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接著說:“這家非得分不可。你想吧,老二家一大堆嘴不算,老三還沒成親,你那妹妹也沒出嫁,到時候都得花錢。你娘向來偏心老三,他要成親了,這口舌是非少得了?你妹妹就算嫁了,咱娘暗地裏貼錢給她會讓咱知道?反正是落不了什麽好,自己想攢點兒錢,做夢去吧!”


    朱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秀菱連聽帶猜地才算明白她的意思。


    顧守禮嗯嗯了兩聲:“我也是這麽想的。一大家子的,哪顧得了那麽多?把咱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了才是正經。”


    秀菱那個氣啊,這兩口子一個鼻孔出氣,好象自己家占了他們多大便宜似的.一陣風似的回了自己睡的屋子,就把這話告訴了秀蓮秀萍兩個.兩個人齊齊呀了一聲,四隻眼睛都盯著秀菱,心裏也明白不分家是不得安寧了。


    第二天一大早,饒是李氏肚子痛沒好全,也掙紮著起來幹活.那朱氏鐵青著臉,挽了個包袱就要往外走,被顧何氏拉住說:”老大家的怎麽還鬧啊?牙齒和舌頭還有磕碰著的時候,何況是兩夫妻?年輕時候沒有不吵嘴幹架的,到歲數自然就好了.你這一回娘家,你爹娘不操心啊?還以為發生多大的事兒呢!你麵子上也不好看不是?聽娘的話,把包袱放下,好好在家呆著.”


    朱氏也不看邊上的李氏,竹筒倒豆子一般劈哩啪啦說了起來:”娘,你若真心想留我,就把這家分了,我不做那呆頭鵝,替人吃力不討好兒.我是有兒子的人,還忌諱那掃帚星妨了我屋裏呢!你細想想,自打秀菱進了咱家,妖蛾子出得還少嗎?”


    說著又把秀菱怎麽被親爹扔出來,李氏落下病根兒,驢死了,樹砸死顧老爺子的事一股腦兒搬出來說一遍,還添上話兒說:”那丫頭慣會悄沒聲兒地立人家後頭,活活嚇死個人,瞅見就喪氣.”


    顧何氏向來耳根子軟,聽得朱氏如此這般說,疑惑地盯著朱氏問:“你說的話可是真的?原先讓秀菱寄養,隻聽見八字和爹娘不和,裏頭竟有這麽個緣故?”


    朱氏一拍巴掌:“句句真言。我要說謊啊,天收了我雷劈了我。傳給我這話的,是知道內情的人。我本來早要告訴娘,偏是爹出了事兒,就擱下了。”


    顧何氏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老二屋裏的怎麽常常犯病,原來是她克的!這麽說來,你爹的死也和她的衝犯有關聯?”


    朱氏點頭如雞啄米:“可不是嘛!所以我才鐵了心要分家,不然日子沒法過了!”


    李氏在邊上急得幾次想插言,硬是沒插進話去。顧何氏眼睛一掃,目露凶光地盯著李氏,手狠狠指著李氏說:“都是你幹的好事!若不是你把那喪門星引進門,哪會有這些事?”


    李氏連連搖手:“娘,秀菱不是什麽掃帚星喪門星,她又乖巧又懂事,長得也水靈,是個有福氣的樣兒。”


    “我不管!”顧何氏衝著李氏大喝一聲:“你趁早把那丫頭給我送出去,不許呆在咱們顧家了,不然還不知要出些什麽倒黴的事兒!”


    李氏差不多嚇呆了,秀菱是她一手帶大,除了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根本和親生沒什麽兩樣。她是真心疼愛這個丫頭。何況她答應過堂妹美雲,要好好待秀菱。


    所以她下意識地搖頭:“不不不,我不能~”


    顧何氏認定李氏存心瞞著她秀菱的真實信息,加上朱氏的挑拔離間,這會子又看李氏不服從,當下勃然大怒,衝到李氏跟前舉起手就甩了她一個耳光:“你弄進個喪門星來,克死了你爹,還敢頂嘴,真是忤逆!”


    李氏雖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她怔怔地撫著臉,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朱氏在旁邊看熱鬧似的,嘴角噙著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微笑。(.好看的小說)顧何氏一時戾氣上頭,伸手打了李氏,不覺也愣住了,卻仍然一付外強中幹的樣子。


    不知什麽時候,秀蓮,秀萍和秀菱,還有金偉都湧了出來,默默地看著李氏,眼睛裏滿是心疼擔憂。秀菱喊了一聲:“娘!”就哽噎得說不出話來。


    李氏不顧顧何氏陰冷的目光和朱氏嘲弄的眼神,徑自朝秀菱走過去,然後蹲下身子注視著她的眼睛說:“別擔心,娘不會不要你的!”


    秀菱眼裏閃著淚花,伸手輕輕摸著李氏的臉頰,那上頭印著幾個鮮明的手指印。


    顧何氏聞言又咆哮了起來:“好啊!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把我當木頭人擺設啊?你若是留著她,就給我滾出這個家!”


    李氏倔強地不吭聲,就聽得一個渾厚的聲音說:“娘,你要是容不下玉蘭,兒子自然也不能賴在這個家裏。大嫂不是一直吵著要分家嗎?我看,咱就把這個家分了吧!在一起吵啊鬧的多沒意思?我知道我屋裏吃飯的人多,幹活的人少,分開了,省得占大家的便宜。以後過得好過得差,是我自個兒的事,絕怨不著別人。”


    顧何氏大耳刮子扇過來,李氏都沒哭,這會子聽了丈夫顧守仁的話,卻情不自禁掉下淚來。她深情地看了顧守仁一眼,覺得從來沒有這麽順眼過;也覺得吃再多苦,受再多罪,跟著這個男人也值了!


    秀菱的心算是落到了實處,她知道,這個娘和這個爹不會扔下她不管的。她捏緊了小拳頭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讓現在的爹娘過上好日子!


    朱氏聽見這話開心得不行,她是借機鬧事,目的就是想分家;現在老二自己也開了這個口,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所以她生怕顧守仁反悔似地搶道:“這話可是你說的?既是這樣,娘都聽見了,您發句話吧!”


    顧守仁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句話說出去,就是一盆水潑在地上收不回來。”


    顧何氏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並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著地數落:“老頭子喲,你眼睛一閉走了,這爛攤子扔給我,讓我怎麽收拾啊!你的魂靈有知,快些把我接了去吧!死老頭子哎~”


    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一句一歎,能傳出很遠。


    老大顧守禮這才象演員登場似的出來亮了相,似乎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說:“娘,你這是怎麽啦?誰惹你老生氣了?快消消氣。兒孫有不對的地方,你打也好罵也好,犯不著作賤自己身子對不?快起來快起來!”


    顧何氏抹了一把淚,又擤了一大把鼻涕,甩在地上,然後順手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看得秀菱直惡心。然後她瞅也不瞅顧守禮說:“哼,你們這些人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為個外人,為個喪門星和我鬧,還要分家,存心不讓我過日子呀!”


    顧守禮嗯哈了半天,朱氏可勁給他使眼色,意思要他趁這機會把分家的事落到實處。顧守禮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一咬牙開口說:“其實呢,娘你要想開些,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分家也不過是遲早的事!一大家子負擔也重,要操心的事兒也多,錢糧還不好分派。要是分了,你不是也可以享享清福,省得勞心這個勞心那個不是?”


    顧何氏聽懂了他的意思,顧守禮也是支持分家的。


    顧冬梅風快地從自己屋子裏走了出來,拉著她娘從地上起來:“娘,地上冰,別凍著自己。”又瞪著兩個哥哥說:“不就是翅膀硬了,娶了媳婦忘了娘麽?成天分家分家!”


    朱氏聽這話不樂意了,老鼠眼睛睜圓了說:“冬梅妹妹是沒出嫁,若是嫁了人,我看你夫家一輩子不分家?隻怕到時候比我們還會鬧呢!”


    冬梅回頭瞪了她大嫂一眼:“都是你起的頭兒,唯恐天下不亂的!”


    顧守仁冷冷地說:“分了不比成天這麽折騰著鬧強呀?”


    朱氏氣往上湧,用渾濁的眼睛瞪著顧守仁說:“你爹沒了,你三弟還沒成親,四妹尚未出閣,你叫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麽能力獨自操持這兩樣大事?”


    顧守禮掃視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清了清嗓子說:“既然話說到這兒了,自然要尋出個合情合理的章程來,方方麵麵都照顧到才分家。咱就請村裏有威望有誠信的老人,幫著把這檔子事辦了吧!”


    朱氏見兩個兒子連帶著兒媳都露出想分家的意思,曉得這事自己也把攔不住,於是又拍著大腿哭開了,哭自己命苦,兒子不孝,媳婦不賢,總之她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街坊鄰居聽著聲兒就有上門的,於是說的說,勸的勸。也有那早就分家了的婆子,自然拿自己比方:“老嫂子啊,分家也沒什麽不好。起碼負擔輕了,船小好調頭,咱操了一輩子的心,隨小輩去吧!”


    也有的說:“春耕就要開始了,現在分了家也好,各自料理各自就得,省多少口舌。”


    顧守義從外麵進家,聽說兩個哥哥鬧分家,梗著脖子對他娘顧何氏說:“要分家就分了唄,還能守在一起過一輩子啊?娘你別操這個心了。”


    顧何氏歎了口氣說:“我哪是想綁著他們一輩子,這不是想讓你娶了媳婦,冬梅再出了門子,我就舒了一口氣了!”


    她想自個兒的二閨女冬梅也有十五歲了,她爹這一走,就得守孝三年,不是耽擱了嗎?又暗暗後悔沒早幫著她訂一門親事。


    “大家不齊心,在一起也是個麻煩,還分了的好!”顧守義幹脆利落地說。


    這個顧守義年紀雖然隻有十七歲,說話行事卻頗有男子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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