把凡人帶到修仙界是規則所不容許的事,可虛葉還是找到了辦法,把她帶到了仙緲界的生寧寺,讓她暫住生寧寺外寺的接待處。


    虛葉跟她說,等三年,便會有白楓的消息。三年麽,她願意等,願意的,隻是三年而已。三年之後,虛葉對她說,要出發去找白楓了。


    她等著虛葉帶著白楓,來接她走。可是,等到的結果,卻是找不到白楓。從沐語那裏得知,白楓已經意外身亡了。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秋菲鳳,三年裏,她沒有做任何事情,出了進食、睡眠,便是看著窗外、看著天空,在那無盡地思念。此女用情如此深,得知白楓身故的消息,會崩潰成何等模樣?


    她沒有放棄,依舊等著,等著白楓的消息。思念讓時間變得好快,她從來不覺得漫長。又過了一年,生寧寺不能再收留她她的天賦實在不佳,虛葉隻好為她選擇到一個能夠賴以生存的途徑——仙樂師。


    適逢飛月宗仙樂師缺人,虛葉便把她帶到飛月宗,從此,她成為了一名仙樂師。當上仙樂師之後,體內的經脈丹田等等都要朝著幫助奏樂的方向發展,修煉,基本上是跟仙樂師無緣了。可好像能給她的出路便隻有仙樂師吧。秋菲鳳已經在仙緲界中生活了四年,天道規則已經判斷為修仙界中人了,回到凡人世界,似乎不可能。


    希望歲月,能讓她忘卻過去。虛葉隻能這樣想。


    沐語成為仙樂師之時,已經是二十七歲了,由於在仙緲界的靈氣中度過了思念,容顏跟二十三歲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她隻能接受仙樂師這個新身份,適應新生活。


    一切都在改變。隻是,那思念,從未變過分毫。當她沉浸在思念的時候,手中便會情不自禁地拂動琴弦,一首首淒美悠長的旋律讓其他仙樂師們紛紛讚賞。


    因為那些是融入了最真切的情感的旋律啊!


    依舊在生活,依舊在思念,可這思念的方向,她好像看不到盡頭啊……


    終於……來到仙緲界的第十八年……終於再次見到了白楓。


    她隻看了一眼,便已認定,那便是他!那便是當初的哪個他!這種認定,是種無法描述的、類似於靈覺的感應。無數次的想念,凝成的感應!這個人,便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他!


    白楓一邊看著她的記憶,一邊自己分析,把她的經曆拚湊得絲毫不差。可是她這十八年的意念線之中,竟然沒有怨!依舊像當初那般,找不到半絲的怨!無論是怨恨、哀怨或是其他!一點也沒有!


    她……她竟真的不怨麽?


    “我無怨無悔!”還記得十八年前自己離開的時候,問她“你不怨麽”的時候,她是這樣回答的!白楓的心抽搐著,他好像認真地確定了些什麽。


    “小鳳,你,不怨麽?”白楓再次問出了這個自己無法理解的問題。


    “怨麽,或許吧,我不知道呢。”秋菲鳳側抬著頭,有些思索的樣子,“我把所有時間都用來想你了……哪裏有空去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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