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夜風輕吹,牆頭上香草風中搖曳,把夏日的暑熱盡皆去除。[]


    七寶香車在王府門前停下,丫頭媽媽們過來圍隨,去霍山王府參加喜宴的真姐兒回府了。


    門上人滿麵陪笑來回話:“王爺讓人看了王妃幾次,想是等急了。”


    真姐兒抿著嘴兒笑:“今天熱鬧,我是女家的大媒,就多呆了一時,怎麽,沒有人去告訴我,我可以早回。”


    “王爺隻是讓人看王妃回沒回來,又說肯定熱鬧王妃才久呆,不必催。”門上人回過,真姐兒也走到大門內。


    衣裙招搖房中去,丫頭打起門簾,燭下趙赦獨坐,手執一個黑玉棋子“啪”地一聲,按在紅木棋盤上。


    按下去,才側過麵龐一笑:“回來了。”真姐兒雙手提起裙裾小跑著過來,趙赦露出疼愛的笑容,關切地道:“不要跑,看摔著。”


    真姐兒還是小跑著過來,摟住趙赦脖子親親他麵頰,嬌聲道:“這地上幹淨著呢,怎麽會摔倒。”


    趙赦拍拍真姐兒小屁股,笑容滿麵:“就是幹淨,才怕你滑倒。好了,以後不要跑,天大的事情也不要著急。”


    讓真姐兒坐在身邊,趙赦問她:“如何?”問的是霍山王府的親事,也問的有長平郡主。


    “熱鬧呢,”真姐兒慵懶倚在趙赦身上,拿起一把牙扇突閃著,喜滋滋兒告訴趙赦:“都誇郡主生得好,表哥,原來做媒人,也要給美貌的人做媒人好。”


    真姐兒笑逐顏開:“別人都誇我呢,說他們是郎俏女貌,天生的一對。”趙赦嗬嗬笑起來,倒涼茶給真姐兒喝:“吃了酒,這酒氣淡淡的真是好聞。”


    “新人敬我呢,我怎麽能不喝。”真姐兒又說了幾句喜宴上的熱鬧,把手中象牙團扇對著趙赦扇幾下,有些猶豫地道:“長平,瘦了呢,又黑了,過得像是不好。”


    那眼神兒,似受盡傷害的小動物,又盼著人親近她,又害怕人傷害。


    真姐兒這心軟的人,對著趙赦好言懇求:“是表哥疼我,也是她不懂事才會遠嫁,如今她回來了,表哥,她再不懂事,我也不和她計較,你千萬也別生氣。”


    “看看你這個善心孩子,表哥和你一比,倒成黑閻羅。”趙赦打趣過,真姐兒拋下扇子,緊緊摟住趙赦頭頸:“不,表哥是最好最厚道的人。”


    厚道?趙赦失笑。能有這樣的評論,安平王覺得很可笑。雖然覺得這詞不好,卻覺得真姐兒懷抱真好。


    趙赦雙臂抱了真姐兒一會兒,才笑著又拍拍她:“熱呢,我先洗過想著不纏你,你又弄了我一身汗,真姐兒,你是想表哥一同洗了吧?”


    真姐兒隻是輕盈地笑著,在趙赦唇上又親一口,下榻去端正行了一禮,柔聲道:“表哥,感謝你給了郡主一個好結果,多謝你。”


    今天晚上的喜宴上,真姐兒格外思念在家裏“生氣”地趙赦。龍鳳花燭下能有這樣一對新人,是趙赦沒有存著傷害人的心。


    雖然舞陽郡主是情敵,她能好好出嫁,真姐兒還是感愛趙赦。和一個心存厚道周全的人在一起,總比和一個處處不饒人的人在一起好。


    看出來真姐兒心思的趙赦莞爾,這孩子,自己養得多嬌。嬌生慣養的孩子,才會說人厚道。趙赦捫心自問,自己不是厚道人。


    “啊,你這孩子,你喜歡就好。”趙赦伸手摸摸真姐兒白玉似的麵龐,這麵龐在燭光下晶瑩如玉,早就想好好摸一把。


    真姐兒嬉笑著握住趙赦的手,拉著他往外麵去:“我要沐浴呢,表哥來不來。”趙赦欣然,低聲道:“如此相邀,怎敢不來?”


    雕合歡花漆著紅漆的木盆中,灑了蘭花香精的清水,散發出陣陣清香。夫妻攜手出來時,都隻身著雪白的裏衣兒,情意纏綿地往房中來。


    “真姐兒,”趙赦一瞬間就變了主意,道:“表哥有話和你說。”


    出浴的真姐兒麵頰殷紅,嬌滴滴隨著趙赦往房中去。夫妻坐到床上,趙赦拿起團扇給真姐兒輕輕扇著,大手撫著她肩頭,低聲問道:“還有一家,你還記得嗎?”


    “記得呢,不過表哥你說話算話,真姐兒信你呢。”真姐兒笑靨如花,看看身前穩穩的身子,眼睛亮如繁星,星中絲絲眷戀:“表哥,這一次,你會先告訴我嗎?”


    趙赦含笑:“不僅是告訴你,是要麻煩我的真姐兒跑一趟。”真姐兒笑眯眯:“不麻煩,”把手掌在身前輕輕一拍,義氣真姐兒又上來:“有要我做的,我一定要去啊。”吃吃笑著,又加上一句:“我要保護表哥呢。”


    奧特曼出馬,幫忙打小怪獸。嬌嬌弱弱的真姐兒,覺得自己此時膽氣比天高,理當保護身子比她粗一倍,力氣比她大好幾倍的趙赦才是。


    “有勞真姐兒,有勞我的親親。”趙赦用手拂著真姐兒亂發,沉穩的聲音告訴她:“林大人家裏,你去,將軍孫昭今年二十,是蘇州小官兒出身,不過他能幹,親親,再去做一次媒吧。”


    真姐兒亮了麵龐,脆生生答應道:“好!”


    帶上兩樣禮物,真姐兒去到林家提親事,回來告訴趙赦:“人家不答應呢,也沒有說不好,也很客氣,說小女親事,不敢有勞我費心。”


    說白了,是不買帳。


    亮晶晶眼眸的真姐兒看著趙赦,露出很欽佩很希冀的眼神來。表哥點子多,表哥肯定能再給林姑娘一個好歸宿。


    提筆書寫的趙赦漫不經心:“知道了。”


    真姐兒坐在書房中不走,從榻上找出自己的針線籃子,才把繡線取了一根,聽趙赦淡淡道:“沈小真,你是繡娘嗎?”


    “當然不是,不過表哥,佐哥兒到了愛玩意兒的時候,我給他做一個……。”顰眉思索過,真姐兒樂陶陶:“他可愛漂亮東西了,給他做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兒。”


    手裏搬著半尺見方的針線籃子過來,真姐兒請趙赦幫忙:“是這淡黃色的絲線好,還是金黃色的好。花兒當然是紅色的,做一個這麽大的,”手比劃著,笑出聲來:“給佐哥兒睡在裏麵,好似一個小王子。”


    “他生下來,不就是王子。”要對真姐兒說正經事的趙赦被逗樂,親昵地摸摸真姐兒的頭,但不願意為她挑絲線:“表哥不是繡匠,放下這些,對你說正經話。”


    趙赦輕鬆悠閑,似乎要和真姐兒說家長裏短的神色。真姐兒笑著把針線籃子放在手邊:“表哥請說,說完再幫我挑顏色。”


    小小針線籃子擺在趙赦寬闊嚴肅的黑色大書案上,五彩絲線有一綹兒搭在堆積如山的公文上。趙赦拿起一疊子公文給真姐兒,還是悠然自得的口吻:“去吧,把這些幫表哥看了。”


    “真的給我看?”真姐兒興奮莫名,她一直想有些正經事做。經過成親後這幾年,漸習慣把和女眷們閑話當成過日子的一部分。


    現在公文擺在眼前,真姐兒的工作心情被調動起來,雙手捧著公文高興的答應一聲:“是。”


    厚厚的一疊子公文在真姐兒懷裏,趙赦取過針線籃子壓在上麵,努嘴道:“去榻上看,這東西,也帶走。”


    真姐兒嘻嘻笑,表哥的書案上,可以有碧玉蟾蜍硯滴,可以有瑪瑙臂擱,就是針線籃子放上去,實在突兀。


    抱著公文興高采烈回榻上,看了幾封以後,才注意到全是打開的。既然打開看過,又為何給自己又看?


    帶著疑惑,真姐兒拿上幾封公文過來,站在趙赦身邊低聲問道:“有句話兒問表哥。”趙赦正在書寫大仗章程,頭也不抬:“說吧。”


    “有什麽事情表哥沒有告訴我?”真姐兒問得很肯定:“以前,不是這樣的。”換了以前在書房裏坐著,趙赦會讓人取來自己愛用的點心,讓人烹香香的茶。


    整個兒來說,就是趙赦是工作中,真姐兒是娛樂中,很多時候,再給真姐兒一個玩的東西,也會讓小廝們現去街上搜羅可玩又雅致的東西回來。


    安平王府沒有成親的王妃也好,成過親的王妃也好,是這樣過來的。


    對於真姐兒這疑問,趙赦眼睛還是在手下奏折上,隻是道:“你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真姐兒很喜歡:“可不是,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嗎?”趙赦又被逗笑,在他心裏也知道,是自己,一直把真姐兒當小孩子來嬌養。母親要夫妻相得不是嗎?把妻子置於孩子的境地上待著,她但有惹自己生氣的事情,也隻會當是孩子淘氣。


    那一夜在章古營地附近,為保真姐兒安全離開。趙赦帶著不多的兵馬迎勝數倍於自己的敵兵。王爺放下筆,細細的想一想,這個孩子敢綁監軍,已經不是孩子。


    真姐兒對趙赦出神不滿,隻回答兩個字“是嗎?”,就開始神遊天外。她嘟起嘴,見硯台中墨汁無多,倒過硯滴加水進去,又輕輕研磨著,再柔柔道:“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說真姐兒安生些,真姐兒別淘氣,真姐兒,回房裏去。”


    書房上傳出來趙赦的哈哈大笑聲,他笑意盎然滿懷意趣看著妻子:“你這孩子,你多大,表哥多大,還能少說不淘氣嗎?”


    “那這個,又是怎麽回事?”把手中公文量一量,真姐兒笑眯眯:“表哥要當先生了。”趙赦一口承認下來:“是,表哥給你當先生。”


    真姐兒立即道:“好,我有話說。關外牧馬的關家,肯定是奸細,表哥一直縱容於他,是為什麽?”


    王爺麵有笑容糾正道:“話說錯了,關外牧馬的關家裏,有一些人,肯定是奸細。”真姐兒吐吐舌頭,再不解地請教道:“有一些人,是奸細,這一家人會被帶壞的。為什麽,不處置那關二?”


    手中公文,全是密信,是回報關家與什麽樣人來往的密信。趙赦在信後,隻批“閱”字,不像剛才看到的一封稅政上公文,還寫著好些話。


    滿頭花翠的腦袋上,放上趙赦的大手。趙赦微微笑:“你聽好了,關家是三房。三房,不會都是奸細。”


    真姐兒慚愧:“是,原來表哥是這個意思。”明白過來,又抬頭問道:“那表哥要扶持的,是關大家嗎?”


    “為什麽你這樣說?”趙赦很有興致的,同真姐兒有商有量。真姐兒在他大手下搖一搖頭:“要是我,就選關大家。他家裏隻有一個獨子不是嗎?早年喪父,肯定受二房和三房欺負。再看這信上,大房裏也頻頻結交官員,是在這幾年,這孩子有十二歲了,他想當家呢。”


    如花的笑靨伴著說出來的這句話,趙赦更要笑,先戲問:“真姐兒,也想當家呢?”真姐兒眨一眨眼睛:“不太想。”


    趙赦故作驚奇:“為什麽呢?”論理說嫁到婆家的人,人人想當家。


    真姐兒笑得格外含蓄:“有時候,也心疼表哥操勞;有時候,我挺悠閑。”就是管家,也少有家人刁難。


    家人敢刁難的,要先想想王爺是個什麽人。


    王爺故意搖頭:“這孩子不招人疼,不願意為表哥分擔。”真姐兒急急道:“願意分擔呢。”眼睛落到手中公文上,再小心翼翼地道:“出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表哥突然發現,真姐兒是個可造之材,突然發現,真姐兒是塊沒有雕琢的美玉,突然發現……”趙赦收住話,含笑對妻子:“你不是廢柴吧?”


    真姐兒嘰哩咕嚕巍幾句抗議的話出來:“要是廢柴,也是表哥教出來的。”趙赦又放聲笑上兩聲,再責備:“你以後要牢記,你好與不好,全是表哥的事情。”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像這樣對待真姐兒?”真姐兒又問出來。讓一個男尊女卑的人改變這麽多,總是有事情的。隻為自己救了他?真姐兒不相信。


    趙赦沒有說出來,隻是把真姐兒拉到身前,再一次語重心長說起關家:“關二和關三,的確在關大死後克扣大房。不過,要平息關家的事情,表哥要選的,還是關三。關三年紀有了,處置關二後,他可以獨擋一麵。”


    以前殺了呂家不少人的事情,又浮上趙赦心頭。他是個愛文人的人,當時處死呂大人的得意門生時,也是提筆掂量又掂量。


    當時以為思慮清楚,後來想到時,也處死了不少有用的文人。其中有兩個,是詩詞都來得。趙赦穩定西北大局後,閑暇時喜歡的,也有和先生們一起賦詩。


    可惜,紅筆一點全勾決了。


    真姐兒聚精會神地聽著,趙赦說得極慢,不時停下來看看真姐兒,像是要她一定領會:“關家大家,要是全部看成奸細,捉拿耗費力氣不說。把清白的人逼上梁山,關外隻會多出來一夥悍匪。


    再說,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奸細。我一直忍著關二,讓他也能為我做些事情。這一次皇上要打大仗,關二就用上了。”


    不過趙赦也首肯真姐兒的說法:“你既然相中關大的獨子,你可以放手去試試。換了表哥,還是選根深蒂固在關家的關三。”


    “呃,知道了。”真姐兒微紅麵龐,她選關大家,是覺得小孩子好相處一些,而且曆年受二房和三房欺壓,有王府支持,肯定會忠心不二。


    現在想想,是對說服關三沒有把握,先入為主地以為關三也會隨著關二一起去當奸細。趙赦又在耳邊道:“賦稅合理,關三沒有理由一起當奸細。”


    “知道了。”真姐兒答應下來,喜出望外再問一句:“是讓我經手嗎?”趙赦意味深長:“是啊,免得你多淘氣。”


    真姐兒又噘起嘴道:“人家很不淘氣呢,淘氣的,是佑哥兒。”再接下去說自己一直想的事情:“我想過,可以建立信息站。表哥有密報,全是你要聽的。而各處米糧布匹價格,直接影響到一方平衡,這個,其實也可以聽。何不各處設幾個人,三日一回報,大事小事全有,分門別類後,再呈給表哥。”


    趙赦一拍桌子,道:“好!”取過手邊又一個公文給真姐兒看:“這是今年內地的民生,全國是豐收,有部分地方是受到風雪之災,這夏天還會有洪水。這消息來得晚了,要是早知道,西北陳糧,可以早發過去。”


    這是一個他省的公文抄件,真姐兒拿到手中微笑,再一次體會到趙赦的不容易。他不僅要打仗,而且還要管吃管穿。這樣想著,真姐兒可以理解趙赦回京後就特別愛玩,當王爺,也是拘束人的。


    當然,理解歸理解,不可放鬆歸不可放鬆。真姐兒不動聲色想過,把手中公文放下,後退一步,端端正正行過禮,對趙赦道:“真姐兒請命,要辦這件事。”


    “那就交給你,書房裏先生們,俞道浩,華允誠,張其,梁山君,是管這些事情的。你有要詢問的,可以去找他們。”趙赦今天大放開,把這事情鄭重交待給真姐兒過,再抬手讓她近前。


    握住真姐兒小手,趙赦低聲道:“宮中,要多關注。”真姐兒繃著麵龐,認真的點頭答應一聲。


    去宮中見過一次皇帝的真姐兒,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病弱。


    “長平郡主這事,格木頓一族不會就此放過,宮中也不會就此放過,伍側妃要是來求你,聽她說什麽,你再回答,不要輕易答應她什麽事。”趙赦剛說到這裏,趙星在外麵回話:“舞陽郡主哭哭啼啼而來,求見王妃。”


    趙赦放開真姐兒手:“去吧。”真姐兒出來,帶著丫頭們往房中去。


    舞陽郡主披散頭發,手臂上還有鞭痕,外麵衣服是匆匆披上,見到真姐兒就哭個不停:“他那個妹妹,拿人當丫頭使喚。我回她一句不行,她就去小王爺麵前告狀,小王爺不問青紅皂白,倒先來打我。”


    “你隻挨打?”真姐兒脫口出來一句,舞陽郡主還是哭:“我把茶碗砸到他身上,把茶托兒摔到他那個沒人要的妹妹臉上,就出來了。”


    真姐兒沉靜聽過,勸解幾句讓人送舞陽郡主還住到那小院去,送她到門口,道:“我讓人去勸解,你家裏人不在京中,當我這裏是娘家吧。”


    看著郡主的馬車離去,回身吩咐碧水:“讓管事媽媽把今天的日用水菜送過去。”再來見趙赦,真姐兒憂愁:“表哥,這親事不好。”


    趙赦聽過一笑:“小夫妻吵架什麽大事,真姐兒,難道你沒有和表哥吵過?”真姐兒擰擰身子:“世子這兩天在城外,表哥快讓人去尋他來說話,不要又提上我。”


    這親事不好,還上哪裏去找好親事去?皇子皇孫們,又不會要她。給別人當妾,她也不肯。


    趙星出城去尋易宗澤,真姐兒坐房中出神想人:“找靈丘王妃去勸,伍側妃會覺得看笑話。找霍山王妃去勸,對了,請霍山王妃去勸。”


    成親那天,霍山王妃和伍側妃很是不錯。這是她們自己家裏的事情,估計現在已經知道。


    趙赦坐書案後聽著真姐兒絮語,隻是一笑。


    出城的趙星帶著一個人,很快找到易宗澤,回他:“郡主和小王爺吵架,搬回來住幾天,王爺請世子回去安慰。”


    易宗澤一聽就暴跳,跳上馬和趙星回來,在街上停下馬:“你回王爺,我先去找他問個明白。”趙星不放心他自己去,讓別人去回話,自己隻得跟上。


    帶著隨身的幾個家人,易宗澤來到霍山王府門前。門外下馬收斂過怒氣,問門上人,說伍側妃和長平郡主在宮裏,小王爺,是幾個友人請去茶樓上說話。


    問過茶樓在哪裏,易宗澤重上馬帶著人來,樓下見到項林的小廝在,大步衝衝上樓來,踏得樓板咚咚作響。


    項林正和幾個友人在淺笑說話,手中一盞茶還沒有放下,見易宗澤怒氣過來,喝問道:“你這混蛋,為什麽打我姐姐?”


    話剛說過,抬手就是一馬鞭子打過來。項林是赤手空拳在說話,措手不及挨了兩馬鞭子,手中茶碗摔落在樓板上,“嘩啦”一聲碎成幾片。


    項林大怒道:“反了,你敢動手!”長鞭晃動中,易宗澤又是幾鞭甩過來。項林的小廝們來救時,小王爺又挨過幾鞭子。


    扳起座下椅子擋住鞭子,用力摔到易宗澤身上。小廝們送上項林的馬鞭子:“小王爺給。”項林咬牙道:“退下,我自己來教訓這個眼裏無人的東西!”


    夥計一溜小跑下來,害怕地道:“打架了,打架了。”掌櫃的劈麵揪住他,怒道:“滾,回樓上勸開!”


    趙星趕上來時,小廝們一夥,打得熱鬧。易宗澤的小廝一拳過去:“沒王法的東西,敢打我們郡主!”


    項林的家人還一腳,也是怒目金剛:“打便打了,你要如何!”


    項林的朋友退到兩邊站著,中間易宗澤和項林打紅了眼睛。


    易宗澤是拚命的打法,不顧自己衣袖被扯爛,隻是痛揍項林;項林犯不著為打老婆拚命,有些被動的他被打急了,也如紅眼公牛。


    “哎哎,別打了,世子爺,小王爺,你們,”隻有趙星一個人著急。他幹跺著腳,不知道拉哪一個的好。


    樓下快步走上來霍山王,大怒道:“住手!”項林見父親來,當著外人不得不停下。他停下易宗澤沒有退下,幾鞭子“啪啪”抽在項林麵頰上,留下重重血痕,這才冷笑著停下來,傲不為禮地對霍山王睨了一眼,再對項林大聲道:“事情緣由我還不知道,下次再有這樣事情,依然如此,先揍過你,我再問話!”


    狠狠哼了一聲,易宗澤揚長而去。他脖子和手臂上也有鞭痕,帶著這鞭痕好似得勝歸來的英雄,昂首大步走得雄糾糾氣昂昂。


    行過霍山王身邊,易宗澤正眼兒也不看他,就此擦身而過。走開兩步後,甩過來一句:“不要當我們易家好欺負,別人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


    霍山王忍氣,過來看兒子身上有傷,雖然不重,也足夠丟人。項林冷著臉隻是檢視自己傷口不理父親,他的朋友過來對霍山王見禮,道:“伯父,外麵郡王也敢在京裏撒野,他全是仗著安平王的勢。”


    言下之意,人人今天認為是霍山王府吃了虧。


    “他打架與安平王何關,”霍山王謹慎地反駁過,對兒子的朋友笑一笑,再看著兒子實在生氣。此時不便說他,霍山王道:“為父尋你一同進宮,格木頓的兒子紮那才到京裏。”


    項林這才一驚,趕快隨著父親下去。


    行走在街上,霍山王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兒子麵上的傷,一會兒麵聖問起來,看你怎麽回?明知道這事情是女兒長平挑起來,而媳婦也不是個能忍讓的人才有此事。霍山王在心裏歎一口氣,長平已經足夠苦,不忍再責備她。


    進來見皇帝,麵前跪著伍側妃、長平郡主,還有四、五個異族服飾的人站在一旁,為首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年紀約在二十歲,霍山王認識他,是格木頓的長子紮那。


    紮那的母親有後匈奴血統,紮那生得隨母親,比他老子格木頓生得要體麵。


    皇帝見到霍山王和項林來,原本密布陰霾的麵龐更陰沉:“霍山王,你來得正好。你女兒幹的好事!”


    霍山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顧君前失儀,抬起頭側過麵龐不無驚慌問紮那:“你父親?”紮那緊緊繃一繃麵龐,黯然道:“他去了佛祖麵前。”


    “皇上,這不是我女兒的錯,”霍山王覺得好似地震,他一直半信半疑,不相信長平會殺了格木頓,長平說她先下了毒藥,又用了刀子紮了一刀就走,霍山王一直不相信。


    此時聽到這天雷般的事實,霍山王驚出一身冷汗,膝行幾步叩頭有聲:“皇上,我把愛女下嫁,格木頓時時虐待,才致長平兒鋌而走險,才有此事啊。”


    伍側妃原本就在求情,更是泣不成聲:“我願代女兒服罪,以命抵命!”項林更是號啕大哭:“我願以命抵命!”


    皇帝原本就在養病中,此時覺得兩個太陽穴上突突地跳著,眼前有些冒金星。這一家人不是東西的人,生出來這樣一個和親的好女兒。


    曆史上,和親把丈夫宰了的,皇帝用自己暈頭轉向的腦袋想想,暫時想不出第二個來。


    他氣息微喘,手扶著禦書案沉著臉不說話。


    紮那走上前來施一禮:“尊敬的大漢皇帝,我帶著族中長者前來,有話要說。”皇帝換上撫慰的語氣:“說。”


    這一位青年身強力壯,要是他能帶兵打仗,格木頓死就死了吧。皇帝要的是勝仗,要的是有人用。


    霍山王不再叩頭,伍側妃住了哭泣,項林的號啕也停下來,長平郡主是不服地瞪著眼睛。大家和皇帝一起,要聽紮那說什麽。


    “您把郡主嫁給我父親,是世代交好之意。如今我父親去了,又是死在郡主手裏,於情於理,應該把郡主交給我處置。”紮那這樣說過,


    伍側妃悲聲道:“不,”皇帝怒斥:“住口!”伍側妃身子一軟,暈了過去。皇帝打起僅有的精力,用猙獰凶狠的眼光瞪著霍山王和項林,瞪得他們不敢動一步。


    隻有長平郡主,扶起來母親。


    紮那再道:“按照我們族規,應該把郡主點天燈,”霍山王身子顫抖著,差一點兒也暈過去。聽紮那再道:“不過這樣一來,就失了和親的和氣。”


    事情到這裏,仿佛有轉機,皇帝也覺得有下文,精神抖擻不少:“哦,那你們族中的意思呢?”紮那再施一禮道:“父親不在,我母親是父親妻子中最年長的一個,族中長者商議過,先由母親主事。母親說依照他們族中舊規,理當把郡主嫁給我,由我代替父親以為頭人。”


    才醒過來的伍側妃,又暈了過去。


    霍山王也覺得腦袋發暈,頭腦裏嗡嗡響,他剛一接觸到皇上眼睛,見皇帝還是凶狠的。


    “霍山王,你知道漢明妃嗎?”


    王昭君,後世也稱漢明妃。王昭君和親,在丈夫去世後,忍受委屈,嫁給了他的長子,又生下兩個女兒。


    痛苦無比的霍山王,想到親生女兒和親,已經算是丟人。那時候,他對於不心愛的女兒,是沒有這樣心思。現在女兒要依匈奴規矩,父死,妻其後母。


    霍山王淚落如雨,這以後朝中文武,還會有誰看得起自己?


    項林膝行幾步上來,求了幾聲,皇帝不理睬他,項林又膝行到紮那麵前,苦苦的求他:“你要美貌女人,我送你,你要多少都行,就是放過我妹妹。”


    紮那看著項林,這兩個人也是認識的。紮那和氣地道:“小王爺,我喜歡她,是真的喜歡她。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以救她的法子。你要她活,還是要她點天燈?”


    皇帝眼睛一亮,這殿中一片悲泣,紮那一直是穩穩重重,看上去,比他老子格木頓要順眼的多。


    “來人,把項林帶出去。”皇帝吩咐人,把什麽也聽不進去,隻知道抱著紮那雙腿哀求的項林帶走。再定定地看著長平郡主:“長平,你做下弑夫的事情,你說幾句吧?”


    長平郡主看著懷裏的母親,母親要為自己而死,哥哥為自己下跪哀求,再看父親……從她嫁到草原上,就很少想起來父親。


    每每想起來,心裏隻有憤懣。


    她隻看著母親,母親老了,幾年沒有見,老了許多。可她信中對自己說的,還是她如何如何會打扮。長平郡主並不害怕,而是聽天由命,逆來順受。


    生活到這個份上,郡主開始逆來順受。見皇帝問,她對紮那看看:“要是你不打我,要是你不會讓我侍候你和別的女人……”


    聽到這裏,霍山王淚如泉湧,對著皇帝哀求:“皇上,請您開恩。”沒有人理霍山王,長平郡主的話繼續下去:“也不讓我擠羊奶,讓我看書寫字,我就嫁給你。”


    紮那微笑:“你嫁到我們族裏這幾年,應該知道從我母親起,女人們都是要擠羊奶,剪羊毛的。教訓烈馬和不聽話的女人,我們都是用鞭子。你聽話,我不會打你,你不聽話,還像以前那樣任性,我不會讓你侍候我和別的女人,我會比父親打得狠。”


    長平郡主打一個寒噤,格木頓打她,已經足夠不客氣。她回來身上還有舊傷痕,是以前留下來的。


    “不,那我不嫁給你。”長平郡主立即拒絕。紮那露出憐惜的神色:“那你就沒命了。”


    隨他而來的幾位長者不能再聽,大聲對皇帝道:“這個惡毒的女人殺了自己的丈夫,請大漢皇帝把她交出來,以平息我們族人的憤怒。這件的事情在你們漢朝,也是不能容忍的!”


    皇帝還沒有說話,紮那大聲用蒙古話對他們道:“父親不在,我當家,你們欺負我還不是頭人嗎!”


    長者忍住怒氣,對紮那道:“就是你要娶她,新婚之夜,也要當著族人鞭打她才能消除大家的怒氣。這樣的人不處治,別的女人們會跟著學,以後都不好處治。”


    紮那瞪起眼睛:“一件一件地來!”


    露出微笑的皇帝也聽得懂蒙古話,他用手揉著已經不太疼的太陽穴,裝著還頭疼不說話。紮那走過來幾步到長平郡主身前,看著她的眼睛:“你殺了我父親,母親說也不能全怪你。你性子不好,父親對你也不好。你不能忍受,所以才殺了他。母親說,為著我們全族,不能貿然和漢朝打仗,但是族中的人怒氣需要平息下來。你嫁給我,和親依然存在。”


    霍山王還是痛苦:“不!求你,放過我女兒。”


    皇帝極不悅,想對著兩邊人使個眼色把霍山王也架走,後來一想,又繼續看戲。在此時,皇帝一如他平時,很好的把握了說話和不說話的分寸。


    震怒,不是本事,是人人都會的事情。把這件事情推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上去,才是一種能耐。皇帝,隻是微笑看戲。


    真情,永遠是好看的。


    長平郡主被紮那穩重的語氣安慰,猶豫著,紮那又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嫁給我,我讓你看書寫字,給你單獨一個帳篷看書寫字,我給你買好看的書。”


    這語氣比格木頓不知道好多少,長平郡主想起以前。在家時,她是最不愛看書,也不愛做針線的人。


    在異族裏呆著,嫌棄他們身上的牛羊肉氣味,嫌棄他們粗魯,嫁妝中有書,也會願意捧上一本,坐在藍天白雲下看一會兒。


    可是隻有一會兒,就會響起格木頓的大罵聲:“女人隻是用來生孩子和養孩子的,你不會生,就去看護小羊吧。”


    長平郡主的身上,也時時地染上牛羊肉氣味。


    “我天天給你備熱水,讓你洗幹淨,給你備多多的擦牙用青鹽。”紮那對長平郡主是真心的喜歡,從她嫁過來那天,她精美的服飾,小嘴兒一撇看不起人:“你們好髒,”瞧不上別人的生活習慣。


    這種種新奇,都讓紮那喜歡。有時候長平挨打過一個人哭泣,紮那會跟在後麵,很想去安慰她,又不敢過去。


    現在他可以盡情的說自己心裏話,當然不僅為喜歡。還有就是,為平息族人怒氣,要當頭人的長子紮那得為父親報仇才行,不然沒有人會願意他當頭人,也會被四方部落看不起。


    最重要的,是這仗沒把握打得贏,而打仗,人人都知道,是勞民傷敗的事情。


    長平郡主還在猶豫:“你已經有兩個妻子。”紮那道:“我發誓,對每一位妻子公平對待。”長平郡主被安撫得差不多,最後隻有一件事情,怯生生地道:“你父親的事,你不能追究。他打我,你知道的,他羞辱我,我是漢人,我們看重臉麵比你們要多。我們不像你們……”


    長者們又焦躁起來,我們不像你們,這句話,是長平郡主最愛掛在嘴頭上的,也是她多挨打,又不受族人喜歡的原因。


    紮那的母親為兒子出這個主意,並不是她多想救下長平的性命,而是為自己兒子順利當上頭人,又有漢朝作後援的一個妙計。


    丈夫格木頓,不止一個女人,和多妻妾的男人呆久了,是個女人都會有怨恨。格木頓既然已死,紮那的母親最要緊的,就是把兒子扶上去。


    “長平,”紮那打斷長平郡主的話,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忽然覺得喊起來很中聽,他耐心地不讓長平郡主再次說出她的口頭語,耐心地道:“嫁給我,我會安排。不嫁給我,就是無休無止的戰爭。死了的人,會怪你和我。”


    皇帝聽得嘴角噙笑,蒙古人精歌舞,沒有想到,還這麽會說話。可見英雄,是不問出處的。


    他覺得可以開口,帶笑道:“你既然有意,朕也不虧待你。封長平郡主為定寧公主,賜采邑三百畝。”


    長平郡主呆呆跪坐著,伍側妃推了推她:“快去謝恩。”側妃一直裝著沒有醒,其實把紮那的話全聽在耳朵裏。


    這事情在宮中就這麽決定下來,此時,被逐出去的小王爺項林又同易宗澤打起來。


    他被攆出來後,火燒火燎的有了一個主意。出宮直奔安平王府,問到易宗澤果然在這裏,項林急急奔來,算是闖入趙赦書房中。


    也不對趙赦見禮,一頭衝到易宗澤麵前,一把抓起他衣襟,氣喘籲籲道:“我可以對你姐姐好,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趙赦微仰起麵龐看著,易宗澤雙手去掙自己衣襟,傷痕還在痛的易宗澤沒好氣:“什麽事!”對自己妻子好,還要有交換條件。


    “你,以前不是要娶我妹妹,娶了我妹妹吧。”項林吼出來,麵上就著了易宗澤狠狠一拳。這一拳打出去過,易宗澤不安地對趙赦看一眼,他以前私下裏要娶長平郡主,是從沒有對趙赦說過。


    趙赦好似沒聽到,隻是坐著勸了兩句:“不必打。”


    挨了這一拳的項林把麵龐送到易宗澤麵前:“我讓你打,隻要你娶我妹妹。咱們親上加親,這樣多好。”


    “砰”地一聲巨響,傳到房外。趙星和趙辰急忙進來,見項林身子被打飛出去,易世子氣急敗壞正在整衣,見到小廝們進來,更覺得麵上掛不住,生氣地道:“天底下沒有女人嗎?”


    我要娶你殺了自己丈夫的妹妹!


    趙星和趙辰沒有注意這些,他們要看的,是小王爺不要撞壞王爺這房中擺設。趙赦看得有趣,也沒有讓小子們出去。


    項林一跳而起,又衝到易宗澤麵前,拖著他往外麵走:“走,現在去麵聖請旨,明天就可以成親,今天晚上成親也行,我不要你聘禮,嫁妝我隨你要。”


    易宗澤跳腳:“一個女人沒有,我也不娶你妹妹!”項林變了臉色:“你再說一遍!”易宗澤用自己的拳頭直接回了這句話。


    書房中“砰砰啪啪”,這一對姐夫和小舅子,開始近身肉博。趙星和趙辰使個眼色,趙辰出去又喊進幾個小廝,護住閣幾架椅。


    趙赦慢條斯理這才開了口:“小王爺,這可是我家。”打得凶狠的兩個人哪裏聽得到,拳風呼呼打得響聲不斷。


    外麵的先生們紋絲不動,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剛才在外麵茶樓上打架,是易宗澤要拚命,項林被動。現在是項林要拚命,易宗澤被動挨打。算起來,今天這一對姐夫和小舅子,打了一個平手。


    趙赦啼笑皆非,換了別人闖自己書房,早就把他拿下。今天看來,隻能讓他白闖一回。安平王總要表示自己是存在的,他繃起麵龐,一會兒找他老子理論去。


    “嘭”地一下,是小王爺退開數步;又來一腳,是易世子摔到榻前。安平王的書房裏,今天成為比武場。


    “王爺,皇上宣您入宮。”回話聲,才把房中比武聲要斷。趙赦長身而立,徐徐道:“小王爺,有話咱們進宮去說吧。”


    項林無比沮喪,不顧這裏還有家人在內,對趙赦和易宗澤道:“舞陽郡主都跟了你兩年,我也要了,我妹妹……”


    眼前一黑,易宗澤連人帶身子撲上來,怒道:“我打死你!”項林不及防備,被撲倒在地。易宗澤好似武鬆打虎,撲在項林身上痛揍他,一麵打一麵罵:“讓你亂說!”


    等到被拉開,項林又多挨了十幾拳。


    小廝們過來不真不假拉開,易宗澤出了氣,也就勢起來。


    趙赦一直看著,見項林起身,麵無表情:“天底下有這樣蠢人,把一盆髒水潑在自己頭上。郡主是王妃接來,一直與王妃為伴。你要弄髒自己,不要攀扯本王!”


    極清白極生氣的安平王拂袖,再吩咐人:“取我衣服來,我進宮去打這官司。”再罵一句:“霍山王教出來的好兒子!”


    轉身到裏麵去換衣服,再出來這一對人已經不見,不知道跑到哪裏打架還是協商去了。


    直到晚上回來,告訴真姐兒:“長平郡主,要下嫁給格木頓的兒子紮那,紮那迎親已經來到京裏。”


    真姐兒愕然過,格外地難過。把麵龐久久地埋在趙赦肩頭,湧出淚花。趙赦為勸解,用輕鬆的口吻玩笑道:“這一次,和表哥沒有關係。”


    趙赦對這親事,對紮那母子刮目相看,皇上鬆口氣,不用打仗,而且可以專心打突厥人。宮中議事到現在,還是在說打仗的事情。


    “表哥,唉,長平可怎麽辦?”真姐兒淚漣漣。趙赦心中好笑,多麽善良的一個孩子。把真姐兒摟入懷中安慰她:“你放心,格木頓的兒子,聽說喜歡她。”


    真姐兒歎氣:“他不喜歡她,也會娶她,這喜歡,全是嘴上說的。”趙赦一笑:“真是個聰明孩子,看人家走的,多麽漂亮的一步棋。”


    除了霍山王府不喜歡,是丟盡了人,別的人,比如皇帝,挺喜歡。


    月兒彎彎,星兒閃閃,真姐兒依著趙赦溫暖的懷抱中,很難為情的道:“我這樣問表哥一定笑,那林姑娘,表哥是怎麽安排?”


    趙赦漫不經心:“她啊,停上幾天你再去一次,為賀將軍說媒。”真姐兒仿佛感覺出什麽意思來:“要是再不答應呢,我看林大人的意思,是滿麵笑容,其實心裏,指不定多生氣呢。”


    “哈,你也看出來了。”趙赦笑上一聲,抱著真姐兒歪在枕頭上:“賀將軍不成,停上半個月,你再去一次,還有小黃將軍。去三次,也就罷了。”


    真姐兒睜圓眼睛:“啊?”再忍俊不禁,擰了趙赦一下:“表哥你,”太壞了。想過立即糾正,是有些小腹黑。


    當然這是大腹黑,不過在真姐兒心裏,趙赦是個清白大好人。有如他今天在書房中對項林意正詞嚴:“郡主是王妃接來,與本王無關。”


    安平王,是多麽的清白。


    趙赦同真姐兒侃侃說林家:“他們不答應,我也沒辦法。賠禮的心隻能盡到,要不然真姐兒你許給表哥,養她一輩子在娘家?”


    “不行!”真姐兒不答應。趙赦失聲而笑:“這還有些像我教出來的,一味的善心,可不是表哥。”


    真姐兒吃吃笑著反駁:“才沒有一味的善心,長平,不是和表哥說不到一處去。我在林家,對林夫人說,女兒大了是愁人,又對她說,工部時於大人家的姑娘,就是年紀大了被人笑。”


    “哈哈哈哈,”趙赦樂不可支,把一串大笑聲灑出房外來。


    這大笑聲壓住真姐兒的吃吃縮頸笑,讓別人聽起來,還以為隻是王爺在笑,而王妃,是包容在王爺其中。


    沒過幾天,宮中為新封的定寧公主舉行宮宴,皇帝對長平郡主才不喜歡,他全是為著安撫紮那一行人。


    女眷們當然是諷刺、嘲笑的多,也借機來遊玩。伍側妃又一次發揮她的堅強,把脊背挺得筆直,陪著女兒進宮中。


    封號為定寧的長平公主坐在水邊兒上,母親不能總陪著,她總有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她不想見人,分開草叢坐在草上,這是她在草原上養成的習慣。


    有時候和格木頓生氣,就跑到長長的草中躲起來,一躲就是半天,格木頓也不找她,等到晚上肚子餓了,總要回來。那時候回來,格木頓就不對她客氣。外麵黑夜裏偶有狼聲,跑也沒處跑。


    有腳步聲傳來,是兩個熟悉的聲音。都已經嫁人的伍氏姐妹走過來,伍琉離對琉蘭道:“姐姐,長平這個公主是什麽輩份?”


    算皇帝的女兒,伍皇後是她們表姐;算皇帝的妹妹,又不是長公主。稀裏糊塗封了一個公主,這一點兒上不太清楚。


    姐妹本是無心的話,隨口說笑上兩句,草叢中跳出長平公主,殺氣騰騰地握著一根剛擰斷的粗樹枝子,對著華麗衣衫的伍氏姐妹痛打起來,邊打邊罵:“你們害我的帳,還沒有算呢!”


    宮中針對安平王妃的一場戲弄,才把長平公主嫁到遠方。


    想自己吃苦這些年,這一對害人的姐妹卻在京裏嫁的是臉白白的青年人。長平心中恨恨,全爆發出來。


    她在草原上勞作數年,又會擠羊奶,又會剪羊毛,手上有些力氣。伍氏姐妹,在京中當的,是後宅裏的婦人,隻有吃飯拿碗的力氣。


    驚呼聲中,兩個人奔跑著躲避。伍琉蘭跑得慢些,被長平一腳踹倒,踩在她腰眼中,用手中樹枝子狠狠抽打她,罵道:“讓你笑我,讓你害我,讓你說我!”


    “救命啊,長平公主發瘋了!”跑開的伍琉離尖叫不止。最先引來的,是離得近的幾位貴婦,真姐兒也在其中。


    夫人全是心眼兒多,身子是嫋娜經不起風吹,見長平公主發癲狂,大家嚇得互相擠在一起,沒有人來勸,又舍不得不看。


    “擦”地一聲輕響,真姐兒擰斷身邊一根樹枝子,用手擰上麵小樹葉時,想起來表哥的玩笑話:“讓你用木劍,方便你隨處有兵器。”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把小樹枝葉擰去,拿著這根樹枝過去,五步外對長平露出笑容:“放開她,她已經暈了。”伍琉蘭麵色蒼白,早就經不起這抽打。


    她麵上,有泥土也有枝葉,狼狽中暈了的人,頗為柔弱。


    長平已經紅了眼,腳重重對著伍琉蘭就是一腳,對著真姐兒露出駭人的笑容:“哼!是你,你看到我這樣,心裏一定美得很吧!”


    舉起樹枝子衝過來,嘴裏瘋狂地喊道:“我打死你!”


    “啊!……。快來人啊,”夫人們嚇得哇地一聲跑開,尖叫聲此起彼伏響起來。


    內侍們奔過來,先遇到奔跑的伍琉離,她麵上全是痛淚:“快,救救我姐姐。”帶著內侍過來,裙長腿弱跑在最後的伍琉離伸出頭,隻看到地上是暈厥的姐姐,旁邊跌坐著呆若木雞的長平,安平王妃才把手裏樹枝子拋開,微笑謹慎地一步一步過去,伸出自己白晰的雙手給長平:“來,我拉你起來。”


    長平公主猛地跳起來,對著真姐兒狠撲過去:“我不活了,我和你拚了!”伍琉離又發出驚天動地地尖叫聲,旁邊是夫人們跟著的尖叫。


    內侍急急奔過去,未到地方,見安平王妃敏捷斜身讓開,把長平緊緊抱在懷裏,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嘴裏安慰道:“好了,沒事了。”


    長平在這懷抱裏掙了幾掙,“哇”地放聲大哭出來。她緊緊抱著真姐兒細柳條兒身子,嘴裏狂喊著:“是我不好,是我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害你的心!”


    “好了好了,沒事了。”真姐兒不無驚醒,宮中碧草如絲,紅花有香。可這裏,是步步詭譎,步步驚心的地方。


    小女孩子的長平,就吃虧在這宮中。


    在皇後宮中的伍側妃匆匆過來,遠遠白玉石亭子裏,真姐兒和女兒並肩而坐,正在細聲細語說話。


    “你呀,以後不要再任性了。”真姐兒像個大姐姐一樣摸摸長平的發絲,極是溫柔敦厚地叮囑她:“要好好過日子。”


    長平淚眼婆娑,手中絞著銀紅的絲帕低語道:“我,聽天由命,橫豎是逆來順受。他說讓我看書寫字,我以前受不了的時候,就拿上一本書坐到草中看一會兒,想想母親和京裏。”


    到這個時候反而認命,真姐兒回想自己,不是也有人說自己不抗爭。她浮起一個笑容,自己的日子,自己最清楚。


    碧石小徑上,寶藍色刻絲梅花的身影走近,伍側妃來到,對真姐兒道謝過,把長平接走。真姐兒出宮去,她本不想來。怕有人說自己虛情假意,又怕有人說自己背後看笑話。


    表哥還在禦書房中,這幾天多在宮中。真姐兒不等他,自己坐車回家。房中剛坐下,丫頭們去取衣服來換時,來了客人。


    和高大人已經成親的高夫人陸姑娘來到,見真姐兒是按品大妝,頭上迎麵累絲金鳳叼著一串大珠,格外耀眼。


    “請王妃更衣,”碧水送上真姐兒家常的淺碧色繡出水紅萏的羅衣,紅玉給高夫人送上茶來:“夫人請坐,我們王妃換過衣服就來。”


    高夫人搭訕一句:“去了哪裏?”真姐兒起身對她笑笑:“才從宮中回來。”往裏麵換過衣服出來,去了迎麵金珠鳳,換上赤玉蓮花關挑,高夫人心中又羨慕起來,忙道:“宮中好,我去年跟著老爺去一回,那橋上獅子,真好看。別處,是沒有的。”


    真姐兒含笑:“今天你也去了,想是回來得早,我沒有見到你。”高夫人麵上紅起來,不自在地道:“我們老爺,沒有接到宮宴的貼子。”


    “中秋節,再去賞花不遲。”真姐兒忙遮蓋一句,高夫人瞪大眼睛,她那性子又上來:“你,是誠心的吧,中秋節,我們老爺也不去。”


    碧水和紅玉在外麵竊竊私語:“這一位又犯痰氣了,你們老爺去不去,與王妃有何相幹。”紅玉也道:“她一來,就是她們家怎麽怎麽不好,真是的,既來了,說些中聽的話大家歡喜不好嗎?”


    側耳聽房中,果然是高夫人快要涕淚交加的委屈嗓音:“他待我,從來是踩在腳底下,我對他,起早貪黑恭敬著,他就這樣對我。先是有何姨娘,時常在她房中,她不生,反而怪我不生,又有了劉姨娘、王姨娘,又說我不生,現在又要有人,王妃給評個理兒,他一個月裏頭隻有一、兩天在我房裏,還來到就生氣就走,您說說,這能怪我不生嗎?”


    “來到就生氣就走是怎麽說?”真姐兒對於她和張姑娘,從來很能沉住氣,皇帝還有三門不如意的親戚,這兩個雖然是遠親,要是拂了麵子,要說外祖母家不好。


    王妃款款道:“我不明白,既然去你房裏,為什麽又要生氣?”難怪是有意找氣生的?好好的,又為什麽。


    高夫人立即聲音高起來:“王妃您不知道,他做事,從來不穩當。我難得見到他,我是他妻子,不比那些小妖精,我當然要說,對他一說,他站起來就走,有時候更氣人,還甩下兩句話再走。”


    真姐兒突然覺得口渴,取過手邊碧玉薄胎盞,送茶到唇邊喝。


    聽高夫人手指亂舞著:“我對他說,要保重身子,這保重身子難道不是好話?還有錢上,家裏人多,這錢就積得少,積穀防災,這是書上的話兒不是,我說你手緊些,同僚們吃飯,一個月來來往往許多次,這錢,全花在東西上了,這東西,哪一家沒有怎的!你送來,我送去,又過生日,又是太太過生日,太太過完,姨太太再過生日,去年說給我過生日,我說我是個賢惠人,你省著些,好給你出去請人喝花酒。”


    碧水和紅玉在外麵偷偷笑,房中真姐兒“撲”地一口茶噴到地上,兩個丫頭趕快進來擦地。高夫人有些訕訕:“您看您這房裏丫頭,也比我家裏的殷勤。難怪您沒成親那會兒,就會討好王爺。要是我們家那一位,是個不中討好的人。要說起來,比別的惡婆婆惡姑子家裏的又好,不過他呀,全是我在後麵當惡人。”


    兩個丫頭出來忍無可忍,又小聲說道:“你不當惡人難道不行?真的是不好,又誇著自己能當家,跳開了這火坑多好。”


    裏麵又說起來:“唉,隔壁那一家婆婆姑子惡的,比我還可憐。比一比,我說算了吧,還是忍著吧。”


    真姐兒忍不住一笑,聽高夫人絮叨道:“這人呐,還不就是這一回事兒,熬到他老,也就再沒有花花腸子。”


    紅玉撇著嘴兒:“會這樣說,就安生過幾天不行,天天攢著一肚子怨氣跑來,這裏,又不是給她訴怨氣的地方。”


    王妃,真是憐惜人的好心腸。


    真姐兒一會兒似笑非笑,是高夫人又說她會討好王爺;一會兒板著臉以示同時,是高夫人在說自己家裏苦情……。


    ------題外話------


    見諒親愛的們,昨天去醫院回來晚了,明天會老時間依就。


    仔仔苦逼的趕更新時,忽然很惆悵。本月已過一半還多,這個月,會一直在榜上嗎?這個,全靠親們的支持了。


    奉上苦逼的詞一首,道出仔仔的心聲。


    臨江仙,仔仔要票歌。


    要票要票複要票,擔心總到三更。隔壁人家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隻有北風聲。


    求票求票再求票,親們多多解囊。口袋還有票無?


    仔仔為票苦,拜求票再升。


    親愛的們,看看口袋吧,有票的,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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