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一個日子,淨慈寺前灑水清掃,但有不平的地方都墊得新黃土。[]主持和知客僧不辭辛勞,帶著人再看一遍。


    寺廟山門外已經駐上精兵,王府的管家們來了七、八個,手下一堆管事的。正對著主持重新核對:“大殿寶殿看過,就是八功德水,放生在上午。放生過遊偏殿,憑姑娘喜歡遊玩幾時。歇的地方非傳不許人進,有人拜先送名貼。姑娘特意回王爺,遊人不禁,與民同樂。但是歇的靜室,不許閑人靠近一步。”


    衣甲鏗鏘中,幾位將軍大步走近,粗聲大氣地道:“太亂了,馬車一到,遊人半個時辰內不許進山門。”將軍們擔著護衛的責任,全然不管主持怎麽想。管你今天這廟裏有沒有香火,王爺賞你的,足夠你吃一陣。


    主持和他們一起往山門外去看,商討怎麽護衛更好。寺廟台階下就是長長一條街道,賣小吃,賣東西的從來熱鬧到山門下。隻為今天士兵多,山門下一箭之地,是不許停駐馬車。


    兩匹快馬奔來忽止,馬上黑衣小帽的人跳下來,幾步就跑過來道:“馬車已經過來,半個時辰後到這裏。”


    主持這就如臨大敵,先命左邊知客僧:“再去檢視僧人衣著,”再命右邊知客僧:“香茶是泡上的時候了,”第三次告訴第三個知客僧:“素齋再去看過,放生池再去看過……”五、六個知客僧聽命走開,主持略放下心,去整自己的袈裟。


    將軍們一層層傳令下來:“可疑人等,但抓不誤!”管家們從前幾天就在這裏,是有條不紊:“馬車何處停,僧人何處見禮,都再盯一回。”


    半個時辰後,兩排精兵先到,為首的軍官揮著馬鞭命行人讓路:“避讓,快避讓!”把熱鬧人流都趕到兩邊,遠遠的一行馬車才慢慢行來。


    真姐兒坐在馬車裏,在想自己心事。表哥為什麽對真姐兒這麽好?真姐兒自己很是納悶。姨媽訂的親事是不是?表哥這樣對待其實是很出格。就是為孝順上,也不必真姐兒的樁樁件件,趙赦都掛上心上。


    要說真姐兒容貌,進入王府裏繡衣玉飾下,當然不會太差。可是僅憑容貌,有自知之明的真姐兒不會認為趙赦愛上自己。陳姨娘美人胚子一個,再有陳阿碧姑娘……趙赦要是好色之人,家裏不會隻這幾個姨娘。


    這樣的疑問真姐兒隻能放在心底。此時精兵開道,前後圍隨。因為心底有這疑問在,真姐兒還是並不得意。反而告訴自己沉穩,凡事不出錯最重要。


    行過長街,有人引著馬車在看好的地方停下。後麵馬車裏下來施姨娘和水姨娘來扶,紅箋和綠管給真姐兒理過麵紗,看著她把手交到施姨娘身上,水姨娘伏身給真姐兒理好裙邊。沈大姑娘在山門下站定,打量著這山門上的四個大字“普渡眾生”過,慢慢道:“不錯。”


    主持滿麵春風來迎,山門下一排僧人合十稽首,都是漆青的頭頂,黑黃的香疤。再襯上鮮紅的袈裟,在和風豔陽中,讓人忘俗。


    梵鍾敲響,誦經聲起,真姐兒在這祈福經文中,徐徐移步走入寺廟內,眼前第一座正殿,金簷綠瓦,當是“大雄寶殿”。


    兩位姨娘左右服侍,喜不自勝還忍著不亂說話。到歡喜處,隻是小聲求真姐兒:“姑娘咱們看看四天王再走,”真姐兒就停下腳步,對著四天王看過,又去看羅漢有十八。


    這樣看過一回,真姐兒疑惑地喊來趙意:“我回過表哥不禁遊人,怎麽倒隻有我們在?”趙意陪笑:“這是將軍們的意思,遊人是不禁,但是姑娘賞玩這半個時辰內,是不許遊人進來。等到姑娘放生,那是人人得看,人人得沾福祉。”


    真姐兒心想,本著不擾民,不想行一步動一步,其實還是要擾民。既然是將軍們的意思,真姐兒就不再說話。想當年滿街可以亂跑,這會子就要體諒護衛將軍們才行。


    正殿遊過,再去兩座偏殿。諸僧獻禮過,領了賞賜的東西。真姐兒在一處安歇處歇息用過茶,去往放生池放生。


    這一出來果然遊人不少,麵紗內的真姐兒看過,忍俊不禁微微一笑。這些人衣著華麗,手邊都有服侍的人。一看就不是遊人,而是官員們女眷。她不能東張西望,是含笑頷首走過。小陳夫人在人中獨向前一步行了個禮兒,得了真姐兒柔聲一句:“起來。”便覺得得意洋洋,比別人更有光彩。


    在人流後麵的呂湘波,矛盾著擠上前的好,還是不上前的好。二叔三叔屍首俱領出來,父親還在獄中讓人提心吊膽,隻怕王爺哪天不喜歡,翻臉又要殺人。呂家的人是不得不趕來侍候,全被趙赦嚇破了膽。


    真姐兒行到放生池,因是高處才看到女眷們後麵,這才出現遊人。沈姑娘放生是大事情,來看的人越多越好。因是站在高處,這大紅衣衫的人影兒迎風嫋娜,衣袂飄飄,讓近人遠人看到,都心神俱醉。


    人人心中都隻有一個心思,難怪王爺寵愛無度,原來有如仙人。


    放過魚放過蝦,再放過蟮放過龜。真姐兒隻親手打開一個浸在水中的竹簍,餘下的就隻是別人做。僧人在旁木魚得得,朗聲唱經;遊人在旁,歡呼聲不斷。


    有一隻團魚暈了頭,不隨水勢而去,反而轉身往岸上遊轉,被行人驚喜聲嚇退,才隨水勢而去。


    “它知道感恩,倒不肯走。”行人這麽訴說,真姐兒隻是忍笑。


    放過生,真姐兒往下處去歇著,候著女眷們來拜。今天來的人她全部都見,一茬一茬來,再三五成群的走。


    中間休息片刻,真姐兒命施姨娘和水姨娘:“隻管自在隨喜去,不必陪我。”小陳夫人說陳姨娘不能來,她要在這裏侍候,看到真姐兒的風姿,從心眼兒裏都敬佩她。[.超多好看小說]原因無二,姨娘們都肯依貼她,而且她也憐下。


    真姐兒再命人:“多幾個跟著姨娘們,不要讓人衝撞到。”兩位姨娘喜不自勝,天知道一年到頭,能出來的時候可不多。姑娘這裏,並不要站規矩,是個寬厚的人。


    這種寬厚,是建立在趙赦極嚴的基礎上。小陳夫人羨慕也好,姨娘們感激也好,其實趙赦王爺在這裏,是不可或缺的。


    “韋大人家眷,韋姨娘來拜。”趙如送進貼子,紅箋接過念出來。真姐兒急忙說“請”字,她聽過三言兩語,知道韋大人反而升了官。娘家升官姨娘被攆,真姐兒不難明白,趙赦和韋大人之間,有些說不明白的東西在。


    這種時候不為攬人情,而是女眷們溫存,是必須的了。


    進來五、六個女眷,垂首進來就拜倒,真姐兒柔聲道:“請起來說話。”越過別人看排在最後麵的韋姨娘,父親和表哥都擔心自己瘦了,而這一位,才是瘦得脫形。韋姨娘含著淚水微抬眼眸,與真姐兒憐惜的眼光遇到一起。


    真姐兒溫和地道:“你要保重才好。”韋姨娘再也忍不住,撲到真姐兒腳下,把臉貼在她繡著折枝花卉的裙邊上,痛哭道:“姑娘。”


    這哭聲淒淒慘慘,房裏這些古代女眷們,都一灑同情之淚。不知道韋姨娘怎生惹到王爺就此遂出,此後餘生說有名分,不在王府中;說無名份,是王爺收用過的。趙赦被欺壓一年之多的怒氣,盡情發泄在呂家和韋家身上。


    “我日日夜夜為姑娘祈福,不敢差了一天。聽說姑娘敬香,理當前來侍候。”韋姨娘泣不成聲,真姐兒也為她流淚。妻妾雖兩不相立,但遇到表哥這樣的性子,真姐兒時不時要覺得度日頗難,何況是家裏沒有身份的姨娘們。


    真姐兒隻是安慰韋姨娘:“我想著你呢,見你這麽瘦,你要好好保養才是。”韋夫人和韋家的女眷們哭得哽咽難言,原本懷疑真姑娘從中作了什麽。見她說話誠心,眸子憐憫,不是在說假話的人。


    韋婉如哭著也跪到真姐兒腳下去:“求姑娘開恩,讓姐姐重新去服侍你。”真姐兒低歎一聲:“這話要等表哥喜歡的時候,才能進言。”妻與妾還是不兩立的,關鍵時候還是會跳出來。


    小陳夫人適時地買了個好,含笑道:“王爺命姑娘來敬香隨喜,哭多了未必好。”房中人想起來,丫頭們勸真姐兒的勸真姐兒,勸韋姨娘的勸韋姨娘。


    真姐兒適時收住淚,讓韋姨娘坐在身邊和她長一句短一句地說話:“你放寬心,我燒香呢,讓施姨娘和水姨娘去了,一會兒你也去,人人都祈福才好。”


    不然就是道:“中午和我一起,在這裏用齋飯。”


    這是真姐兒自穿越過來,幹的最虛偽的一件事情。趙赦要是讓韋姨娘進來,不用真姐兒多說;趙赦沒說什麽時,真姐兒也不能多說什麽。


    韋婉如聽著聽著,對母親不住看去,姑娘想是惱了姐姐,就沒有一句實在的話。韋姨娘是淚流不止,真姐兒生病與她有關,這事情整個兒就是韋姨娘惹出來的。此時韋姨娘聽到這幾句寬慰人的話,就覺得五髒六腑裏全是感激。韋夫人和沒有走的女眷們看在眼裏,也是暗暗點頭,這是一個寬厚的人。


    這句話由女眷們傳出來,呂湘波更是失魂。不去求真姐兒,她無處可求;去求真姐兒,呂湘波又猶豫,她幫不幫,說話中不中用?看她今天敬香這派頭,已經是十足王妃的威風。


    秋風微起的菩提樹下,呂湘波隻是出神。


    出神過已經午時,真姐兒留韋家的女眷們一起用飯,席間並不多話,隻是微笑食不語。韋姨娘和施姨娘、水姨娘一起站班兒布菜,在韋姨娘和韋家的女眷們心裏,從來沒有覺得韋姨娘服侍真姐兒,是這樣的讓她們自己心眼裏慰貼。


    用過飯真姐兒要午睡,三位姨娘們去用飯,女眷們告辭過沒一會兒,韋婉如姑娘又來求見。歪在靜室中榻上的真姐兒讓她進來,婉如進來就跪下:“姑娘饒我這回,我才敢說。”真姐兒抬手命紅箋綠管出去,徑直問韋婉如:“為何亂送我東西?”


    “我中了呂姑娘的機關……”韋婉如把話一五一十回了,真姐兒麵色不變,就是心裏怦怦直跳,果然表哥是精明的!幸好有表哥在,我處在王府深宅裏,呂姑娘的手都能伸到我身邊。不過是個小姑娘的她,再長大幾歲,那還了得?


    韋婉如仰起臉兒來,見真姐兒隻是沉思並不動怒,再為姐姐求情:“隻要姐姐能重回王府,再不敢亂想什麽?”韋姨娘在家裏不用問是以淚洗麵,成了別人看韋家的一塊大笑柄。韋婉如很想來求個情,隻是自己翻來覆去的想過。對不起真姐兒的隻有一次,而這一次全是呂湘波害的。


    真姐兒溫柔地道:“這事兒得看機會呢,你說過我記著就是。”這樣把韋婉如打發走,真姐兒睡意全無。起身踱了幾步,心中氣憤莫明。


    我……。真姐兒想咬人一口!這個人,當然不是別人,是呂大姑娘,呂小才女。正在憤懣滿懷時,紅箋進來回話:“呂姑娘求見。”


    “請!”真姐兒冷冷說過不無詫異,這個人,她還敢還見我!我一沒有招你,二沒有惹你,無前仇也今恨,是什麽道理你要算計我身敗名裂。真姐兒壓壓火氣,重回榻上坐好,冷冷候著呂湘波進來。


    再進來的呂湘波,比上一次見麵又是一個樣子。以前的傲氣點滴沒有,垂首縮著身子進來,就謙恭馴服地伏在地上請安:“姑娘安好。”


    “我很好,”真姐兒盡量心平氣和,雷霆一怒,不是姑娘們亂發的。表哥大力遮擋此事,此時廟中人多嘴雜。就發作了呂湘波,人言紛亂之下,傷的還是自己。真姐兒腦子裏匪夷所思地出現一句話:打老鼠不能傷玉瓶。


    冷冷瞪視著地上伏就地呂湘波,真姐兒第一次不讓人起來。就這麽瞪著她,心裏轉悠著,為你這隻老鼠,可不能傷我這玉瓶。要知道不僅是玉瓶自愛,而是與趙赦顏麵息息相關。


    真姐兒一會兒平靜,一會兒心中怒火如火山奔湧。這古代製度下失了名聲的姑娘是如何活著?你這小才女,你敢說你不知道


    呂湘波戰戰兢兢進來,聽到真姐兒無話也不讓起。還以為是為書房裏求情惱了自己,她來到就為說話。真姐兒不說也不讓起來,呂湘波試探地為父親求情:“父親現在獄中受罪,隻求王爺開恩饒父親一條命,以後不敢有二心。”


    “你這話是呂大人的意思?”真姐兒雖然氣憤,聽她說呂大人效忠的話,也願意冷眼旁觀她。呂湘波恭敬地道:“是,這是母親去探,父親在獄中說的話。隻是王爺惱了父親,不肯聽人提他一個字。父親有心悔改,話也傳不到王爺耳中去。難得今天又能給姑娘請安,不敢求姑娘一定開這個恩典,如果得傳這句話,請……”呂湘波泣訴道:“請賞個恩典吧。”說過“砰砰”叩頭不止。


    賞個恩典?真姐兒冷笑一下。我要是被你算計了,還能給你恩典嗎?沒有聽到真姐兒回話的呂湘波,心中慌亂更多,再道:“聞聽說姑娘念書日日進益,湘波不才,願為姑娘洗硯洗筆。”呂姑娘目前為止,還覺得自己念多了書,達官貴人眼中就會高看她!


    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偶爾出一個鳳毛麟角,又出身世家的才女,還是有人追捧誇讚的。不過這追捧誇讚,以前是衝著呂大人罷了。就象金絲籠子養蟈蟈,哪怕這蟈蟈隻動動須子,也會有人說這蟈蟈真好。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誇的是金絲籠子。


    為呂湘波好笑的真姐兒,此時就是這種心思。你以為你很能耐?不過是如我一般,先生們對著表哥誇我,其實誇的是表哥疼愛,表哥重視。


    房中又停頓一時,傳來茶碗聲響。真姐兒用碗蓋輕輕抹去浮沫,心想我這隻金絲籠子,比你的好比你強,不然的話,此時伏在地上的,還不知道是誰!


    這比喻雖然難聽,但是真實。真姐兒氣到極處自已調侃,我這隻金絲鳥兒,偏要氣死這位呂小才女,偏要穩穩地呆在這金絲籠子裏。


    話說不想呆,又能怎麽樣呢?就是有幸再找一個,他會一夜起來幾次來看,他會讓精兵開道護送敬香……世人都想少奮鬥三十年,出身好的人永遠比出身不好的人有優勢。隻是到最後活得最好的,隻是能努力又能珍惜的人。


    糟蹋自己原有福氣的人一定不是,糟蹋幹淨了再重新奮鬥三十年的人一定不是。這三十年中再努力,還有一個未必如願的道理在裏麵。


    當下喝過茶,不帶半分煙火氣地對呂湘波慢慢道:“表哥雖然生氣,卻是肯聽人言的人。”真姐兒說到此,沒有發現自己對趙赦的這個結論前後矛盾。


    “是。”呂湘波低低應道。真姐兒呷一口香茶,再漫不經心地開口:“呂大人的忠心想是表得不夠,說表哥不肯聽,這是斷然沒有的事情!至於呂姑娘才名遠博,給我洗硯洗筆,我想不必!”


    最後一句氣還是上來!呂湘波身子顫抖一下,哀泣道:“姑娘開恩。”真姐兒忍忍氣,表哥和呂家已經是足夠僵,真姐兒不會火上澆油,但是這氣悶在心裏,讓人隻想跳起來。


    “表哥為我請了張先生、俞先生,還有展先生,表哥文武全才,京裏高中在一甲前十名之內,我有這些位先生,不敢勞動呂姑娘。”真姐兒忍了又忍,這幾句話還是忍不住。


    心中有鬼的呂湘波愧得更是不敢抬頭,真姐兒又氣了一會兒,才淡淡道:“你出去吧,我在歇中覺呢。”


    把這位無事能生事的呂湘波打發走,真姐兒坐在廟中頭疼起來。生活中隨處有人對你不好這也正常,可是她,險些置我於死地…。真姐兒越想頭越疼。過去沒有名聲的姑娘們,沉豬籠,棒打,強迫去死都是有的。


    這頭疼一直消不下去,勉強撐到半下午,還是紅箋綠管看出真姐兒笑容不自如,這就過來回稟道:“出來快一天,姑娘請回吧。今兒祈了福放了生,身子再將養些,再來拜神佛。”


    真姐兒點頭答應,讓人去尋施姨娘和水姨娘。因她們中午太過喜歡,真姐兒讓她們下午也自在去逛。就在麵前也不會讓真姐兒煩心,難得出來一次,真姐兒再次體貼關懷。這體貼關懷,讓小陳夫人又開一次眼界,原來對姨娘,不是象防賊。


    玩得釵歪發斜的兩位姨娘趕快回來,真姐兒隻是含笑:“我乏了,下次咱們再來。”兩位姨娘眼睛一亮,齊齊嬌聲道:“多謝姑娘。”


    上馬車打道回府。馬車裏,紅箋問真姐兒:“見過呂姑娘才不舒服,回去請王爺治她的罪。”真姐兒揉著頭:“我自己回表哥。”綠管道:“不舒服早回來的好,何必還撐著。”


    真姐兒苦笑:“我出來一次,不想這麽驚動人。還有女眷們都跟著我,不少人是第一次見麵,我不好閃了她們。”


    回到家,先來見趙赦回話。趙赦聽到回話:“姑娘回來了?”見真姐兒進來,抬起頭道:“回來的早,我正要人去請你,玩得太晚不好。”看到真姐兒不是興高采烈,趙赦又道:“想是玩累了?”


    真姐兒回話道:“不敢瞞表哥,是見的人多,有些累。”再把見的女眷、見韋姨娘、見呂姑娘的話都回了,趙赦聽得有趣,聽到真姐兒說呂大人忠心表得不夠,趙赦隻是笑:“好孩子,說得好。我晾他幾天,雖然不殺他人,這威風是要殺的。”


    又聽到真姐兒誇自己文武雙全,趙赦笑容滿麵:“真姐兒誇我,我理當謙虛,不過你這話,原也說得不錯。”


    立於書案前的真姐兒再拜謝:“韋姑娘對我說出實情,多謝表哥護我。隻是不知道呂姑娘她為何這樣豺狼心性,我見過她後,就一直頭疼。這就先回來,又隻怕閃了去陪我的女眷們。”


    “閃了就閃了,不高興可以不見。”趙赦看看手邊的一堆公文,此時不是陪真姐兒的時候。他隻道:“回去歇著吧。”


    真姐兒行過禮,又想起來道:“我不喜歡呂姑娘,但表哥要是再讓她進來陪我,真姐兒也容得下她。”趙赦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如果呂大人狠狠地表忠心,我就讓她來陪我的真姐兒幾天,算是撫慰他們家。”


    聽過這話,真姐兒抬眸一笑,轉身回房去了。


    月上中天的時候,趙赦才從書房裏出來去看真姐兒。他在家裏又不陪真姐兒,算是比較少的。進來看真姐兒梳洗過,家常穿著水紅色的錦衣,倚在榻上支肘正在想心事。


    沒讓丫頭們通報的趙赦,自揭簾進來道:“怎麽還不睡?”讓丫頭們不通報,就是趙赦算著真姐兒應該睡下才對。


    真姐兒露出燦然笑容,掩飾道:“睡不著在看月,”趙赦責備道:“早睡早起的好。”在榻上坐下來問紅箋:“姑娘晚上用了些什麽?”紅箋不敢隱瞞:“隻用了一碗湯。”真姐兒低下頭,聽趙赦道:“你的馬是不想要了,既然不要,表哥全發到軍中去。”


    “我要,”真姐兒馬上笑嘻嘻:“我這會子再吃也行的。”趙赦哼一聲:“要睡了還吃什麽,明兒再好生吃吧。”說過對紅箋道:“去廚房上要碗參湯,姑娘一會兒不睡,就吃了再睡吧。”


    紅箋答應出去,趙赦轉過臉來問真姐兒:“在想什麽?”麵對趙赦,真姐兒老實回答道:“還在生氣呢,在想呂姑娘,為什麽這樣對我?”我對她,可是客氣著。


    趙赦一開口先道:“孩子話!這樣人哪裏有道理可言,可親近的就親近,不可親近的就不見她。就象你的貓兒,討你喜歡就多玩耍。”這比喻讓真姐兒笑靨如花:“她比貓聰明呢,貓不會看書。”


    “她就誤在看多了書,自以為有才、聰明上麵。說起來,還不如你的貓呢。”趙赦淡淡:“不能陪真姐兒喜歡,表哥看她,貓都不如。”


    真姐兒“哦”了一聲,心裏浸潤著暖洋洋,從下午開始的頭疼一下子全沒有。真姐兒歡天喜地:“我不頭疼了,我要去睡了。”趙赦站起身,又要取笑了:“表哥把你勸好,你就可以攆我走了。”


    “才沒有,”真姐兒不認帳,微紅著臉道:“明兒起早念書去,下午表哥陪我去看真姐兒的馬。”趙赦故作吃驚:“真姐兒的馬?是幾時我這樣說過。”真姐兒理直氣壯:“我先看幾眼,等我胖了,就是我的。”這樣理直氣壯地撒過嬌,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麵上一紅垂頭道:“我送表哥。”


    趙赦故作憾然往外走:“那我可走了。”


    紅箋手托著參湯進來,見姑娘已經睡下來。把參湯放在暖罩子裏,綠管告訴紅箋:“王爺聽姑娘說要睡,這就起來走了。姐姐你看,咱們這心,也不算白費。”紅箋聽過也道:“今天拜菩薩,我可是為姑娘上了好幾炷香。橫豎到過年後,咱們就輕鬆了。”


    “可不是,進了京有老夫人在,咱們可以省心。”綠管眯眯笑,自從知道最遲過了年就進京,覺得這肩頭上的責任並沒有枉費了。


    此時的呂湘波正跪在母親麵前挨罵,呂夫人氣急攻心,拿著一把戒尺的手都是抖的,精神好些兒,就罵道:“孽障,我怎麽生出來你這個敗家的孽障!難怪王爺不管百官求情,殺人毫不手軟。”


    罵到這裏,舉起戒尺,對著呂湘波沒頭沒臉又是幾下子。房裏跪了一地的丫頭媽媽撲過來救下,都哭求道:“家裏已經這樣,隻有姑娘平時寬慰夫人的心,夫人已經打了一頓,不要再打了。”


    臉上又了幾道紅印子的呂湘波,跪著一聲不吭。呂夫人聽到“家裏已經這樣”這話,惱怒得無處抓搔,對著呂湘波繼續大罵:“去韋家幾次都不見我,今天敬香我去找韋夫人,被婉如姑娘罵了幾句才明白,我再去求韋夫人說出實情,你這小賤人,有算計人的能耐,怎麽不想想救你父親!”


    呂夫人恨得不能再恨:“呂家眼看滅門之災,你這個小賤人也脫不了幹係,平白無事,你要算計人身敗名裂。你…。你,拿繩子來,讓我勒死你!”


    一想到韋婉如瞪著眼睛罵的話:“還敢算計我送不該送的書進去,活該你們家死人!都死絕了才好!”而韋夫人不這麽說話,卻是神色冷淡之極:“咱們都世居西北,不說多好也常來往。是什麽原因你家那位才女,先算計了我小女,又拖累我長女。我恨不能咬你幾口才解氣,還會見你嗎?這是在廟裏,不能驚動沈姑娘。要是別處見到你,你躲著我些兒吧。”


    “大嫂!”房外進來呂二夫人和呂三夫人,兩個人都戴著孝,來到一個護住呂湘波在懷中,一個去扶呂夫人:“她還是個孩子,這事情與她無關呀。”


    呂夫人對著兩位弟妹的淚眼看看,突然眼前一黑差一點兒暈過去。難怪去求情,書房裏殺了三弟,敢情自己生的好女兒,早就埋下一條禍根。這話讓呂夫人如何張開口對弟妹們說。呂夫人又急又氣,身子有如抖篩一樣不停。


    “母親,”呂湘波過來扶她,手酸臂軟的呂夫人無力的伸出手:“滾!你滾遠些!平日說你才女一個,關鍵時候你半點兒用不起。滾!”


    呂湘波跪下來哭道:“是我錯了,害了父親和叔父們。求母親不必生氣,把我捆了送到王府裏,憑著王爺發落罷了。再者我回母親的話是千真萬確,沈姑娘說王爺不見,是父親忠心不夠。母親不信我,隻管把這話去問問父親,請父親拿個主意,先出來的好。”


    “你不要跟我說話,我也沒功夫縛你。你自己縛了自己,去王府請罪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呂夫人突然憤怒嘶聲,暴怒聲從房間裏一直傳出去多遠


    呂湘波咬一咬嘴唇,給母親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就往外麵走。呂三夫人死死抱住她:“不行,這家裏再不能少一個人了!”說到這裏,呂三夫人痛哭失聲。丈夫身死,三夫人的娘家一向是以呂家為首,被趙赦殺了個幹幹淨淨。


    呂家太有名望,趙赦要考慮來考慮去,不是呂家的人,本著殺雞給猴看,趙赦不是一個留情的人。


    殺過這些人後,果然就好得多。


    夜月在花影浮動之中,就是好一番景致;在傷心淒清家中,就是一番冷月了。有如真姐兒要疑惑呂姑娘為什麽暗算我?呂家的人也是憤懣疑問,王爺為何,不能手下留些情麵……。


    真姐兒第二天上午,就知道呂湘波跪在王府門前請罪,她上過課,為纏著趙赦去看馬。趙赦坐在書案後,真姐兒賴在一旁榻上默背自己的書。


    趙如進來回話,真姐兒聽得一清二楚。趙赦聽過沒說什麽,趙如就出去不提。真姐兒背書的心思被擾亂,明知道自己心太軟的一個人,還是克製不住地要心軟。


    “專心背!”趙赦頭也不抬,甩出來一句。真姐兒的話被引出來,怯怯地道:“表哥,她會跪好些天嗎?”趙赦淡淡道:“不知道,明天你再同我說吧。”真姐兒語凝,明天?跪過一炷香的真姐兒,覺得滋味兒糟透了。呂湘波她一個弱女子,能撐上一天一夜嗎?


    看窗外碧青天空,真姐兒光想想就渾身不自在。真的要跪到明天?真姐兒打起精神,把心思放在自己書上。


    下午去看馬,是在城外最近的軍營中。又是一大群馬散落在草地上,心花怒放的真姐兒把呂湘波從腦海裏丟下。先相中一匹紅色的桃花馬,看了多時越看越喜歡,真姐兒討好地去磨趙赦:“這匹馬先給我,我胖了,我今天吃了好多,真的胖了。”趙赦故意打量幾眼,真姐兒還是雪白一個尖下巴,不過氣色紅暈不再是病容。趙赦逗她:“表哥就沒看出來。”


    真姐兒混賴一通:“真的是胖了,我自己都覺出來了。”趙赦一笑,對馬僮招手:“牽過來。”馬僮牽過來給身後的趙意,真姐兒喜不自禁:“表哥,我會喂它草料,也會照看好它。”趙赦伏身交待道:“這馬不馴服,先不能騎,也不能離得太近。”真姐兒連連點頭:“嗯嗯。”


    答應過的真姐兒樂顛顛地看著趙意牽到一旁,又把眼睛放在別的馬上。眼前足有上百匹,個個膘肥體壯,真姐兒舍不得不看。


    過一會兒,又相中一匹黑色油光水滑的大馬。到底是桃花馬好,還是黑色的好?狠看了一回,真姐兒決定再去耍賴。


    “表哥,過幾天我還要胖呢,這馬橫豎是我的,今兒也給了我吧。”真姐兒笑眉毛笑眼睛地又過了來。趙赦麵無表情:“一頓就吃一點兒飯,給一匹都是表哥疼你,還敢想著第二匹。”真姐兒扭股兒糖似的纏:“再疼一次,今天多疼一次,”然後開動腦筋,拚命想理由:“過兩天我就會胖,一胖起來就止不住。”


    趙赦被逗笑:“好,我等著你一胖起來就止不住。”真姐兒不依不饒地問道:“那你還疼我嗎?我要是很胖很胖?”趙赦舉起手中馬鞭子虛敲一下,看真姐兒雙手護住自己滿頭花翠的小腦袋,才笑著道:“幾時不疼你過?”


    趙如把黑馬也牽出來,趙赦逗真姐兒:“這馬忒黑,你那白貓忒白,真姐兒抱著白貓騎在黑馬上,一定很好看。”


    得了便宜的真姐兒很是賣乖,雙手一拍道:“是了,我也是這樣想,才問表哥要的。”趙赦悠然道:“我也是這樣想,才把馬給你。看來我和真姐兒,是想到一起去了。”真姐兒毫不客氣:“可不是,就是這個話了。”


    啼笑皆非的趙赦自己微笑了一會兒,見真姐兒眼睛又瞍來瞍去,把臉板起來:“再要可是不給了。”真姐兒聽到這樣話,也一樣笑逐顏開。回身看看自己的桃花馬,再看看旁邊牽出來的黑馬。對趙赦綻開笑臉兒:“今天我再不要了,明天……”


    瞄瞄趙赦臉色一般,真姐兒趕快改口,很是乖巧地道:“表哥騎快馬給我看,我隻看表哥就是。”


    今天不能再要,明天也不行,那麽後天、大後天……真姐兒心思一下子飛到大後天到過年。再就對著自己身子看看,看來看去覺得自己,也隻能要個七、八匹馬的樣子。再加上耍賴和預支,估計能有個十匹左右。


    這個數字,足以讓真姐兒再一次笑逐顏開。看到的趙赦隻是微笑,還要什麽?這裏所有的馬,還不都是真姐兒的。


    又是夕陽西下才回去,真姐兒樂陶陶騎在趙赦的馬上,回身左看一眼,是新到手的桃花馬;回身右看一眼,是新到手的大黑馬。再看前麵牽馬的趙赦,真姐兒更是陶陶樂,下一回再來要一匹。


    城門前,真姐兒換乘馬車,趙赦上馬陪著一起回來。在王府門前樂陶陶的真姐兒收起笑容,呂湘波還跪在王府門上。真姐兒看著她身子似在搖晃,測隱之心油然又出來。


    馬車徑直從角門裏駛進王府,趙赦是騎馬跟著進來。他象是全然是看不到大門口跪個人,下馬把真姐兒抱下馬車,攜著真姐兒去吃晚飯。


    真姐兒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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